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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淮海集 > 淮海集 39
[039-1a]
淮海集卷之三十九
            秦 觀 少㳺
   俞紫芝字序
余昔㳺玉笥山周行二十四峯訪蕭子雲故隠道見靈
芝焉生乎磐石之上回環而有葉秀澤而不根信天下
之異草也竊愛乆之留不能去俄有童子朱顔紺髪自
松隂中距石輙止撫芝嘆曰嘻道人無本其亦如是矣
余異而問曰適吾子有緒言不敏未知所謂願終其説
童子笑曰子求終乎終之乆矣以為未耶沒身無終雖
然嘗試為汝言其崖略夫徳人以有本為宗道人以無
本為宗天下皆知有物所以失已也不知有已所以失
已也而徳人知之於是内觀無是外觀無彼無是故能
[039-1b]
以已為物無彼故能以物為已已物不二謂之真一夫
是謂以有本為宗天下皆知有偽所以喪真也不知有
真所以喪真也而道人知之扵是前際無捨後際無取
無捨故不斷一切偽無取故不住一切真真偽兩忘亦
無真一夫是之謂以無本為宗蓋非有本則不能離相
而歸空非無本則不能即空而證實有本然後眀心無
本然後見性夫子識之人間所謂道徳者固不出乎此
矣雖然有本無本吾豈能識之哉語未既有老人復杖
䇿自松隂中來顧謂童子曰適何所言童子欲語老人
引杖擊之童子走松隂忽然不見還視老人亦以亡矣
於是余茫然自失私識其言後九年游京師遇金華居
士俞紫芝請余改字因思昔日玉笥童子之言字曰無
[039-2a]
本復以其説為序贈焉
   曹虢州詩序
虢為州在闗陜之間其地不當孔道無稱使過客之勞
刺史之宅有水池竹林其樂可以忘老故自唐以來號
為佳郡朝之士大夫樂靜退者多願徃焉元和中劉使
君作三堂新題二十一章昌黎韓文公為属和於是亭
臺島渚之勝天下稱之譙國曹子方比自尚書郎出守
兹郡左丞相汲郡吕公引昌黎故事送之以詩子方至
陜右以書抵余曰待罪司勲初無禆疾病求去丞相
不加譴假以一州幸矣又賜詞詩以寵其行幸孰甚焉
且其卒章之意欲因某以警來者將摹刻於三堂之上
其為我序之余曰木不能飛空託泰山則干青雲人不
[039-2b]
能蹈水附樓航則絶大海自唐迄今守虢者多矣而劉
使君獨傳於世者非以昌黎文公故耶今得丞相之詩
則曹劉二使君皆當傳於不朽知虢之亭臺島渚將益
顯於天下朝之卿大夫願徃者又加多也余未嘗至虢
竊誦丞相之詩已若幅巾杖屨從子方於水竹之間子
方守虢之樂為可知也然士大夫皆謂子方賢者宜同
樂於天下不當獨樂於虢子方盍專精神近藥物亟還
天朝以慰士大夫之論毋為水池竹林之所留也傳曰
懐與安實敗名子方其愼之
   逆旅集序
余閒居有所聞輙書記之既盈編軸因次為若干卷題
曰逆旅集盖以其智愚好醜無所不存彼皆隨至隨徃
[039-3a]
適相遇扵一時竟亦不能乆其留也或曰吾聞君子言
欲純事書欲純理詳於誌常而略扵紀異今子所集雖
有先王之餘論周孔之遺言而浮屠老子卜毉夢幻神
仙鬼物之説猥雜於其間是否莫之分也信誕莫之質
也常者不加詳而異者不加略也無迺與所謂君子之
書言者異乎余笑之曰鳥棲不擇山林唯其木而已魚
㳺不擇江湖唯其水而已彼計事而處簡物而言竊竊
然去彼取此者縉紳先生之事也僕野人也擁腫是師
懈怠是習仰不知雅言之可愛俯不知俗論之可卑偶
有所聞則隨而記之耳又安知其純與駮耶然觀今世
