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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校正唐文粹卷第八十五
　　　　　　　　　　　吳興姚　鉉　纂
　書七啓附揔一十一首
　　論文下
　　　與陸傪書李翶荅李生二書皇甫湜
　　　復友生論文書陸龜蒙荅開元寺僧書李翶
　　　與李生論詩書司空圖與王駕評詩書
　　　荅進士王載言書李翶上楊相公啓劉太眞
　　　上知巳文章啓杜牧上令狐相公詩啓元稹
　　　　與陸傪書　李翺
李觀之文章如此官止於太子校書郎年止於二十九雖有各於
時俗其率深知其至者果誰哉信乎天地神之無情於善人而
不罰罪也甚矣爲善者將安所歸乎翺書其人贈于兄贈于兄蓋
思君子之知我也與李觀平生不得往來及其死也則見其文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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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使李觀永年則不逺於楊子雲矣書巳之文次忽然觀之
文亦見於君也故書苦雨賦綴於前當下筆時復得詠其文則觀
也雖不永年亦不甚逺於楊子雲矣書苦雨之辭旣又思我友韓
愈非兹丗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丗之人古之人也其詞與其意適
則孟軻旣没亦不見有過於斯者當下筆時如他人疾書之寫誦
之不是過也其詞乃能如此當書一章曰獲麟詞其他亦可以𩔖
知也窮愁不能無述適有書弟正辭及其終亦自覺不甚下尋
常之所爲者亦以贈焉亦惟讀觀愈之詞兾一詳焉翺再拜
　　　　荅李生二書　皇甫湜
辱書適曛黒使者立復不果一二承來意之厚傳曰言及而不言
失人粗書其愚爲足下荅幸察來書所謂今之工文或先於竒怪
者顧其文工與否耳夫意新則異於常異於常則怪矣詞高則出
於衆出於衆則竒矣虎豹之文不得不炳於犬羊鸞鳯之音不得
不鏘於烏鵲金玉之光不得不炫於瓦石非有意先之也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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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必崔嵬然後爲岳必滔天然後爲海明堂之棟必撓雲霓驪龍
之珠必固深泉足下以少年氣盛固當以出拔爲意學文之且
未自盡其才何遽稱力不能哉圖王不成其弊猶可以霸其僅自
見也將不勝弊矣孔子譏其身不能者幸勉而思進之也來書所
謂浮𧰟聲病之文恥不爲者雖誠可恥但慮足下方今不爾且不
能自信其言也何者足下舉進士舉進士者有司高張科格每歲
聚者試之其所取迺足下所不爲者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足下方伐柯而捨其斧可乎哉恥之不當求也求而恥之惑也今
吾子求之矣是徒渉而恥濡足也寧能自信其言哉來書所謂汲
汲於立法寧人者迺在位者之事聖人得勢所施爲也非詩賦之
任也功旣成澤旣流詠歌紀述光揚之作作焉聖人不得勢方以
文詞行於後今吾子始學未仕而急其事亦太早計矣凡來書所
謂數者似言之未稱思之或過其餘則皆善矣旣承嘉惠敢自踈
怠聊復所爲俟見方盡湜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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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書
湜白生之書辭甚多志氣甚橫流論文章不可謂無意㒒愚
且困迺生詞竸於此固非冝雖然惡言無從不可不卒勿恡夫謂
之竒則非正矣然亦無傷於正也謂之竒即非常矣非常者謂不
如常者謂不如常迺出常也無傷於正而出於常雖尚之亦可也
此統論竒之體耳未以文言之失也夫文者非也言之華者也其
用在通理而巳固不務竒然亦無傷於竒也使文竒而理正是尤
難也生意便其易者乎夫言亦不可通理矣而以文爲貴者非他
文則逺無文即不逺也以非常之文通至正之理是所以不朽也
生何嫉之深邪夫繪事後素旣謂之文豈茍簡而巳哉聖人之文
其難及也作春秋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辭吾何敢擬議之哉秦漢
巳來至今文學之盛莫如屈原宋玉李斯司馬遷相如揚雄之徒
其文皆竒其傳皆逺生書文亦善矣比之數子似猶未勝何必心
之高乎傳曰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生自視何如哉書之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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竒易之文可爲竒矣豈礙理傷聖乎如龍戰干野其血玄黃見豕
