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精选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汉语字典 | 汉语大词典 | 康熙字典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异体字字典 | 史部 | 子部 | 集部 | 诗部 | 儒部 | 易部 | 艺部 | 医部 | 丛部 | 道部 | 佛部
     搜作品集     搜编撰者      搜卷章节      影印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大师|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四库全书 > 鮚埼亭集 > 鮚埼亭集 7
[007-1a]
鮚埼亭集卷第七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故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贈太保吏部尚書
   謚忠介錢公神道第二碑銘
世祖章皇帝定鼎二年五月江南内附六月浙江内附
閏月明故刑部員外郞錢公肅樂起兵於鄞大兵之下
浙也同知寧波府事朱之葵通判孔聞語迎降貝勒卽
令之葵知府事以聞語同知府事公方居憂在東吳丙
舍中喀血聞信慟哭絕粒誓死諸弟已爲之治身後事
[007-1b]
鄞之貢生董公志寧首倡謀義聚諸生於學宮王公家
勤張公夢錫華公夏陸公宇毛公聚奎和之遍謁諸
鄕老而莫敢應卽所云六狂生者也初十日之葵輸糧
於貝勒至姚江姚之故九江道僉事孫公嘉績故吏科
都給事中熊公汝霖已起兵之葵以道斷回鄞公於是
夜輿疾至城東觀變是日孫公以書來鄞約其門下士
故吏科都給事中林公時對爲之後繼次日林公謀之
諸鄕老終莫敢應六狂生皇皇計無所出宇故與公
同研席相善途中聞公已至大喜挽公入城途遇志寧
遂定謀發使以十二日集紳士於城隍廟諸鄕老相繼
[007-2a]
集之葵聞語亦馳至時諸人皆未有定意離席降階迎
此二人而公遽碎其刺拂衣而起百姓聚觀者數千人
讙聲動地有戴爾惠者布衣也大呼曰何不竟奉錢公
起事觀者齊聲應之舉手互相招擁公入廵按署中俄
頃海防道二營兵曁城守兵皆不戒而至遂以墨縗視
師之葵乞哀於百姓百姓爲之請乃釋之故總兵王之
仁在定海已納欵得貝勒令仍舊任鄞之故太僕謝三
賔家富耦國方西行見貝勒歸害公所爲乃貽書之仁
謂潝潝訿訿出自庸妄六狂生而一穉紳和之將軍以
所部來斬此七人事卽定矣某當以千金爲壽公時年
[007-2b]
未四十故有稚紳之誚㑹公亦遣客倪熹以書告之
仁勸其來歸之仁兩答書約以十五日至鄞而密語
熹令具燕犒三賔不知也方以爲殺公在旦夕屆期之
仁至城東請諸鄕老大㑹於演武塲坐定之仁出三賔
書靴中對衆朗誦三賔遽起欲奪其書之仁變色因問
公曰是當殺以祭纛否語未畢長刀夾三賔而下三賔
哀號跪階下請輸萬金以充餉乃釋之于是沈公宸荃
馮公元飀亦起於慈自鄞慈合兵聲𫝑響應之仁旣以
關内鎭兵至而關外黃斌亦遣將以翁洲鎭兵至張
名振亦以石浦鎭兵至知慈谿縣王玉藻知定海縣朱
[007-3a]
華知奉化縣顧之俊新授知鄞縣袁州佐知𧰼山縣
姜圻皆以兵餉來㑹寧守乏人以通判羅夢章行守事
而太常莊公元辰助登陴焉公以是月十八日奉箋迎
請魯王監國二十八日再奉箋勸進七月十一日㑹師
西興王途中加公太僕寺少旣至再加右僉都御史
分汛𤓰𤁋公四䟽辭新命兼力言爵賞宜愼不可蹈赧
王覆轍濫予名器因固請以原衘署事并辭諸弟姪從
軍之授爵者十月樞輔張公國維約諸軍以初八日始
連戰十日公與諸軍斬戮皆有功而第七戰尤㨗是役
也前鋒鍾鼎新用火攻首擊殺緋衣大將一諸將呂宗
[007-3b]
忠等各斬數十級俞國榮等抵張灣取其軍械以歸
時浙西諸府州並起義兵蘇松嘉湖列營數百而浙東
又建國杭州孤懸危甚以兵急攻平湖平湖之主兵者
爲屠翰林𧰼美書生不䁱軍事公請以兵由海道急援
之不聽說者謂監國初起江上適有浙西首尾相應之
𫝑若用公言則大兵進退兩顧杭州不復能守可逕渡
三吳以窺白下而坐失此㑹此足以見
聖朝之得天命也未幾而分地分餉之議起故總兵方
國安自浙西來軍最盛之仁次之號爲正兵諸義兵倚
毗焉而皆無遠略國安尤暴橫於是議取浙東之正餉
[007-4a]
以予正兵而義兵取給於富室樂輸之餉謂之義餉識
者巳知其無成交爭之不能得未幾正兵别取義餉而義兵
遂無所取給司餉者不能應公所𣲖爲鄞奉二縣義餉國安
檄二縣不必支應蓋以爲之仁地也於是公屢䟽入告
王不能詰但以閣臣張公國維敘公十㨗功再加右副
都御史公疏言臣郡臣邑因臣起義兵桑梓膏血一空
曾莫之救而今日遷官明日加級是臣無惻隱之心也
沈宸荃陳潛夫之才略機謀方端士之勇官階並出臣
下而臣反受賞是臣無羞惡之心也臣部將鍾鼎新等
斬級禽囚之事皆出其力臣以未得取杭不欲爲請殊
[007-4b]
擢而臣自受之是臣無辭讓之心也臣少見史冊所載
冒榮苟祿惡之若仇而臣自蹈之是臣無是非之心也
又言臣近者十道並舉冀杭城可復聞主上起行中廷
盻望㨗音不能安坐而臣終不能絕流而渡臣今不能
入杭誓不再受一官王不許而閩中頒詔之議又起時
唐王卽位閩中以詔來張公國維熊公汝霖以唐魯皆
係宗藩非有親疎之分同舉義兵非有先後之分今日
之事成功者帝若一稱臣于唐恐江上諸將皆須聽命
于閩則王之號令不行因議之朱公大典與公議以
大敵在前而同姓先爭豈能成中興之業卽權宜稱皇
[007-5a]
太姪以報命未爲不可若我師渡浙江向金陵大號非
閩人所能奪也於是議大不合原諸公之論各有所見
皆未可非但當和以求其平而方王諸帥忌朱與公
遂謂公不受副都之命爲懷貮心於閩公不得已鬱鬱
受官而餉仍不至王以内臣客鳳儀李國輔兼制軍餉
公力言中官不可任外事於是諸藩旣惡公而内臣又
從中梗之公兵至四十日無餉然感激公忠義相依不
散至行乞於道卒無叛者於是公連䟽乞餉數十上而
餉終不至太僕寺陳公潛夫之起兵也以家財養軍
及財竭支四百金之餉於餉臣而不得公言潛夫破家
[007-5b]
爲國今聽其軍之餓𣦸而不恤何以鼓各營因爲潛夫
請餉并力言軍費之當均王是公言而無若方王何公
疏言國有十亾而無一存民有十死而無一生翹車四
出無一應命一也憲臣劉宗周之死關係甚巨謚贈蔭
恤未協輿情勑部改正遲久未上二也張國俊以戚畹
倚强藩權侔人主三也諸臣以國俊故相繼進言主上
以爲不必幾于防口四也新進鼓舌搖唇罔識體統五
也反覆之徒借推戴以呈身觀望之徒冒薦舉而入幕
六也楚藩江干開詔欲息同姓之爭李長祥面加斥辱
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煙不息而裦衣博帶滿目
[007-6a]
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廻翔焚棟之下入也所與托國者
强半宏光故臣鴞音不改九也此猶枝葉也請言根本
七月雨水不時漂廬舍以千百以水死滷潮衝入西成
失望以饑死壯者殞鋒鏑弱者疲轉輸以戰𣦸絳票赤紙
日不暇給以應𣦸東南澤國倚舟爲命今士卒爭
舟小民束手以無藝𣦸入鄕抄掠雞犬不遺以財𣦸富
民卽曰應輸非有罪於官也而拘繫之有甘心雉經者
以刑𣦸億滛汚橫行以辱𣦸劣衿惡棍羅織鄕
里以爲生涯以憂𣦸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藩鎭
之一吸繼也合藩鎭之兵馬不足衛小民之一髪凛凛
[007-6b]
乎將以髪𣦸由前九亾并此而十臣不知所稅駕矣時
國俊外仗方王内與客李二奄比而馬阮在方軍遙相
呼應見公疏皆恨甚國俊遂飽兼金引三賔以禮部尚
東閣相與共擠公王加公兵部右侍郞再疏力辭
不受㑹傳閩中遣大學士黃鳴駿來浙欲盡科八府之
糧以去閩中故無是舉乃馬士英阮大鋮交搆二國之
言公致箋於鳴駿以公義動之卽此可以見公之未嘗
有私于閩而諸帥之謗不止孫公督師西出將由龕山
渡而揚聲由江口林公時對方監其軍商之于公公復
書謂宜防陰平之詭道不當專備江口且孫公軍營似
[007-7a]
亦不當在盛嶺𤓰𤁋龍塘諸地時公懼馬阮之爲患也
於是公以無餉與孫公嘉績連名請以兵歸開遠伯吳
凱不許尋以諜言王師將自海道來乃移公守𤁋海公
旣終無所得餉疏言臣兵不得不散但臣以舉義而來
大仇未復終不敢歸安廬墓散兵之日願率家丁數人
從軍自効王溫旨慰留而諸將益蜚語以爲公將棄軍
逃入閩先是閩詔之頒浙也并賜倡義諸臣勅命加以
官爵公嘗奉表稱謝遂爲諸帥口實甚且有令壯士刼
取公首者公於是棄軍拜表卽行言臣從今披髪入山
永與世辭主上請加踪跡斷不入閩以遭殄滅遂之溫
[007-7b]
州避人王得疏大駭知公不可留乃降旨令徃海上同
藩臣黃斌鎭臣張名振共取道崇明以復三吳時方
有由舟山窺吳之計也斌以舟迎公入翁洲王加公
吏部尚書兼理戸部事公辭不受是爲丙戌之五月不
三旬而江上破公之解兵也閩中有使召之公以江上
之嫌不赴及江上破公由海道入閩請急提兵出關不
可退入廣東并陳越中十弊以爲戒閩中優詔答之以
右副都御史召公疏言故大學士孫公嘉績之忠爲之
請䘏而閩中又破公避難於福淸展轉文石海壇之間
與諸弟無所得米則食麥無所得麥則食薯其後并無所
[007-8a]
得薯則食薯之枯者拾靑茅以當薪常夜涉絕谷足盡
裂乃祝髪以免物色然其題壁云一下猛想時身世不
知何處數聲鐘磬裡歸途還在這邊識者以爲非緇流
也乃稍稍有從公問學者公賴其脩脯以自給已而聞
鄭彩扈監國至鷺門來徃諸島間禡牙舉事丁亥六月
王至琅江公入覲王大喜時文臣在王側者秪熊公汝霖
而孫公嘉績之子延齡年尚少馬公思理位雖在熊上
然非越中舊從也彩推馬公熊公閣而已署兵部公
