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淮海集卷第一
　　　　　　　　　　　　秦　觀　少游
　　浮山堰賦并引
梁武帝天監十三年用魏降人王足計欲以淮水灌壽
陽乃假太子右衞康絢節督卒二十萬作浮山堰扵鍾
離而淮流湍駛漂疾將合復潰或曰淮有蛟龍喜乗風
雨壞岸其性惡鐵絢以為然乃引東西冶鐵數千萬
斤益以薪石沉之猶踰年乃合堰袤九里水逆淮而上
所蒙被甚廣魏人患之果徙壽陽戍頓八公山餘民分
就岡壠未㡬淮暴漲堰壞奔于海有聲如雷水之怪袄
蔽流而下死者數十萬人鎮星犯天江而堰實退舍
而壞嗚呼異哉感而作浮山堰賦其詞曰
[001-1b]
繄四瀆之並釃兮寔脉絡扵坤靈惟長淮之湠漫自
桐栢而發源貫江河以下騖拉泗沂而左奔走獰雷
以赴海駕扶摇而薄山固元氣之宣節熄衆兆之
災患粤蕭梁之服命抗北魏以爭衡信降虜之詭計
阻湯湯而倒征依兩崖以受土羗合脊扵中央揵
竹甾石之不足文沈鐵以厭不祥袤九里以中峙
截萬派之奔茫大隄矻乎如墉杞柳薨其成行展源
深而支永雖蹔否而必通倐鯨吼以奔潰與蒼蒼
而俱東若燃犀之照渚旅百怪而争遒馬怒而嘘
蹀虎蛟咆而相紏哀死者之數萬孤魂逝其焉游
背自然以司鑿固神禹之所惡世苟近以昧逺或
不攺其此度螳蜋怒臂以當車飛衞銜石而填海
[001-2a]
梁人之不思卒取非扵異代豈方迫扵㝷引不遑
議夫無竆將姦臣取容以幸入公相援而欺蒙抑五
材囚壯之有數特假手扵憧憧系曰敦阜宼㝠大川
屯精氣扶輿變乾文運徒力頓漂無根潮波復故彌億
年
　　黄樓賦并引
太守蘇公守彭城之明年旣治河决之變民以更生又
因修繕其城作黄樓扵東門之上以為水受制扵土而
土之色黄故取名焉樓成使其客髙郵秦觀賦之其詞
曰惟黄樓之瓌瑋冠雉堞之左方挾光晷以横出
干雲氣而上征旣要眇以有度又洞逹而無旁斥丹
雘而不御爰取法乎中央列千山而環峙交二水
[001-2b]
而旁奔岡陵其攫拏谿谷效其吐吞覽形𫝑之四
塞識諸雄之所存意天作以遺公慰平日之憂勤
繄大河之决狂流漫而稽天御扶揺以東下紛
萬馬而争前𧰼罔出而侮人螭蜃過而垂延㣲精誠
之所貫㡬孤墉之不全偷朝夕以昧逺固前識之
所羞慮異日之或然復壓之以兹樓時不可以驟得
姑從容而浮逰儻豋臨之信美又何必乎故丘觴
酒醪以為壽旅殽核以為儀儼雲髾以侍側𥬇言
樂而忘時發哀彈與豪吹飛鳥起而參差悵所思之
遲暮綴明月而成詞噫變故之相詭遒傳馬之更
馳昔何而遑遽今何暇而遨嬉豈造物之莫詔
惟元元之自貽將苦逸之有數疇工拙之能為韙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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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知其故蹈夷險而皆宜視蚊虻之過前曾不
介乎心思正余冠之崔嵬服余佩之焜煌從公扵斯
樓裴囬以徜徉子瞻謝詩云/太虚以黄樓賦見/作詩為謝我坐黄樓上欲作黄
樓詩忽得故人書中有黄樓詞黄樓髙十丈下䢖五丈/旗楚山以為城泗水以為池我詩無傑句萬景驕莫隨
夫子獨何妙雨雹散雷推雄辭雜今古中有屈宋姿南/山多磬石清滑如流脂朱蠟為摹刻細妙分毫釐佳處
未易識當/有來者知
　　老庵賦
或問孫先生之逰湯泉山也嘗扵佛祠之旁二松之下
誅䉜草茅平夷土塗規以為庵曰寄老焉子時實從與
見其事願㩁而陳之僕曰唯唯老之區在扵湯泉
實惟歴陽東城之域山林鬱其修阻水土婉而滋息風
和氣平物無癘疫其出逰也南則峰巒經亘二百餘里
[001-3b]
前望䢖業之都顧項王之亭龍窟呀其旁出江漫漫
而徂征東則惠濟真相二刹相望殿寢中開四注脩廊
