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1a]
夢溪筆談卷第十八
　　　　　　　　　沈　括　存中
　　　　技藝
賈魏公爲相日有方士姓許對人未嘗名無
　　貴賤皆稱我時人謂之許我言談頗有可
　　採然傲誕視公卿蔑如也公欲見使人邀
　　召數四卒不至又使門人苦邀致之許
　　驢徑欲造丞相𠫊事門吏止之不可吏曰
　　此丞相㕔門雖丞郎亦須下許曰我無所
　　求於丞相丞相召我来如此但須我去
　　耳不下驢而去門吏急追之不還以白丞
　　相魏公又使人謝而召之終不至公歎曰
[018-1b]
　　許市井人耳惟其無所求扵人尚不可以
　　勢屈况其以道義自任者乎
營舎之法謂之木經或云喻晧所撰凡屋有三
　　分去/声自梁以上爲上分地以上爲中分階
　　爲下分凡梁長㡬何則配極㡬何以爲榱
　　等如梁長八尺配極三尺五寸則法堂
　　也此謂之上分楹干尺則配堂基干
　　尺以爲榱等楹一丈一尺則階基四尺
　　五寸之𩔖以至承栱榱桷皆有定法謂之
　　中分階級有峻平慢三等宫中則以御輦
　　爲法凡自下而登前竿垂盡臂後竿展盡
　臂爲峻道荷輦十二人前二人日前竿女/二人曰前絛又次曰前㑹後三
[018-2a]
人曰後脇又後曰後絛末後曰後竿輦/前隊長一人曰傳唱後一人曰報賽前
　竿平肘後竿平肩爲慢道前竿垂手後竿
　　平肩爲平道此之爲下分其書三卷近
　　土木之工益爲嚴善舊木經多不用未有
　　人重爲之亦良工之一業也
審方面勢覆量高深逺近筭家謂之　術　文
　　象形如繩木所用墨㪷也求星辰之行歩
　　氣朔消長謂之綴術謂不可以形察但以
　　筭數綴之而已北齊祖亘有綴術二卷
筭數求積尺之法如芻萌芻童方池𡨕谷塹堵
　　鱉臑圓錐陽馬之𩔖物形備矣獨未有𨻶
　　積一術古法凡筭方積之物有立方謂六
[018-2b]
　　　幕皆方者其法再自乘則得之有塹堵謂
　　　如土墻者兩邉殺兩頭齊其法併上下廣
　　　折半以爲之廣以髙乗之又以直髙爲
　　　句以上廣减下廣餘者爲股句股乗弦以
　　　爲斜髙有芻童謂如覆㪷者四面皆殺其
　　　法倍上長加入下長以上廣乗之倍下長
　　　加入上長以下廣乗之併二位法以髙乗
　　　之六而二𨻶積者謂積之有𨻶者如累棊
　　　層壇及酒家積罌之𩔖雖佀覆斗四面皆
　　　殺縁有刻缺及虚𨻶之䖏用芻童法求之
　　　常失扵數少予思而得之用芻童法爲上
　　　行下行別列下廣以上廣减之餘者以髙
[018-3a]
　　乗之六而一併入上行假令積罌最上无/縱廣各二罌最下
行各十二行行罌相次先以上二行相次/率至十二當十一行也以芻童法求之倍
上行長得四併入下長得十六以上廣乗/之得之二十二人倍下二長得十六併入
上長得四十大以下廣乗之得三百一十/二併二倍得三百四十四以髙乗之得二
千七百八十四重列下廣十二以上廣减/之餘十以髙乗之則一百一十併入上行
者三千八百九十四六而一得六百四十/九此爲罌数也芻童求見實方之積𨻶積
求見合角不盡/益出羡積也履畒之法方圓曲直盡矣
　　未有㑹圓之術凡圓田既能拆之須使會
　　之復圓古法惟以中破圓法拆之其失有
　　及三倍者予別無折㑹之術置圓田徑半
　　之以爲弦又以半徑減去所割數餘者爲
　　股各自乘以股除弦餘者開方除爲勾倍
[018-3b]
　　之爲割田之直徑以所割之數自乘退一
　　位倍之又以圓徑除所得加入直徑爲割
　　田之弧再割亦如之减去巳割之數則再
　　割之數也假令有圓田徑十歩欲割二歩/以半徑為弦五歩自乗得二十
五又以半徑减去所割二歩餘三歩為股/自乗得九用减弦外有十六開平方除得
四歩為勾倍之為所割直徑以所割之数/二歩自乗為四倍之得為八退上一倍為
四尺以圓徑除今圓徑十已足盈数無可/除只用四尺加入直徑為所割之弧凡得
圓徑入歩四尺也再割亦依此法如圓徑/二十歩求弧数則當折半乃所謂以圓徑
除之/也此二𩔖皆造微之術古書所不到者
　　漫志于此
蹙融或謂之蹙戎漢書謂之格五雖止用數棊
　　共行一道亦有能否徐徳占善移遂至無
[018-4a]
　　敵其法已常有餘而致敵人扵嶮雖
　　知其術止如是然卒莫勝之
予伯兄善射自爲弓其弓有六善一者性體
