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白氏文集巻第一
諷諭一 古調詩五言 凡六十五首
賀雨詩
皇帝嗣寳曆元和三年冬自冬及春暮不
雨旱爞爞上心念下民懼歲成災㓙遂下
罪巳詔殷勤告萬邦帝曰予一人繼天承
祖宗憂勤不遑寧夙夜心忡忡元年誅劉
闢一舉靖巴邛二年戮李錡不戰安江東
顧惟眇眇德遽有巍巍功或者天降沴無
[001-1b]
乃儆予躬上思答天戒下思致時邕莫如
率其身慈和與儉㳟乃命罷進獻乃命賑
饑窮宥死降五刑責已寛三農宮女出宣
徽廏馬減飛龍庶政靡不舉皆出自宸衷
奔騰道路人傴僂田野翁歡呼相告報感
泣涕沾胷順人人心悅先天天意從詔下
纔七日和氣生沖融凝爲悠悠雲散作習
習風晝夜三日雨淒淒復濛濛萬心春熈
熈百穀青芃芃人變愁爲喜歲易儉爲豐
[001-2a]
乃知王者心憂樂與衆同皇天與后土所
感無不通冠珮何鏘鏘將相及王公蹈舞
呼萬歳列賀明庭中小臣誠愚陋職忝金
鑾宮稽首再三拜一言獻天聰君以明爲
聖臣以直爲忠敢賀有其始亦願有其終
讀張籍古樂府詩
張君何爲者業文三十春尤工樂府詩舉
代少其倫爲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風雅
比興外未嘗著空文讀君學仙詩可諷放
[001-2b]
佚君讀君董公詩可誨貪暴臣讀君商女
詩可感悍婦仁讀君勤齊詩可勸薄夫淳
上可裨教化舒之濟萬民下可理情性巻
之善一身始從青衿歳迨此白髪新日夜
秉筆吟心苦力亦勤時無采詩官委弃如
泥塵恐君百歳後滅沒人不聞願藏中祕
書百代不湮淪願播内樂府時得聞至尊
言者志之苗行者文之根所以讀君詩亦
知君爲人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病眼
[001-3a]
街西住無人行到門
孔戡詩
洛陽誰不死戡死聞長安我是知戡者聞
之涕泫然戡佐山東軍非義不可干拂衣
向西來其道直如絃從事得如此人人以
爲難人言明明代合置在朝端或望居諫
司有事戡必言或望居憲府有邪戡必彈
惜哉兩不諧沒齒爲閑官竟不得一日謇
謇立君前形骸隨衆人歛葬北邙山平生
[001-3b]
剛腸内直氣歸其間賢者爲生民生死懸
在天謂天不愛人胡爲生其賢爲天果愛
民胡爲奪其年茫茫元化中誰執如此權
㐫宅詩
長安多大宅列在街西東往往朱門内房
廊相對空梟鳴松桂枝狐藏蘭菊叢蒼苔
黄葉地日暮多旋風前主爲將相得罪竄
巴庸後主爲公卿寢疾歿其中連延四五
主殃禍繼相鍾自從十年來不利主人翁
[001-4a]
風雨壊簷隙蛇鼠穿牆墉人疑不敢買日
毁土木功嗟嗟俗人心甚矣其愚䝉但恐
災將至不思禍所從我今題此詩欲悟迷
者胸凡爲大官人年祿多髙崇權重持難
乆位高勢易窮驕者物之盈老者數之終
四者如冦盗日夜來相攻假使居吉土孰
能保其躬因小以明大借家可諭
周秦
宅崤函其宅非不同一興八百年一死望
夷宮寄語家與國人㓙非宅凶
[001-4b]
夢仙詩
人有夢仙者夢身升上清坐乘一白鶴前
引雙紅旌羽衣忽飄飄玉鸞俄錚錚半空
直下視人世塵
漸失鄉國處纔分山
水形東海一片白列岳五㸃青須臾羣仙
來相引朝玉京安期羨門輩列侍如公卿
仰謁玉皇帝稽首前致誠帝言汝仙才努
力勿自輕却後十五年期汝不死庭再拜
受斯言既窹喜且驚祕之不敢泄誓志居
[001-5a]
巖扃恩愛捨骨肉飲食斷羶腥朝飡雲母
散夜吸沆瀣精空山三十載日望輜軿迎
前期過已乆鸞鶴無來聲齒髪日衰白耳
目減聰明一朝同物化身與糞壤并神仙
信有之俗力非可營苟無金骨相不列丹
臺名徒傳辟穀法虛受燒丹經只自取勤
苦百年終不成悲哉夢仙人一夢誤一生
觀刈麥詩 時爲
厔縣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
[001-5b]
麥覆隴黄婦姑荷簞食童稚𢹂壷漿相隨
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