塗載一車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此何等語也生輕宋
玉而稱仲尼班馬相如爲文學按司馬遷傳屈原曰雖與日月爭
光可矣生當見之乎相如之徒即祖習不暇者也豈生稱誤邪
將識分有所至極邪將彼之所立卓爾非强爲所庶幾遂讎嫉之
邪其何傷於日月乎生𥬇紫貝闕珠宫此與詩之金玉其相何
異天下人有金玉爲之質者乎披薜荔帶女蘿此與贈之以
藥何異文章不當如此也豈謂怒三四而喜四三識出之白而
性入之異乎生云虎豹之文非竒夫長本非長短形之則長矣虎
豹之形於犬羊故不得不竒也他皆倣此生云自然者非性不知
天下何物非自然乎生又云物與文學不相侔此喻也凡喻必以
非𩔖豈可以彈喻單乎是不根者也生稱以知難而退爲謙夫無
難而退謙也知難而退冝也非謙也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生以
一詩一賦爲非文章抑不知一之少便非文章邪直詩賦不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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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邪如詩賦非文章三百篇可燒矣如少非文章湯之盤銘是何
物也孔子曰先行其言旣爲甲賦矣不得稱不作聲病文也孔子
云必也正名乎生旣不以一第爲事不當以進士冠姓名也夫煥
乎郁郁乎之文謂制度非止文詞也前者捧卷軸而來又以浮𧰟
聲病爲似商量文詞當與制度之文異日言也近風敎偷薄進
士尤甚迺至有一謙三十年之爭爲虚張以相高自謾詩未有
劉長卿一句巳呼阮籍爲老兵矣筆語未有駱賔王一字巳罵宋
玉爲罪人矣書字未識偏傍高談稷契讀書未知句度下視服鄭
此時之大病所當嫉者生美才勿似之也傳曰惟善人能受善言
孔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問於湜者多矣以生之有心也聊
有復不能盡不宣湜再拜
　　　　復友生論文書　陸龜蒙
辱示近年作者論文書二篇使㒒是非得失於其閒僕雖極頑冥
亦惴息汗下見詃訶之甚難招禍患之甚易也況㒒少不攻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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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讀古聖人書誦其言思行其道而未得也毎涵咀義味獨坐日
昊案上有一杯䔧羮如五鼎七牢饋於左右加之以撞金石萬羽
籥也未甞干有司對問希品第未甞歷王公丐貸餙車馬故無用
文處江湖間不過美泉石則記之聳節槩則傳之觸離㑹則序之
值巾罍則銘之簡散上/聲澹誕無所諱避又安知文之是歟非歟生
過聽德我太甚茍嘿嘿不應非朋友切切偲偲之義也故扶病把
筆一二論之曰我自小讀六經孟軻楊雄之書頗有熟者求文之
指趣規矩無出於此及子史則曰子近經經語古而微史近書書
語直而淺所言子近經近何經近書書則記言之史也史近春秋
春秋則記事之史也六籍中獨詩書易象與魯春秋經聖人之手
耳禮樂二記雖載聖人之法近出二戴未能通一純實故時有齟
齬不安者蓋漢代諸儒爭撰而獻之求購金耳記言記事叅錯前
後曰經曰史未可定其體也案經解則悉謂之經區而別之則詩
易爲經書與春秋實史耳學者不當混而言之且經解之篇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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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戴聖耳王輔嗣因之以易爲經杜元凱因之以春秋爲經孔
子曰學詩乎學禮乎易之爲書也原始要終知我以春秋罪我以
春秋未甞稱經稱經非是聖人旨也蓋出於周公謚法經緯天地
曰文故也有經書必有緯書聖人旣作經亦當作緯譬猶織也經
而不緯可成幅乎緯者且非聖人之書則經亦後人名之耳非聖
人之旨明矣苟以六籍謂之經習而稱之可也指司馬遷班固之
書謂之史何不思之甚乎六籍之内有經有史何必下及子長孟
堅然後謂之史乎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曰質勝文則野文
勝質則史又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此則筆之曲直體之是非聖人
悉論而辨之矣豈須班馬而後言史哉以詩易爲經以春秋爲史
足矣無待於外也謂經語古而皆微則易曰履霜堅冰至初筮告
再三瀆瀆則不告苦節不可貞之𩔖果純古而微乎謂史語直而
淺則春秋書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及齊師戰于乾時我師敗績