至以公自代公泣陳無功請以侍郞署部事不許公疏
言兵部之設所以統理群帥歸其權於朝廷今雖未能
[007-8b]
盡復舊制然當申明約束使臣得行其法不相凌辱可
乎國家多難大帥徃徃揜敗爲功以致日壞江干王之
仁報㨗諸書其餘習也臣願海上諸臣持勿欺二字以
事主上可乎臣在化南有感臣忠義願𢹂貲來投者有
願奪降臣家財以充餉者聚之可數百人臣亦不敢私
以自衛藩臣入關當驅臣兵爲先鋒但願諸將稍存部
臣體統一切爭兵并船不相加遺以爲朝廷羞可乎敘
功之舉徃徃及官而不及兵誰肯致死臣請凡兵有能
𫉬級奪馬者竟授守把等官可乎又言近奉明㫖江上
之師病在不歸于一今宜以建國公彩爲元戎登壇錫
[007-9a]
命平夷閩安蕩湖諸鎭此建國之左右手令其選擇偏
裨或爲先鋒或爲殿後合而爲一弗令異同如鄴下九
節度之師其次則編定什伍弗令雜然而進雜然而退
孟浪以戰並得旨允行又疏言主上允臣前疏委任建
國則兵出於一矣復命建國合挑各營之兵選其徤者
請自今以徃一切封拜暫行停止特懸一印令於衆曰
有能爲建國所挑之兵爲先鋒立功者不論守把等官
竟與掛印如此則奇傑之人至矣或謂各藩以私錢養
其私兵孰肯令其挑之以去則卽令各藩自挑敢𣦸善
戰之兵各爲一營各懸一印令曰有能將本營所挑之
[007-9b]
兵立功者竟與掛印可耶否耶王以爲然於是兵威頓
振連下興化福淸連江長樂羅源三十餘城侍郞林汝
翥都御史林垐皆起兵郭三才以大兵援閩亦來降遂
圍福州而浙東山寨亦各起兵遙應前此六狂生家居
者謀取寧紹台諸府與公兵爲犄角之𫝑復爲三賔所
告而𣦸公又疏薦故太僕寺劉沂春初仕苕中不納
欵繼歸閩中不□□廣東糧道吳鍾巒素行之忠義方
乞特勅召用得旨沂春右副都御史鍾巒通政使二
人猶不起公貽書以君父之義感之二人始翻然就道
而閩中遺臣無不出又因福州之敗請䘏宗臣統 等
[007-10a]
諸將葉儀等以鼓忠義王是之王之初至閩也招討鄭
成功待以寄公之禮而不稱臣仍稱隆武三年蓋脩浙
中頒詔之怨也至是公頒明年戊子監國三年歴海上
遂有二朔然公嘗有書與成功奬其忠義勉以恢復故
成功不以爲忤於是王大媿歎始知公前此江上之議
出於平心非貮於閩嘗謂公曰先生所上奏疏予皆貯
藏之燈下時時覽焉明年王次閩安公請立史官紀事
尋晉公大學士疏辭者四面辭者三終不許鄭彩之下
諸城邑也自以八閩可指顧定是時諸將稱大營者六
自彩而下平夷侯周鶴芝同安伯楊耿閩安伯周瑞義
[007-10b]
興侯鄭遵謙蕩湖伯阮進定遠伯鄭聯兵力亦無以大
相過皆惡彩之專顧彩益橫及害熊鄭二公而逆節大
著故公力辭相位旣不得請每日繫艍於駕舟之次票
擬章奏卽於其中接見賔客票擬封進牽船別去匡坐
讀書其所票擬亦不過上疏乞官部覆細小之事大者
則彩主之雖王亦不得而問也公每入見卽流涕不止
曰朝衣拭泪昔人所譏臣不能禁王亦爲之澘然彩初
與公頗相睦自熊公死并疑公時督相劉公中藻起兵
福安攻福寧城將䧟總兵凃登華欲降而未决謂人曰
豈有海上天子舟中國公公貽之書謂將軍不聞宋末
[007-11a]
乎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舟中乎後世卒以宋祚歸
之而況不爲宋末者乎登華乃詣彩降彩欲使其私人
守之劉公不可彩掠其地公與劉公書不彩而書爲
彩邏者所得彩恨甚以爲公樹外援以圖之朝見之次
故誦公書中語以動公公憂憤交至而彩自是亦知爲
諸藩所惡不復協力逍遙海上連江失守公聞之以頭
觸枕祈死血疾大動遂絕食王賜藥亦不復進六月初
五卒於琅江遺言以故員外郞章服入殮訃聞王震悼
輟朝三日賜𥙊九壇王親製文𥙊之贈太保吏部尚書
謚忠介蔭一子尚寶司丞公生于萬歴丁未正月望日
[007-11b]
得年四十有二夫人董氏以是年四月卒子曰兆恭尚
寶司丞曰翹恭先亾公嫂陳氏姪克恭皆死島上殯於
琅琦自公入海其家被籍而夫人之父光遠破家爲公
輸餉參幕府事公旣入海光遠自縊而𣦸公卒後第四
弟御史肅圖第五弟檢討肅範挈兆恭依劉公於福寧
城䧟肅範𣦸之肅圖以兆恭走翁洲庚寅六月兆恭亦
卒公遂絕又七年第九弟推官肅典亦以義𣦸於鄞又
一年第七弟職方肅遴亡命徉狂𣦸於崑山父子兄弟
翁婿相繼死國良可慟也而曩所謂六狂生者董公志
寧王公家勤華公夏以戊子謀翻城應翁州不克家勤
[007-12a]
夏𣦸之志寧逃入翁洲辛卯城䧟𣦸之張公夢錫在山
寨庚寅寨破𣦸之陸公宇以癸卯謀應海上逮𣦸惟
毛公聚奎亦累被逮亡命得免公諱肅樂字虞孫一字
希聲學者稱爲止亭先生浙之寧波府鄞縣藥沚人
錢氏於鄞爲右姓七世祖以侍郞管廣西布政使奐最
有名曾祖鳳午封禮部主事祖若賡知臨江府萬歴
臣以忤冮陵幾𣦸者也父益忠瑞安訓導贈副都御史
大夫人楊氏繼傅氏臨江在獄中公年九歲寄呈所作
帖括文臨江喜曰颺虞翁有孫矣故字曰虞孫登崇禎
丁丑進士釋褐知太倉州事嘗謂人曰吾不敢得罪天
[007-12b]
地自揣歸家之日量口炊米裁身置屋如斯而已州有
母訴其子者公撻之其母請置之死公曰汝止一子殺
之將以他人爲子未必勝所生也且悔之矣語未畢母
子抱而出有兄弟訟者公曰汝以小忿傷天性吾撻
一人則汝結怨且終身矣可退思三日來及期兄弟慙
媿請罪吳中素難治羣不逞之徒結社成聚輔以博棍
鹽梟肆行無忌又多仗庇有力之門以爲䕶符而黠吏
陰陽其間凶徒結黨殺人焚其屍或以屍誣置之他人
家以䧟之公痛治之其風遂息推官周之䕫逢迎烏程
發難於太倉折色思以牽連起黨禍以公在事中之䕫
[007-13a]
終無以難也每鄕令其𦒿老㑹同保長公舉善惡注冊
善者以朱榜旌賞之惡者以白榜捕責之常思行義倉
法庚辰歲稔言於大吏令民畝輸米升得數萬石次年
大旱籍此以賑是歲又苦蝗卽以餘米賞民之捕蝗者
素病喀血以旱徒步禱烈日中黧瘠骨立民環而泣曰
侯病甚矣其姑返公曰無歲將無民又焉用我相對而
皆失聲是役也公病以此幾不起公狀貌最文弱見
者易之而大義所在守之甚剛常熟□侍郞□□林居
延攬天下士多歸門下聞公名因百方招致之公卒不
徃□□晚節披猖始知公之先見太倉巨室有子坐罪
[007-13b]
知公不可以私干乃求武進吳公鍾巒言之以其爲公
房考也公卒不可竟取其子罪之時公以初至不甚與
薦紳接蓋素知吳中薦紳多以苞苴把持有司也薦紳
以此望公旣而始知公之公其署崑山也方大旱崑民
揭竿刼粟圍朱太守大受第而太倉亦告變公急以兵
誅其渠而嚴飭巨室之閉糴者不三日而兩地皆安堵
其署崇明也以兵擊殺海盜魁三人擒二人始知公之
才畧善得士如歸莊宋龍陸世儀盛敬其後皆以名節
樹立於易代之際以考最遷刑部員外郞丁瑞安艱家
居國難已亟時時從邸報中悲憤時事雖在倚廬而每
[007-14a]
飯不忘多見之于詩初公之少也嘗夢日墮其手公以
手扶之稍稍上而卒不支日漸小漸晦卒隨臂而下心
竊異之私以語其外舅董光遠及在海上相傳唐王在
大帽山一日公夢兄弟四五人大臨盡哀醒而疑之未
幾則北來赧王之訃也蓋公之忠義出於性成故神明
與天通而寤寐之間先爲呈告甲申之難聞紫荆關總
兵丁孟榮死闖賊爲之立傳又聞醴陵尉邱繼武𣦸獻
賊貽書湖廣大吏表章之福州之䧟聞齊㢲起兵賦詩
自慰流涎節烈不啻口出嗚呼公之在江上也厄於方
王公去江上不旋踵而列戌崩潰方王同歸於盡公之
[007-14b]
在海上也厄於鄭氏公𣦸海上未卒而閩土盡失鄭
彩亦見摧於延平以𣦸則甚矣庸妄人之害國以自害
也雖然浙東列郡並起事事敗之後獨吾鄕山寨海槎
相尋不息諸義士甘湛族之禍敢於逆天而弗顧卒延
翁洲之祚至辛亥而始斬則公之感人者深矣公殯琅
江者六年福淸葉文忠公之孫尚寶進晟謀爲葬之海
寧故職方姚翼明時披緇海上尤力助之乃乞地於黃
蘗山僧隆琦而修埏道焉平侯周鶴芝定西侯張名
振與諸義士故儀部紀許國等皆襄事故大學士長樂
劉公沂春爲之碑都御史華亭徐公孚遠爲之誄諸義
[007-15a]
士爲置墓田別有葬錄紀其事其後總督陳經征海道
出墓下親徃致𥙊人比之鍾㑹𥙊孔明之墓隆琦亦異
僧旣葬公棄中土居日本焉公所著有正氣堂集越中
集南征集共若干卷亂後不完今存者十之五予編次
爲二十卷公𣦸幾三十年仲弟肅圖始舉子以爲公後
曰濬恭惟公乙酉以後之事見於碑誄者皆互有缺略
聖祖修明史史臣爲公立傳據諸家之言亦不詳也越
九十五載濬恭年已七十欲修墓於黃蘗乃乞予詳節
公文集中諸事跡合之侍御所作家傳并諸野史之異
同參伍考稽以爲公神道第二碑銘其銘曰
[007-15b]
眞人御世兮六宇偃兵孤臣空懷故國兮終何所成浙
有方王兮閩有鄭天降魔君兮莫之能爭公魂西逝兮
錢江公魂南去兮琅江來歸舊宅兮甬江導以義旗兮
堂堂前揚波兮後重水看寒芒兮箕尾可憐孤兒七十
兮賦大招公歸來兮聽吾誄
 附舊寄萬編修九沙札忠介事實之詳宜莫如其弟
 退山先生之文然亦有遺且誤者如急援平湖義兵
 疏乃江上第一好著時不能行不待次年之夏知其
無能爲矣諸傳皆不載并退山亦失之江上頒詔之
爭張熊朱錢分爲二而忠介以此遂爲悍帥口實此
[007-16a]
 最有關係者諸傳皆不載并退山亦失之江上有兵
 部侍郞之命再辭不受旣至翁洲有吏戸二部尚書
之命退山皆失之若披緇於閩則劉氏神道碑中及
 林太常傳皆有之而退山似諱其事不知此不必諱
 也鷺門係鄭彩先舉兵而以戎政召公退山以爲
彩因公言而起兵今詳考諸家野史與劉碑徐誄以
 正之又公之入閣馬公思理尚在退山以爲馬卒而
 後公繼之舛矣尊諭令某博考以正前人之失某亦
 何敢但是文於叅稽頗詳審云
鮚埼亭集第卷七終
[007-16b]


[007-1a]
鮚埼亭集外編卷七
           鄞 全祖望 紹衣
 碑銘
  翰林院編修初白查先生墓表
初白先生之墓方侍郞靈臯爲之志其彌甥沈生廷芳
復請表於予猶憶初應鄕舉時謁先生於湖上時方學
爲古文先生見之喜謂萬丈九沙曰此劉原父之詞也
年來學殖荒落慙負先生期許之意然而知巳之感又
曷敢辭先生名嗣璉字夏重別署查田改名愼行字悔
餘別署初白浙江杭州府海寧縣人明順天府尹某之
[007-1b]