人謂其言是則矍然改容謂其言信則適然以喜而終
身未甞信也則又安知彼之純不為駮而吾之駮不為
[039-3b]
純乎且萬物歴歴同歸一隙衆言喧喧歸于一源吾方
與之沉與之浮欲有取捨而不可得何暇是否信誕之
擇哉子徃矣客去遂以為序
   揚州集序
揚州集者大夫鮮于公領州事之二年始命教授馬君
希孟採諸家之集而次之又搜訪於境内簡編碑板亡
缺之餘凡得古律詩洎箴賦合二百二篇勒為三巻號
揚州集云按禹貢曰淮海惟揚州彭蠡既瀦三江既入
震澤底定而周禮職方氏亦稱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
㑹稽其澤藪曰具區川曰三江浸曰五湖則三代以前
所謂揚州者西北劇淮東南距海江湖之間盡其地自
漢已來既置刺史於是稱揚州者徃徃指其刺史所治
[039-4a]
而已盖西漢刺史無常治東漢治歴陽或徙壽春又徙
曲阿魏亦治夀春或徙合肥吳治建業西晉後魏後周
皆因魏東晉宋齊梁陳皆因吳惟宋常以建業為王畿
而東揚州為揚州東揚州者㑹稽也隋以後皆治廣陵
繇是言之凡稱揚州者東漢指歷陽或夀春或曲阿中
原自魏至周指夀春或合肥江左自吳至陳指建業或
㑹稽隋唐五代乃指廣陵廣陵在二漢時甞為吳國江
都國廣陵郡宋為南兖州北齊為東廣州後周為吳州
唐初亦為䢴州其為揚州自隋始也繇是言之凡稱吳
國江都廣陵南兗東廣吳州䢴州者皆今之揚州也此
集之作自魏文帝詩巳下在當時雖非揚州而寔今之
廣陵者皆取之其非廣陵而當時為揚州者皆不復取
[039-4b]
至楊子雲箴本約禹貢為辭則廣陵自在其中固不得
而不錄也既成公又属某推表廢興遷徙之跡而究其
端使夫覽之者有攷焉
   㑹稽唱和詩序
給事中集賢殿修撰廣平程公守越之二年南陽趙公
自杭以太子少保致仕道越以歸南陽公與廣平公其
登進士第也為同年其守浙東西也為鄰國又皆喜登
臨樂吟賦故其雅好視遊從中為厚而山川覽矚之美
酬獻之娛一皆寓之於詩舊所唱和多矣集賢林公既
為之序而道于越也復得二十有二篇東南衣冠爭誦
傳之號為盛事以後見為耻或曰昔之業詩者必竒探
逺取然後得名扵時今二公之詩平夷渾厚不事才巧
[039-5a]
而為世貴重如此何邪切甞以為激者辭溢夸者辭淫
事謬則語難理誣則氣索人之情也二公内無所激外
無所夸其事核其理富故語與氣俱足不待繁扵刻劃
之功而固已過人逺矣鮑昭曰謝康樂詩如初發芙蓉
自然可愛盖如其言也某既獲覩盛徳之事為幸因手
寫二十二篇之詩以遺越人使鑱諸石又述其所以然
者發其端云
   懐樂安蔣公唱和詩序
㑹稽之為鎮舊矣豈惟山川形勢之盛實控扼扵東南
哉其勝遊珍觀相望乎楓柟竹箭之上枕帶乎藻荇芙
藻之濱可以從事雲月優㳺而忘年者殆亦非他州所
及而卧龍山鑑湖尤為一郡佳處盖府第之所占城堞
[039-5b]
樓雉之所憑非若窮崖絶壑逰鹿豕而家魚龍不可與
民同樂者也前太守二卿樂安蔣公甞以山富草木樵
蘇所采為令扵公府止之湖地沃衍田於豪奪為表於
朝廷復之又廢山西淫祠分湖之别𣲖覆以締構為流
觴曲水以追永和故事於是湖山自然之觀始深密空
明不復為人力所敗聞山水間棹歌之詩至今稱焉熈
寧十年廣平程公以給事中集賢殿修撰来領州事覽
其遺迹而嘆曰此前賢所以遺後來也使予無一日之
雅猶當奉以周旋况甞被其知遇乎乃述樂安之志手
植松千餘章於卧龍山之上狂枝惡蔓斬薙以時秀甲
珍牙無得輙取毎春秋佳日開池籞具舟艦與民共逰
而樂之復為詩以記其事元老名儒属而和者凡六人