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復有貧婦
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遺穗左臂懸弊筐
聽其相顧言聞者爲悲傷家田輸稅盡拾
此充飢腸今我何功德曽不事農桑吏禄
三百石歳晏有餘粮念此私自愧盡日不
能忘
題海圖屏風詩 元和巳丑年作
[001-6a]
海水無風時波濤安悠悠鱗介無小大遂
性各沉浮突兀海底鼇首冠三神丘鉤網
不能制其來非一秋或者不量力謂兹鼇
可求屓贔牽不動綸絶沉其鉤一鼇既頓
頷諸鼇齊掉頭白濤與黑浪呼吸繞咽喉
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鯨鯢得其便張
口欲吞舟萬里無活鱗百川多倒流遂使
江漢水潮宗意亦休蒼然屏風上此𦘕良
有由
[001-6b]
羸駿詩
驊騮失其主羸餓無人牧向風嘶一聲莽
蒼黄河曲踏冰水畔立卧雪塜間宿歳暮
田野空寒草不滿腹豈無市駿者盡是凡
人目相馬失於瘦遂遺千里足村中何擾
擾有吏徵蒭粟輸彼軍厩中化作駑駘肉
廢琴詩
絲桐合爲琴中有太古聲古聲淡無味不
稱今人情玉徽光彩滅朱絃塵土生廢弃
[001-7a]
來巳乆遺音尚泠泠不辭爲君彈縦彈人
不聽何物使之然羗笛與秦箏
李都尉古劒詩
古劒寒黯黯鑄來幾千秋白光納日月紫
氣排斗牛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湛然
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寳有本性精剛無
與儔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願快直士
心將斷佞臣頭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讎
勸君愼所用無作神兵羞
[001-7b]
雲居寺孤桐詩
一株青玉立千葉緑雲委亭亭五丈餘高
意猶未已山僧年九十清淨老不死自云
手種時一顆青桐子直從萌芽拔高自毫
末始四面無附枝中心有通理寄言立身
者孤直當如此
京兆府新栽蓮詩 時爲厔尉趨
府作
汚溝貯濁水水上葉田田我來一長歎知
[001-8a]
是東溪蓮下有清泥汚馨香無復全上有
紅塵撲顔色不得鮮物性猶如此人事亦
宜然託根非其所不如遭棄捐昔在溪中
日花葉媚清漣今來不得地顦顇府門前
月夜登閣避暑詩
旱乆炎氣甚中人若燔燒清風隱何處草
樹不動揺何以避暑氣無如出塵囂行行
都門外佛閣正岧嶤清涼近高生煩熱委
靜銷開襟當軒坐神泰神飄飄迴看歸路
[001-8b]
傍禾黍盡枯焦獨善誠有計將何救旱苗
初授拾遺詩
奉詔登左掖束帶參朝議何言初命卑且
脫風塵吏杜甫陳子昻才名括天地當時
非不遇尚無過斯位况子蹇薄者寵至不
自意驚近白日光慙非青雲器天子方從
諫朝廷無忌諱豈不思匪躬適遇時無事
受命巳旬月飽食隨班次諫紙忽盈箱對
之終自愧
[001-9a]
贈元稹詩
自我從宦遊七年在長安所得唯元君乃
知定交難豈無山上苗徑寸無歳寒豈無
要津水咫尺有波瀾之子異於是乆處誓
不諼無波古井水有節秋竹竿一爲同心
友三及芳歳蘭花下鞍馬遊雪中盃酒歡
衡門相逢迎不具帶與冠春風日高睡秋
月夜深看不爲同登科不爲同署官所合
在方寸心源無異端
[001-9b]
哭劉敦質詩
小樹兩株栢新土三尺墳蒼蒼白露草此
地哭劉君哭君豈無辭辭云君子人如何
天不弔窮悴至終身愚者多貴壽賢者獨
賤迍龍亢彼無悔蠖屈此不伸哭罷持此
辭吾將詰羲文
答友問詩
大圭廉不割利劒用不缺當其斬馬時良
玉不如鐵置鐵在洪爐鐵消易如雪良玉
[001-10a]
同其中三日燒不熱君疑才與德詠此知
優劣
雜興三首
楚王多内寵傾國選嬪妃又愛從禽樂馳
騁每相隨錦韝臂花隼羅袂控金羈遂習
宮中女皆如馬上兒色禽合爲荒刑政兩
巳衰雲夢春仍獵章華夜不歸東風二月
天春鴈正離離美人挾銀鏑一發疊雙飛
飛鴻驚斷行歛翅避蛾眉君王顧之笑弓
[001-10b]