間從逰子扵焉相羊沈燎茗飮樂未渠央西則赭落之
前三井天出幽毖白浪明晦如一旁輸有斛上庇有室
觧衣入逰百疾為失北則瓦梁之河隂陵之澤水潦之
所聚㑹魚鼈之所充斥芡菱蒲蓴毛髪之富及鄰國
其入居也則閉𨵿掃反聽收視内外旣進與妙自㑹
湛乎若玉淵之澄枵然如槁木之廢其㳺也其居也無
所適而非道者世奚足以識之哉雖然先生方為侍從
之臣充諌諍之官論思獻納日不遑給雖欲復從二三
子扵寄老之上未可得也一旦功成事畢引老乞身天
子憫之不煩以政公卿大夫設祖道供帳扵國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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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闋升車望寄老而歸焉則僕也亦将杖屢而從之矣
　　湯泉賦
大江之濱東城之野有泉出焉直囬峰深谷分埓引
源迤邐相屬晨夜有聲涵雲注玉薄為虎洑為魚目
鱗介莫潜遇者斯浴此何水也哉野老告余曰泓泓㳙
㳙莫虞年不火而燠其名湯泉嗚呼豈非熒惑莅扵
上耶燭龍隱扵中耶旁通咸池日御之所經耶幽精沈
魄隂償其耶丹砂黃硫金石之氣酷悍之所激耶徳
有常仁惠公而浹寒凝海不冰旱焦山不竭其或
燥濕外干精氣散越膚革瘡瘍憊筋淫血欣瀄汨之蹔
㳺怳幽憂之永脫以沐則髪澤以頮則膚恱其羡流冗
浸棄扵溝壑者猶能灌稻之畦已牛馬之暍此又
[001-4b]
何其然耶吾聞天下之水厥𩔖寔繁至扵弱水儲隂投
羽必沈火井萃陽爛石灼金祥摽醴泉病飮而瘳異紀
滋穴神瀵以流焦溪乏罥蔓之飾沸潭謝聱取之㳺其
餘洒墨所發膠鹽是滋啜懷千金飮狂一國裒玉乳以
中涵撗金絲而徑度詭品繆名紛莫為數咸受命扵元
精亦各其所遇若夫匡廬汝水之旁尉氏驪山之下
烟菲掩褥王孫鳥隼之所娛金穴椒房專寵靡曼之所
占則湯泉之中又有顯晦者焉野老囅然而笑曰善乎
齊給之士曵杖而去行歌扵𡍼曰滭沸滂沱此泉
被彼山阿吾唯灌沐不知其他
　子瞻䟦云余之所聞湯泉七其五則今三子之所逰
　與大虚之所賦所謂匡廬汝水尉氏驪山其二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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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見鳯翔之駱谷與渝州之陳氏山居也皆棄扵
　竆山之中山僧野人之所浴麋鹿猿猱之所飮惟驪
　山當往來之衝華堂玉甃獨為勝絶然坐明皇之累
　為楊李禄山所汙使口舌之士援筆唾駡以為亡國
　之餘辱孰甚焉今惠濟之泉獨為三子者詠嘆如此
　豈非所寄僻逺不為當𡍼者所溷而為髙人逸才與
　世異趣者之所樂乎或曰明皇之累楊李禄山之汙
　泉豈知汙之然則幽逺僻陋之歎亦非泉所病也泉
　固無所榮辱特以人意推之可以為抱適用而不
　擇所處者之戒元豐元年十月五日
　　歎二鶴賦
廣陵郡宅之圃有二鶴焉昻然如人處乎幽間翅翮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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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而弗能飛翻雖雄雌之相從常悒悒其鮮懽時引吭
而哀唳若對客而永嘆圃吏告予曰此𬗋錢公之鶴
也公熈寧時實守此邦心虚一而體道治清浄而忘言