五世孫贈兵部主事某之曾孫兵部主事某之孫贈翰
林院編修某之子先生少受業於姚江黃氏與講㑹然
所長最在詩浙之詩人首朱先生竹垞其嗣音者先生
曁湯先生西厓實鼎足至今浙中詩派不出此三家自
先生未通籍詩名聞於
禁中顧垂老不第康熙壬午
聖祖東巡守以澤州陳公薦驛召至
行在賦詩隨入京
南書房明年
特賜進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時公族子昇
[007-2a]
以宮坊久侍宮監無以別之呼先生曰老查 南書
房於侍從爲最親望之者如峩眉天半顧其積習以附
樞要爲窟穴以深交中貴人探索消息爲聲氣以忮忌
互相排擠爲幹力書卷文字反束之高閣苟非其人卽
不能容而先生疏落一往辰入酉出岸然冷然或應
制有所撰述立卽呈稾先生非有意先人顧不能委曲
周旋同事於是忌者思去之乃以 武英殿書局需人
薦充校勘官稍外之也
聖祖故眷先生諭書成仍侍在局二年而竣再入
不數月忽有
[007-2b]
特旨免侍歸院先生遂以病乞假院長揆公畱之遷
延一年先生請益力竟歸先生長子克建成進士最早
後三年先生次弟嗣繼之爲翰林又三年先生入館
又三年嗣廷繼之克建亦入爲𠛬部其時查氏庭前有
連桂之瑞門戸鼎盛而先生片帆歸里蕭然如老諸生
角巾野褐徜徉湖山當事希得一見田父遇之時相爾
汝克建卒官先生益無意人世巳而大難作闔門就逮
先生怡然抵京自陳實不知本末諸大臣共訊亦喟然
曰彼固敝屣一官者也其弟仕京相隔遼濶寧復知之
倘以此株連不亦枉乎乃共以其情上聞
[007-3a]
世宗亦雅悉先生高節特令釋之幷其子嗟乎先生之
掉首於要津者乃其所以脫身於奇禍也詩人云乎哉
先生所注蘇文忠公詩五十二卷搜羅甚富施王二家
不足述也敬業堂集四十八卷已行於世晩年所作者
不預焉乃爲之詩以勒之詩曰
世皆集菀吾獨集枯靑山獨往保兹故吾人亦有言何
不競進豈知明哲置身安隱
  杭州府錢塘縣敎諭左丈江樵墓幢銘
江樵先生姓左氏諱臣黃字紀雲浙之寧波府鄞縣人
也 國初吾鄕諸老先生以古文有盛名於天下者莫
[007-3b]
如姜編修湛園次之爲萬五河管村而先生古文更出
其上忽而精悍勁峭如孫可之忽而回翔紆餘如曾空
靑樓大防忽而生澁如吳淵穎從心變化不名一家顧
湛園管村皆遊京洛京洛之元老輸心推挹以是得出
入承明未央之庭竝參明史館務而先生落落穆穆不
求人知其氣力無由達於
廟宁亦遂無有物色之者先生口吃其爲人疏散任本
色威儀率畧最重名節雖先輩不肯少寛假嘗以周徵
君鄮山未謝酬應累諷之一日諧之曰商容易代受寧
王表閭之寵赴謝鎬京道逢伯夷勸其改姓信有之乎
[007-4a]
徵君笑而謝之然不以爲忤也其後徵君之子宛春乞
予銘徵君之阡深以先生此言爲憾予謂徵君大節終
不媿於遺民而先生不失爲諍友竝可傳也累試布政
司老而得薦北應計車仇侍郞滄柱在館中自度是年
必入春闈親過之屛左右問所欲言先生嘿不答次日
侍郞赴鎖廳猶畱關節一戒家人待左相公至密與
之先生聞之卒不往侍郎在闈搜索先生文甚苦及拆
卷乃知先生文固在本房然已置下選矣歎曰平生浪
說古戰場此之謂耶先生晩以選人之籍司敎錢塘寒
氊索莫不改其樂弟峴任廣西學使有貲甚哆先生不
[007-4b]
肯一分潤也所著有江樵集藏於家先生之子如晦嘗
乞予銘予未及銘而如晦死後十年始銘之其詞曰
不逢楊意肯學王維老我布褐潔我儒衣試看墓下帶
草離離
  順天府丞提督學政鹿亭胡公神道碑銘
故京兆鹿亭胡公諱德邁字卓人由康熙丁巳舉人選
中書科舍人掌科事遷江南道御史歴掌山東山西陜
西河南諸道管理登聞鼓院稽察錢局巡視南北二城
丁內艱再補浙江道御史掌河南道遷順天府丞署尹
事以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十一日卒於位公故徽人也
[007-5a]
自其曾大父始爲鄞人隱約者再世至中憲大夫文學
始以甲科起家用御史巡淮鹺內升超六階巳推太僕
寺少未上以疾動乞假去公父也胡氏仍世爲臺臣
竝有聲然皆未展其用論者惜之公之少也承先世膏
粱之蔭顧十三歲而孤遂遭家難先是公之嫡母邱太
恭人無子早卒繼室以汪氏亦無子公生母洪太恭人
之來歸也稍後於汪氏而汪氏以其有子忌之太僕下
世宗親中有無賴者導汪氏以一飯之先自尊而別立
後且謀害公舉家大譁汪氏以多金重寶賂諸無賴欲
籍官司之力把持其事官司中有不謹者亦從而鼓之
[007-5b]
然卒不得汪氏訟雖負而其所以蕩胡氏之資者且
數十萬及公長舉家爲汪氏危之公念其爲先人
之遺仍以諸母之禮事之兼珍之養歲時行慶上壽之
禮亞洪太恭人一等而未嘗少有愆忘汪氏內媿而巳
及公卒而汪氏尚存哭公大慟曰吾悔當日之爲人所
賣也嗚呼世敎衰薄有以前母之子陵其後母者有以
爲人後之子但知其本生父母而不知所後父母者有
以嫡母之子置羣母於婢列者不必其有怨與否也又
其甚者明張太后之於世宗手挈神器以付之大禮之
爭於太后無豫也而世宗妄遷怒焉百種摧折以終其
[007-6a]
身其於人道幾不可問汪氏於公其義絕矣公之坦然
相忘而寧過於厚葢懼傷太僕重泉之志可不謂之孝
歟公之爲臺臣也所上奏疏皆有關於國計民生而最
有關係者兩事其一以丙子夏江南督臣題畱知府在
任守制公言
聖世首崇孝治不應違例妄題仰懇
天語申飭以維人道之大經其一以丁丑春言
聖主求賢渴臺省風聞之禁宜加寛宥以作敢言之
氣時以爲有古諫臣之風他如請發積貯以䘏民隱加
矜愼以平𠛬禁計典大吏之歛索皆名言也豪民有強
[007-6b]
據人妻者公痛懲之八旗人有強勒人歸戸者𠛬曹朦
混不得其情公訊釋之精明強固莫之能撓又嘗有蓆
商逼殞平民以重賂求免死薦紳亦多爲之請公卒不
可然公之接物煦煦如冬日望之不知其風槪若此也
公於童時已工詩父友李隱君杲堂器之甫冠卽追隨
黃都御史菉園方外嘯堂之徒爲西園之集及丁洪太
恭人艱服除徜徉林下若不欲岀山者太僕有小築在
所居之西曰適可軒曰岸上船曰隱心書屋公於其中
更增廓之曰寶墨齋曰野意亭曰涉趣園曰延月廊曰
含綠窻曰書畫船曰悠然閣曰天香逕其巖岫日雲
[007-7a]
曰𩀱虬峽曰飛鷲曰靑芙蓉日與賓從唱酬其中湖曲
風流於斯爲盛取黃山松液製墨博采方程故物舂以
爲胎故所作甲於江左於是張大尹萼山杲堂之子東
門董太學可亭皆仿其法製墨巳而部檄敦促入臺副
京兆治三輔睠懷里社未嘗一日忘命諸子更闢所居
之東欲別有所營而公卒矣義襟敦篤里黨之中蒙其
惠者不可指屈風趣眞率家居靑鞵布襪不知爲貴人
也書法大肖趙董二文敏公云生於順治十七年九月
二十二日享年五十六歲葬於城東紀家山之陽有適
可軒集娶張氏封恭人亦工詩其與洪太恭人以姑婦
[007-7b]
相唱和有世德堂集簉周氏子四銘彝銘常俱貢生銘
嶧舉人知南充縣銘鑑監生女二孫七人曾孫五人公
之卒三十年而銘嶧偕冢孫鼎台以神道之文爲屬乃
爲之銘曰
天都之望集於我世襲繡衣兼有文章蔚爲淸門世
德克昌佳城鬱鬱表兹鄞江
  署湖北承宣布政司使武威孫公誄
雍正十有一年
天子特命江西提𠛬按察司使孫公前往署理湖北承
宣布政司使未及離任卒於南昌之邸其門下士全祖
[007-8a]
望聞訃於京旣巳爲位而哭因念使君之歴任外臺曁
榷使也爲名憲臣其任牧守也爲循吏是皆班班在人
耳目國史家傳當自能詳其顚末卽以使君之莅吾鄕
而言遺愛所存亦更僕不能悉指也獨有一事實剏行
於吾鄕而其功遂流布於浙河東西然莫知其出於使
君者斯予不能不於哀誄之中仿柳子厚狀段太尉例
表而出之先是浙中以大逆累出
天子爲世道人心慮欲加警飭於是
詔罷浙江春秋貢士設觀風整俗使以訓之時奉
𥳑命持節至者爲大宗丞奉天王公旣宣揚 國家所
[007-8b]
以激厲風俗之意人人當知大義甚諄且備未幾卽與
總督宮保尚書彭城李公學使翰長交河王公先後上
言浙人感
當宁敎育之恩洗心滌慮痛自湔除而復科一事尚未
得閒以請使君之以太守至也嘗言諸生以立品奉公
爲尚而有倚託靑衿不急國課作四民倡其罪尢甚是
在平時業有嚴律今約於試士時先使有司覈報茍有
此輩卽令停試俟其旣完方得從有司具狀補錄倘能
久而成風則士以逋糧爲恥相率奉公民風亦歸厚矣
時里社不肖驟聞其事不能無怨使君弗爲動也已而
[007-9a]
學使行部至寧聞使君之所行善之卽令行之通省是
歲浙人之課爲天下最是時
天子巳嘉浙人自新之速有意施予恩澤及聞此事大
喜卽降
兪旨准令復開科試且以學使訓迪有方
勅所部議敘前此浙人惕息震雷之下深以舍生負氣
忽見屛於
聖明之世高天厚地俯仰無措至是觀光有路歡聲雷
動而不知實自使君成之猶憶戊申之夏予適以事在
杭時學使方膺
[007-9b]
寵命予往賀之學使笑曰孫使君之功也然而使君未
嘗與人言故人鮮知之居嘗竊讀邸鈔窺見
聖天子愛民如子之意如江蘇積歲浮糧一時蠲貸山
左折畱漕米以至省少有水旱卽令停征催科之不
急三代以後實所未有然而夏稅秋糧則內外官寮祿
廩以至邊海軍需一切祭祀賜予之用皆所取給使長
吏務爲姑息之政釀成罷民將恃學校爲狡窟馮巾褐
爲護符愚者効之相習莫療及其決裂而莫止勢必復
出於鞭箠敲朴是適所以罔之也使君之爲此所謂本
雎麟之精意以岀之者不學之徒寧足以見其意哉使
[007-10a]
君之初下車訪士於萬先輩九沙始知有予姓氏其後
顧予最厚然予未嘗以非公一至使君之室而使君之
重予者更甚夫上以爲天下慟而下以哭其私固人之
所不能自已而不得拘之以少長貴賤之分者也爰拜
手而爲之誄詞曰
西涼之域茂陵所開晉十六國繼翦蒿萊歴唐宋元頗
稱乏才運際中天乃起其衰峩峩使君破荒而出如鍊
石手以補天闕花磚綾被三館矜式洊歴方面樹藩秉
臬彼名與位有如飄蓬惟兹令聞可以無窮吾家枌社
桐鄕之東甘棠蔽芾我思召公
[007-10b]
  馮文南耕墓碣
棃洲黃公之學吾浙東英俊多岀其門下而最先推挹
之者慈水馮氏也當是時津撫畱仙先生兄弟首傾倒
其學躋仲侍郞以文章風節相顏行嘗有冒棃洲名致
箋鄴仙者躋仲舉其中誤字以爲疑鄴仙曰太冲多學
