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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文獻通考 > 文獻通考 卷一百七十八
[178-1a]
欽定四庫全書
 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八
  鄱 陽 馬 端 臨 貴 與 著
 經籍考五
  經詩/
 漢藝文志古者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
 自考正也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
 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孔氏曰
[178-1b]
 史記孔子世家云古者詩本三千餘篇去其重取其
 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按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
 多亡逸者少則夫子所錄者不容十分去九馬遷之
 言未可信也據今者及亡詩六篇凡三百一十一篇
 而史記漢書云三百五篇缺其亡者以見在為數
 歐陽氏曰遷説然也今書傳所載逸詩何可數也以
 鄭康成譜圖推之有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
 十餘君而取其一篇者由此言之何啻三千又曰刪/云者非
[178-2a]
 止全篇刪去也或篇刪其章章刪其句句删其字如/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此小雅唐
 棣之詩也夫子謂其以室爲逺害於兄弟之義故篇/刪其章也衣錦尚絅文之著也此鄘風君子偕老之
 詩也夫子惡其盡飾之過恐其流而不返故章刪其/句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政卒勞百姓此大雅節南
 山之詩也夫子以能之一字/為意之害故句刪其字也
 隋經籍志曰漢初有魯人申公受詩於浮丘伯作詁
 訓是為魯詩齊人轅固生亦傳詩是為齊詩燕人韓
 嬰亦傳詩是為韓詩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
 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漢/書
[178-2b]
 師古注曰與不得已者言皆不得/也三家皆不得其真而魯最近之三家皆列於學宫
 又有趙人毛萇善詩自云子夏所傳作詁訓傳是為
 毛詩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後漢有九江謝曼卿善
 毛詩又為之訓東海衞敬仲受學於曼卿先儒相承
 謂之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敬仲又加潤色鄭衆
 賈逵馬融並作毛詩傳鄭𤣥作毛詩箋齊詩魏代已
 亡魯詩亡於西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唯毛詩鄭箋
 至今獨立又有業詩宋奉朝請業遵所註立義多異
[178-3a]
 世所不行
  石林葉氏曰詩有四家毛詩最後出而獨傳何也
  曰豈惟毛詩始漢世之春秋公榖爲盛至後漢而
  左氏始立而後之盛行者獨左氏焉禮家之學五
  傳弟子分曹教授蓋小戴最為後出而今之言禮
  者惟小戴為衆所宗此無他六經始出諸儒講習
  未精且未有他書以證其是非故雜偽之說可入
  趙賔之易張覇之書是也歴時既久諸儒議論既
[178-3b]
  精而又古人簡書時出於山崖屋壁之間可以為
  證而學者遂得即之以考同異而長短精粗見矣
  長者出而短者廢自然之理也六經自秦火後獨
  詩以諷誦相傳韓詩既出於人之諷詠而齊魯與
  燕語音不同訓詁亦異故其學往往多乖獨毛之
  出也自以源流得於子夏而其書貫穿先秦古書
  其釋鴟鴞也與金縢合釋北山烝民也與孟子合
