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踐隂謀外傳第九
越王勾踐十年二月越王深念逺思侵辱於吳䝉天祉
[005-9b]
福得得下當/有返字越國羣臣教誨各畫一䇿辭合意同勾踐
敬從其國已富反越五年未聞敢死之友或謂諸大夫
愛其身惜其軀者乃登漸臺望觀其羣臣有憂與否相
國范蠡大夫種句如之屬儼然列坐雖懐憂患不形顔色
王即鳴鐘驚檄驚疑當/作警而召羣臣與之盟曰寡人獲辱
受恥上愧周王下慚晉楚幸䝉諸大夫之䇿得
政富民養士而五年未聞敢死之士雪仇之臣奈何而
有功乎羣臣黙然莫對者越王仰天歎曰孤聞主憂臣
[005-10a]
辱主辱臣死今孤親被奴虜之厄受囚破之恥不䏻自
輔須賢任仁然後討吳重負諸臣大夫何易見而難使
也於是計
年少官卑列坐於後乃舉手而趨蹈席而前進曰謬哉吾王之言也非大夫易見而難使君王之
不能使也越王曰何謂計
曰夫官位財幣金賞者君之所輕也操鋒履刄艾音/刈命投
易易字不通疑□/字之誤□吝同財之所輕而責士之所重何其殆哉
於是越王黙然不悦靣有愧色即辭羣臣進計
而問[005-10b]
曰孤之所得士心者何等計
對曰夫君人尊其仁義者治之門也士民者君之根也開門固根莫如正身正身
之道謹左右左右者君之所以盛衰者也願王明選左
右得賢而已昔太公九聲而足其義未詳/或恐字誤磻溪之餓人
也西伯任之而王管仲魯之亡囚有貪分之毁管仲曰/吾始困
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
失士者亡得士者昌願王審於左右何患羣臣之不使
也越王曰吾使賢任䏻各殊其事孤虛心髙望冀聞報
[005-11a]
復之謀今咸匿聲隠形不聞其語厥咎安在計
曰選賢實士各有一等逺使以難平聲試/以難事以效其誠内告以
匿以知其信與之論事以觀其智飲之以酒以視其亂
酒能亂性論語唯/酒無量不及亂指之以使曲禮者指使註/指事使人也以察其能
示之以色以别其態五色以設士盡其實人竭其智知
其智盡實則君臣何憂越王
智而士有未盡進辭有益寡人也計
曰范蠡明而知内文種逺以見外願王請大夫種與深議則霸王之術
[005-11b]
在矣越王乃請大夫種而問曰吾昔日受夫子之言自
免於窮厄之地今欲奉不羈之計以雪吾之宿讎何行
而功乎大夫種曰臣聞髙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泉之魚
死於芳餌今欲伐吳必前求其所好參其所願然後能
得其實越王曰人之所好雖其願何以定而制之死乎
大夫種曰夫
君王察焉越王曰寡人被辱懐憂内慚朝臣外愧諸侯
中心迷感精神空虛雖有九術安能知之大夫種曰夫
[005-12a]
九術者湯文得之以王桓穆得之以霸其攻城取邑易
於脱屣願大王覽之種曰一曰尊天事鬼鬼下當有神/字下文亦兼
鬼神/言之以求其福二曰重財幣以遺去聲贈/也下同其君多貨賄
以喜其臣三曰貴糴粟槀以虚其國利所欲以疲其民
四曰遺美女以惑其心而亂其謀五曰遺之巧工良材
使之起
彊其諫臣使之自殺八曰君王國富而備利器九曰利
甲兵以承其弊凡此九術君王閉口無傳守闕/以神取
[005-12b]
天下不難而况於吳乎越王曰善乃行第一術立東郊
以祭陽名曰東皇公立西郊以祭隂名曰西王母祭陵
山於㑹稽陵山禹陵之山先秦古書帝王/冢皆不稱陵陵之名自漢始祀水澤於江
州今之江州春秋時為吳西境楚東境越不得祀水澤/於其地兼晉以前亦未有江州之名蜀之巴郡古有
江州縣又去越遼逺亦非當時祀水澤之地州字義當/作洲按説文州渚也字本作州水中可居者州今作洲
盖後人加水以/别州縣之字事鬼神一年國不被災越王
夫之術願論其餘種曰吴王好起宫室用工不輟王選
名山神材奉而獻之越王乃使木工千餘人入山伐木
[005-13a]
一年師無所幸作士工作/之士思歸皆有怨望之心而歌木