當有所岀時人傳以爲雅語畱仙兄弟旣逝芾皇道濟
皆嚴事焉而馮氏後起之秀乃有崛強特出則爲南耕
茂才南畊嘗聞棃洲之論又讀其所著書不盡以爲然
嗚呼以歐陽兖公之學而原父介皆不甚服之古人
正不以苟同爲是也南耕之學未必皆足以匹棃洲要
[007-11a]
其所以角逐於膏盲墨守之閒自有不可泯沒者而惜
其阨窮以死世遂無知之者嗚呼可悲也夫初吾鄕前
輩有講經史之會棃洲歿後萬入徵君石園實主之南
耕閒從講會諸公得其所記錄以爲未盡核多所彈駁
石園於書無所不讀然南耕所攷據證佐嶽嶽莫能難
也嘗謂學人言胡梅礀通鑑注地理之誤隨口舉示如
河決下流而東注則近來釋地諸儒如顧亭林胡朏明
顧景范閻百詩莫能過也顧南耕長於持辨而嬾於著
書旣不遇頗怏怏得酒卽喜劇飮頽然有問所疑者隨
口答之雖甚醉井井如故而或勸以筆記之則曰汝曹
[007-11b]
識之可耳何以記爲或言其於春秋傳地理有成書而
總未嘗出以示人學者固請之則曰吾尚有所待也乃
未幾而不戒於火晚年益自放日穿穴於佛經決隄倒
瀾若有所悟然南耕故儒者其忽逃而之禪葢有所不
自得於中而自其春秋被煯遂卒無一編半冊傳於後
者可悲也夫予嘗與萬丈九沙偶舉通鑑胡注之誤者
數條九沙歎曰南耕嘗言之矣顧予及冠出遊家居時
甚少未及一見而叩其所學爲可恨也南耕諱某字茗
園生某年卒某年年若干晩年一貧如洗好事者或載
酒餉之則庋佛經於閣相對極歡陶然而醉客去不知
[007-12a]
眞古之狂也
  張丈韞山墓表銘
張先生諱錫璁字德符別署韞山浙之寧波府鄞縣人
也張氏舊以多財雄於甬上至進士雪汀先生士塤始
受業姚江黃先生之門稱高弟是爲先生之父進士之
長公漁溪錫璜亦舉於鄕是爲先生之兄先生讀書承
其家學鄭高州寒邨范延平筆山萬徵君石園皆契之
其賦性醇厚而和平聖門之所謂善人也其造詣不言
而躬行漢世之所稱長者也其爲詩古文詞溫乎如玉
莫非有德之言東野所云賢人之心氣者也顧先生所
[007-12b]
難及者尢在處兄弟之閒方張氏之隆長公委家政於
先生租賦貨賄無不出內其手所以應阿兄之需者惟
恐不至旣而家中落勢不支從子輩請析居肥瘠之閒
淡然弗問也葢其兄弟閒畢生有姜肱之好集枯集菀
皆能以舂容之元氣消其城府斯其所養可知巳豪於
飮其觴政亦風流縕籍意味深長與老友胡京兆鹿亭
萬編修九沙張大令萼山李東門柴漁山鄭南谿每歲
爲消暑消寒之會唱酬無虛日晩年遂成窶人又得足
疾終日兀坐三餘草堂之西樓童僕逬散四壁蕭然不
改其樂也先生於通家子弟最愛予謂他年可以與斯
[007-13a]
文者先舅蓼厓先生嘗有不怏於予偶及之先生笑曰
天下豈有以舅氏而與外甥爭名者通席爲之軒渠
是日先君亦在座歸而詈予曰汝無以張丈之言妄自
怙也先生之善解人頤類如此生於康熙壬寅月日卒
於雍正辛亥月日得年七十娶胡氏子五孫七葬於城
南之虎狼潭所著有韞山集先是觀風整俗使宗人府
丞左吾王公至鄞聞先生之懿行表其閭云卒之後十
年其孫炳來問業請予表先生之墓予始爲之表而系
以銘銘曰
是爲有道張公之塋勒我斯銘以當易名
[007-13b]
  柴丈漁山墓表銘
漢時於學校中必有高材生之選以是知瑰偉軼羣之
士古亦難其人也吾鄕自 國初諸老先生逝後陳先
生宗獻爲古學同時和之者爲董先生次歐陳先生魯
水柴先生漁山而漁山之材最高其爲文浩浩落落不
依傍人門戸如河決下流而東注也如登高山而小一
切也如庖丁迎刃解牛而磅礡自如也充其所至歐陽
兖公蘇學士晁詹事之流詩則渭南一派於是前輩鄭
高州寒邨一見驚倒許其以詩古文詞名世前此先生
不甚愛惜所作及聞寒邨之言始稍稍收拾之題其集
[007-14a]
曰鄭存草然先生筆力殊絕於人而讀書畧見自許以
故少深造精進之功生平嚴事惟宗獻相見多鏃厲甚
至垂涕泣道之及宗獻歿而先生漸浮沈於唱酬燕集
之閒鳴呼有高材而不得竟其所至中道而畫良可惜
也且益以見師友之助爲人生所不可少巳爲人伉爽
負奇氣篤於古道撫宗獻之遺孤二十年如一日予聞
宋魏文節公罷相家居善引掖後進張武子王季彝之
徒日相唱酬有柴張甫者俠士也下筆千言文節尢喜
之然卒不達而死漁山之才頗𩔖張甫豈其苗裔
節愛張甫而不克援高州愛漁山而亦未展其量悲夫
[007-14b]
先生諱梓庭字上林別署漁山出爲浙之鄞縣人曾祖
某祖某父某生某年卒某年得年若干娶范氏子二葬
於某鄕之某原先生歿二十年予求其遺文欲爲論定
而所謂鄭存草者以予少時所見已不能得其什一矣
嗚呼以先生之性禀生前旣未能盡其材卽其所小就
者亦失亡於身後不且將泯乎無傳乃爲之銘其詞

掞天之才而㢙止於斯將無造物之忌人有以敗之我
銘其幽亦無愧詞
  墨雲董丈墓志銘
[007-15a]
予少時過鏡川見棃洲黃聘君所撰蓬廬董贈公之墓
表摩挲石碣愛其文贈公者墨雲先生之考也又三十
年而墨雲之子又衡任以墨雲墓志請予文不足爲棃
洲役顧先生之淳行則善繼其家聲者也按狀先生諱
允霨字參雲一字墨雲贈朝議大夫應遵之孫蓬廬先
生德巍之子蓬廬子四長國子學正允雯次永昌知府
雱次膳部主事允霖皆沈太恭人出副室王孺人舉先
生家世膏梁甲於甬上天性孝友接物以寛應事以愼
喜怒不形於色補太學生或勸其從事於科舉則喟然
曰三兄俱在仕路如偕出孰與事親者奉沈太恭人左
[007-15b]
右無方曲體意趣雖與三兄析居而田園賦稅一切皆
掌於先生之手三兄板輿迎養旁午交錯太恭人以先
生之善養不忍舍之而去遂不復行巳而長公逝世次
公遠去滇中太恭人哀樂遞傷幸先生在膝下委婉承
順晨羞夕膳得以加餐從子宖先自楚歸先生與共讀
書爲之授室於已之居然而門戸日闢婚嫁日繁先生
以一身任之雖資斧不繼拮据從事未嘗使太恭人與
兄知之也太恭人患足疾臥牀數載先生晝不解衣帶
終夜不敢熟睡其逝也哀毁骨立嗚呼世敎衰薄大倫
乖刺有以前母之子而凌其後母者有以後母之子而
[007-16a]
摧挫前母所生者履霜之痛蘆花之悲聖賢尚遭此厄
至於嫡庶之閒尢所不兔而先生之於沈太恭人較之
所生有過之無不及可謂孝矣永昌之貳守於東萊也
招先生爲左海之行先生赴之遂得遍覧大澤天柱諸
山洞竹林寺三山㠀蓬萊閣諸故蹟謁東海神廟有吳
道子畫歸而摹之府署之壁因謂兄曰坡公彭城風雨
之夕諒與吾兄弟對牀一致耳秋深取道金山虎邱一
帶縱遊而歸城東之獨山舊有莊其後傾圯先生重葺
之題曰愛廬時王孺人尚在堂取愛日之義也九宗七
族之中貧而無告者竭力周之顧以享年不永未及四
[007-16b]
十而卒君子惜之生於康熙某年月日卒於康熙某年
月日春秋三十有九娶黃氏予中表姑也子任太學生
女二葬於梅湖栗樹塘之尹嶴銘曰
宗族稱孝鄕黨稱弟聖門論士得此非易而況生於素
封之家長於貴介之地純心篤行舂容無際曾斯人也
而不壽吾不知大造之何意千年馬鬛葱蘢佳氣寒山
片石永言弗徶
  學正董筆雲先生墓表
六朝重世家誠以宿德耆老必於是乎出其爲風俗所
關不少後世日凌日替新秦之門戸狼犺無狀矣其猶
[007-17a]
有六朝之遺者吾甬上爲最甬上世家近亦就衰其能
力持高曾之規矩者董氏爲最董氏之宿德耆老以予
所見蓼存先生其最也先生自其王父以來累世擅膏
粱之望而好禮樂善亦累世不怠吾甬上世家之勤施
流澤莫之或先也及先生之從兄弟或官六曹或守方
面或佐成均相繼翺翔天路而先生高文積學累試不
售遂以明經上舍需次儒官顧澹於宦情終身不出至
其孝友睦婣任䘏之行盎然爲先人培元氣則孔子所
云是亦爲政奚其爲爲政者矣先生之扶藉族䣊者事
不勝書書其大者自王父剏立先廟先生又建崇本書
[007-17b]
院於廟旁置田以充膏火之需董氏子姓皆得肄業葺
修始祖埏道以及列祖丙舍大㑹宗人椎牛上冢重纂
族譜又編遠祖純德徵君廟志每歲靑黃不接出倉庾
所貯以賑諸宗歲杪又贈以銀物太孺人張氏早卒繼
太孺人亦張氏渭陽寒泉之慕其於二家舅氏一體同
功不分厚薄外舅范君夫婦未葬葬之妻弟無子買妾
贈之禮部侍郞甡中史公先生僚壻也未遇時寠甚先
生周之無算女兄弟三人或不永天年或孀居撫其諸
甥使得有成有先業在鄒溪溪上興築若塘若堰若橋
不惜多金歲租所入不以輸家卽存之溪上次年平糶
[007-18a]
以拯疲民嘗有盜夜竊先生所糶金而去者先生榜之
於門曰吾之出內於此畧有古人社倉之意以爲汝鄕
緩急今盜吾金是互鄕也汝其能無媿乎盜於是夜復
還所竊金次日謝過感泣葢先生之古誼出於天性初
非慕義強仁者流故其心城血路至於穿窬之輩俱爲
悔悟嗚呼漢人引鄭長者之語曰三世富貴知飮食五
世富貴知宮室予嘗以爲鄙言夫累世富貴而惟飮食
宮室之是曉賢者損其智愚者益其過耳若先生之深
醇豈弟鄕井稱爲有道士林推爲君子豈非克世其家
而不媿於宿德耆老者歟先生諱允霦字筆雲一字蓼
[007-18b]
存廩貢生侯補州學正曾王父光永南京北城兵馬司
副指揮王父應遵諸生以孫永昌知府雱貤贈萊州府
同知父德嵩諸生孺人范氏生子元裕元毅李氏之簉
生子元敬敏政胡氏之簉生子元敍女四孫十一孫女
七曾孫五曾孫女六元孫女一生於順治某年月日卒
於雍正某年月日享年七十有七葬於桃源鄕之姚王
塔又八年而第四子敏乞表墓之文於予惟敏也恂恂
有篤行能嗣先生之風予益樂爲之銘其詞曰
周官六行備厥躬九宗七屬慈惠鴻世家喬木增穹窿
墓田高敞足有容萬家他日壯崇封
[007-19a]
  范培園墓志銘
城南老友范君培園精於岐黃之學其所造葢高鼓峯
之流也其人之仗義好古亦高鼓峯之流也培園九歲
喪父十有四歲喪母零丁孤苦家無一壠之植顧於殯
葬大事能要於誠信雖成人有弗逮識者以爲有道之
器補國子生工於所業可以進取於功名之路而以貧
故隱於醫其治病巧發奇中自當路及薦紳士大夫以
至下戸無不延之終日肩輿不得少憩猶苦未遍然培
園寧先下戸而謝豪門或終日無所得弗以爲恨以是
雖負盛名而其家一貧如洗里中耆宿與培園同甲子
[007-19b]
者前翰林蓼厓蔣先生陳丈南臯前磁州牧萬君西郭
皆與培園厚歲在已未予爲蓼厓先生稱七十慶約同
人集紫淸觀下看荷時西郭已逝培園遊山左南臯在