  釋昊天有成命與國語合釋碩人清人黄鳥皇矣
[178-4a]
  與左傳合而序由庚等六章與儀禮合蓋當毛氏
  時左氏未出孟子國語儀禮未甚行而學者亦未
  能信也惟河間獻王博見異書深知其精迨至晉
  宋諸書盛行肄業者衆而人始翕然知其說近正
  且左氏等書漢初諸儒皆未見而毛說先與之合
  不謂之源流子夏可乎唐人有云齊詩亡於魏魯
  詩亡於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今韓氏章句已不
  存矣而齊詩猶有見者然唐人既謂之亡則書之
[178-4b]
  真偽未可知也
  東萊吕氏曰魯齊韓毛詩讀異義亦不同以魯齊
  韓之義尚可見者較之獨毛詩率與經傳合闗雎
  正風之首三家者乃以為刺餘可知矣是則毛詩
  之義最得其真也
詩序
 釋文舊說云關雎后妃之徳也至用之邦國焉名關
 雎序謂之小序此以下則大序也大序是子夏作小
[178-5a]
 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未盡毛更足成之
 後漢儒林傳衞宏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善得風
 雅之㫖至今傳於世
 隋志先儒相承謂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衞敬仲
 更加潤色
  石林葉氏曰世人疑詩序非衞宏所為此殊不然
  使宏鑿空為之乎雖孔子亦不能使宏誦師説為
  之則雖宏有餘矣且誦宏序有専取諸書之文而
[178-5b]
  為之者有雜取諸書所說而重複互見者有委曲
  宛轉附經而成其書者不可不論也詩有六義一
  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其文
  全出於周官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
  歎之其文全出於禮記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
  為詩以遺王其文全出於金縢髙克好利而不顧
  其君文公惡而欲逺之不能使髙克将兵而禦狄
  於竟陳其師旅翺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
[178-6a]
  克奔陳其文全出於左傳微子至於戴公其間禮
  樂廢壊其文全出於國語古者長民衣服不貳從
  容有常以齊其民其文全出於公孫尼子則詩序
  之作實在數書既傳之後明矣此吾所謂専取諸
  書所言也載馳之詩許穆夫人作也閔其宗國顛
  覆矣又曰衞懿公爲狄人所滅絲衣之詩既曰繹
  賔尸矣又曰靈星之詩此蓋衆說並傳衞氏得善
  辭羙意併錄而不忍棄之此吾所謂雜取諸書之
[178-6b]
  說而重複互見也騶虞之詩先言人倫既正朝廷
  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而復繼之以蒐田以時
  仁如騶虞則王道成行葦之詩先言周家忠厚仁
  及草木然後繼之以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耉養老
  乞言此又吾所謂委曲宛轉附經而成其義也即
  三者而觀之序果非宏之所作乎漢世文章未有
  引詩序者惟黄初四年有共公逺君子近小人之
  説蓋魏後於漢宏之詩序至此始行也
[178-7a]
  又曰世以詩序為孔子作初無據口耳之傳也惟
  隋經籍志以為子夏作先儒相承云毛公及衞宏
  潤益之今定為孔子作固不可若孔子授子夏而
  傳之是亦嘗經孔子所取亦何傷乎大抵古書未
  有無序者皆繫之於篇末蓋以總其凡也今書有
  序孔安國以為孔子作自安國始遷之逐篇之首
  易有序卦彖象爻辭王輔嗣遷之逐卦之中至太
  史公自序揚子雲法言皆其遺法况詩皆記其先
[178-7b]
  王之政與列國之事非見其序蓋有全篇莫知所
  主意者孔子雖聖人人事之實亦安能臆斷於數
  百載之下猶之春秋必約魯史而後可為鄭忽與
  晉文公出入晉鄭不以告魯史所不得書則孔子
  不能强筆而削之也而謂衞宏能之可乎所謂衞
  宏從謝曼卿受學而作者范曄之言爾據史毛公
