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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唐文粹 > 唐文粹 99
[099-1a]
重校正唐文粹卷第九十九
            吳興姚 鉉 纂
 傳録記事揔一十五首
  題傳後二
   題叔孫通傳後皮日休題東漢傳後司空圖
  假物讀傳附四
   毛頴傳韓愈讀韓愈所作毛頴傳柳宗元
   下邳侯革華傳韓愈容成侯傳司空圖
  忠烈三
   李紳傳沈亞之楊烈婦傳李翺
   竇烈女傳司空圖
  隱逸二
   江湖散人傳陸龜蒙苓者傳王績
  竒才一
[099-1b]
   李賀小傳李商隱
  雜伎二
   梓人傳柳宗元郭槖駝傳
  妖惑一
   李赤傳柳宗元
    題叔孫通傳後 皮日休
古之所謂禮不相襲樂不相㳂者何哉非乎彼聖人此聖人也此
不相襲者角其功利之深淺爾不相㳂者明文武之優劣爾故三
王迭作五帝更制夏殷文武遞述其禮昭昭然兩曜爭朗百川
注瀆者矣然由周公刋之仲尼正之以周公之才之美謂後世無
其人乎乃有仲尼仲尼之後迄今望其道如顔閔文如游夏者鮮
矣況聖人哉是後之制禮作樂冝取周書孔䇿爲標凖也漢氏受
命禮壞文毁時無聖人苟措其儀立其禮不㳂襲於聖制者妄也
夫國之大祭不過乎郊祀宗廟也漢之旣命其郊止於五畤之祀
[099-2a]
者禮不曰兆五帝之郊者乎止於昭靈之園者禮不曰天子七廟
者乎而叔孫生不爲之正郊祀立宗廟去秦時之非制議昭靈之
非禮汲汲於朝㑹之儀俾漢天子爲髙祖其身不得郊見饗不及
七廟臆生其制吻刋厥式非不標準於聖人乎將以漢新去水火
方弭兵械難爲改作乎將不明壇墠之位禘祫之儀者乎然者
湯伐桀周伐紂其制可知也嗚呼不明於古制樂通於時變君子
不由也其叔孫生之謂也
    題東漢傳後 司空圖
儒衣而漢弁也人望而畏之是威其德也必有操戈待之者矣君
子救時也亦必相時度力以致其用不可則靜而鎭之以道訓服
苟厲鋒氣果於擊道不能化力不能制是將濟時重困故元禮
之徒終致鉤黨之禍至於張儉又不能引决區區之身雖殘壞天
下何禆於吾道哉陳太丘之容衆郭有道之誘人其意未甞沮物
而彼亦不厚其毒利害可見矣且猛摯不革其暴麟不足以爲仁
[099-2b]
也惡鳥不息其鳴鳯不足以爲瑞也況彼二三子甘逞於權豪呶
呶以至大亂惟據正而能屈巳者庶可與權
    毛穎傳 韓愈
毛頴者中山人也其先明眎佐禹治東方土飬萬物有功因封於
夘地死爲十二神甞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
巳而果然明眎八世孫䨲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
光使物竊姮娥蟾蜍入月其後代遂隱不仕云居東都者曰㕙
狡而善走與韓盧爭能盧不及盧怒與鵲宋謀而殺之醢其肉秦
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庶長與軍
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
之徒缺口而長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𥳑牘是資天下其
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毫載頴而歸獻俘
于章臺宫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沭而封諸管
城號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頴爲人强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以
[099-3a]
及秦事無不纂録隂陽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𦘕
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浮圖老子外國之皆所詳悉又通於當
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
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髙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
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後見廢棄終黙不惟不喜武士然見
請亦時徃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甞呼爲中書君上親決事以
衡石自程雖宫人不得立左右獨頴與執燭者甞侍上休方罷頴
與綘人陳玄弘農陶泓及㑹稽禇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
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輒俱往上未甞怪焉後因進見上將有任
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髮秃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𥬇
曰中書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常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耶對曰