昌國蓼厓先生於席中睠懷齊年正屈指興存歿之感
忽有一舟自塘外過遙睇之則培園之歸棹也予急呼
之畱與共飮培園忘其自遠道來者畱連竟日其諸子
聞之絡繹而至培園麾之使去其雅懷若此宗人有爲
兩淮運使及鄢陵令者培園貽之書但以祖祠祭田爲
言不及其私培園嘗過予歎曰以子之才蕉萃菰蘆中
惜予之力不足以振之予曰子自謀之不暇而皇皇爲
[007-20a]
予謀宜乎其貧不可療也培園爲之軒渠每賦詩必與
予商榷頻年神力漸衰吟咏少減去秋出其東隣陳氏
夜飮作云愛客陳郞累投轄畏寒范叔早添裘中唐人
風調也今春社後予與南臯冒雨訪之値其郊行未還
諸子治具畱客以待飮罷而培園歸爲之狂喜是夕止
宿和予詩云龐公夫婦忘機甚肯敎𥞇生題字歸葢實
錄也相約叢桂旣開當謀再敍而培園死矣培園病前
一日猶爲予婦視疾及病篤口語期期其所念者則予
婦之病也嗚呼其亦可感也夫培園生於康熙庚戌某
月日卒於乾隆癸亥五月二十一日曾祖某祖某父某
[007-20b]
娶某氏子八人女一葬於某鄕之某陽其銘曰
善人之資俠士之骨宛其死矣賫志勃菀故人有銘千
秋不沒
  葉徵士桐君哀詞
同年宜興儲君寛夫來京亟爲予言其鄕葉生桐君之
材桐君故寛夫世父六雅編修弟子因從之至太原纂
修山西通志撫軍石君奇其才延之使課子踰年桐君
來太學將應順天鄕試然愿甚不識九衢南北欲與諸
名輩還往不可得其尤欲見者莫如臨川先生而無從
訪其邸第日倀倀然最後始得見萬孺廬編修問之編
[007-21a]
修笑曰此吾東隣也以君之才正先生所願見者於是
偕之登先生之堂而予時方假館先生邸中桐君向日
從寛夫聞予名幷求見予是日桐君以所著史論來先
生與予挑燈讀之其攷索尢詳於唐以後六史其議論
尢悉於西北諸陲先生歎曰此近日史學所希也秋試
不售復赴太原而
詔求大科之選撫軍心知君之才顧以在已幕中爲嫌
遲回久之臨川先生聞而笑曰豈有人才如葉生者而
乃以嫌爲言乃使人展轉致意撫軍卒薦之桐君再入
京予巳從臨川邸遷於街西南然相去不遠也桐君覓
[007-21b]
予之寓復不能得而予適以俗務未遑過之乃未幾而
聞其病病不數日遂死其去
臨軒䇿試僅一月耳嗚呼天旣予人以瓌異之才而復
困之短折之命使其秀而不實誠不解其何心也如桐
君者卽令以靑衫終老要其著述亦當有以自表暴於
世而顧厄之一至於此桐君之貌甚蒼其爲人絕無少
年才士習氣萬編修嘗曰是人他日必成令器豈料其
究竟乃爾耶桐君諱翥鳳字鳴周江南常州府宜興縣
人以諸生人監得年三十有三歸安沈徴君東甫在太
原嘗見桐君之文而心折之其抵京則桐君歿逾月矣
[007-22a]
謂予曰子當思所以傳之予乃爲之哀辭使其家鑱諸
墓而選其文之尢有關於舊史者入詞科摭言中摭言
所載之文莫有多於桐君者痛其死也其詞曰
以君之學足以追夾漈跂深寧而未見其止以君之遇
亦幾幾乎入未央登承明而遽促之死彼世之牆其面
而錐其指者方且童其顏而兒其齒彼蒼者天曷以有

  汪孝子墓志銘
汪君萃宗請予志其尊人孝子之墓予以方丈朴山張
君南漪之傳已足盡其生平詞難更設遲遲未及答也
[007-22b]
萃宗請愈力會予有度嶺之行萃宗遣人隨予舟中必
得文而始返有是哉表揚先德之殷而媿吾文之不足
𢠢其望也孝子諱之麟字天石一字怡菴世爲徽之某
縣人今爲杭之仁和縣人汪氏世爲天都甲族孝子曾
祖某祖某父仕周母丁氏孝子至性過人九歲失父擗
踊哭泣變除之節罔不中度其檢點附身附棺之物有
如成人旣長自以養不逮父所以事丁孺人者竭誠盡
愼日食飮必偕婦侍於旁撫摩哽噎審其嗜好而進之
呼其所愛子女而使共之以承色笑中羣廁牏身自浣
濯盛暑嚴寒扶掖不離葢丁孺人春秋八十六孝子不
[007-23a]
脫冠帶而養者五十年其寢門詳悉不可殫述而精誠
所至通於神明者有二方丁孺人初居傷逝致疾昕
夕涕泗目爲之成障醫治不效孝子以舌䑛之一夕頓
返光明及年逾七十復病泄瀉甚篤孝子與孺人唐氏
焚香吿天願減算以延母壽疾爲之瘳予嘗謂忠孝人
之大倫無可軒輊然而節烈之事每以激昂忼震蕩
耳目易於流傳而家庭庸行反多忽之若孝子之醇德
深情天地爲之感動況其餘乎晚年嘗患足瘍痕深寸
許撫髀悼念恐負全歸巳而平復古傳所稱樂正子春
之事何以加諸乾隆改元之歲以其父諱日展墓悲號
[007-23b]
泣血遂以不起年六十六娶唐氏少房虞氏子四萃宗
厚宗鴻業鴻涵皆克家而萃宗鴻業與予善孫九葬於
某鄕某原於是浙中大吏採鄕論下有司覈實僉曰應
旌乃得請於
天子勅賜坊以表之更爲之銘其詞曰
墓闕峩峩慈烏哺之墓田畦畦孝筍護之本支百世天
其祚之
  龔丈省齋壙志銘
錢唐龔鑑朋輩中之方聞者也方其未通籍時家貧甚
顧予過之見其難黍之養不匱於堂上猶能以餘力爲
[007-24a]
吾曹蔥湯麥飯之驩因叩其所由來則曰非我叔父之
力曷至此叔父七歲而孤吳回爲虐蕩吾家世父與吾
父皆出遊以希一遇叔父始棄書卷習計然䇿牽車奉
母稍足自給而吳回又困之顧叔父才敏幹不數年復
振會世父薄宦資其行李吾父困於久客情其逋葢叔
父自六十以前幾三致千金陶朱公不足多也世父卒
於官家早罄叔父任其入口之事吾父病臛不肖依賴
者益多惟叔父所以敎吾兄弟者非徒推肥就瘠衣食
之惠而時時以立身行已先正格言諄諄三致意焉是
尤世俗中所未有又曰叔父所見卓然如堪輿家鬼蔭
[007-24b]
之說世爭信之而叔父唾之每言吾父子兄弟生爲一
氣死當一邱斯古人族葬之說所以不可易也遂買地
南高峰下傍大父母墓約他日左昭右穆兄弟則同昭
穆之位以次竝列子孫輩無違也不肖以拔萃上成均
叔父謂曰行矣報 國以光大其家不必以老親甘旨
爲念也當是時鑑爲予言感於邑至淚下是年先生
七十因乞予文爲先生壽鑑尋知江南之甘泉六年以
丁艱歸不名一錢先生喜曰是吾家兒也未幾鑑卒子
少無以爲喪先生經紀而撫綏之然先生之勤施正不
止期功以內平生麥舟之惠多至三十餘家未嘗挂諸
[007-25a]
齒頰有王之元者里人也作客久矣忽得一官過家以
重幣致先生旦以書謝平生所受之恩而先生茫然曰
吾疇曩與之交亦無甚施惠也葢其不責報如此人或
挾詐以來先生知而待之以誠其人遂化爲善士少年
嘗客吳門拒奔女然終不自言每逢忌日雖年篤老必
屛酒肉孺慕之感如一日謂諸子曰財能益人亦能害
人汝曹勿羨多金惟讀書敦行爲可久耳嗚呼如先生
者可不謂之獨行傳中人物歟世道澆漓斯人日自𢦤
其元氣如啖徑尺之野葛而自謂足以長生何其謬也
聞此風者其亦可以瞿然矣先生諱茂城字汝璞一字
[007-25b]
省齋先世由餘姚遷錢唐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母某
氏苦節敎先生以有立者也生於康熙某年月日卒於
乾隆某年月日年八十九娶某氏少房嵇氏艱於得子
撫從子鐸爲子已而得斌皆諸生學行不下於鑑女一
適項根孫六鐸斌乞予銘銘曰
鬼蔭之說大儒惑焉孝友之至悟彼妄言南高先墓昭
穆訢然
  桐鄕朱母錢孺人祔葬志
吾友桐鄕程君尚賢篤行人也亟爲予道其祖母家錢
孺人之賢孺人者朱君靑崖之姬也靑崖娶魏孺人生
[007-26a]
子豫而卒繼萬孺人病不任事於是孺人歸焉孺人性
貞淑尢善治家萬孺人遂盡以家政委之曰吾得養病
必不咎汝專也然孺人無小大必禀而後行歸二年舉
子上錫又踰年靑崖病孺人甫孕扶侍湯藥盡瘁靑崖
病卒不起又二月復舉子上鈖孺人當大故搶攘之際
支離牀蓐加以悲恫而附身附棺巨細井井有度萬孺
人仗之如左右手垂涕語其二弟令以姊事之孺人謝
不敢數年二子稍長就塾而長子豫病豫之婦甫舉次
子又病塾師亦病孺人以一身枝柱其閒藥餌茗粥無
事不經其手豫之次子以母病亦賴孺人撫之先是靑
[007-26b]
崖臨終分其田宅爲二以授豫兄弟然意猶躊躇孺人
曰君殆爲腹中兒懸懸也庶子豈得視適子幸而生男
分上錫所有予之可矣豫雖分產同居如故一切皆令
孺人掌之至是以病益仗其力塾師卒無子孺人令棺
衾必如禮七七之中皆上奠護喪歸其家乃止未幾豫
卒數年萬孺人亦卒葢自靑崖之逝十有九年養生送
死皆孺人力任之孺人督其家以勤治之以儉九宗三
䣊之事無失禮而加之以婣睦敎其子以立身行巳故
其子皆競競以墮其母敎爲懼雍正十有一年秋八月
以疾卒生於康熙八年夏六月得年六十有五上錫上
[007-27a]
鈖皆太學生孫四上錫將以今年十月祔葬孺人於先
墓而介尚賢以乞銘於予予因以平日所聞於尚賢者
書以答之銘曰
錢氏之簉應女星兮月則幾望人不驚兮其君之袂亦
退聽兮亦有冡嗣視之若所生兮慰我夫子於九京兮
宜其身後梧竹馨兮百世而後視我銘兮
  朱孺人李氏志
予遊江都於朱上舍自天爲最契征車南北弭節之辰
未有不聯牀作十日話而自天之孺人李氏甚賢而能
予以邱嫂事之自天館予於齋中寒暑飢渴孺人能從
[007-27b]
壼內揣度無不中乃知龐馬漢陰過從泊然兩忘於主
客固其交道之深要必其內助之賢足相副焉自天每
以幹濟才自負不徒伊吾雕蟲之技顧孺人之擘畫每
爲自天所不逮自天性疏宕一往不覊孺人每引而納
之矩矱以予所見閨閣之秀大都才德不能兼備獨於
孺人以爲無憾故自天不獨倡和之雅也而兼以師資
之敬然自予累館其家見孺人於家事上自王舅姑君
舅姑旁及先後娣姒下逮子姓賤而奴婢外則親黨應
酬內則米鹽瑣屑無一不勞其神竊爲憂其不給嗟夫
綺羅膏沐笙管鶯花江都之積習也孺人反是而行之
[007-28a]
無亦違時風衆勢而過自苦乎而況百感萬勞旁午交
錯苟非金石豈有不蕉萃而待盡者乃未幾而孺人果
卒其卒也遺言片了然於生死之際而目猶強視口
不受含可傷也說者以自天之才尚未得泥金之報以
慰孺人其耿然者殆出於是然此猶其淺者葢孺人門
戸所寄一旦忽焉老親惻惻稚子呱呱長逝者有知何
能自巳自天以所作孺人傳來乞銘予曷敢辭孺人姓
李氏世籍鎭江之丹徒今居江都康熙癸巳舉人某之
女生於某年月日卒於某年月日得年三十有八子一
嘉穀葬於某鄕某原凡孺人之生平其見於自天傳中
[007-28b]
者不復備
鮚埼亭集外編卷七終
[007-29a]


[007-1a]