  趙人與河間王同時三傳而為徐敖初無謝曼卿
  者獨東漢賈逵傳言父徽學毛詩於謝曼卿至顯
[178-8a]
  宗令撰齊魯韓詩與毛氏同異蓋漢自中興後毛
  詩始見鄭康成與衞宏畧先後豈有不知而以宏
  之言為孔子者此理尤甚明吾謂古者凡有是詩
  則有是序如今之題目者故太師陳之則可以觀
  風俗遒人采之則可以知訓戒學者誦之則可以
  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其藏在有司孔子刪詩
  既取其辭因以其序命子夏之徒為之則於理為
  近矣
[178-8b]
  朱子曰詩序之作說者不同或以為孔子或以為
  子夏或以為國史皆無明文可考惟後漢儒林傳
  以為衞宏作毛詩序今傳於世則序乃宏作明矣
  然鄭氏又以為諸序本自合為一編毛公始分以
  寘諸篇之首則是毛公之前其傳已久宏特増廣
  而潤色之耳故近世諸儒多以序之首句爲毛公
  所分而其下推說云云者為後人所益理或有之
  但今考其首句則已有不得詩人之本意而肆為
[178-9a]
  妄説者矣况沿襲云云之誤哉然計其初猶必自
  謂出於臆度之私非經本文故且自為一編别附
  經後又以尚有齊魯韓氏之說並傳於世故讀者
  亦有以知其出於後人之手不盡信也及至毛公
  引以入經乃不綴篇後而超冠篇端不為註而直
  作經字不為疑辭而遂為决辭其後三家之傳又
  絶而毛説孤行則其抵牾之迹無復可見故此序
  者遂若詩人先所命題而詩文反為因序以作於
[178-9b]
  是讀者轉相尊信無敢擬議至於有所不通則必
  為之委曲遷就穿鑿而附合之寕使經之本文繚
  戾破碎不成文理而終不忍明以小序為出於漢
  儒也愚之病此久矣然猶以其所從來也逺其間
  容或真有傳授證驗而不可廢者故既頗采以附
  傳中而復併為一編以還其舊因以論其得失云
  又論邶栢舟序曰詩之文意事類可以思而得其
  時世名氏則不可以强而推故凡小序唯詩文明白
[178-10a]
  直指其事如甘棠定中南山株林之屬若證驗的
  切見於書史如載馳碩人清人黄鳥之類决為可
  無疑者其次則詞㫖大槩可知必為某事而不可
  知其的爲某時某人者尚多有之若爲小序者姑
  以其意推尋探索依約而言則雖有所不知亦不
  害其爲不自欺雖有未當人亦當恕其所不及今
  乃不然不知其時者必强以爲某王某公之時不
  知其人者必强以爲某甲某乙之事於是傅㑹書
[178-10b]
  史依託名諡鑿空妄語以誑後人其所以然者特
  以恥其有所不知而惟恐人之不見信而已且如
  栢舟不知其出於婦人而以爲男子不知其不得
  於夫而以爲不遇於君此則失矣然有所不及而
  不自欺則亦未至於大害理也今乃斷然以爲衞
  頃公之時則其故為欺罔以誤後人之罪不可揜
  矣蓋其偶見此詩冠於三衞變風之首是以求之
  春秋之前而史記所書荘桓以上衞之諸君事皆
[178-11a]
  無可考者諡亦無甚惡者獨頃公有賂王請命之
  事其諡又爲甄心動懼之名如漢諸侯王必其甞
  以罪謫然後加以此諡以是意其必有棄賢用佞
  之失而遂以此詩予之若将以衒其多知而必於
  取信不知将有明者從旁觀之則適所以暴其真
  不知而啟其深不信也凡小序之失以此推之什
  得八九矣又其爲説必使詩無一篇不為羙刺時
  君國政而作固已不切於情性之自然而又拘於
[178-11b]
  時世之先後其或書傳所載當此一時偶無賢君
  羙諡則雖有辭之羙者亦例以爲陳古而刺今是
  使讀書疑於當時之人絶無善則稱君過則稱己
  之意而一不得志則扼腕切齒嘻笑冷語以懟其
  上者所在而成羣是其輕躁險薄尤有害於温柔
  敦厚之教故予不可以不辯又論桑中序曰此詩
  乃淫奔者所自作序之首句以為刺奔誤矣其下
  云云者乃復得之樂記之說已畧見本篇矣而或
[178-12a]
  者以爲刺詩之體固有鋪陳其事不加一辭而閔
  惜懲創之意自見於言外者此類是也豈必譙譲
  質責然後爲刺也哉此說不然夫詩之為刺固有
  不加一辭而意自見者清人猗嗟之屬是也然嘗
  試玩之則其賦之之人猶在所賦之外而詞意之
  間猶有賔主之分也豈有将欲刺人之惡乃反自
  爲彼人之言以陷其身於所刺之中而不自知之
  哉其必不然也明矣又况此等之人安於為惡其
[178-12b]
  於此等之詩計其平日固已自其口出而無慙矣
  又何待吾之鋪陳而後始知其所爲之如此亦豈
  畏吾之閔惜而遂幡然遽有懲創之心邪以是爲