　　少而勁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乆射力不屈
　　四者寒暑力一五者絃聲清實六者一張
　　便正凡弓性體少則易張而夀但患其不
　　勁其勁者妙在治筋凡筋生長一尺乹
　　則減半以湯濡而極之復長一尺然後
　　用則筋力巳盡無復伸㢮又揉其材令仰
　　然後傅角與筋此兩法所以爲筋也凡弓
　　節短則和而虗虗謂挽過/吻則無力節長則健而柱
柱謂挽過咳則木強而不来節/謂把捎禆木長則柱短則虗節得中則
[018-4b]
　　和而有力仍絃聲清實凡弓射與天寒
　　則勁強而難挽射乆天暑則弱而不勝矢
　　則之爲病也凡薄而筋力盡強弱
　　任筋而不任此所以射乆力不屈寒暑
　　力一也弓所以爲正者材也相材之法視
　　其理其理不因矯揉而直中䋲則張而不
　　跛此弓人之所當知也
小唐僧一行曽筭棊局都數凡若干局盡之
　　予嘗思之此固易耳但數多非世間名數
　　可言之今畧舉大數凡方二路用四子
　　可變八千十一局方三路用九子可變一
　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局方四路用十六子
[018-5a]
　　可變四千三百四萬六十七百二十　局
　　方五路用二十五子可變八千四百七十
　　二億八千八百六十萬九千四百四十三
　　局古法十万爲億十億爲兆萬兆爲稊筭/家以万万爲億万萬億爲兆万万兆為
㧡今但以筭家/計之方六路用三十六子可變
　　十五兆九十四萬六千三百五十二億八
　　千二百三萬一千九百二十六局方七路
　　以上數多無名可記盡三百六十一路大
　　約連書萬字五十二即是局之大数万字/五十
二最下万字是藥局第二是万万局第三/是万億局第四是一兆局第五是万兆局
第六是万二兆謂之一垓第七是垓局第/八是萬萬垓第九是万億万万垓此外無
名可紀但五十二次万倍乗/之即是都大数零中数不與其法初一路
[018-5b]
　　可變三局一黑一/白一空自後不以横直但増一
　　子即三因之凡三百六十一増皆三因之
　　即是都局數又法先計循邉一行爲法凡/十
九路得一十億六千二百二/十六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局凡加一行即
　　以法累乘之乘終十九行亦得上数又法
　　以自法相乘得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萬七千一百七十四億四
千八百二十八萬七千三百三十四局/此是兩行几三十八路变得此数也下
　　位副置之以下乘上又以下乘下置爲上
　　位又副置之以下乘上以下乗下加一法
　　亦得上數有数法可求唯此法最徑捷只/五
次乘便盡三/百六十一路千變萬化不出此數棊之局
　　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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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雜記云漢元帝好蹴踘以蹴踘爲勞求相
　　類而不勞者遂爲彈棊之戯予觀彈棊絶
　　不𩔖蹴踘頗與撃踘相近疑是傳寫誤耳
　　唐薛嵩好蹴踘劉鋼　止之曰爲樂甚衆
　　何必乘危邀頃刻之懽此亦撃踘唐書誤
　　述爲蹴踘彈棊今人罕爲之有譜一卷盡
　唐人所爲其局方二尺中心髙如覆盂其
　巔爲小壺四角微𨺚起今大名開元寺佛
　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時物也李商隠詩曰
　　玉作彈棊局中心最不平謂其中髙也白
　樂天詩彈棊局上事最妙是長斜長斜謂
　抹角斜彈一發過半局今譜中具有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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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桞子厚叙棊用二十四棊者即此戯也漢