既不耽乎豆觴又不嗜乎匏絃惟此二鶴與之周旋
則俛仰扵賓掾之後出則飛鳴乎導從之先故鶴之來
也則知使君之將至鶴之往也則知使君之將還是時
一郡之人好甚扵姻敬愈扵客如愛子之居家若寵臣
之在國晝從乎風亭之濱夜棲乎月之側謂此幸之
可常頗超揺而自得逮公之去于今㡬時人各有好鶴
誰汝具名物扵有司雞䳱易而侮之傍軒楹而蒙叱
歷階戺而遭麾惟主人之故客間一遇而嗟咨余聞而
嘆曰噫嘻有恃而生者失其所恃則悲彼有啄乎廣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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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野飮于清冷之淵随林丘而止息順風氣而騰騫一
鳴九皐聲聞于天若然者又豈衞侯之能好而支遁之
可憐哉
　　郭子儀單騎見虜賦汾陽征虜/壓以至誠
回紇入㓂汾陽出征何單騎以見虜盖臨戎而示情匹
馬雄趨方傳呼而免胄諸羗駭瞩俄下拜以投兵方其
唐祚中㣲胡塵内侮承范陽猖獗之亂值永泰因循之
主金繒不足以塞其貪嗜鎧仗不足以止其攘取雲屯
三輔但分諸将之兵烏合萬群難破重圍之虜子儀乃
外㢮嚴備中輸至誠氣干霄而直上身按轡以徐行扵
是露刄者膽喪控弦者骨驚謂令公尚臨扵金甲想可
汗未厭扵寰頓釋前憾來㝷盟彼何人斯忽去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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幡之盛果吾父也敢論戈甲之精豈非事方急則宜有
異謀軍旣孤則難拘常法遭彼虜之悍勁屬我師之困
乏校之力則理必敗露示以誠則意當親狎所以徹衛
四環去兵兩夾雖鋒無鏌邪之銳而𫝑有泰山之壓據
鞍以出若乘檎虎之騘失仗而驚如棄華元之甲金石
至堅也以誠可動天地至大也以誠可聞矧爾熊羆之
屬困乎蛇豕之群扵是時也将乗驕而必敗兵不戢則
将焚惟有明信乃成茂勲吐蕃由是而引歸師殱靈夏
僕固扵焉而暴卒禍息并汾非不知猛虎無助也受侮
扵狐狸神龍失水也見侵扵螻蟻為鋒鏑之交下遽
遺紀綱而不以蓋念至威無恃扵張皇大智不資扵恢
詭逺同光武輕行銅馬之營近𩔖曹成獨造國良之壘
[001-7a]
向若怨結不觧連未央飬威嚴扵将軍之幕角技巧
扵勇士之場攻且攻天變色戰復戰星動芒如此
則雖驍雄而必弊顧創病以何長符秦夸南伐之師坐
投肥水新室恃北來之衆立潰昆陽固知精擊剌者非
為将之良敢殺伐者非用兵之至況徳善之身積宜福
祥之天𢌿故中書二十四考焉由此而致
　　和淵明歸去來辭
歸去來眷眷懷歸今得歸念我生之多艱心知免而
猶悲天風飄余迎海月烱余追省已空之憂患疑
是夢而復非及我家扵中途兒女欣而牽衣望松楸而
長慟悲心極而更㣲升沈㡬何月如奔嗟我宿昔通
籍璧門賜金雖盡給札尚存愧此散木繆為犧尊屬黨
[001-7b]
論之云興雷霆發乎威顔淮南謫扵天庖予小子其何
安七官而五譴越門之幽關化猿鶴之有日詎國
光之復觀忽大明之生東釋纍囚而北還釃天漢而一
洗覺宇宙之隨寛歸去來請逍遥扵至㳺内取足扵
一身復從物何求榮莫榮扵不辱樂莫樂扵無憂鄉
人告予以有年黍稷乎盈疇止有弊廬泛有扁舟濯
予足寒泉振予衣古丘洞胷中之滯礙𦕈雲散而
風流識此行之匪禍乃造物之餘休已矣哉桔槹俛仰
無已時舉觴自屬淹留汝今不巳将安之封侯巳絕
念仙事亦難期依先塋而灑掃從稚子而耘耔脩杜康
之廢祠由庚之亡詩為太平之幸老幅巾待盡更奚疑
淮海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