  刺不惟無益殆又不免於鼓之舞之而反以勸其
  惡也或者又曰詩三百篇皆雅樂也祭祀朝聘之
  所用也桑間濮上之音鄭衞之樂也世俗之所用
  也雅鄭不同部其來尚矣且夫子答顔淵之問於
  鄭聲亟欲放而絶之豈其刪詩乃錄淫奔者之辭
[178-13a]
  而使之合奏於雅樂之中乎亦不然也雅者二雅
  是也鄭者緇衣以下二十一篇是也衞者邶鄘衞
  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衞之一篇桑中之詩是也二
  南雅頌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鄭衞桑濮里巷狭邪
  之所歌也夫子之於鄭衞蓋深絶其聲於樂以為
  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為戒如聖人固不語亂而
  春秋所記無非亂臣賊子之事蓋不如是無以見
  當時風俗事變之實而垂鑒戒於後世故不得已
[178-13b]
  而存之所謂道並行而不相悖者也今不察此乃
  欲為之諱其鄭衞桑濮之實而文之以雅樂之名
  又欲從而奏之宗廟之中朝廷之上則未知其将
  以薦之何等之鬼神用之何等之賔客而於聖人
  爲邦之法又豈不爲陽守而隂叛之邪其亦誤矣
  曰然則大序所謂止乎禮義夫子所謂思無邪者
  又何謂邪曰大序指栢舟緑衣泉水竹竿之屬而
  言以爲多出於此耳非謂篇篇皆然而桑中之類
[178-14a]
  亦止乎禮義也夫子之言正爲人有邪正羙惡之
  雜故特言此以明皆可懲惡勸善而使人得其性
  情之正耳非以桑中之類亦以無邪之思作之也
  曰荀卿所謂詩者中聲之所止太史公亦謂三百
  篇者夫子皆絃歌之以求合於韶武之音何邪曰
  荀卿之言固爲正經而發若史遷之說則恐亦未
  足爲據也豈有哇淫之曲而可以强合於韶武之
  音也邪
[178-14b]
  詩書之序自史傳不能明其爲何人所作而先儒
  多疑之至朱文公之解經則依古經文析而二之
  而備論其得失而於詩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
  以愚觀之書序可廢而詩序不可廢就詩而論之
  雅頌之序可廢而十五國風之序不可廢何也書
  直陳其事而已序者後人之作藉令其深得經意
  亦不過能發明其所已言之事而已不作可也詩
  則異於書矣然雅頌之作其辭易知其意易明故
[178-15a]
  讀文王者深味文王在上以下之七章則文王受
  命作周之語贅矣讀清廟者深味於穆清廟之一
  章則祀文王之語贅矣蓋作者之意已明則序者
  之辭可畧而敷衍附㑹之間一語稍煩則祗見其
  贅疣而已至於讀國風諸篇而後知詩之不可無
  序而序之有功於詩也蓋風之爲體比興之辭多
  於叙述風諭之意浮於指斥蓋有反覆詠歎聨章
  累句而無一言叙作之之意者而序者乃一言以
[178-15b]
  蔽之曰爲某事也茍非其傳授之有源探索之無
  舛則孰能臆料當時指意之所歸以示千載乎而
  文公深詆之且於桑中溱洧之篇辨析尤至以爲
  安有刺人之惡而自爲彼人之辭以陷於所刺之
  地而不自知者哉其意蓋謂詩之辭如彼而序之
  說如此則以詩求詩可也烏有捨明白可見之詩
  辭而必欲曲從臆度難信之序說乎其說固善矣
  然愚以爲必若此則詩之難讀者多矣豈直鄭衞
[178-16a]
  諸篇哉夫芣苢之序以婦人樂有子爲后妃之羙
  也而其詩語不過形容采掇芣苢之情状而已黍
  離之序以爲閔周室宫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
  過慨歎禾黍之苗穂而已此詩之不言所作之意
  而頼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則其所以采掇
  者爲何事而慨歎者爲何說乎叔于田之二詩序
  以爲刺鄭荘公也而其詩語則鄭人愛叔段之辭
  耳揚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爲刺晉昭公也而其詩
[178-16b]
  語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之序其事以諷初