　　書注云兩人對局白黒子各六枚與子厚
　　所記小異如奕棊古局用十七道合二百
　　八十九道黑白棊各百五十亦與後世法
　　不同
筭術多門如求一上驅搭因重因之類皆不離
　　乘除唯増成一法稍異其術都不用乘除
　　但就盈而已假如九除者増一便
　　是八除者増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若位
　　數少則頗簡捷位數多則愈繁不若乘除
　　之有常然筭術不患多學見簡即用見繁
　　即變不一法乃爲通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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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印書籍唐人尚未盛爲之自馮瀛王始印五
　　經已後典籍皆爲板本慶暦中有布衣畢
　　昇又爲活板其法用泥刻字薄如錢唇
　　每字爲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䥫板其上
　　以松脂臘和之類冐之印則以一
　䥫範置䥫板上乃宻布字印滿䥫範爲一
　　板持就火煬之藥稍鎔則以一平板按其
　　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爲簡易
　　若印數十百千本則極爲神速常作二䥫
　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畢
　則第二板巳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
　　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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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以備一板内有重複者不用則以帖
　之每韻爲一貼木格貯之有竒字素無備
　者旋刻之以草火燒瞬息可成不以木爲
　　之者文理有踈宻沾水則髙下不平兼與
　藥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訖再火令藥
　　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汚昇死其
　　印爲予群從所得至今保藏
淮南人衞朴精於暦術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蝕
　　三十六諸暦通驗宻者不過得二十六七
　　唯一行得二十九朴乃得三十五唯荘公
　　十八年一蝕今古筭皆不入蝕法疑前史
　　誤耳自夏仲康五年癸巳至熈寕六年
[018-8a]
　　癸丑凡三千二百一年書傳所載日食凡
　　四百七十五衆暦考驗雖各有得失而朴
　　所得爲多朴不用筭推古今日月蝕但
　　口誦乘除不差一筭凡大暦悉是筭数令
　　人就耳一讀即暗誦傍通暦則縱横誦
　　之嘗令人冩暦書冩訖令附耳讀之有差
　　一筭者讀至其䖏則曰此誤某字其精如
　　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運籌如飛人眼不
　　逐人有故移其一筭者朴自上至下手
　　循一遍至移筭䖏則撥正而去熈寕中撰
　　奉元暦以無簿未盡其術自言得六
　　七而巳然已宻扵他暦
[018-8b]
醫用艾一灼謂之一壮者以壮人爲法其言若
　　干壮壮人當依此數老㓜羸弱量力减之
四人分曹共圍棊者有術可令必勝以我曹不
　　者立于彼曹者之上令但求急先攻
　　其必應則彼曹者爲其所制不暇恤局
　　則常以我曹者當彼不者此虞卿闘