客之吟水經註勾踐使工人伐榮楯欲以獻/吳久不得歸工人憂思作木客吟一夜天生
神木一雙大二十圍長五十尋陽為文梓隂為楩柟巧
工施校制以䂓繩雕治圓轉刻削磨礱分以丹青錯畫
文章嬰以白璧鏤以黄金状𩔖龍蛇文彩生光乃使大
夫種獻之於吳王曰東海役臣臣孤勾
下吏聞於左右賴大王之力竊為小殿有餘材謹再拜
獻之吴王大悦徐天祐曰天生神木不假日夜之所息/一夕而大二十圍長五十尋有是哉使
[005-13b]
兹事而信越嘗以其木致於吴而行人之辭乃曰東海有/役臣獻為殿之餘材甚非所以禮吳而示有先也曰越
五臺未嘗敢上吳王以為畏法服威夫既天之産材若/是其異人之致飾若是其都而名之曰餘材則越之為
殿亦已侈矣而特以其遺餘奉/吴何越之失言而吳之易悦耶子胥諫曰王勿受也昔
者桀起靈臺紂起鹿臺隂陽不和寒暑不時五榖不熟
天與其災民虛國變遂取滅亡大王受之必為越王所
戮吳王不聴遂受而起姑蘇之臺三年聚材五年乃成
髙見二百里臺始基於闔閭
人道死巷哭不絶嗟嘻之聲民疲士苦人不聊生越王
[005-14a]
曰善哉第二術也
十一年越王深念永思惟欲伐吳乃請計
問曰吾欲伐吳恐不能破早欲興師惟問於子計
對曰夫興師舉兵必且内蓄五榖實其金銀滿其府庫勵其甲兵凡
此四者必察天地之氣原於隂陽明於孤虛史龜䇿𫝊/日辰不全
故有孤虛六甲孤虚法甲子旬中無戊亥戌亥即為孤/辰巳即為虚盖旬空為孤對衝為虚餘五句可以𩔖推
劉歆七畧有風/候孤虛二十卷審於存亡乃可量敵越王曰天地存亡
其要奈何計
曰天地[005-14b]
賤也明孤虛者知㑹際也審存亡者别真偽也越王曰
何謂死生真偽乎計
曰春種八榖夏長而養秋成而聚冬蓄而藏夫天時有生以四時言則有/生當作春生而不敷種是
一死也夏長無苖二死也秋成無聚三死也冬藏無蓄
四死也雖有堯舜之徳無如之何夫天時有生勸者老
作者少反氣應數不失厥理一生也留意省察謹除苖
穢穢除苖盛二生也前時設備物至則收國無逋税民
無失穗三生
[005-15a]
信四生也夫隂陽者太隂所居之嵗留息三年貴賤見
矣夫孤虛者謂天門地户也存亡者君之道徳也越王
曰何子之年少於物之長也計
曰有美之士不拘長少越王曰善哉子之道也乃仰觀天文集察緯宿天象/定者
為經動者為緯故五星亦/曰五緯宿音秀列星也厯象四時以下者上虚設八
倉従隂收著陟畧切/置也望陽出糶筴筴通/作䇿其極計三年五
倍越國熾富勾踐歎曰吾之霸矣善計
之謀也[005-15b]
湎不領政事因此而謀可乎種曰可破夫吳王淫而好
色宰嚭佞以曵心往獻美女其必受之惟王選擇美女
二人而進之越王曰善乃使相者國中得苧蘿山鬻薪
之女曰西施鄭旦㑹稽志苧蘿山在諸暨縣南五里輿/地志諸暨縣苧蘿山西施鄭旦所居
十道志勾踐索美女以獻吳王得之諸暨/苧蘿山賣薪女也西施山下有浣沙石飾以羅縠教
以容歩習於土城越舊經土城在/㑹稽東六里臨於都巷三年學服
而獻於吳乃使相國范蠡進曰越王勾踐竊有二遺女
越國洿下困迫
[005-16a]
陋寝容貌不揚曰寝通作㾛廣韻㾛陋又貌醜或/作侵史魏其𫝊武安貌侵短小謂醜惡也願納
以供箕箒之用吳王大悦曰越貢二女乃勾踐之盡忠
於吳之證也子胥諫曰不可王勿受也臣聞五色令人
目盲五音令人耳聾昔桀易湯而滅紂易文王而亡大
王受之後必有殃臣聞越王朝書不倦晦誦竟夜且聚
敢死之士數萬是人不死必得其願越王服誠行仁聴
諫進賢是人不死必成其名越王夏被毛裘冬御絺綌
是人不死必
[005-16b]
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桀伐有施有施氏/以妹喜女焉有寵
而亡夏紂伐有蘇有蘇氏以妲己女焉有寵而亡殷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褒姒女焉有寵生伯服逐太子宜