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陲壬午猶繹萬入去籥之𩔖果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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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淺乎經不純微史不純淺又可見也言文之不可立喻則曰春
秋不當言無使滋蔓又云春秋舉軍旅會盟豈非敘事邪引左氏
傳語徴左氏敘事悉謂之春秋可乎春秋大典也舉凡例而襃貶
之非周公之法所及者酌在夫子之心故游夏不能措一辭區
區於敘事則魯國之史官耳孰謂之春秋哉前所自謂讀六經頗
有熟者求文之指趣規矩不出於此妄矣又一篇曰某文也某辭
也文旣與辭異是文優而辭劣耳易之繫辭曰齊小大者存乎卦
辯吉凶者存乎辭故卦有大小辭有險易又曰觀其辭則思過
半矣易之辭非文邪書載帝庸作歌臯陶乃賡載歌又歌五子之
歌皆辭也書之辭非文邪屬辭比事春秋敎也春秋之辭非文邪
禮有朝聘之辭娶夫人之辭樂有登歌薦辭禮樂之辭非文邪法
言曰往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孟軻之辭非文邪太
玄之辭也沈以窮乎下浮以際乎上楊雄之辭非文邪是知文者
辭之揔辭者文之用天之將喪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不當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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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不當稱文文辭一也但所適有冝耳
何異塗云之哉又曰聲病之辭非文也夫聲成文謂之音五音克
諧然後中律度故舜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聲之不
和病也去其病則和和則動天地感神反不得謂之文乎猶繪
事組繡中有精耳大凡解人之不敢避墉援膚爪而自矜於堂
奥心府也要在引學者當知之事以明之而巳矣師道不行後生
多泥於所習有陷而溺者力能援之可也如其不同請觀近而後
罰
　　　　荅開元寺僧書　李翶
前日見命作開元寺鐘銘云欲籍㒒之辭庶幾不朽而傳於後丗
誠足下相知之心無不到也雖然翶學聖人之心焉則不敢讓乎
知聖人之道者也當見命時意亦思之熟矣吾之銘是鐘也吾將
明聖人之道焉則於釋氏無益也吾將順釋氏之敎而述焉則紿
乎下人甚矣何貴乎吾之先覺也吾之辭必傳於後後有聖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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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者之讀吾辭也則將大責於吾矣吾畏聖人也夫銘古多有
焉湯之盤銘其辭云云衛孔悝之鼎銘其辭云云秦始皇帝之嶧
山銘其辭云云於盤則曰盤銘於鼎則曰鼎銘於山則曰山銘盤
之辭可遷之於鼎鼎之辭可移之於山山之辭可書之於碑惟之
所紀爾及蔡邕黃龯銘以紀功於黃龯之上爾或盤或鼎或嶧山
或黃龯其意與言皆同非如髙唐上林長楊爲之作賦云爾近代
之文士則不然爲銘爲碑大抵詠其形容有異於古人之所爲其
作鐘銘則必詠其形與其音聲與其財用之多少鎔鑄之勤勞爾
非爲勒功德誡勸於器也推此𩔖而極觀之某不知君子之文也
亦甚矣然其所爲文亦皆有盛名於時天下人咸謂之善焉吾不
知吾所獨知其能賢於他人之皆不知乎天下人咸以不知者云
善則吾之獨知又何能云善乎雖然吾亦須吾心以須聖人爾阿
俗從時則吾不忍爲也故乆未承教爲其所懷也如前所云足下
欲吾之必銘是鐘也當順吾心與吾道則足下之銘必傳於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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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如欲從俗之所云則天下屬辭之士願爲之者甚衆矣何籍於
李翺之辭哉幸思之也日中時過淮而南書以通意且爲别
　　　　與李生論詩書　司空圖
文之難而詩之難尤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爲辨於味而后可
以言詩也江嶺之南凡是資於適口者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
巳鹺非不醎也止於醎而巳華之人所以充飢而遽輟者知其
醎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嶺之人習之而不辨也冝哉詩