  不言刺之之意而頼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
  則知四詩也非子雲羙新之賦則袁宏九錫之文
  耳是豈可以訓而夫子不刪之乎鴇羽陟岵之詩
  見於變風序以爲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采
  薇之詩見於正雅序以爲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
  而深味四詩之㫖則歎行役之勞苦敘饑渴之情
  状憂孝養之不遂悼歸休之無期其辭語一耳此
[178-17a]
  詩之辭同意異而頼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
  則文王之臣民亦怨其上而四牡采薇不得爲正
  雅矣即是數端而觀之則知序之不可廢序不可
  廢則桑中溱洧何嫌其爲刺奔乎蓋甞論之均一
  勞苦之辭也出於敘情閔勞者之口則爲正雅而
  出於困役傷財者之口則爲變風也均一淫泆之
  詞也出於奔者之口則可刪而出於刺奔者之口
  則可錄也均一愛戴之辭也出於愛叔段桓叔者
[178-17b]
  之口則可刪而出於刺鄭荘晉昭者之口則可錄
  也夫芣苢黍離之不言所謂叔于田揚之水之反
  辭以諷四牡采薇之辭同變風文公胡不玩索詩
  辭别自爲說而卒如序者之舊説求作詩之意於
  詩辭之外矣何獨於鄭衞諸篇而必以爲奔者所
  自作而使正經爲錄淫辭之具乎且夫子嘗刪詩
  矣其所取於關雎者謂其樂而不淫耳則夫詩之
  可刪孰有大於淫者今以文公詩傳考之其指以
[178-18a]
  爲男女滛泆奔誘而自作詩以敘其事者凡二十
  有四如桑中東門之墠溱洧東方之日東門之池
  東門之楊月出則序以為刺淫而文公以為淫者
  所自作也如静女木𤓰采葛丘中有麻将仲子遵
  大路有女同車山有扶蘇蘀兮狡童褰裳丰風雨
  子衿揚之水出其東門野有蔓草則序本别指他
  事而文公亦以為淫者所自作也夫以淫昏不檢
  之人發而為放蕩無恥之辭而其詩篇之繁多如
[178-18b]
  此夫子猶存之則不知所删何等一篇也文公謂/序者之
  於詩不得其説則一舉而歸之刺其君愚亦謂文/公之於詩不得其説則一舉而歸之淫謔如静女
  木瓜以下諸篇是也文公又以為序者之意必以/為詩無一篇不為刺時君國政而作輕浮險薄有
  害於温柔敦厚之教愚謂古者庶人謗商旅議亦/王政之所許况變風變雅之世實無可羙者而禮
  義消亡淫風大行亦不可謂非其君之過縱使譏/訕之辭太過如狡童諸篇之刺忽亦不害其為愛
  君愛國不能自已之意今必欲使其避諷訕之名/而自處於淫謔之地則夫身為淫亂而復自作詩
  以贊之正孟子所謂無羞惡之心者不可以人/類目之其罪浮於訕上矣反得為温柔敦厚乎
  曰文公之説謂春秋所記無非亂臣賊子之事蓋
[178-19a]
  不如是無以見當時事變之實而垂鑒於後世故
  不得已而存之所謂並行而不相悖也愚以為未
  然夫春秋史也詩文詞也史所以紀事世之有治
  不能無亂則固不容存禹湯而廢桀紂錄文武而
  棄幽厲也至於文辭則其淫哇不經者直爲削之
  而已而夫子猶存之則必其意不出於此而序者
  之説是也夫後之詞人墨客跌蕩於禮法之外如
  秦少游晏叔源軰作為樂府備狹邪妖冶之趣其
[178-19b]
  詞采非不艶麗可喜也而醇儒荘士深斥之口不
  道其詞家不蓄其書懼其爲正心誠意之累也而
  詩中若是者二十有四篇夫子錄之於經又煩儒
  先為之訓釋使後學誦其文推其義則通書西銘
  必與小山詞選之屬兼看並讀而後可以爲學也
  或又曰文公又嘗云此等之人安於爲惡其於此
  等之詩計其平日固已自其口出而無慙矣又何
  待吾之鋪陳而後始知其如此亦豈畏吾之閔惜
[178-20a]
  而遂幡然遽有懲創之心邪愚又以爲不然夫羞
  惡之心人皆有之而况淫泆之行所謂不可對人
  言者市井小人至不才也今有與之語者能道其
  宣淫之状指其行淫之地則未有不面頸發赤且
  慙且諱者未聞其揚言於人曰我能姦我善淫也
  且夫人之為惡也禁之使不得為不若愧之而使
  之自知其不可為此鋪張揄揚之中所以爲閔惜
  懲創之至也夫子謂宰我曰汝安則爲之夫豈真
[178-20b]
  以居喪食稻衣錦爲是乎萬石君謂子慶曰内史
  貴人坐車中自如固當夫豈真以不下車為是乎
  而二人既聞是言也卒爲之羞愧改行有甚於被