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七 餘姚史夢蛟重校
  大學中庸孟子問目答盧鎬附爾雅
其次致曲謂善端發見之偏者先儒謂至誠所發亦
只是曲但無待於致耳其說然否
此朱子之說也而寔未合至誠未嘗無所致但所致
者非曲蓋至誠得天最厚未發則渾然天命之中中豈
可以謂之曲已發則油然率性之和和豈可以謂之曲
故至誠雖未嘗廢人事而致中也非致曲也致和也非
致曲也其次未能合乎中和之全量則必用功於所發
以溯其所存故其中之所存旣有偏而其和之所發亦
有偏則謂之曲若至誠之所發可以謂之端不可以謂
[007-1b]
之曲朱子遂以曲字當端字是未定之說也觀其章句
曰善端發見之偏則亦不竟以端目之矣故愚謂致曲
者卽其次之所以致和也蓋致中之功難以遽施則必
先致和然必先致曲而後能致和致和而漸進於致中
斯其次復性之功所謂自明而誠者也
七十二家格物之說令末學窮老絶氣不能盡舉其
異同至於以物卽物有本末之物此說最明了蓋物有
本末先其本則不逐其末後其末則亦不遺其末可謂
盡善之說而陸淸獻公非之何也
以其爲王心齋之說也心齋非朱學故言朱學者詆
之心齋是說乃其自得之言蓋心齋不甚攷古也而不
[007-2a]
知元儒立武早言之之學私淑於謝艮齋謝與朱
子同時而其學出於郭兼山則是亦程門之緒言也朱
子或問雖未嘗直指爲物有本末之物然其曰以其至
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爲物實主於身次而及於身之
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於身之所接
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外而至於人遠而
至於物極其大則天地古今之變盡於小則一塵一息
是卽所謂身以內之物曰心曰意曰知身以外之物曰
家曰國曰天下也蓋語物而返身至於心意知卽身而
推至於家國天下更何一物之遺者而况先格其本後
格其末則自無馳心荒遠與夫一切玩物䘮志之病程
[007-2b]
子所謂不必盡窮天下之物者其義巳交相發而但以
一物不知爲恥者適成其爲陶宏景之說也故心齋論
學未必皆醇而其言格物則最不可易蕺山先生亦主
之淸獻之不以爲然特門戸之見耳總之格物之學論
語皆詳之卽以讀詩言之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
邪格物之學在身心者誦詩三百授之以政格物之學
及於家國天下者事父事君格物之大者多識於鳥獸
草木格物之小者夫程子謂一草一木亦所當格後儒
議之而陽明以格竹子七日致病矣然不知多識亦聖
人之敎也蓋聖人又嘗曰多聞闕疑多見闕殆矣又曰
不知爲不知矣程子亦嘗有曰不必盡窮天下之物矣
[007-3a]
叅而觀之則草木鳥獸之畱心正非屑屑於無物之不
知而如陽明所云也是則格物之說可互觀而不碍也
禮云昭穆以序長幼則是序昭穆時已序齒矣蓋昭
與昭齒未有不序及羣昭之長幼而溷列之者穆與穆
齒未有不序及羣穆之長幼而溷列之者然則又何以
更待燕毛也蔡文成謂序昭穆時必亦序爵其說雖於
禮無所徵然容有之蓋序昭穆而又序爵則又不能盡
序齒者故直至燕毛而後得序之然否
善哉問也序昭穆則卽序齒而其中義例尚多故不
能純乎序齒文成於三禮之學未深故語焉而不詳蓋
序昭穆非漫取昭穆而序之必先序宗法假如伯禽以
[007-3b]
周公之後稱大宗蔡衛以下俱屬焉諸國之子孫雖有
長於魯者弗敢先也其何以序齒又必序族屬之遠近
假如太王之昭再傳其與文王之昭兄弟也文王之昭
再傳其與成王之昭兄弟也然而各有一族則各爲一
列近者先遠者後祭統所謂親疎之殺是也其何以序
齒兼以王人雖微列於諸侯之上則畿内之公大夫
士序於五服公侯伯子男之上是宰周公雖係周公之
支屬而反序於魯君之上其何以序齒是皆文成所未
及也然則序昭穆之中其條目極多故必别有序齒之
法向來無人理㑹及此
西河謂燕毛亦兼異姓殊爲異聞然否
[007-4a]
是妄言也蓋誤讀祭統而爲此說祭統尸飮五而後
君以瑤爵獻尸飲七而後君以玉爵獻大夫尸飮九
而後君以散爵獻士及羣有司皆以齒是乃九獻時賜
爵之禮注疏家謂本主序爵爵同則序齒是固兼有異
姓然所及止於內諸侯而外諸侯不與焉由是加爵旣
畢則行旅酬外諸侯亦豫矣然而皆兼有異姓則總之
非燕私之禮也直至旣徹而後異姓之賓退則歸之爼
同姓則燕其說明見楚茨之詩
朱子謂序齒之中擇一人爲上座不與衆齒然否
朱子之學極博其說必有所岀今攷之不得是必齒
最長而德與爵又最尊者前惟召公畢公後惟衛之武
[007-4b]
公足以當之不然恐亦不過依齒爲序而巳
天下國家可均謝石林觀察之說甚佳然則朱子竟
以平治二字詁之得無過與
均字亦只得詁爲平治要之平治自有分際管仲之
分四鄕頒軍令是用强國子産之正封洫定廬井是用
弱國俱說不到時雍於變地位故但曰可均朱子亦未
嘗說到平治極處
身有所忿諸語吳季子薛敬軒之說先生皆以爲
未盡願詳示一通以入講錄
是章乃誠意以後觀心之功而諸儒言之皆淺謂有
所忿則必有不當怒而怒者有所恐懼則必有不必
[007-5a]
畏而畏者薛敬軒亦云然夫不遷怒亦是難事然進而
上之則雖所當怒而疾之巳甚雖所當畏而過有戒心
便是不得其正必須補此一層於義始完吳季子之說
更粗其謂好樂不得其正如好貨好色樂驕樂樂佚游
憂患不得其正如憂貧患得患失此豈是誠意以後節
目蓋本屬可好可樂之事而嗜之過專則溺本屬當憂
當懼之事而慮之太深則困如此方是官街上錯路也
大學楚書本無專指故康成注引春秋外傳楚語王
孫圉事復引新序昭奚恤事以並証之朱子但指楚語
必有意而方朴山以爲非未知誰是
朱子之去取是也新序說苑並出劉向之手然最譌
[007-5b]
謬大抵道聼𡍼說移東就西其於時代人地俱所不考
嘗謂古今稱善校書者莫如向然其實粗疏不足依據
卽如此條明是蹈襲王孫圉之事而稍改其面目然又
舛錯四出夫昭奚恤乃春秋以後人以國策史記考之
大抵當楚宣王時而是條所指葉公子高令尹子西則
昭王時人若司馬子反則共王時人至大宗子敖則其
人從無所見乃昭奚恤皆與之同班列其妄甚矣况昭
氏出於昭王今乃得與昭王之祖共王之臣比肩是則
眞妄人所造也又叅之章懷後漢李膺傳注所引大宗
作太宰子敖作子方而太宰子方在春秋之世亦無其
人及觀李固傳所上疏曰秦欲謀楚王孫圉設壇西門
[007-6a]
陳列名臣秦使戄然爲之罷兵則又笑曰劉向以王孫
圉之事移之昭奚恤而此又以昭奚恤之事還之王孫
圉眞所謂展轉傳譌者試令攻朱子之徒博考而平心
以質之將何說以處此新序說苑之誤不可勝詰其顯
然者晉文公與欒武子同時晉平公與舅犯同時晉靈
公與荀息同時介之推與孔子同時楚共王與申侯同
時楚屈建與石乞同時而樂王鮒亦與葉公同時又甚
者以城濮之師屬之楚平王乃攻朱子者欲奉此以爲
異聞疏矣
楚語惠王以梁與魯陽文子韋注文子司馬子期之
子而不見於內傳不知卽淮南所云魯陽文子否所謂
[007-6b]
梁者何地
是時有三梁曰少梁曰大梁皆非楚地曰南梁則惠
王之所與也內傳所謂襲梁及霍卽其地也酈道元曰
春秋周小邑也於戰國爲南梁蓋周之南楚之北也其
地尚有魯公陂魯公水又謂之陽人聚秦遷東周君之
地然則本周地是時巳入楚但淮南所稱魯陽文子與
韓戰麾戈挽日是時安得有韓諸子故多誕妄不足信
也子期之子見于内傳者二曰寛曰平
其爲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朱子謂義無氣則餒
行有不慊於心則餒朱子謂氣無義則餒呂忠公大愚
不然其說而朱子力闢之然考之程子則無是餒也便
[007-7a]
是氣無義以爲配則餒故必有事於集義是卽忠公之
說也何以朱子不從也如程呂則上下文本一氣如朱
子則是兩扇義無氣則餒是别有養氣之功氣無義則
餒是雖善養而仍須集義得無失之支乎願求明敎
程呂之言是也自有生之初而言氣本義之所融結
而成渾然一物並無事於言配也有生之後不能無害
則義漸與氣漓而爲二故必有事於義使之與氣相配
是以人合天之說也配義則直養而無害矣苟無是義
便無是氣安能免於餒然配義之功在集義集者聚於
心以待其氣之生也曰生則知所謂配者非合而有𦔳
之謂也蓋氤氲而化之謂也不能集而生之而以襲而
[007-7b]
取之則是外之也襲則偶有合仍有不合而不慊於心
氣與義不相配仍不免於餒矣本自了然不知朱子何
以别爲一說以爲必别有養氣之功而後能配義不然
則義餒又必有集義之功而後能養氣不然則氣餒是
萬不可通者也故三原王端毅公石渠意見非之梨洲
先生亦非之
孔子之拜陽虎孟子援大夫有賜於士之文釋之朱
子謂陽虎於魯爲大夫孔子爲士先儒疑焉或謂陽虎
當時枋政雖陪臣而儼以大夫自居聖人亦遜以應之
夫歌雍反坫臺門旅樹在當時之僣妄固不足怪况陽
虎當逆節未萌時已欲以璵璠塟季孫不顧改玉之嫌
[007-8a]
則其枋國亦又何所忌憚但陽虎卽以此來要之聖人
必無詘身避禍如陳仲弓之於張讓者非天子無所稽
首孟武伯且知之豈孔子而反有愧焉或以周禮除上
大夫卽正外尚有小司徒小司馬諸大夫而左氏有
邑大夫家大夫屬大夫論語有臣大夫西河毛氏之說
以曲解陽虎之可稱大夫然小宰以下諸官乃副貳而
非家臣又皆以公族居之如臧孫氏施氏子服氏之流
若家大夫邑大夫軰則雖冐大夫之名而實則士故必
冠之曰家曰邑又安得援大夫之例以臨士而士亦竟
俛首以大夫之禮答之者敢問所安
前說本漳浦蔡氏後說本蕭山毛氏皆非也嘗考小
[007-8b]
戴禮玉藻篇有云大夫親賜於士士拜受又拜於其室
敵者不在拜於其室則是大夫有賜無問在與不在皆
當往拜若不得受而往拜者是乃敵體之降禮陽虎若
以大夫之禮來尚何事瞰亡正惟以敵者之故不得不
出此苦心曲意而乃謂其所行者爲大夫之故事則不