臣所謂盡心者焉因不復召歸封邑終于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
中國夷狄皆冒管氏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姓文王之子對於毛所謂魯衛毛
[099-3b]
聃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
蕃昌春秋之成見絶於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將軍拔中山之毫始
皇封之管城世遂有名而姓之毛無聞頴始以俘見幸任使秦
之滅諸侯頴亦有功賞不詶勞以老見踈秦眞少恩哉
    讀韓愈所作毛頴傳 柳宗元
自吾居夷不與中州人通書有來南者時言韓愈爲毛頴傳不能
舉其辭而獨大𥬇以爲怪而吾乆不克見楊子誨之來始持其書
索而讀之捕龍虵搏虎豹急與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韓子之怪
於文也世之模擬竄竊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爲辭
者之讀之也其大𥬇固冝且世人𥬇之也不以其俳乎且俳又非
聖人之所棄者詩曰善戲謔兮不爲虐兮太史公書有滑稽列傳
皆取乎有益於世者也故學者終日討論荅問呻吟習復應對進
退掬溜掩灑則罷憊而廢亂故有息焉游焉之不學操縵不能
安絃有所拘者有所縱也大羮玄酒體節之薦味之至者而又設
[099-4a]
以竒異小水草樝棃橘柚苦鹹酸辛雖蜇吻裂鼻縮舌澀齒而
咸有篤好之者文王之菖蒲𦵔屈到之芰曽晳之羊然後盡天
下之竒味以足於口獨文異乎韓子之爲也亦將施焉而不爲虐
歟息焉游焉而有所縱歟盡六藝之竒味以足於口歟而不
則韓之詞壅大川焉其必決而放諸陸不可以不陳也且凡古
今是非六藝百家大細穿穴用而不遺者毛頴之功也韓子窮古
書好斯文嘉頴之能盡其意故奮而爲之傳以發其鬱積而學者
得之勵其有益於世歟是其言也固與異世者語而貪常嗜瑣者
猶呫呫然動其喙彼亦勞甚矣乎
    下邳侯革華𫝊 韓愈
下邳侯革華者其先隴西人也三十六代祖守犍爲黃帝時以力
召拜大司農以其闢土有功又知稼穡之艱難遷輕車都尉子孫
相繼至周武王時徙居桃林冠冕遂絶其後人思其濟世之才因
復其位而加任使焉華父犨生五年襲先祖爵禄仕至上輕車都
[099-4b]
尉華母世居長樂有乳哺之恩越王勾踐時甞侍宴姑蘇臺詩所
謂有徳行者也犨因引重至太行山力不任事遂死於轅下上
嗟悼命大宰申屠公執刀而解之其支𣲖分離散其他處華長子
也上念其父劬勞而死於王事封華爲下邳侯詔將作大匠治之
華爲性堅勁屈强難以直禦匠以其膏潤之然後去其豪族而加
裁割焉㑹太原人金十奴與新鄭人斛斯生相逢薦華於五木大
夫是後稍稍得成其名上嘉之遂釋賜墨綬華甞曰吾辛勤乆
今方成名得處上左右足矣及獻之果然華爲人善能履道別威
儀進止趨蹌一隨人意上將駕岀遊畋獵馳騁毬擊射御及禮神
祭祀交賔接賢未甞不召華偕徃伏事上乆之因病忽開口論議
泄露密旨上繇是踈之詔將作大匠治之又命其友金十奴等
過之尋獻於上上雖納有泥塗賤處方召使之餘並不得預焉頃
之上見其顔色顦顇又衰憊失度上咨嗟曰下邳侯老而憊不任
吾事今棄子于市不復召子矣華無息其繼者族人焉
[099-5a]
賛曰革氏之先本岀皮姓軒轅時蒼頡觀鳥跡制文字以其始於
皮而至於華故從革焉漢書功臣表有煑侯革末者即其後也
華本自胡而來趙武靈王時見重是後子孫盛于中國
    容成侯傳 司空圖
容成侯金炯者本蜀郡嚴道人附山而居同族中多見搜採其先
因秦時調發詣尚方輸作世苦之乃誡子孫易其服色必以清厲
自進後徙居上洛㑹郡中盧生范生皆傳修鍊之術委質相資因
砥磨以致用上聞而器之召見嘉其鑒局且謂毫髪無隱屢顧之
歷試臺閣號爲明達挾奸邪以事上者見之膽慄輒自披露至於
婦人女子媚惑之態亦不能掩也其察察如此是雖造物無
方不礙然疪陋者終惡忌積毁於上以爲背面不相副炯亦自病
於狹中不能以塵垢混其跡也竟擯斥後亟有月蝕之變時宫
中漏下數刻上臨軒念其規益復召俾其道所以然者扣之響應
不疲上異焉命以容成侯奉朝請而宗人派別於廣陵者炫飾求
[099-5b]
售䧟爲輕薄于權戚中或憮然自喜則狎玩不厭至或以組繡
蓋便其俯仰取容雖穿鼻服役亦無耻耳旣稍進炯又鄙其爲人
迺復以䜛廢歸老于家
太史公曰炯之逺祖當軒轅時以化服以祝融氏得薦於上能強
記天象地形草木蟲介萬殊之狀皆視諸掌握蓋其術亦規摹於
洪範耳物怪遇之莫不惴息自廢後益親幸上晨興必先至則與
冠冕者偕進號爲壽光先生不名也子孫稍下衰然流寓太原者
始尙玄亦以精錬見重觀炯雖任用兢兢惟恐失墜不善晦匿果
爲邪醜所嫉幾不能免噫大雅君子旣明且哲以保其身難矣哉
    李紳傳 沈亞之
李紳者本趙人徙家吳中元和元年節度使宗臣錡在吳紳以進
士及第還過謁錡錡舎之與宴遊晝夜錡能其才留執書記明年
錡以驕聞有詔召稱疾不欲行賔客莫敢言紳爲言不入不得去
㑹留後使王澹專職爲錡具行錡蓄怒始發於澹隂敎士食之初
[099-6a]
士卒當勞賜者皆㑹府中受賜與中貴人臨視以至中軍士得賜
者俱不散齊呼曰澹逆可食即盡即執中貴人脅曰爾寧遂衆欲
寧飽衆腹曰請所欲曰爲我衆書報天子幸得復錡位貴人懼僞
諾之召書記以䟽紳聞之亡入錡内匿衆索不得及中貴人至促
錡行錡益怒急召紳授筆令操書上牘紳坐錡前佯惴怖戰管
摇紙下札皆不能字輒塗去累數十行又如是幾盡錡怒罵曰
是何敢如是汝欲下從于先人耶對曰紳不敢惡生直以少養長
儒家未甞聞金革鳴今暴及此且不知精神在所誠得死生畏苦
前倖耳錡復制以兵刃令易復然傍一人爲錡言曰聞有許侍
御縱者尤能軍中書紳不足與等請召縱縱至錡鋭意自舉授詞
操書無不可錡意遂幽紳於潤之外獄兵散乃岀縱竟逆死
賛曰李錡之賊江東也其抗節者有李雲李紳雲則山中劉騰爲
書以大之蹟未及稱且紳職錡肘腋下舉動顧盻有一不誠則支