  譙讓者蓋以非爲是而使之求吾言外之意則自
  反而不勝其愧悔矣此詩之訓也或曰序者之序
  詩與文公之釋詩俱非得於作詩之人親傳面命
  也序求詩意於辭之外文公求詩意於辭之中而
  子何以定其是非乎曰愚非敢茍同序説而妄議
[178-21a]
  先儒也蓋嘗以孔子孟子之所以説詩者讀詩而
  後知序説之不繆而文公之説多可疑也孔子之
  説曰誦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孟子之説
  曰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
  爲得之夫經非所以誨邪也而戒其無邪辭所以
  達意也而戒其害意何也噫聖賢之慮逺矣夫詩
  發乎情者也而情之所發其辭不能無過故其於
  男女夫婦之間多憂思感傷之意而君臣上下之
[178-21b]
  際不能無怨懟激發之辭十五國風爲詩百五十
  有七篇而其爲婦人而作者男女相悦之辭幾及
  其半雖以二南之詩如關雎桃夭諸篇爲正風之
  首然其所反覆詠歎者不過情慾燕私之事耳漢
  儒嘗以闗雎爲刺詩矣此皆昧於無邪之訓而以
  辭害意之過也而况邶鄘之末流乎故其怨曠之
  悲遇合之喜雖有人心者所不能免而其志切其
  辭哀習其讀而不知其㫖易以動盪人之邪情泆
[178-22a]
  志而况以鋪張揄揚之辭而序淫泆流蕩之行乎
  然詩人之意則非以爲是而勸之也蓋知詩人之
  意者莫如孔孟慮學者讀詩而不得其意者亦莫
  如孔孟是以有無邪之訓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
  鄰乎邪也使篇篇如文王大眀則奚邪之可閑乎
  是以有害意之戒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戾其意
  也使章章如清廟臣工則奚意之難明乎以是觀
  之則知刺奔果出於作詩者之本意而夫子所不
[178-22b]
  刪者其詩决非淫泆之人所自賦也夫子曰思無/邪如序者之
  説則雖詩辭之邪者亦必以正視之如桑中之刺/奔溱洧之刺亂之類是也如文公之説則雖詩辭
  之正者亦必以邪視之如不以木瓜爲美齊桓公/不以采葛爲懼讒不以遵大路風雨爲思君子不
  以褰裳爲思見正不以子衿爲刺學校廢不以揚/之水爲閔無臣而俱指爲淫奔謔浪要約贈答之
  辭是也且此諸篇者雖疑其辭之欠荘重/然首尾無一字及婦人而謂之淫邪者乎或又曰
  文公嘗言雅者二雅是也鄭者緇衣以下二十一
  篇是也衞者邶鄘衞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衞之一
  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頌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鄭衞
[178-23a]
  桑濮里巷狭邪之所作也夫子於鄭衞蓋深絶其
  聲於樂以爲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爲戒今乃欲
  爲之諱其鄭衞桑濮之實而文以雅樂之名又欲
  從而奏之宗廟之中朝廷之上則未知其将以薦
  之於何等之鬼神用之於何等之賔客乎愚又以
  爲未然夫左傳言季札來聘請觀周樂而所歌者
  邶鄘衞鄭皆在焉則諸詩固雅樂矣使其爲里巷
  狹邪所用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能
[178-23b]
  歌異國淫邪之詩乎然愚之所論不過求其文意
  之指歸而知其得於情性之正耳至於被之絃歌
  合之音樂則儀禮左傳所載古人歌詩合樂之意
  蓋有不可曉者夫闗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
  之詩也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
  妻能主祭之詩也而射禮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廟