惟誣孔子亦并寃陽虎也或曰然則孟子非與曰孟子
七篇所引尚書論語及諸禮文互異者十之八九古人
援引文字不必屑屑章句而孟子爲甚乃至汝漢淮泗
之水道亦悞舉之則此節禮文或隨舉而偶遺所以有
失要之孔子所行者是玉藻非如孟子所云也若孟子
下文謂陽貨先焉得不見亦未能發明孔子之意蓋使
[007-9a]
陽貨以大夫之禮來雖先不見也孟子才高於此等不
無疏畧耳曾記明徐伯魯禮記集註中微及此意而未
盡愚故爲之暢其說
周公弟也管叔兄也邠謂周公以管叔爲弟管叔
以周公爲兄而朱子更之如邠則似於孟子之文不
順但先生曰周公自是文王第四子請言其詳
太史公以周公爲行在第四是管叔之弟賈逵以爲
行在第七則并是蔡霍二叔之弟邠以爲行在第三
則是管叔之兄賈逵所據蓋左傳富辰所次文昭之序
但富辰之言似是錯舉非有先後如謂實有先後則畢
公在十亂之中毛叔亦奉牧野明水之役而均少於康
[007-9b]
叔聃季萬不可信况如富辰之序是蔡郕霍皆周公兄
臯鼬之盟魯衛均在但聞蔡爭長於衛何以不聞爭長
於魯是又了然者也然則賈逵之說不問而知其非若
史公之與邠諒必各有所據然史公與孟子合朱子
所以從之而荀子亦以管叔爲兄則邠恐非矣
漢書古今人表以顔濁鄒爲顔涿聚而孫疏以顔讐
由爲顔濁鄒其說誰是
濁鄒子路妻兄見史記孔子世家索隱疑其與孟子
不合其實無所爲不合也孔叢子言讐由善事親其後
有非罪之執子路裒金以贖之或疑其私于所昵而孔
子白其不然則於妻兄有證是讐由卽濁鄒孫疏之言
[007-10a]
是也孔子在衛主伯玉亦主讐由則讐由之賢亞於伯
玉因東道之誼而列於門墻固其宜也至涿聚則齊人
也呂覽言其少爲梁父大盗而卒受業於孔子得爲名
士亦見莊子然則於衛之讐由無豫矣涿聚死事於齊
見左傳犁邱之役然則顔涿聚者顔庚也非濁鄒也張
守節附㑹以字音更不足信
梨洲黃氏謂夷羿簒逆之罪滔天何暇屑屑校其師
弟之罪况有窮死於寒浞非逢蒙也蓋古司射之官多
名羿逢蒙所殺别是一人非夷羿然否
孟子不過就所傳聞論之不必及其簒弑也古司射
之官多名羿誠有此說然謂有窮死於寒浞以是知其
[007-10b]
非逢蒙則又不然王逸注楚辭曰羿田將歸寒促使逢
蒙射殺之非明證與左傳曰寒浞使家衆蓋亦指逢蒙
也况後世如王莽司馬昭劉裕之徒豈必手自操刃者
此等皆所謂無關大義不足深攷者黃氏之學極博是
言蓋本之吳斗南然亦有好爲立異之失不可不知也
孟子弟子宋政和中以程振之請贈爵一十八人皆
本趙注孫疏乃滕更明有在門之文卽趙注亦曰學於
孟子而祀典遺之朱子僅取一十三人又去其五願聞
其說
樂正子萬章公孫丑孟仲子陳臻充虞徐辟陳代彭
更公都子咸邱蒙屋廬子桃應趙注孫疏朱注所同也
[007-11a]
季孫子叔高子趙注孫疏所同而朱注不以爲然浩生
不害盆成括本不見於趙注但見於孫疏而朱注亦不
以爲然朱注之去取是也季孫子叔本非是時人以爲
季孫聞孟子之辭萬鍾而異之子叔亦從而疑之趙注
之謬未有甚於此者也故相傳明世中曾經罷祀而今
孟廟仍列之殆沿而未正與以高子爲弟子蓋以山徑
茅塞之語似乎師戒其弟故以爲學他術而不終然小
弁之言孟子稱之爲叟則非弟子矣經典序錄有高行
子乃子夏之弟子厚齋王氏謂卽高子則亦恐非弟子
矣告子名不害趙注以爲嘗學於孟子者若浩生不害
則趙注本曰齊人未嘗以爲告子孫疏疑以爲告子而
[007-11b]
浩生其字不害其名夫浩生不害固非告子卽告子亦
恐非孟氏弟子孫疏特漫言之不知祀典何以竟合爲
一是則謬之尤者至盆成括則在孫疏亦但言其欲學
於孟子非質言其爲及門也元吳萊作孟氏弟子列傳
一十九人則似仍政和祀典之目而增之以更其增
之可也仍列此五人者則泥古之過也今孟廟且以子
叔爲子叔疑則是據朱注而增趙注又謬中之謬也
然則先生以告子爲公孫龍子之師者何據
是東萊先生之說而厚齋引入漢書藝文志疏證者
也蓋以其白羽白雪白玉白人白馬之問答也孟子殆
以其矛刺其盾也
[007-12a]
告子名不害見趙注厚齋又曰告子名勝誰是
告子名不害亦見國策注而文𨕖引墨子則又曰告
子勝或有二名否則其一爲字也
事親從兄之道孟子以括仁義知禮樂五德朱子於
禮則曰節之密於樂則曰樂之深似原未嘗以制作之
禮樂言之故蔡文成公謂足蹈手舞不必泥在樂字說
只是手足輕健之意先生以爲不然何也
蔡氏之說蓋求合乎朱子不知其不合於孟子古來
聖人言語中極言孝弟之量者始於孔子其論大舜推
原其大德受命之由本於大孝其論武周推極於郊社
禘嘗之禮樂以爲達孝曾子申之以上老老民興孝上
[007-12b]
長長民興弟爲平天下之大道有子申之以孝弟則犯
亂不作爲仁之本其言之廣狹各有所當而義則一而
最發明之者爲孟子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曰達之天下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巳而尤暢其說於是
章綜羅五德至於制禮作樂之實不外乎此河間獻王
采樂記亦引孔子之言以爲宗祀明堂所以敎孝享三
老五更於太學冕而總干執醬執爵所以敎弟皆是章
之疏證也如此解節文解手舞足蹈方有實地文成以
爲舞蹈只是手足輕健之意則是不過布衣野人之孝
弟耳孟子意中却不然豈必究其極而言之而後見孝
弟之無所不包若夫雖有其德苟無其位則一身一家
[007-13a]
之中手舞足蹈之樂亦自在而究未可以言禮樂之全
量是愚說足以包文成之說也文成之說未足以包愚
說也况朱子亦未嘗謂禮樂祗就虛說也
先生之說令人豁然乃知孝弟之至通於神明然非
聖人在天子之位者其於禮樂之實總未能盡故事親
如曾子孟子亦祗曰可也然否
孝弟之量原未易造其極故古今以來所稱孝弟不
過至知而弗去一層其於禮樂二層皆未到便到得知
而弗去一層已是大難假如尹伯奇履霜之操尹伯封
之詩天然兄弟兄則事親弟則從兄皆是賢者然
吉甫非竟頑父也不能化而順之終是本領不到其餘
[007-13b]
如申生急子壽子司馬牛匡章皆值父兄之變甚者以
身爲殉不然者棄家蕉萃以終其身其志節可哀而使
聖人處之其節文之處自有中道諸君恐尚多未盡善
處是其於禮之實尚待擬議况樂乎彼其繁寃悲怨足
以感動天地然不足以語樂而生生而至於舞蹈也是
非大舜不能也故孟子下章卽及舜之事親而天下化
蓋以類及之也其安常履順而極其盛則武周矣周公
於管蔡之難非不值其變也然其成文武之德者大破
斧缺斨之恫不足以玷其麟趾騶虞之仁也是則禮樂
之極隆者也然則曾子固尚未造乎此
然則無位者之孝弟至於曾閔尚未足盡禮樂之實
[007-14a]
耶則三代以下竟無足語此者矣
曾閔亦自是造得九分矣曾子以晳爲之父處其常
閔子乃處其變然閔子竟能化其父母大是不易到此
便是足蹈手舞地位曽子之養志便是惡可巳但校之
聖人或尚少差耳
遂有南陽按晉之南陽易曉而齊之南陽僅一見於
公羊傳所云高子將南陽之甲以城魯一見於國䇿所
云楚攻南陽閻百詩以爲㤗山之陽本是魯地特久爲
齊奪者似得之而先生以爲南陽卽汶陽其說果何所

此以漢地志及水經合之左傳便自了然蓋山南曰
[007-14b]
陽是南陽所以得名也水北曰陽是汶陽所以得名也
春秋之世齊魯所爭莫如南陽隱桓之世以許田易㤗
山之祊是南陽尚屬魯及莊公之末則巳似失之故高
子將南陽之甲以城魯然僖公猶以汶陽之田賜季友
則尚未盡失而魯頌之祝之以居嘗與許嘗亦有南陽
之境蓋大半入齊矣自成公以後則盡失之蓋汶水出
㤗山郡之萊蕪縣西南過羸縣桓三年公會齊侯於羸
者也又西南過牟縣牟故魯之附庸也又東南流逕㤗
山又東南流逕龜隂之田卽左氏定十年齊所歸也又
東南流逕明堂又西南流逕徂來山又南流逕陽關卽
左氏襄十七年逆臧孫之地又南逕博縣卽左氏哀十
[007-15a]
一年㑹吳伐博者也又南逕龍鄕卽左氏成二年齊侯
圍龍者也又南逕梁父縣之莬裘城左氏隱十一年所
營也又西南過剛縣漢之剛乃春秋之闡其西南則汶
陽之田又西南則左氏成三年所圍也又西南爲遂
左氏莊十三年齊所滅也又西南爲下讙左氏桓三年
齊侯送姜氏之地又西南爲郈則叔孫氏邑又西南爲
平陸按左氏鄆讙龜隂陽關皆齊魯接境地通而言之
皆汶陽之田而皆在㤗山之西南汶水之北則汶陽非
卽南陽乎故愼子欲爭南陽亦志在復故土孟子則責
其不敎民而用之耳
爲諸侯憂朱子以爲附庸之君縣邑之長古注以爲
[007-15b]
列國諸侯梨洲黃氏主古注若據本文原不屬天子言
則與上節之爲諸侯度不同似當以朱子爲是
古注之說校勝試觀僖公四年桓公欲循海而歸轅
宣仲謂申侯曰師岀於陳鄭之間供其資糧屝屨國必
甚病哀公時吳爲黃池之㑹過宋欲殺其丈夫囚其婦
人覇者之世役小役弱不可勝道豈但徵百牢索三百
乘而巳朱子以附庸之君言之則亦是列國諸侯之小
者其義可互備也况春秋之晩雖魯亦困於征輸願降
而與邾爲伍而杞至自貶爲子則其與附庸之君相
去不遠愚故謂古注亦不甚異於朱子也
社稷變置之說邠但云毁社稷而更置之則非更
[007-16a]
其神也故朱子謂毁其壇壝而更置之則與國君之變
置不同孫疏曰更立社稷之有功於民者其說異于本
注梨洲黄氏主之當何所從
當以孫疏爲是蓋古人之加罰于社稷有三等年不
順成八蜡不通乃暫停其𥙊是罰之輕者又甚則遷其
壇壝之地罰稍重矣又甚則更其配食之神罰最重然
亦未嘗輕舉此禮蓋變置至神示所關重大故自湯而
後罕有行者嘗謂國家之于水旱原恃乎我之所以格
天者而未嘗以八聽於神隂陽不和五行失序于是有
恆雨恆暘之咎原不應於社稷之神是咎且亦安知社
稷之神不將大有所懲創于國君而震動之使有以知
[007-16b]
命之不常天之難諶而吾乃茫然於其警戒之所在反
以其䟦扈之氣責報于天文過于巳是取滅亡之道也
乃若聖王則有之聖王之於天地其德相參其道相配
而其自反者巳極盡而無憾故湯之易稷是也夫天人
一氣也在我非尸位則在神爲溺職雖黜之非過矣然
其所黜者乃配食之神而非其正神也其正神則無從
易也蓋先王所以設爲配食之禮非但爲報始巳也正
以天神地示飛揚飄蕩昭格爲難必藉人鬼之素有功