貫六義則諷諭抑揚渟蓄淵雅皆在其閒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
竒前輩諸集亦不專工於此矧其下者邪王右丞章蘇州澄澹精
緻格在其中豈妨於道舉哉賈閬仙誠有警句視其全篇意思殊
餒大抵附寒澁方可置才亦爲體之不備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
不浮逺而不盡然后可以言韻外之致耳愚㓜甞自旣乆而愈
覺缺然然得於早春則有草嫩侵沙長冰輕著雨消又人家寒食
月花影午時天上句云隔谷見雞/犬山苗接楚田又雨微吟足思花落夢無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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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則有坡暖冬生筍松涼夏徤人又川明虹照雨樹密鳥衝人
得於江南則有戎皷和潮暗舩燈照㠀幽又曲塘春盡雨方響夜
深舩又夜短猿悲減風和鵲喜靈得於塞下則有馬色經寒慘鵰
聲帶晚飢得於喪亂則有驊騮思故第鸚鵡失佳人又鯨鯢入海
涸魑魅林高得於道宫則有棊聲花院閉憣影石壇幽得於夏
景則有地涼清鶴夢林靜肅僧儀得於佛寺則有松日明金像苔
龕響木魚又解吟僧亦俗愛舞鶴終卑得於郊原則有逺坡春旱
滲猶有水禽飛上句緑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於樂府則有晚䊋留拜月春睡更
生香得於寂寥則有孤螢出荒池落葉穿破屋得於愜適則有客
來當意愜花發遇歌成雖庶幾不濵於淺涸亦未廢作者之譏訶
也七言云逃難人多分𨻶地放生鹿大出寒林又得劒乍如添徤
㒒亡書乆似憶良朋又孤嶼池痕春漲滿小欄花韻午晴初又五
更惆悵迴孤枕猶自殘燈照落花上句云故國春歸未有/涯小欄髙檻别人家又殷勤
元日日欹午又明年上句甲子今重/數生涯只自憐皆不拘於一槩也蓋絶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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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本於詣極此外千變萬狀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豈容易哉今
足下之詩時輩固有難色儻復以全美爲上即知味外旨矣勉旃
某再拜
　　　　與王駕評詩書
足下末伎之工雖䝉譽於賢哲未足自信必俟推於其𩔖而后神
躍而色揚今之贄藝者反是即醫而靳其病也唯恐彼之善察
藥之我攻耳以爲率人以謾莫能自振痛哉且工之尤者莫𠆸
於文章其能不死於詩者比他𠆸尤寡豈可容易校量哉國初主
上好文雅風流特盛沈宋始興之後傑出於江寧宏肆於李杜極
矣右丞蘇州趨味澄夐清沅之貫達大曆十數公抑又其次焉
力勍而氣孱乃都市豪估耳劉公夢得楊巨源亦各有勝㑹閬仙
無可劉得仁輩時得佳致亦足滌煩厥後所聞逾淺矣然河汾
蟠鬱之氣冝繼有人今王生者寓居其閒沈漬益乆五言所得長
於思與境偕乃詩家之所尚者則前所謂必推於其𩔖豈止神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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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揚哉經亂索居得其所録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吾適又自編
一鳴集且云撑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當吾言之無怍也
　　　　荅進士王載言書　李翶
翶頓首足下不以翺卑賤無所可乃陳詞屈慮先我以書且曰余
之藝及心不能棄于時將求知者問誰則可皆告曰李君乎告足
下者過也足下因而信之又過也果來陳雖道備德具且猶不
足辱厚命況如翶者多病少學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
閎者邪雖然意盛不可以不荅故敢略陳其所聞蓋行巳莫如恭
自貴莫如厚接衆莫如弘用心莫如直進德莫如勇受益莫如擇
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於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迫之以利而
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材賢
不肖分矣此聞之於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别夫婦明長
㓜浹朋友六經之旨也浩乎江海髙乎丘山赫乎日火包