[039-6a]
而樂安之從子金部預焉公素以詩名天下其所述作
必有深属逺寄不獨事章句而已翟公曰一死一生乃
見交情時樂安之沒㡬三十年而公想像風流眷眷不
忘如此然則是詩之作也豈特與山水俱傳而不朽哉
聞其風者可以興起矣
   送錢秀才序
去年夏余始與錢節遇於京師一見握手相狎侮不顧
忌諱如平生故人余所泊第節數辰輙一来就語笑終
日去或遂與俱出遨遊飲食而歸或闕然不見至數浹
日莫卜所詣大衢支徑卒相覯逄輙嫚罵索酒不肯已
因登樓縱飲狂醉各馳驢去亦不相辭謝異日復然率
以為常至秋余先浮汴絶淮以歸後踰月而節亦出都
[039-6b]
矣於是復㑹扵髙郵髙郵余鄉也而邑令適節之僚壻
爲留數十日余既以所學迂闊不售於世鄉人多笑之
耻與遊而余亦不願見也因閉門却掃日以文史自娛
其不忍遽絶而時過之者惟道人參寥東海徐子思兄
弟數人而巳節聞而心慕之數人者來節每偕焉循陋
巷欵小扉叱奴使通即自禠帶坐南軒下余出見之相
與論詩書講字畫茗飲奕碁或至夜艾而絶口未嘗一
言及曩時事也於是余始奇節能同余弛張而節亦浸
知余非脂韋汩沒之人矣客聞而笑之曰子二人者昔
日浩歌劇飲白眼視禮法士一燕費十餘萬錢何縱也
今者室居而輿出非澹泊之事不治掩抑若䖏子又何
拘也㒺两問景曰曩子坐今子起曩子行今子止何其
[039-7a]
無特操歟子二人之謂矣余對曰吾二人者信景也宜
乎子之問也當為若語其凡夫思慮可以求索視聽可
以聞見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娛文字之
樂等物而已矣顧何足以殊觀哉漁父有云滄浪之水
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夫清濁
因水而不在物拘縱因時而不在已余病弗能乆矣不
意偶似之也而復何苦竊竊焉随余而隘之哉客無以
應一日節曰我補官嘉禾今期至當行矣盍有詩以為
送乎比賦詩又重逆其意因叙遊從本末之迹并以
觧嘲之詞贈焉節吳越文穆王之苖裔翰林之孫起居
之子倜儻好事有父祖風云
   王定國注論語序
[039-7b]
元豐二年眉陽蘇公用御史言文渉謗訕属吏獄具天
子薄其罪責為黄州團練副使於是梁國張公涑水司
馬公等三十六人素厚善眉陽得其文不以告皆罰金
而太原王定國獨謫監濱州塩税定國相家子少知名
一朝坐交遊斥海上人皆意其日飲無何不復以筆硯
為職矣而定國至濱益自刻勵晨起入局視鹽税之事
唯謹退則窮經著書或賦詩自娛非疾病慶弔輙不廢
七年罷還詣東上閣門奏書曰臣無状幸緣先臣之故
獲齒仕版不能慎事䧟于罪戾念無以自贖間因職事
之暇妄以所見注成論語十卷未敢以進唯陛下裁哀
之明日詔御藥院取其書去未報而神宗棄天下嗚呼
自熈寧初王氏父子以經術得幸下其說於太學凡置
[039-8a]
愽士試諸生皆以新書從事不合者黜罷之而諸儒之
論廢矣定國於時處放逐之中蠻夷瘴癘之地乃能自
信不惑論著成一家之言至天子聞之取其書非其氣
過人何以及此傳曰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地不
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
行於斯言可信余比多事未獲請觀其書而定國迺以
副本来屬予為序顧余文之陋豈能發定國之所蘊乎