于此者通其志氣是故大之則爲五方之有五帝而其
下莫不有之社以勾龍稷以柱與棄是也故梨洲謂郊
祀配天固是尊其祖父而亦因其祖父之功德之大足
[007-17a]
以與天相通藉以達其感孚昭格之忱此實有至理精
意焉然則社稷不能止水旱又何咎之辭但是可爲賢
主道而不可爲慢神之主道也魯穆公暴巫焚尫縣子
尚以爲不可况其進于此者故孫疏變置之說是也而
未可輕言之也北夢瑣言載潭州馬希聲以旱閉南嶽
廟事可爲慢神之戒
厚齋援唐人李陽冰之說以証朱注則似變置反以
報社稷者似非孟子所謂變置也其說如何
厚齋所引陽冰之事得其半失其半按陽冰令縉雲
大旱告于城隍之神五日不雨焚其廟此乃行古禮也
及期雨合霑足陽冰乃與𦒿老吏民自西谷遷廟于山
[007-17b]
巔以答神休此蓋因前此焚廟之禱嫌其得罪于神而
更新之不爲罰而爲報是亦變通古禮而得之者厚齋
于其未雨以前之事不序則不足以証更置之罸矣陳
后山曰句容有盗遷社稷而盗止是則足以証朱注者
漢人以禹易社之配宋人以契易稷之配豈亦因水
旱而有更置耶其說安在
是則妄作也以禹配社猶可以契則謬矣商先公之
有功水土者有冥然可以配社不可以配稷
左氏昭十有七年鄭大旱使屠撃等有事于桑山斬
其木不雨子産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斬其木其罪
大矣奪之官邑夫斬木蓋亦變置之意也而子産以爲
[007-18a]
非是其說與孟子異先生以爲若何
斬木其實是古禮卽變置之意也子産以爲非者卽
愚所謂未可輕言之意須知古人于此自有斟酌雲漢
之詩曰靡神不舉正與八蜡不通之說並行不悖未有
毅然以蔑絶明祀自任者
陳仲子之生平孟子極口詆之國策中趙后亦詆之
厚齋王氏則又稱之其說誰是
厚齋先生之言是也仲子若生春秋之世便是長沮
桀溺荷蕢荷蓧楚狂晨門一流然諸人遇孔子則孔子
欲化之仲子遇孟子則孟子力詆之便是聖賢分際不
同須知仲子辭三公而灌園豈是易事孟子是用世者
[007-18b]
乃伊尹之任一路上人故七篇之中不甚及隱士逸民
較之孔子之惓惓沮溺一軰稍遜之矣平情論之若如
孟子之譏仲子以母不食以兄不食直是不孝不弟然
仲子豈眞不食於母不過不食於兄其兄之蓋祿萬鍾
雖未知其爲何如人然諒亦未必盡得於義故仲子孑
然長往但觀其他日之歸則於寢門之敬亦未嘗竟絶
孟子責之過深矣故厚齋謂其淸風遠韻視末世狥利
苟得之徒如腐鼠乃公允之論若趙后何足以知此彼
苐生於七國之時所謂天子不臣諸侯不友之士不特
目未之見抑亦耳未之聞而以爲帥民出於無用亦豈
知隱士逸民之有補于末俗正在無用中得之也愚非
[007-19a]
敢學先儒之疑孟亦因都講之問欲持其論之平耳
宰我不死於舒州之難先正辨之已悉野處洪文敏
公據賢於堯舜之語以爲當在孔子身後閻潜邱極稱
之而吾丈以爲不然何也
謂宰我死於舒州之難亦不害其爲賢者蓋考呂覽
說苑則是宰我爲𥳑公死非爲陳恆死不過才未足以
定亂耳其死較子路似反過之史記誤以爲陳恆之黨
故曰孔子恥之而索隱又以爲闞止之訛則春秋同時
同名之人往往有之晉有二士匄魯有二顔高齊有二
賈舉并同姓矣何必舒州之難死者不可有二宰我乎
蓋但當知宰我之所以死不必恥則不必諱若以賢於
[007-19b]
堯舜之語爲弟子稱頌其師必當在身後是則野人之
言也孔子之卒高弟蓋多不在如閔子仲弓雕開皆
絶不見疑其已卒而三年治任入揖子貢則是子貢之
年最長其長于子貢而尚在者惟高柴以哀十七年尚
見於蒙之㑹又冉有亦尚仕季氏蓋皆以居官不在廬
墓之列宰我於史記家語不載其年雖未知其長於子
貢與否然此後並無宰我出處踪跡則先死又何疑要
之此等事去古遠無足深考潜邱之言多見其迂
孟子在宋或以爲辟公時吳禮部據孟子稱之爲王
以爲康王偃也康王之暴孟子何以肯見之故亦有以
爲辟公者然恐以禮部之言爲是
[007-20a]
潜邱謂孟子去齊適宋當周愼靚王之三十年正康
王改元之歲宋始稱王是也孟子不見諸侯故問答止
於梁齊小國則而巳雖曾游宋而於康王無問答則
不足以定其見與否也然所以游宋則亦有故蓋康王
初年亦嘗講行仁義之政其臣如盈之知不勝議行什
一議去關市之征進居州以輔王斯孟子所以往而受
七十鎰之餽也謂孟子在辟公時游宋蓋是鮑彪其考
古最疏畧
章子之事見於國䇿姚氏引春秋後語証之所紀畧
同吳禮部曰孟子以爲子父責善而不相遇恐卽此事
然如國策所云何以言責善况在威王時頗疑與孟子
[007-20b]
不相接
章子見於國策最早當威王時據國策威王使章子
將而拒秦威王念其母爲父所殺埋于馬棧之下謂曰
全軍而還必更葬將軍之母章子對曰臣非不能更葬
母臣之母得罪臣之父未敎而死臣葬母是欲死父也
故不敢軍行有言章子以兵降秦者三威王不信有司
請之王曰不欺死父豈欺生君章子大勝秦而返國策
所述如此然則所云責善蓋必勸其父以弗爲已甚而
父不聼遂不得近此自是人倫大變章子之黜妻屏子
非過也然而孟子以爲賊恩則何也蓋章子自勝秦以
前所以處此事者本不可以言過然其勝秦而還則王
[007-21a]
必葬其母矣而章子之黜妻屏子終身如故是在章子
亦以恫母之至不僅以一奉君命得葬了事未嘗非孝
而不知是則似於揚其父生前之過自君子言之以爲
非中庸矣故孟子亦未嘗竟許之而究之矜其遇諒其
心蓋章子自是至性孤行之士晩近所不可得雖所行
未必盡合而直不失爲孝子如宋儒楊文靖公張宣公
言則其貶章子有太過者但章子之事未必在威王之
世則誠如賢者所疑威王未嘗與秦交兵前此當秦之
獻公正所謂六國以戎狄擯秦之時其後則孝公方有
事于攻魏故威王三十六年之中無秦師齊秦之鬬在
宣王時而伐燕之役將兵者正是章子則恐其爲誤編
[007-21b]
于威王策中者卽不然亦是威王末年
京山先生解孟子謂陳侯周非其名按之史記誠然
顧謂周者忠也司城蓋因陳亡而殉者陳之忠臣也梨
洲先生取其說是否
據史記則陳侯固不名周但左傳史記世本諸家所
載諸侯之名異同亦多如左傳鄭子儀在史記則曰子
嬰左傳劉僖公髠頑史記則曰惲而小司馬又曰髠原
史記鄭武公掘突譙周曰突滑左傳宋景公欒史記則
曰頭曼漢書古今人表曰兠欒史記宋王偃荀子作獻
漢書律歴志魯諸公名尤多殊班氏以小字附于下蓋
多岀世本如此之𩔖不可悉舉則安在陳侯名周不又
[007-22a]
各有所本可不必深考也至京山訓周爲忠歴証之商
書太甲篇國風都人士篇小雅皇華篇左傳穀梁傳國
語皆有之則以周爲忠正與下文觀所爲主相合未嘗
不可但謂司城是殉陳而死者不知何所見而言之愚
未敢信也
陶山陸氏埤雅亦新經宗𣲖之一也聞其尚有爾雅
新義又有禮象大抵當與埤雅岀入否
爾雅新義僕曾見之惜未抄今旁求不可得矣禮象
則未之見竹垞以爲卽是埤雅草稿陶山在荆公門下
講經稍純然如埤雅卷首卽謂荆公得龍晴曾魯公得
龍脊則大是妄語不知陶山何以有此也
[007-22b]
爾雅釋言律遹述也郭注以爲叙述之辭而邢疏曰
律管所以述氣則與郭注各是一說
張南漪曰郭注是也律本是聿誤作律堯典曰若之
曰注曰古與粵越通詩遹駿有聲注以爲與聿同然則
曰粵越聿矞五字皆發語詞郭注以爲叙述者是巳邢
疏謬詩曰嬪于京郭注引之亦作聿
爾雅水自河出爲灉漢爲潜江爲沱汝爲濆淮爲滸
見於尚書與詩而濟爲濋汶爲灛洛爲波渦爲洵潁爲
沙更無所見不知是何水邢疏漏畧不詳
諸條皆見於水經不知邢疏何以不及但水經亦有
不可盡信者卽諸書所言亦多不合河之爲灉當在雷
[007-23a]
夏而酈注兼以之解關中之雍則謬也若說文以灉爲
汳水亦非也江之爲沱水經兼載孟州之沱荆州之沱
顧宛谿曰孟州之沱乃湔江而湔爲蜀相開明所鑿酈
注明言之非禹貢之沱矣或又欲以成都內外江當之
則二水爲秦守李冰所導益非禹貢之沱矣唯師古所
指湖廣枝江之水支分而後入大江者可以當禹貢之
沱宛谿之說甚覈然則益州之沱未有考也漢爲潜卽
水經之涔水篇然亦尚有疑者詳見愚所說水經中淮
爲滸則滸者實水厓之通稱不知何以專歸之淮酈注
以爲游水汝爲濆卽瀵水非河水篇/之瀵水也一名汾水毛傳誤
以曲防解之然則雖其見于尚書與詩者亦正未易了
[007-23b]
了也而况其疏漏不詳者乎乃若濟之爲濋則道元以
爲定陶氾水汶之爲灛道元以爲岡縣闡亭之洸水是
亦以灛之合于闡而言之洛之爲波道元以爲門水穎
之爲沙道元以爲㶏水唯渦之爲洵但引吕忱之詁而
無其地汜水洸水門水不知果否是爾雅所指與否若
沙水則明是莨蕩渠水之一支讀作蔡水非㶏水也
沙之讀蔡不但郭氏無注邢氏無疏而陸氏亦無音
先生果何所出乎
見許氏說文而水經注引之卽鴻溝也左傳所謂沙
汭也北魏書有蔡水卽沙水胡梅磵引水經注亦通作
蔡郭氏偶失之耳
[007-24a]
大山宮小山霍本連解作一句宋晁補之作二句竟
對解之自是晁氏之謬否
古人似原有二種讀法水經注苐三十二卷沘水篇
引開山圖山圍繞小山曰霍而苐四十卷霍山下亦
引爾雅曰大山宮小山曰霍斯郭氏之說也然苐三十
九卷廬江水篇又引爾雅大山曰宮則晁氏之說矣亦
非無據也
論語蕭墻之內羅存齋爾雅翼以爲取蕭祭脂之蕭
其說甚怪不知是否
存齋爾雅翼極精然是說則恐未然蓋蕭墻是屏墻
舊人如鄭康成劉熙皆指朝之屏故以肅字解蕭字亦
[007-24b]
有合于六書之旨若存齋則指爲廟之屏故以取蕭爲
證謂援神怒以怵季孫則其說誕矣
爾雅釋草鈎芺據說文則是重名據正義則是二名
不知誰是
說文鈎芺一名苦芺則是重名邢疏誤也
陶山存齋其於爾雅爲巨子近世浮山堂通雅以視
二先生不知何如
藥地不能審别僞書故所引多無稽且其通雅門例
亦非接二家之𣲖者
經史問答卷七終
关于我们 | 收藏本站 |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国学大师》集成古典图书2万种28万卷约24亿字
沪ICP备1500986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