臼太子奔申申人與繒岳戎攻幽/王周於是乎亡妹音末喜音嬉吳王不聴遂受其女
越王曰善哉第三術也
十三年越王謂大夫種曰孤䝉子之術所圖者吉未嘗
有不合也今欲復謀吳奈何種曰君王自陳越國微鄙
年榖不登願王請糴以入其意天若棄吳必許王矣越
乃使去/聲大夫種使去/聲吳
[005-17a]
下水旱不調年榖不登人民飢乏道荐饑餒願從大王
請糴来嵗即復太倉惟大王救其窮窘吳王曰越王信
誠守道不懐二心今窮歸愬吾豈愛惜財寶奪其所願
子胥諌曰不可非吳有越越必有吳吉往則凶来是養
生冦而破國家者也與之不為親不與未成寃且越有
聖臣范蠡勇以善謀将有修飾攻戰以伺吾間去聲/下同觀
越王之使使来請糴者非國貧民困而請糴也以入吾
國伺吾
[005-17b]
社稷以愧勾踐勾踐氣服為駕車却行馬前諸侯莫不
聞知今吾使之歸國奉其宗廟復其社稷豈敢有反吾
之心乎子胥曰臣聞士窮非難抑心下人其後有激人
之色臣聞越王饑餓民之困窮可因而破也今不用天之
道順地之理而反輸之食固君之命狐雉之相戲也夫
孤卑體而雉信之故狐得其志而雉必死可不慎哉吳
王曰勾踐國憂而寡人給之以粟恩往義来
亦何憂乎子胥曰臣聞狼子有野心仇讎之人不可親
[005-18a]
夫虎不可餧以食蝮蟲名一曰/虺善螫人蛇不恣其意今大王捐
國家之福以饒無益之讎棄忠臣之言而順敵人之欲
臣必見越之破吴豸蟲無足曰豸/疑當作豕鹿逰於姑胥之臺荆
榛蔓扵宫闕願王覽武王伐紂之事也太宰嚭從旁對
曰武王非紂王臣也率諸侯以伐其君雖勝殷謂義乎
子胥曰武王即成其名矣太宰嚭曰親戮主以為名吾
不忍也子胥曰盜國者封侯盜金
理則周何為三家之表意謂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也太宰嚭
[005-18b]
曰子胥之為人臣徒欲干君之好咈君之心以自稱去/聲
滿君何不知過乎子胥曰太宰嚭固欲以求其親前縦
石室之囚受其寶女之遺去/聲外交敵國内惑於君大王
察之無為羣小所侮今大王譬若浴嬰兒雖啼無聴宰
嚭之言吳王曰宰嚭是子無乃聞寡人言非忠臣之道
𩔖於佞䛕之人太宰嚭曰臣聞鄰國有急千里馳救是
乃王者封亡國之後五霸
越粟萬石而令之曰寡人逆羣臣之議而輸於越年豐
[005-19a]
而歸寡人大夫種曰臣奉使返越嵗登誠還吳貸大夫
種歸越越國羣臣皆稱萬嵗即以粟賞賜羣臣及於萬
民二年越王粟稔揀擇精粟而蒸還於吳復還斗斛之
數亦使大夫種歸之吳王王得越粟長太息謂太宰嚭
曰越地肥沃其種甚嘉可留使吾民植之於是呉種越
粟粟種殺而無生者吴民大饑越王曰彼以窮居其可
攻也大夫
俟其時越王又問相國范蠡曰孤有報復之謀水戰則
[005-19b]
乗舟陸行則乗輿輿舟之利頓於兵弩今子為寡人謀
事莫不謬者乎范蠡對曰臣聞古之聖君莫不習戰
用兵然行陣隊伍軍鼓之事吉凶决在其工今聞越有
處女出於南林越舊經南林/在山隂縣南國人稱善願王請之立可
見越王乃使使聘之問以劍㦸之術處女将北見於王
道逢一翁自稱曰袁公問於處女吾聞子善劒願一見
之
竹箖箊竹名箖在尋切箊央魚/切吴都賦其竹則篔簹箖箊竹枝上頡橋末墮地女
[005-20a]
即捷末藝文𩔖聚引吴越春秋處女善劒事與此小異/曰袁公即挽林内之竹似枯槁未折墮地女接
取其未按此書未字當作末捷通作接易晝日三接禮/記太子生接以太牢左傳子同生接以太牢註並音㨗
袁公則飛上樹變為白猿遂别去見越王越王問曰夫
劒之道則如之何女曰妾生深林之中長於無人之野
無道不習不逹諸侯竊好擊之道誦之不休妾非受於
人也而忽自有之越王曰其道如何女曰其道甚微而易
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户亦
興凡手戰之道内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
[005-20b]