箭生光輝迴眸語君曰昔聞莊王時有一
愚夫人其名曰樊姬不有此遊樂三載斷
鮮肥
越國政初荒越天旱不巳風日燥水田水
涸塵飛起國中新下令官渠禁流水流水
不入田壅入王宮裏餘波養魚鳥倒影浮
樓雉澹灔九折池縈迴十餘里四月芰荷
發越王日遊嬉左右好風來香動芙蓉蘂
但愛芙蓉香乂種芙蓉子不念閶門外千
[001-11a]
里稻苗死
吳王心日侈服翫盡竒瓌身臥翠羽帳手
持紅玉盃冠垂明月珠帶束通天犀行動
自矜顧數步一徘徊小人知所好懐寳四
方來奸邪得藉手從此倖門開古稱國之
寳穀米與賢才今看君王眼視之如塵灰
伍員諫已死浮屍去不迴姑蘇臺下草麋
鹿暗生麑
宿紫閣山北村詩
[001-11b]
晨遊紫閣峯暮宿山下村村老見予喜爲
予開一鐏舉盃未及飲暴卒來入門紫衣
挾刀斧草草十餘人奪我蓆上酒掣我盤
中飡主人退後立歛手反如賓庭中有竒
樹種來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
口稱采造家身屬神䇿軍主人愼勿語中
尉正承恩
讀漢書詩
禾黍與稂莠雨來同日滋桃李與荆棘霜
[001-12a]
降同夜萎草木既區别榮枯那等夷茫茫
天地意無乃太無私小人與君子用置各
有宜奈何西漢末忠邪並信之不然盡信
忠早絶邪臣窺不然盡信邪早使忠臣知
優游兩不斷盛業日巳衰痛矣蕭京輩終
令陷禍機每讀元成紀憤憤令人悲寄言
爲國者不得學天時寄言爲臣者可以鑑
於斯
贈樊著作詩
[001-12b]
陽城爲諫議以正事其君其手如屈軼舉
必指佞臣卒使不仁者不得秉國鈞元稹
爲御史以直立其身其心如肺石動必達
窮民東川八十家寃憤一言伸劉闢肆亂
心殺人正紛紛其㛐曰庾氏棄絶不爲親
從使萌逆節隱心潛負恩其佐曰孔戡捨
去不爲賓凡此士與女其道天下聞常恐
國史上但記鳳與麟賢者不爲名名彰教
乃敦每惜若人輩身死名亦淪君爲著作
[001-13a]
郎職廢志空存雖有良史才直筆無所申
何不自著書實録彼善人編爲一家言以
備史闕文
蜀路石婦詩
道傍一石婦無記復無銘傳是此郷女爲
婦孝且貞十五嫁邑人十六夫征行夫行
一十載婦獨守孤煢其夫有父母老病不
安寧其婦執婦道一一如禮經晨昏問起
居恭順發心誠藥餌自調節膳羞必甘馨
[001-13b]
夫行竟不歸婦德轉光明後人髙其節刻
石像婦形儼然整衣巾若立在閨庭似見
舅姑禮如聞環珮聲至今爲婦者見此孝
心生不比山頭石空有望夫名
折劒頭詩
拾得折劒頭不知折之由一握青蛇尾數
寸碧峯頭疑是斬鯨鯢不然刺蛟虬缺落
泥土中委棄無人收我有鄙介性好剛不
好柔勿輕直折劒猶勝曲全鉤
[001-14a]
登樂遊園望詩
獨上樂遊園四望天日曛東北何靄靄宮
闕入烟雲愛此高處立忽如遺垢氛耳目
暫清曠懐抱鬱不伸下視十二街綠樹間
紅塵車馬徒滿眼不見心所親孔生死洛
陽元九謫荆門可憐南北路高盖者何人
酬元九對新栽竹有懐見寄
昔我十年前與君始相識曾將秋竹竿比
君孤且直中心一以合外事紛無極共保
[001-14b]
秋竹心風霜侵不得始嫌梧桐樹秋至先
改色不愛楊柳枝春來軟無力憐君别我
後見竹長相憶常欲在眼前故栽庭户側
分首今何處君南我在北吟我贈君詩對
之心惻惻
感鶴詩
鶴有不羣者飛飛在野田飢不啄腐鼠渴
不飲盗泉貞姿自耿介雜鳥何翩翾同遊
不同志如此十餘年一興嗜欲念遂爲矰
[001-15a]
繳牽委質小池内爭食羣雞前不惟懐稻
粱兼亦竸腥羶不唯戀主人兼亦狎烏鳶
物心不可知天性有時遷一飽尚如此況
乘大夫軒
春雪
元和歳在卯六年春二月月晦寒食天天
隂夜飛雪連宵復竟日浩浩殊未歇大似
落鵝毛宻如飄玉屑寒銷春茫蒼氣變風
凛冽上林草盡沒曲江水復結紅乾杏花
[001-15b]
死綠凍楊枝折所憐物性傷非惜年芳絶
上天有時令四序平分别寒燠苟反常物
生皆夭閼我觀聖人意魯史有其說或記
水不冰或書霜不殺上將儆正教下以防
災孽兹雪今如何信美非時節
髙僕射詩
富貴人所愛聖人去其泰所以致仕年著
在禮經内𤣥元亦有訓知止則不殆二䟽
獨能行遺跡東門外清風乆銷歇迨此尚
[001-16a]
千載斯人古亦稀何況今之代遑遑名利