體立盡衆手而紳亦不顧而曉然自效如此可謂臨大節而不可
[099-6b]
奪者耶
    楊烈婦傳 李翺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旣又將盜陳州分其兵數千人抵項城
縣蓋將掠其玉帛俘纍其男女以㑹于陳州縣令李偘不知所爲
其妻楊氏曰君縣令也㓂至當守力不足死焉職也君如逃則誰
守偘曰兵與財皆無將何楊氏曰如不守縣爲賊所得矣倉廪
皆其積也府庫皆其財也百姓皆其戰士也國家何有奪賊之財
而食其食重賞以合死士其必濟於是召胥吏百姓於庭楊氏言
曰縣令誠主也雖然歲滿罷去非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
也墳墓在焉冝相與致死以守其節忍失其貞而爲賊之人耶衆
皆泣許之乃徇曰以瓦石中賊者與之千金以刀矢兵刃之物中
賊者與之萬錢得數百人偘率之以乗城楊氏親爲之㸑以食之
無長少必周而均偘使與賊言曰項城父老義不爲賊矣皆悉力
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無爲也賊皆𥬇有蜚箭
[099-7a]
集于偘偘傷而歸楊氏責之曰君不在則人誰肯固矣與其死于
城不猶愈於家乎偘遂忍之復登陴項城小邑無長㦸勁弩髙城
深溝之固賊氣吞焉率其徒將從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者中其
帥墮馬死其帥希烈之壻也賊失勢相與散走項城之人無傷焉
刺史上偘之功詔遷絳州太平縣令楊氏至兹猶存婦人女子之
奉父母舅姑盡恭順和於娣姒於卑幼有慈愛而能不失其貞者
則賢矣辯行止明攻守勇烈之道公卿大臣之所難厥自兵興朝
廷寵旌守禦之臣憑堅城深池之險儲蓄山積貨財自冠胄服
甲弓矢而馳者不知幾人其勇不能以守其忠不能以死棄其城
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楊氏者婦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楊
氏當之矣
賛曰凡人之情皆謂後來者不及於古之賢者自古亦稀獨後代
耶及其有之與古人不殊也髙愍女楊烈婦者雖古烈女其何
加焉予懼其行事堙滅而不傳故皆序之將告于史官
[099-7b]
    竇烈婦傳 司空圖
河南竇氏朝邑令畢某之妻也四年秋同民叛其帥李瑭瑭走蒲
令挈其孥竄望仙里旣夕盜作乃仇家也捽令壞其首志必死之
令妻蔽捍泣且拜益急乃持其袂重傷猶不置令視竟得逃匿
而免里人列狀於府賚之酒帛毉亦馳乗而至幾死者數矣逮踰
月方克偕全愚寓居渭濵得備聞於里中梁生生言操史牘者苟
當和平紀王庭琛瑞之美誠幸矣然傑異之操化導宗族里閭俾
男必爲貞夫女必爲烈婦是有國有家皆頼之豈徒炫於視聽哉
愚以爲知言乃著其事
賛曰蓄千金之貲雖云憂患尚有不安其室者況蹈危觸難何以
相保哉且婦人女子扣盎足以駭之而白刃之下獨不顧死以免
其夫是果能一於所從而不悔者也豈化漸之有所自也吾知爲
臣爲妾者必繼有其人免貽史氏之愧矣
    江湖散人傳 陸龜蒙
[099-8a]
散人者散誕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旣無羈限爲時之怪民
束於禮樂者外之曰此散人也散人不知恥從而稱之人或笑曰
彼病子之散而目之子反以爲其號何也散人曰天地大者也在
太虚中一物耳勞乎覆載勞乎運行差之晷度寒暑錯亂望斯須
之散其可得耶水土之散稽有用乎水之散爲雨爲露爲霜雪水
之局爲潴洳爲潢爲汚土之散封之可崇穴之可深生可以藝死
可以入土之局塤不可以爲埞甓不可以爲盂得非散能通變化
局不能耶退不散守名之筌進不散執時之權筌可守耶權
可執耶遂爲散歌散傳以志其散
    苓者傳 王績
昔者文中子講道於白午之溪弟子捧書北面環堂成列講罷程
生退省于松下語及周易薛收嘆曰不及伏羲氏乎何詞之多也
俄而有苓者皤皤然委檐而息曰吾子何嘆也薛生曰叟何爲
者而徵吾嘆苓者曰夫麗朱者丹附墨者黒蓋漸而得之也今
[099-8b]
吾子所服者道而猶有嘆是六府五藏不能無受也吾是以問薛
生曰收聞之師易者道之藴也伏羲畫卦而文王繫之不逮省文
矣以爲文王病也吾是以嘆負苓者曰文王焉病伏羲氏病甚者
也昔者伏羲氏之未畫卦也三才其不立乎四序其不行乎百物
其不生乎萬象其不森乎何營營乎而費畫也自伏羲氏道之
密漏神之幾分張大和磔裂元氣使天下之智者詭道逆出曰我
善言象而識物情隂陽相磨逺近相取作爲剛柔同異之以駭
人志於是知者不知而大朴散矣則伏羲氏始兆亂者安得羸嘆
而差文王負其苓而行追而問之居與姓名不荅文中子聞之曰
隱者也
    李賀小傳 李商隱
京兆杜牧爲李長吉集序狀長吉之竒甚盡世傳之長吉姊嫁王
氏者語長吉之事備長吉細瘦通眉長指爪能苦吟疾書最先
爲昌韓愈所知所與游者王叅元楊敬之權璩崔植爲密毎旦
[099-9a]
日出與諸公游未甞得題然後爲詩如他人思量牽合以及程限
爲意從小奚奴距驉背一古破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
及暮歸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見所書多輒曰是兒要當嘔出心
始巳耳上燈與食長吉從婢取書研墨疊足成之投他囊中非
大醉及吊䘮日率如此過亦不復省王楊輩時復來探取寫去長
吉往往獨徃還京雒所至或時有著隨棄之故沈子明家所餘
四卷而巳長吉將死時忽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蚪持一版書
古篆或霹靂石文者云當召長吉長吉了不能讀歘下榻叩頭言
阿穪長吉學語時/呼太夫人云老且病賀不願去緋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樓立
召君爲記天上差樂不苦也長吉獨泣邊人盡見之少之長吉氣