　　馬術也
西戎用羊卜謂之䟦焦卜師謂之厮乩必定/反以
　　艾灼羊髀骨視其兆謂之死䟦焦其法兆
　　之上爲神明近脊處爲坐位坐位者主位
　　也近傍處爲客位盖西戎之俗所居正
　　常留中一間以奉神不敢居之謂之神
[018-9a]
　明主人乃坐其傍以此占主客勝又有
　先呪粟以食羊羊食其粟則自揺其首乃
　　殺羊視其五藏謂之生䟦焦其言極有驗
　　委細之事皆言之生䟦焦土人神之
錢氏據兩浙時於杭州天寺建一木塔方兩
　　三級錢帥登之患其塔動匠師云未布瓦
　　上輕故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動如無可
　　柰何宻使其妻見喻皓之妻貽以金問
　　塔動之因皓𥬇曰此易耳但逐層布板訖
　　便實釘之則不動矣匠師如其言塔遂定
　　盖釘板上下弥束六幕相聮如胠篋人
　　其板六幕相持自不動人皆伏其精練
[018-9b]
醫者所論人鬚髪眉雖皆毛類而所主五藏各
　　異故有老而鬚白眉髪不白者或髪白而
　　眉不白者臓氣有所偏故也大率髪屬
　　扵心禀火氣故上生屬腎禀水氣故下
　　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爲鬚下
　　爲𫝑故女子䆠人無𫝑則亦無鬚而眉髪
　　無異扵男子則知不屬腎也
醫之爲術苟非得之扵心而恃書以爲用者未
　　見臻其妙如术動鍾乳按乳石論曰
　　服鍾乳當終身忌术五石諸散用鍾乳爲
　　主復用术理極相反不知何謂予以問老
　　醫皆莫言其義按乳石論云石性雖温
[018-10a]
　　而體本沉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後發如此
　　則服石多者𫝑自相蒸若更以藥觸之
　　其𤼵必甚五石散雜以衆藥用石殊少𫝑
　　不蒸須藉外物激之令𤼵耳如火少必
　　因風氣所鼓而後𤼵火盛則鼓之反爲害
　　此自然之理也故孫思邈云五石散大猛
　　毒寕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須焚之
　　勿爲含生之害又曰人不服石庻事不佳
　　石在身中萬事休泰唯不可服五石散盖
　　以五石散聚其所惡激而用之其𤼵暴故
　　也古人處方大體如此非此書所盡也
　　况方書仍多偽雜如神農本草最爲舊書
[018-10b]
　　其間差誤多醫不可以不知也
予一族子舊服芎藭醫鄭叔熊見之云芎藭不
　　可乆服多令人暴死後族子果無疾而卒
　　又予姻家朝士張子通之妻因病腦風服
　芎藭甚乆亦一旦暴亡皆予目見者又予
　　嘗苦腰重乆坐則旅距十餘歩然後行
　　有一將佐見予曰得無用苦參㓗齒否予
　時以病齒用苦參數年矣曰此病由也苦
　參入齒其氣傷腎使人腰重後有太常
　少卿舒昭亮用苦參揩齒乆亦病腰自
　後悉不用苦參腰疾皆愈此皆方書舊不
　載者
[018-11a]
世之摹字者多爲筆𫝑牽製失其舊跡須當横
　摹之汎然不問其㸃畫惟舊跡是循然後
　盡其妙也
古人以散筆作隷書謂之㪚隷近蔡君謨又
　　以散筆作草書謂之散草或曰飛草其法
　　皆生於飛白亦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良醫也天章閣待制許元爲江淮
　　發運使奏課于京師方入對而其子疾
　　亟暝而不食惙惙逾𪧐矣使奉真視之
　　曰脾巳絶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觀其疾
　　𫝑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須陛對延
　　數日之期否奉真曰如此似可諸臓皆巳
[018-11b]
　　衰唯肝臓獨過脾爲肝所勝其氣先絶一
　　臓絶則死若急瀉肝氣令肝氣衰則脾少
　　緩可延三日過此無術也乃投藥至晚乃
　　張目稍稍復啜粥明日漸蘇而食元
　　甚喜奉真𥬇曰此不足喜肝氣暫舒耳無
　　爲也後三日果卒
夢溪筆談卷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