客白首千百輩唯有高僕射七十懸車盖
我年雖未老歳月亦云邁預恐耄及時貪
榮不能退中心私自儆何以爲我戒故作
僕射詩書之於大帶
白牡丹詩 和錢學士作
城中看花客旦暮走營營素華人不顧亦
占牡丹名閉在深寺中車馬無來聲唯有
錢學士盡日遶叢行怜此皓然質無人自
[001-16b]
芳馨衆嫌我獨賞移植在中庭留光夜不
暝迎光曙先明對之心亦靜虚白相向生
唐昌玉蘂花攀翫衆所爭折來比顔色一
種如瑶瓊彼因稀見貴此以多爲輕始知
無正色愛惡隨人情豈惟花獨爾理與人
事并君看入時者紫艶與紅英
贈内詩
生爲同室親死爲同穴塵他人尚相勉而
況我與君黔婁固窮士妻賢忘其貧冀缺
[001-17a]
一農夫妻敬儼如賓陶潛不營生翟氏自
㸑薪梁鴻不肯仕孟光甘布裙君雖不讀
書此事耳亦聞至此千載後傳是何如人
人生未死間不能忘其身所須者衣食不
過飽與温蔬食足充飢何必膏粱珍繒絮
足禦寒何必錦繡文君家有貽訓清白遺
子孫我亦貞苦士與君新結婚庶保貧與
素偕老同欣欣
寄唐生詩
[001-17b]
賈誼哭時事阮籍哭路岐唐生今亦哭異
代同其悲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飢不悲
口無食不悲身無衣所悲忠與義悲甚則
哭之太尉擊賊日尚書叱盗時大夫死兇
冦諫議謫蠻夷每見如此事聲發涕輒隨
往往聞其風俗士猶或非怜君頭半白其
志竟不衰我亦君之徒鬱鬱何所爲不能
發聲哭轉作樂府詩篇篇無空文句句必
盡規功高虞人箴痛甚騷人辭非求宮律
[001-18a]
高不務文字竒惟歌生民病願得天子知
未得天子知甘受時人嗤藥良氣味苦琴
淡音聲稀不懼權豪怒亦任親朋譏人竟
無奈何呼作狂男兒毎逢羣盗息或遇雲
霧披但自高聲歌庶幾天聽卑歌哭雖異
名所感則同歸寄君三十章與君爲哭詞
傷唐衢二首
自我心存道外物少能逼常排傷心事不
爲長歎息忽聞唐衢死不覺動顔色悲端
[001-18b]
從東來觸我心惻惻伊昔未相知偶遊滑
臺側同宿李翺家一言如舊識酒酣出送
我風雪黄河北日西並馬頭語别至昬黑
君歸向東鄭我來遊上國交心不交面從
此重相憶憐君儒家子不得詩書力五十
著青衫試官無祿食遺文僅千首六義無
差忒散在京華間何人爲收得
二
憶昨元和初忝備諫官位是時兵革後生
[001-19a]
民正憔悴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遂作
秦中吟一吟悲一事貴人皆恠怒閑人亦
非訾天高未及聞荆棘生滿地唯有唐衢
見知我平生志一讀興歎嗟再吟垂涕泗
因和三十韻手題逺緘寄致吾陳杜間賞
愛非常意此人無復見此詩尤可貴今日
開篋看蠧魚損文字不知何處葬欲問先
歔欷終去哭墳前還君一掬淚
問友詩
[001-19b]
種蘭不種艾蘭生艾亦生根荄相交長莖
葉相附榮香莖與臭葉日夜俱長大鋤艾
恐傷蘭溉蘭恐滋艾蘭亦未能溉艾亦未
能除沈吟意不决問君合何如
悲哉行
悲哉爲儒者力學不知疲讀書眼欲暗秉
筆手生胝十上方一第成名常苦遲縱有
宦達者兩鬢巳成絲可憐少壯日適在窮
賤時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貴爲沉沉朱門
[001-20a]
宅中有乳臭兒狀貎如婦人光眀膏粱肌
手不把書巻身不擐戎衣二十襲封爵門
承勲戚資春來日日出服御何輕肥朝從
薄徒飲暮有倡樓期封錢還酒債堆金選
蛾眉聲色狗馬外其餘一無知山苗與澗
松地勢隨高卑古來無奈何非君獨傷悲
紫藤詩
藤花紫蒙茸藤葉青扶疎誰謂好顔色而
爲害有餘下如蛇屈盤上若繩縈紆可憐
[001-20b]
中間樹束縛成枯株柔蔓不自勝嫋嫋挂
空虚豈知纒樹木千夫力不如先柔後爲
害有似諛佞徒附著君權勢君迷不肯誅
又如妖婦人綢繆蠱其夫可憐壊人室夫
惑不能除寄言與家所愼在其初毫末
不早辯滋蔓信難圖願以藤爲誡銘之於
座隅
放鷹詩
十月鷹出籠草枯雉兔肥下韝隨指顧百
[001-21a]
擲無一遺鷹翅疾如風鷹爪利如錐本爲
鳥所設今爲人所資孰能使之然有術甚
易知取其向背性制在飢飽時不可使長