絶常所居䆫中㪍㪍有煙氣聞行車嘒管之聲太夫人急止人
待之如炊五斗許時長吉竟死王氏姊非能造作謂長吉者實
所見如此嗚呼天蒼蒼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𫟍囿官室觀
閣之玩耶苟信然則天之髙邈帝之尊嚴亦冝有人物文彩愈此
[099-9b]
世者何獨番番於長吉而使其不壽耶噫又豈世所謂才而竒者
不獨地上少耶天上亦不多耶長吉生二十四年位不過奉禮太
常中當時人亦多排擯毀斥之又豈才而竒者帝獨重之而人反
不重耶又豈人見㑹勝帝耶
    梓人傳 柳宗元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其門願傭隙宇而處焉所職尋
引規矩繩墨家不居磨斵之器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
髙深圓方短長之冝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
食於官府吾受禄三倍作於家吾收其直太半焉他日入其室
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禄嗜
貨者其後京兆尹將飾署余往過焉委羣材㑹衆工咸執斧斤刀
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
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
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
[099-10a]
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𨤲
而構大厦無進退焉旣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
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
繼而嘆曰彼將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
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
者歟是足爲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爲天下者本
於人其執役者爲徒爲鄕師里胥其上爲下士又其上爲中士
爲上士又其上爲大夫爲卿爲公離而爲六職判而爲百役外藩
四海有方伯連帥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力者胥吏又
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
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調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
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
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
其逺近細大可以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宫於堵而繪于成也
[099-10b]
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
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論其大經猶梓人之
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旣得萬
國旣理天下舉首而望曰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
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勞勤而不得
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
謂相而巳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爲公以簿書爲尊衒能
矜名視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听听於府廷而遺其大
者逺者焉所謂不通是道者也猶梓人而不知繩墨之曲直規矩
之圓方尋引之短長姑奪衆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
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爲室者儻或
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成功豈
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巳余曰不然夫繩墨誠陳規矩誠設髙者不
可抑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圯彼將樂
[099-11a]
去固而就圯也則卷其術黙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