乎天地掇章稱咏津潤怪麗六經之詞也創意造言皆不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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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其讀春秋也如未甞有詩其讀詩也如未甞有易其讀易也如
未甞有書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甞有六經故義深則意逺意逺
則理辯理辯則氣厚氣厚則詞盛詞盛則文工如山有華焉如
瀆有濟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其色黃白不
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於腸也其味鹹酸苦辛不必均
也因學而知者也此創意之大歸也天下之語文章有六焉其
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竒險而巳其好理者則曰文章敘意苟通
而巳其溺於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於是者則曰文章不對
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冝深不當易其變易者則曰文章冝通不當
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生也義不主於理言
不在於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襃僮約是也其
理往往有是者而辭章不能工有之矣劉氏人物志王氏中俗
傳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辭之對與否易
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愠干羣小此非對也又曰遘憫旣多受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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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朕疾讒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𫟍彼柔桑
其下侯甸將采其劉瘼此下人此非易也書曰充恭克讓光四
表格于上下詩曰十畒之間桑者閑閑與子旋此非難也
學者不知其方而稱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所敢聞也六經
之後百家之言興老聃列禦冦莊周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軻
吳起商鞅墨翟荀況韓非李斯賈枚乗司馬遷相如劉向楊雄
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辭不上
者不成爲文且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乎一時而
不泯滅於後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子貢曰文
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此之謂也陸機曰他
人之我先韓退之曰唯陳言之務去假令述𥬇哂之狀曰莞爾則
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榖梁子言之矣曰攸
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則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
異也此造言之大歸也吾所以不恊於時而學古文者恱古人之
[085-9b]
行愛古人之道也故學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
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知其禮古之人相接有等重其義列於
經傳皆可詳別如師之於門人則名之於朋友則字而不名稱之
於師雖朋友亦名之子曰吾與回言又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又
曰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師之名門人驗也夫子於鄭兄事子産