飽不可使長飢飢則力不足飽則背人飛
乗飢縱搏擊未飽須縶維所以爪翅功而
人坐收之聖明馭英雄其術亦如斯鄙語
不可棄吾聞諸獵師
慈烏夜啼詩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
[001-21b]
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爲沾襟聲中
如告訴未盡反哺心百鳥豈無母爾獨哀
怨深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昔有吳起
者母歿喪不臨嗟哉斯徒輩其心不如禽
慈烏復慈烏鳥中之曽參
鷰詩示劉叟
梁上有雙鷰翩翩雄與雌衘泥兩椽間一
巢生四兒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青蟲
不易捕黄口無飽期觜爪雖欲弊心力不
[001-22a]
知疲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辛勤三十
日母瘦雛漸肥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樹枝舉翅不迴顧隨
風四散飛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却入
空巢裏啁啾終夜悲鷰鷰爾勿悲爾當返
自思思爾爲雛日高飛背母時當時父母
念今日爾應知
采地黄者詩
麥死春不雨禾損秋早霜歳晏無口食田
[001-22b]
中采地黄采之將何用持以易糇糧凌晨
荷鋤去薄暮不盈筐𢹂來朱門家賣與白
面郎與君啖肥馬可使照地光願易馬殘
粟救此苦飢腸
初入太行路詩
天冷日不光太行峯蒼莽嘗聞此中險今
我方獨往馬蹄凍且滑羊腸不可上若比
世路難猶自平於掌
鄧魴張徹落第詩
[001-23a]
古琴無俗韻奏罷無人聽寒松無妖花枝
下無人行春風十二街軒騎不暫停奔車
看牡丹走馬聽秦箏衆目悅芳艶松獨守
其貞衆耳喜鄭衛琴亦不改聲懐哉二夫
子念此無自輕
送王處士詩
王門豈無酒侯門豈無肉主人貴且驕待
客禮不足望塵而拜者朝夕走碌碌王生
獨拂衣遐舉如雲鵠寧歸白雲外飲水卧
[001-23b]
空谷不能隨衆人歛手低眉目扣門與我
别沽酒留君宿好去采薇人終南山正綠
村居苦寒詩
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紛紛竹栢皆凍死况
彼無衣民迴觀村閭間十室八九貧北風
利如劒布絮不蔽身唯燒蒿棘火愁坐夜
待晨乃知大寒歳農者尤苦辛頋我當此
日草堂深掩門褐裘覆絁被坐臥有餘温
幸免飢凍苦又無壠𠭇勤念彼深可愧自
[001-24a]
問是何人
納粟詩
有吏夜扣門高聲催納粟家人不待曉塲
上張燈燭揚簸淨如珠一車三十斛猶憂
納不中鞭責及僮僕昔余謬從事内愧才
不足連授四命官坐尸十年祿常聞古人
語損益周必復今日諒甘心還他太倉穀
薛中丞詩
百人無一直百直無一遇借問遇者誰正
[001-24b]
人行得路中丞薛存誠守直心甚固皇明
燭如日再使秉王度奸豪與佞巧非不憎
且懼直道漸光明邪謀難盖覆每因匪躬
節知有匡時具張爲墜網綱倚作頽簷柱
悠哉上天意報施紛迴互自古巳茫從
今尤不諭豈與小人意昏然同好惡不然
君子人何反如朝露裴相昨已夭薛君今
又去以我惜賢心五年如旦暮况聞善人
命長短繫運數今我一涕零豈爲中丞故
[001-25a]
秋池二首
前池秋始半卉物多摧壊欲暮槿先萎未
霜荷巳敗黙然有所感可以從兹誡本不
種松筠早凋何足恠
鑿池貯秋水中有蘋與芰天旱水暗銷塌
然委空地有似汎汎者附麗權與貴一旦
恩勢移相隨共憔悴
夏旱詩
太隂不離畢太歳仍在午旱日與炎風枯
[001-25b]
燋我田𠭇金石欲銷鑠况兹禾與黍嗷嗷
萬族中唯農最辛苦憫然望歳者出門何
所覩但見棘與茨羅生徧塲圃惡苗承沴
氣欣然得其所感此因問天可能長不雨
諭友詩
昨夜霜一降殺君庭中槐乾葉不待黄索
索飛下來怜君感節物晨起步前階臨風