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捨也喪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
橈屋壞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𩔖於相故
書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審曲面𫝑者今謂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
楊氏濳其名
    郭橐駞傳
郭橐駞不知始自何名病僂癃然伏行有𩔖橐駞者故郷人號之
駞駞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捨其名亦自謂橐駞云其郷曰豐
樂鄉在長安西駞業種樹凡長安豪家富人爲觀游及賣果者皆
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
雖窺伺傚慕莫能加也有問之對曰橐駞非能使木壽且孳也以
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
土欲故其築欲密旣然巳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子其置
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巳非有能碩
[099-11b]
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巳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
拳而土易其培之也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
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巳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
枯揺其本以觀其踈宻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
雖曰憂之其實讎之故不我也吾又何能爲哉問者曰以子之
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巳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郷見
長人者好煩其令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
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㓜孩遂而雞豚鳴
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具飱饔以勞吏且不得暇又何以
蕃吾生安吾性耶故病且怠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𩔖乎問者
喜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而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爲官戒也
    李赤傳
李赤江湖浪人也常曰吾善爲歌詩詩𩔖李白故號曰李赤遊宣
州州人館之其友與俱遊者有姻焉間累日乃從之館赤方與婦
[099-12a]
人言其友戲之赤曰是媒我也吾將娶乎是友大駭曰足下妻固
無恙太夫人在堂安得有是豈狂易病惑耶取絳雪餌之赤不肯
服有間婦人至又與赤言即取巾經其脰赤兩手助之舌盡岀其
友號而救之婦人解其巾走去赤怒其友曰汝無道吾將從吾妻
汝何爲者赤乃就牖間爲書輾而圓封之又爲書愽而封之訖如
厠乆其友從之見赤軒厠抱甕詭笑而側視勢且下入乃倒曳得
之又大怒曰吾巳升堂面吾妻吾妻之容世固無有堂之飾宏大
富麗椒蘭之氣油然而起顧視汝之世猶溷厠也而吾妻之居與
帝居鈞天清都無以異何苦余至此哉然後其友知赤之所遭
乃厠也聚僕謀曰亟去是厠遂行宿三十里夜赤又如厠乆從
之且復入矣持出洗其汚衆環之以至旦去抵他縣縣之吏方宴
赤拜揖跪起無異者酒行友未及言飲巳而顧赤則巳去矣走從
之赤入厠舉其牀扞門門堅不可入其友叫且言之衆發牆以入
赤之面䧟不㓗者半矣又出洗之縣之吏更召巫師善呪術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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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赤自也夜半守者怠皆睡及覺更呼而求之見其足於厠外
赤死乆矣猶得尸歸其家取其所封書讀之蓋與其母妻訣其言
詞猶人也柳先生曰李赤之傳不誣矣是其病心而爲是耶抑固
有厠也赤之名聞江湖間其始爲士無以異於人也一惑於怪
而所爲是乃反以世爲溷溷爲帝居清都其屬意明白今世皆
知𥬇赤之惑也及至是非取與向背决不爲赤者幾何人耶反修
而身無以欲利好惡遷其神而不返則幸耳又何暇赤之𥬇哉
重校正唐文粹卷第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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