似懼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滕滕當/作騰兎
追形逐影光若彿彷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縱横逆順直
復不聞斯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王欲試之其騐即
見越王即加女號號曰越女乃命五板之墮長髙習之
教軍士詩註一丈為版五版為堵左傳五版為堵五堵/為雉版亦作板此墮字疑當作隊長疑是上聲
髙或人/名也當世勝字上疑當/有莫能二字勝越女之劒於是范蠡復進
善射者陳音音楚人也越王請音
道何所生音曰臣楚之鄙人嘗步於射術未能悉知其
[005-21a]
道越王曰然願子一二其辭音曰臣聞弩生於弓弓生
於彈彈起古之孝子越王曰孝子彈者奈何音曰古者
人民朴質饑食鳥獸渇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於中
野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絶鳥
獸之害故歌曰斷竹續竹飛土逐害之謂也於是神農
皇帝皇當/作黄弦木為弧剡木為矢世本黄帝臣/牟夷作矢弧矢之利
以威四方黄帝之後
生不見父母為兒之時習用弓矢所射無脱以其道傳
[005-21b]
於羿羿傳逢䝉逢䝉傳於楚琴氏琴氏以為弓矢不足
以威天下當是之時諸侯相伐兵刄交錯弓矢之威不
能制服琴氏乃横弓著臂施機設樞釋名弩柄曰臂鈎/弦曰牙牙外曰郭
郭亦有懸刀合而名之曰機言機巧/也 言如門户之樞機開闔有節加之以力然後諸
侯可服琴氏傳之楚三侯文選註所引與此畧同但云/琴氏𫝊大魏大魏𫝊楚三侯
少異/耳所謂句亶鄂章人號麋侯翼侯魏侯也熊渠三子/長子康為
句亶王紅為鄂王少子執疪為越/章王三侯者未僭王號時所稱也自楚之三侯傳
王自稱之楚累世盖以桃弓棘矢而備鄰國也楚右尹/子革曰
[005-22a]
惟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自靈王之後射道分流百家能人用莫
得其正臣前人受之於楚五世於臣矣臣雖不明其道
惟王試之越王曰弩之状何法焉陳音曰郭為方城守
臣子也教為人君命所起也牙為執法守吏卒也牛為
中将主内裹也關為守禦檢去止也錡為侍從聴人主
也臂為道路通所使也弓為将軍主重負也弦為軍師
禦戰士也矢為飛客主教使也金為實敵
為副使正道理也又為受教知可否也縹為都尉執左
[005-22b]
右也敵為百死不得駭也鳥不及飛獸不暇走弩之所
向無不死也臣之愚劣道悉如此越王曰願聞正射之
道音曰臣聞正射之道道衆而微古之聖人射弩未發
而前名其所中射命/中也臣未能如古之聖人請悉其要夫
射之道身若戴板頭若激卯左蹉右足横句/左手若附
枝右手若抱兒舉弩望敵翕心咽煙與氣俱發得其和
平神定思去去止分離右
豈况雄雌此正射持弩之道也願聞望敵儀表投分平/聲
[005-23a]
飛矢之道音曰夫射之道從分望敵合以參連周禮五/射二曰
參連前放一矢後/三矢連續而去也弩有斗石矢有輕重石取一兩其數
乃平逺近髙下求之銖分道兮在斯無有遺言越王曰
善盡子之道願子悉以教吾國人音曰道出於天事在
於人人之所習無有不神於是乃使陳音教之習射於
北郊之外三月軍士皆䏻用弓弩之巧陳音死越王傷
之葬於國西號其
非/也
[005-23b]
吳越春秋卷五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吳越春秋卷六
漢 趙煜 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