踏葉立半日顔色哀西望長安城歌鍾十
二街何人不歡樂君獨心悠哉白日頭上
[001-26a]
走朱顔鏡中頽平生青雲心銷化成死灰
我今贈一言勝飲酒千盃其言雖甚鄙可
破悒悒懐朱門有勲賢陋巷有顔回窮通
各問命不繫才不才推此自豁豁不必待
安排
丘中有一士 命首句爲題二首
丘中有一士不知其姓名面色不憂苦血
氣常和平毎選隙地居不踏要路行舉動
無尤悔物莫與之爭藜藿不充腸布褐不
[001-26b]
蔽形終歳守窮餓而無嗟嘆聲豈是愛貧
賤深知時俗情勿矜羅弋巧鸞鶴在
丘中有一士守道嵗月深行披帶索衣坐
拍無絃琴不飲濁泉水不息曲木隂所逢
苟非義糞土千黄金鄉人化其風薰如蘭
在林智愚與強弱不忍相欺侵我欲訪其
人將行復沈吟何必見其面但在學其心
新製布裘詩
桂布白似雪吳緜軟於雲布重緜且厚爲
[001-27a]
裘有餘温朝擁坐至暮夜覆眠達晨誰知
嚴冬月支體暖如春中夕忽有念撫裘起
逡巡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安得萬里
裘盖裹周四垠穩暖皆如我天下無寒人
杏園中棗樹詩
人言百果中唯棗凡且鄙皮皴似龜手葉
小如鼠耳胡爲不自知生花此園裏豈宜
遇攀翫幸免遭傷毁二月曲江頭雜英紅
旖旎棗亦在其間如嫫對西子東風不擇
[001-27b]
木吹煦長未巳眼看欲合抱得盡生生理
寄言遊春客乞君一迴視君愛繞指柔從
君怜柳杞君求悅目艶不敢爭桃李君若
作大車輪軸材須此
蝦蟇詩 和張十六
嘉魚薦宗廟靈龜貢家應龍能致雨潤
我百穀牙蠢蠢水族中無用者蝦蟇形穢
肌肉腥出沒于泥沙六月七月交時雨正
霶沱蝦蟇得其志快樂無以加地既蕃其
[001-28a]
生使之族類多天又與其聲得以相諠譁
豈唯玉池上汚君清冷波何獨瑶瑟前亂
君鹿鳴歌常恐飛上天跳躍隨姮娥往往
蝕明月遣君無奈何
寄隱者
賣藥向都城行憇青門樹道逢馳驛者色
有非常懼親族走相送欲别不敢住私恠
問道旁何人復何故云是右丞相當國握
樞務祿厚食萬錢恩深日三顧昨日延英
[001-28b]
對今日崖州去由來君臣間寵辱在朝暮
青青東郊草中有歸山路歸去臥雲人謀
身計非誤
放魚 自此後詩到江州作
曉日提竹籃家童買春蔬青青芹蕨下疊
臥雙白魚無聲但呀呀以氣相喣瓀傾籃
寫地上㧞剌長尺餘豈唯刀机憂坐見螻
蟻圖脫泉雖巳乆得水猶可蘇放之小池
中且用救乾枯水小池窄狹動尾觸四隅
[001-29a]
一時幸苟活乆逺將何如怜其不得所移
放於南湖南湖連西江好去勿踟蹰施恩
即望報吾非斯人徒不須泥沙底辛苦覔
明珠
文栢牀
陵上有老栢柯葉寒蒼蒼朝爲風烟樹暮
爲宴寢床以其多竒文宜升君子堂刮削
露節目拂拭生輝光玄班狀狸首素質如
截肪雖充悅目翫終乏周身防華彩誠可
[001-29b]
愛生理苦巳傷方知自殘者爲有好文章
潯陽三題 并序
廬山多桂樹湓浦多脩竹東林寺有白蓮
華皆植物之貞勁秀異者雖宮囿省寺中
未必能盡有夫物以多爲賤故南方人不
貴重之至有蒸爨其桂剪棄其竹白眼於
蓮花者予惜其不生於北土也因賦三題
以唁之
廬山桂
[001-30a]
偃蹇月中桂結根依青天天風繞月起吹
子下人間飄零委何處乃落匡廬山生爲
石上桂葉如剪碧鮮枝幹日長大根發日
牢堅不歸天上月空老山中年廬山去咸
陽道里三四千無人爲移植得入上林園
不及紅花樹長栽温室前
湓浦竹
潯陽十月天天氣仍温燠有霜不殺草有
風不落木𤣥氣力薄草木冬猶綠誰肯
[001-30b]
湓浦頭迴眼看脩竹其有頋眄者持刀斬
且束剖劈青琅玕家家盖牆屋吾聞汾晉
間竹少重如玉胡爲取輕賤生此西江曲
東林寺白蓮
東林北塘水湛湛見底清中生白芙蓉菡
萏三百莖白日發光彩清飊㪚芳馨洩香
銀囊破㵼露玉盤傾我慙塵垢眼見此瓊
瑶英乃知紅蓮華虚得清淨名夏萼敷未
歇秋房結纔成夜深衆僧寢獨起繞池行
[001-31a]
欲收一顆子寄向長安城但恐出山去人
間種不生
大水
潯陽郊郭間大水歳一至閭閻半漂蕩城
堞多傾墜蒼茫生海色渺漫連空翠風卷
白波翻日煎紅浪沸工商徹屋去牛馬登
山避况當率稅時頗害農桑事獨有傭舟
子鼓枻生意氣不知萬人災自覔錐刀利