  配天之詩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綿文
  王興周之詩也而兩君相見歌之以是觀之其歌
[178-24a]
  詩之用與詩人作詩之本意蓋有判然不相合者
  不可强通也則烏知鄭衞諸詩不可用之於燕享
  之際乎左傳載列國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
  其太不倫者亦以來譏誚如鄭伯有賦鶉之奔奔
  楚令尹子圍賦大明及穆叔不拜肆夏甯武子不
  拜彤弓之類是也然鄭伯如晉子展賦将仲子鄭
  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鄭六卿餞韓宣子
  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褰裳子㳺賦風雨子
[178-24b]
  旗賦有女同車子栁賦籜兮此六詩皆文公所斥
  以爲淫奔之人所作也然所賦皆見善於叔向趙
  武韓起不聞被譏乃知鄭衞之詩未嘗不施之於
  燕享而此六詩之㫖意訓詁當如序者之説不當
  如文公之説也或曰序者之辭固有鄙淺附㑹居
  然可見者先儒疵議之非一人矣而子信之何邪
  曰愚之所謂不可廢者謂詩之所不言而頼序以
  明者耳至詩之所已言則序語雖工不讀可也况
[178-25a]
  其鄙淺附㑹者乎蓋作序之人或以爲孔子或以
  爲子夏或以爲國史皆無明文可考然鄭氏謂毛
  公始以寘諸詩之首則自漢以前經師傳授其去
  作詩之時蓋未甚逺也千載而下學者所當遵守
  體認以求詩人之意而得其庶幾固不宜因其一
  語之贅疣片辭之淺陋而欲一切廢之鑿空探索
  而爲之訓釋也姑以近代詞人之作譬之如所謂
  皇帝二載秋閏八月初吉如所謂吾聞京城南兹
[178-25b]
  惟羣山囿則辭意明白無俟序説者也放翁之詩
  曰城上危樓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䑓傷心池下
  春波綠曽逐孤鴻照影來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
  老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弔遺踪一悵然
  其題曰沈園而已誠齋之詩曰飽喜饑嗔笑殺儂
  鳳凰未必勝狙公雖逃暮四朝三外猶在桐花竹
  實中其題曰無題而已是三詩者不言所謂人莫
  能知其所以作之意也劉後村詩話釋之曰放翁
[178-26a]
  㓜婚某氏頗倦於學嚴君督過之竟至仳離某氏
  别適某官一日通家於沈園目成而已晩年㳺園
  感而賦之誠齋既里居累章乞休致不得命再予
  祠有感而賦以爲雖脱吏責尚縻閑廪不若相忘
  於物外也然後三詩之意始明夫後村之説即三
  詩之序也後村之於楊陸二公相去不百年得於
  長老之所誦說口耳之所習聞筆之簡冊可以質
  諸二公而不繆也倘後乎此千百載説者必欲外
[178-26b]
  後村之意而别爲之説則雖其體認之精辯析之
  巧亦終於臆説而已或曰文公之於詩序於其見
  於經傳信而有證者則從之如碩人載馳清人鴟
  鴞之類是也其可疑者則未嘗盡斷以臆説而固
  有引他書以證其謬者矣曰是則然矣然愚之所
  以不能不疑者則以其惡序之意太過而所引援
  指摘似亦未能盡出於公平而足以當人心也夫
  闗雎韓詩以爲衰周之刺詩賔之初筵韓詩以爲
[178-27a]
  衞武公飲酒悔過之詩皆與毛序反者也而韓詩
  説闗雎則違夫子不淫不傷之訓是决不可從者
  也初筵之詩夫子未有論説也則詆毛而從韓夫
  一韓詩也初筵之序可信而闗雎之序獨不可信
  乎邶栢舟毛序以爲仁人不遇而作文公以爲婦
  人之作而引列女傳爲證非臆説矣然列女傳出
  於劉向向上封事論恭顯傾陷正人引是詩憂心
  悄悄愠於羣小之語而繼之曰小人成羣亦足愠
[178-27b]
  也則正毛序之意矣夫一劉向也列女傳之說可
  信而封事之説獨不可信乎此愚所以疑文公惡
  序之意太過而引援指摘似爲未當此類是也夫
  本之以孔孟説詩之㫖恭之以詩中諸序之例而
  後究極夫古今詩人所以諷詠之意則詩序之不
  可廢也審矣愚豈好爲異論哉
  或曰夫子何以刪詩昔太史公曰古詩本三千餘