於齊兄事晏平仲傳曰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
善與人交子夏言游過也子張曰子夏云何曽子曰堂堂乎張也
是朋友字而不名驗也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又曰師與商也孰
賢子游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是稱於師雖朋友亦名驗也
孟子曰天下之達尊三曰德爵年惡得有一而慢其二足下之書
曰韋君詞楊君濳足下之德與二君未知前後也而足下齒㓜而
位卑而皆名之傳曰吾見其與先生並行也懼足下不思乃陷
于此韋踐之與翺書亟敘足下之善故敢盡詞以復足下之厚意
計必不以爲犯李翺頓首
[085-10a]
　　　　上楊相公啓　劉太眞
太眞啓前者曲蒙處分今獻所學舊文伏念早年僻居江介泛窺
經典莫究宗源天寶中常遇故揚州功曹蘭陵蕭君語及文學許
相師授而家貧丗亂不克終之其後從役外府所用寡細雖抱宿
心無因警發雖欲奔前賢之墻宇揖作者之風度渉隅角而輙滯
望端倪而自失常有一言適至理一章逸遺恨懷恥愧不覺淹
乆以深稽命之罪寧負厚顔之愧謹上近所記録三十餘章及復
内省慙惶汗流伏惟相公秉人文以作相敷天縱之盛美發六籍
以立言極三才之奥義協賛一德化成羣有懸衡而制其輕重操
繩而審其曲直小人旣無學術又無材用形神低悴年𩯭頽老又
念頃日曽霑引問擊蒙而失所對庸劣而竟無上今復以此
昧塵明鑒相公假爲之納其瑕穢小人不亦自重其嫌斥乎向使
彊仕之閒獲趨門館荷深仁於哲匠被君子之善誘雖其頑魯或
有庶幾之道焉今過五十巳加其四學之巳困力又不足遇伯樂
[085-10b]
而反惡於長鳴視姫姜而自退其陋質抑小人之命也不敢多言
謹啓
　　　　上知已文謹啓　杜牧
某啓某少小好爲文章伏以侍郎文師也是敢謹貢七篇以爲視
聽之汚伏以元和功德凡人盡當謌詠紀敘之故作燕將録往年
弔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艱難以來卒伍傭役輩多據兵
爲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衛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于反側
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即古之巢白伊吕輩近者往往
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寶曆大起宫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宫賦
有廬終南山下甞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雖未能深窺古
人得與揖讓𥬇言亦或的的分其狀貌矣貞元四年來在大君子
門下恭承指顧約束於政理簿書閒永不執卷上都有舊第唯書
萬卷終南山下有舊廬頗有水樹當以耒耜筆硯閒齒髪尙壯閒
兾有成立他日捧持一遊門下爲拜謁之先或希一今者所獻
[085-11a]
但有輕黷尊嚴之罪亦何所取伏希少假誅責生死幸甚
　　　　上令狐相公詩啓　元稹
某啓某初不好文徒以仕無他歧强由科試及有罪譴棄之後自
以爲廢滯潦倒不復以文字有聞於人矣曾不知好事者抉摘芻
蕪塵穢尊重承相公直於廊廟閒道某詩句昨又面奉教約今
獻舊文戰汗悚懼慙忝無地某始自御史府謫官於外十餘年矣
閑誕無事遂用力於詩章日益月滋有詩千餘首其閒感物寓意
可備朦瞽之風達者有之詞直氣麤罪戾是懼固不敢陳露於人
惟杯酒光景閒屢爲小碎篇章以自吟暢然以爲律體卑下格力
不揚茍無姿態則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語近韻律調新屬對無差
而風情自逺然而病未能也江湖閒多有新進小生不知天下文
有宗主妄相倣斆而又從而失之遂至支離淺之詞皆目爲元
和詩體某又與同門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爲詩就中愛驅駕
文字窮極聲韻或爲千言或爲五百言律詩以相投小生自審
[085-11b]
不能有以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别創新詞名爲次韻蓋欲以難相
挑耳江湖間爲詩者或相倣斆或力不足則至於顛倒語言重復
首尾韻同意等不異於篇亦目爲元和詩體而司文者考變雅之
由往往歸咎於某甞以爲雕蟲小事不足自明聞相公記憶累旬
巳來實懼糞土之牆庇於大廈使不復摧壞永爲板築者之誤輒
敢繕寫古體詩歌一百首一百韻至兩韻律詩又一百首合爲五
卷奉啓跪陳或希搆厦之餘一賜觀覽知小生於章句中櫨榱
桷之材盡曾量度則十餘年之邅迴不爲無所用心耳詞旨𤨏劣
冒黷尊嚴伏俟刑書不敢逃讓死罪死罪
重校正唐文粹卷第八十五
　　　　　　　　　　　　嘉靖甲申歳太學生姑蘇徐焴文明刻于家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