吾無奈爾何爾非乆得志九月霜降後水
[001-31b]
涸爲平地
白氏文集卷第一
白氏文集巻第一
諷諭一 古調詩五言 凡六十五首
賀雨詩
皇帝嗣寳曆元和三年冬自冬及春暮不
雨旱爞爞上心念下民懼歲成災㓙遂下
罪巳詔殷勤告萬邦帝曰予一人繼天承
祖宗憂勤不遑寧夙夜心忡忡元年誅劉
闢一舉靖巴邛二年戮李錡不戰安江東
顧惟眇眇德遽有巍巍功或者天降沴無
[001-1b]
乃儆予躬上思答天戒下思致時邕莫如
率其身慈和與儉㳟乃命罷進獻乃命賑
饑窮宥死降五刑責已寛三農宮女出宣
徽廏馬減飛龍庶政靡不舉皆出自宸衷
奔騰道路人傴僂田野翁歡呼相告報感
泣涕沾胷順人人心悅先天天意從詔下
纔七日和氣生沖融凝爲悠悠雲散作習
習風晝夜三日雨淒淒復濛濛萬心春熈
熈百穀青芃芃人變愁爲喜歲易儉爲豐
[001-2a]
乃知王者心憂樂與衆同皇天與后土所
感無不通冠珮何鏘鏘將相及王公蹈舞
呼萬歳列賀明庭中小臣誠愚陋職忝金
鑾宮稽首再三拜一言獻天聰君以明爲
聖臣以直爲忠敢賀有其始亦願有其終
讀張籍古樂府詩
張君何爲者業文三十春尤工樂府詩舉
代少其倫爲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風雅
比興外未嘗著空文讀君學仙詩可諷放
[001-2b]
佚君讀君董公詩可誨貪暴臣讀君商女
詩可感悍婦仁讀君勤齊詩可勸薄夫淳
上可裨教化舒之濟萬民下可理情性巻
之善一身始從青衿歳迨此白髪新日夜
秉筆吟心苦力亦勤時無采詩官委弃如
泥塵恐君百歳後滅沒人不聞願藏中祕
書百代不湮淪願播内樂府時得聞至尊
言者志之苗行者文之根所以讀君詩亦
知君爲人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病眼
[001-3a]
街西住無人行到門
孔戡詩
洛陽誰不死戡死聞長安我是知戡者聞
之涕泫然戡佐山東軍非義不可干拂衣
向西來其道直如絃從事得如此人人以
爲難人言明明代合置在朝端或望居諫
司有事戡必言或望居憲府有邪戡必彈
惜哉兩不諧沒齒爲閑官竟不得一日謇
謇立君前形骸隨衆人歛葬北邙山平生
[001-3b]
剛腸内直氣歸其間賢者爲生民生死懸
在天謂天不愛人胡爲生其賢爲天果愛
民胡爲奪其年茫茫元化中誰執如此權
㐫宅詩
長安多大宅列在街西東往往朱門内房
廊相對空梟鳴松桂枝狐藏蘭菊叢蒼苔
黄葉地日暮多旋風前主爲將相得罪竄
巴庸後主爲公卿寢疾歿其中連延四五
主殃禍繼相鍾自從十年來不利主人翁
[001-4a]
風雨壊簷隙蛇鼠穿牆墉人疑不敢買日
毁土木功嗟嗟俗人心甚矣其愚䝉但恐
災將至不思禍所從我今題此詩欲悟迷
者胸凡爲大官人年祿多髙崇權重持難
乆位高勢易窮驕者物之盈老者數之終
四者如冦盗日夜來相攻假使居吉土孰
能保其躬因小以明大借家可諭
周秦宅崤函其宅非不同一興八百年一死望
夷宮寄語家與國人㓙非宅凶
[001-4b]
夢仙詩
人有夢仙者夢身升上清坐乘一白鶴前
引雙紅旌羽衣忽飄飄玉鸞俄錚錚半空
直下視人世塵
漸失鄉國處纔分山水形東海一片白列岳五㸃青須臾羣仙
來相引朝玉京安期羨門輩列侍如公卿
仰謁玉皇帝稽首前致誠帝言汝仙才努
力勿自輕却後十五年期汝不死庭再拜
受斯言既窹喜且驚祕之不敢泄誓志居
[001-5a]
巖扃恩愛捨骨肉飲食斷羶腥朝飡雲母
散夜吸沆瀣精空山三十載日望輜軿迎
前期過已乆鸞鶴無來聲齒髪日衰白耳
目減聰明一朝同物化身與糞壤并神仙
信有之俗力非可營苟無金骨相不列丹
臺名徒傳辟穀法虛受燒丹經只自取勤
苦百年終不成悲哉夢仙人一夢誤一生
觀刈麥詩 時爲
厔縣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
[001-5b]
麥覆隴黄婦姑荷簞食童稚𢹂壷漿相隨
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
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復有貧婦