  篇孔子去其重複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
[178-28a]
  孔氏曰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
  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所言未可信也朱
  文公曰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於禮義但
  存其實以爲鑒戒耳之三説者何所折衷愚曰若
  如文公之説則詩元未甞刪矣今何以有諸逸詩
  乎蓋文公每捨序以言詩則變風諸篇祗見其理
  短而詞哇愚於前篇已論之矣但以經傳所引逸
  詩考之則其辭明而理正蓋未見其劣於三百五
[178-28b]
  篇也而何以刪之三百五篇之中如詆其君以碩
  䑕狡童如欲刺人之惡而自爲彼人之辭以陷於
  所刺之地殆幾不可訓矣而何以錄之蓋嘗深味
  聖人之言而得聖人所以著作之意矣昔夫子之
  言曰述而不作又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
  也又曰多聞闕疑異時嘗舉史闕文之語而歎世
  道之不古存夏五郭公之書而不欲遽正前史之
  缺誤然則聖人之意蓋可見矣蓋詩之見錄者必
[178-29a]
  其序説之明白而㫖意之可考者也其軼而不録
  者必其序説之無傳㫖意之難考而不欲臆説者
  也或曰今三百五篇之序世以爲衞宏毛公所作
  耳如子所言則已出於夫子之前乎曰其説雖自
  毛衞諸公而傳其㫖意則自有此詩而已有之矣
  鴟鴞之序見於尚書碩人載馳清人之序見於左
  傳所紀皆與作詩者同時非後人之臆説也若序
  說之意不出於當時作詩者之口則鴟鴞諸章初
[178-29b]
  不言成王疑周公之意清人終篇亦不見鄭伯惡
  髙克之迹後人讀之當不能曉其爲何語矣蓋甞
  妄爲之説曰作詩之人可考其意可尋則夫子錄
  之殆述而不作之意也其人不可考其意不可尋
  則夫子刪之殆多聞闕疑之意也是以於其可知
  者雖比興深逺詞㫖迂晦者亦所不廢如芣苢鶴
  鳴蒹葭之類是也於其所不可知者雖直陳其事
  文義明白者亦不果錄如翹翹車乗招我以弓豈
[178-30a]
  不欲往畏我友朋之類是也於其可知者雖詞意
  流泆不能不類於狹邪者亦所不删如桑中溱洧
  野有蔓草出其東門之類是也於其所不可知者
  雖詞意莊重一出於義理者亦不果録如周道挺
  挺我心扃扃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之類是也然
  則其所可知者何則三百五篇之序意是也其所
  不可知者何則諸逸詩之不以序行於世者是也
  歐陽公詩譜補亡後序曰後之學者因迹前世之
[178-30b]
  所傳而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餘殘脱
  之經倀倀然於去聖千百年之後不見先儒中間
  之説而欲特立一家之論果有能哉此説得之蓋
  自其必以爲出於衞宏毛公軰之口而先以不經
  之臆説視之於是以特立之己見與之較短量長
  於辭語工拙之間則祗見其齟齬而不合疎繆而
  無當耳夫使序詩之意果不出於作詩之初而皆
  爲後人臆度之説則比興諷詠之詞其所為微婉
[178-31a]
  幽深者殆類東方朔聲謷尻髙之𨼆語蔡邕黄絹
  㓜婦之廋詞使後人各出其智以爲猜料之工拙
  恐非聖經誨人之意也或曰諸小序之説固有舛
  馳鄙淺而不可解者盡信之可乎愚曰序非一人
  之言也或出於國史之采錄或出於講師之傳授
  如渭陽之首尾異説絲衣之兩義並存則其舛馳
  固有之擇善而從之可矣至如其辭語之鄙淺則
  序所以釋經非作文也祖其意足矣辭不必翫也
[178-31b]
  夫以夫子之聖猶不肯雜取諸逸詩之可傳者與
  三百五篇之有序者並行而後之君子乃欲盡廢
  序以言詩此愚所以未敢深以爲然故復摭述而
  不作多聞闕疑之言以明孔子刪詩之意且見古
  序之尤不可廢也
 
 
 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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