姑掇其大㮣使夫覽之者知定國著書之時為如此又
知神宗嚮經術亦非主於一家而已
   集瑞圗序
熈寧九年燕國邵舜文與諸弟持其先君之䘮於宜興
數月有𩀱𤓰生于後圃後二年又生紫芝三𩀱桃𩀱蓮
[039-8b]
一凡六物扵是鄉之𦒿老聞而嘆曰邵氏其興乎何其
瑞之多也舜文因集六物者而圗之號集瑞圗云余謂
萬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至和
之氣磅礴氤氲而不已則必發見於天地之間其精者
蓋已為盛徳為尊行為豪傑之材其浮沉而下上者則
又為景星卿雲甘露時雨醴泉芝草連理之木同頴之
禾而捿翔逰息乎其中者則又為鳯凰麒麟神馬靈龜
之属曄乎光景色象之異也藹乎華實臭味之殊也卓
乎形聲文章之無與及也於是世指以為瑞焉繇是言
之世之所謂瑞者乃盛徳尊行魁奇之才所鍾和氣之
餘者耶邵氏之祖考既以潜徳隠行見推鄉閭至舜文
彦瞻端仁又以文學收科第弟兄相繼有聞於時而諸
[039-9a]
子森然皆列於英俊之域則是至和之氣鍾於其家乆
矣宜其餘者發為草木之瑞也昔楊寶得王母使者白
環四枚而寳生震震生秉秉生賜賜生彪凡四世為三
公以徃推今即邵氏六物之瑞豈徒生而已夫盖有應
之者矣
   送馮梓州序
上即位之明年有詔侍從之官各舉部使者二人故龍
圗閣直學士滕公與二三𦒿老皆以馮侯叔眀應詔即
日除陜西路提㸃刑獄公事觀甞問於滕公曰馮侯何
如人公曰有守君子也觀曰何以知之公曰昔髙平范
公之帥環慶也環將种古以寧守史籍變其熟𦍑獄上
書訟寃且言髙平公不法者七事朝廷疑之即寧州置
[039-9b]
獄而馮侯以御史推直實奉詔往訊是時髙平公坐言
事去執政有惡之者欲中以危法乆矣此獄之起人皆
為懼及馮侯召對神宗曰帥臣不法萬一有之恐誤邊
事然范純仁為時名卿宜審治所以遣吏者政恐有差
誤耳即賜緋衣銀魚馮侯拜賜出執政謂曰上怒慶帥
甚君其慎之馮侯曰上意亦無他因誦所聞徳音執政
不恱及考按連逮熟𦍑之獄實不可變而古所言高平
公七事皆無狀附置以聞執政殊失望㑹史籍有異詞
詔遣韓晉卿覆治執政因言范純仁事亦恐治未竟願
令晉卿盡覆神宗曰范純仁事已明白勿復治也獄具
如馮侯章於是籍古皆得罪而髙平公獨免執政大不
快未幾髙平公復為鄰帥所奏謫守信陽而馮侯失用
[039-10a]
事者意亦竟罷去繇是言之非有守君子而何觀曰如
公所云殆古之遺直也豈特部使者而已哉後六年馮
侯自尚書郎出守梓潼加集賢校理實始相識質其事
信然嗚呼古語有之人能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信斯言
也方髙平公被誣上有明天子之無私下有良使者之
不撓可以免矣而二三子表裏為姦始終巧請至於抵
罪而後已可不謂人能勝天乎然當時所謂用事之臣
與諸附麗之者今日屈指數之幾人為能無恙而髙平
公方以故相之重保釐西洛郊馮侯亦通籍儒館持節
鄉郡其福禄夀考功業未艾也可不謂天定亦能勝人
乎馮侯將行同舎之士二十有八人餞飲于慈孝佛寺
又將属賦詩而觀以拙陋所欲言者不能盡之於詩乃
[039-10b]
聞并以甞所感嘆者爲序贈之
淮海集卷之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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