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遺穗左臂懸弊筐
聽其相顧言聞者爲悲傷家田輸稅盡拾
此充飢腸今我何功德曽不事農桑吏禄
三百石歳晏有餘粮念此私自愧盡日不
能忘
題海圖屏風詩 元和巳丑年作
[001-6a]
海水無風時波濤安悠悠鱗介無小大遂
性各沉浮突兀海底鼇首冠三神丘鉤網
不能制其來非一秋或者不量力謂兹鼇
可求屓贔牽不動綸絶沉其鉤一鼇既頓
頷諸鼇齊掉頭白濤與黑浪呼吸繞咽喉
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鯨鯢得其便張
口欲吞舟萬里無活鱗百川多倒流遂使
江漢水潮宗意亦休蒼然屏風上此𦘕良
有由
[001-6b]
羸駿詩
驊騮失其主羸餓無人牧向風嘶一聲莽
蒼黄河曲踏冰水畔立卧雪塜間宿歳暮
田野空寒草不滿腹豈無市駿者盡是凡
人目相馬失於瘦遂遺千里足村中何擾
擾有吏徵蒭粟輸彼軍厩中化作駑駘肉
廢琴詩
絲桐合爲琴中有太古聲古聲淡無味不
稱今人情玉徽光彩滅朱絃塵土生廢弃
[001-7a]
來巳乆遺音尚泠泠不辭爲君彈縦彈人
不聽何物使之然羗笛與秦箏
李都尉古劒詩
古劒寒黯黯鑄來幾千秋白光納日月紫
氣排斗牛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湛然
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寳有本性精剛無
與儔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願快直士
心將斷佞臣頭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讎
勸君愼所用無作神兵羞
[001-7b]
雲居寺孤桐詩
一株青玉立千葉緑雲委亭亭五丈餘高
意猶未已山僧年九十清淨老不死自云
手種時一顆青桐子直從萌芽拔高自毫
末始四面無附枝中心有通理寄言立身
者孤直當如此
京兆府新栽蓮詩 時爲
厔尉趨府作
汚溝貯濁水水上葉田田我來一長歎知
[001-8a]
是東溪蓮下有清泥汚馨香無復全上有
紅塵撲顔色不得鮮物性猶如此人事亦
宜然託根非其所不如遭棄捐昔在溪中
日花葉媚清漣今來不得地顦顇府門前
月夜登閣避暑詩
旱乆炎氣甚中人若燔燒清風隱何處草
樹不動揺何以避暑氣無如出塵囂行行
都門外佛閣正岧嶤清涼近高生煩熱委
靜銷開襟當軒坐神泰神飄飄迴看歸路
[001-8b]
傍禾黍盡枯焦獨善誠有計將何救旱苗
初授拾遺詩
奉詔登左掖束帶參朝議何言初命卑且
脫風塵吏杜甫陳子昻才名括天地當時
非不遇尚無過斯位况子蹇薄者寵至不
自意驚近白日光慙非青雲器天子方從
諫朝廷無忌諱豈不思匪躬適遇時無事
受命巳旬月飽食隨班次諫紙忽盈箱對
之終自愧
[001-9a]
贈元稹詩
自我從宦遊七年在長安所得唯元君乃
知定交難豈無山上苗徑寸無歳寒豈無
要津水咫尺有波瀾之子異於是乆處誓
不諼無波古井水有節秋竹竿一爲同心
友三及芳歳蘭花下鞍馬遊雪中盃酒歡
衡門相逢迎不具帶與冠春風日高睡秋
月夜深看不爲同登科不爲同署官所合
在方寸心源無異端
[001-9b]
哭劉敦質詩
小樹兩株栢新土三尺墳蒼蒼白露草此
地哭劉君哭君豈無辭辭云君子人如何
天不弔窮悴至終身愚者多貴壽賢者獨
賤迍龍亢彼無悔蠖屈此不伸哭罷持此
辭吾將詰羲文
答友問詩
大圭廉不割利劒用不缺當其斬馬時良
玉不如鐵置鐵在洪爐鐵消易如雪良玉
[001-10a]
同其中三日燒不熱君疑才與德詠此知
優劣
雜興三首
楚王多内寵傾國選嬪妃又愛從禽樂馳
騁每相隨錦韝臂花隼羅袂控金羈遂習
宮中女皆如馬上兒色禽合爲荒刑政兩
巳衰雲夢春仍獵章華夜不歸東風二月
天春鴈正離離美人挾銀鏑一發疊雙飛
飛鴻驚斷行歛翅避蛾眉君王顧之笑弓
[001-10b]
箭生光輝迴眸語君曰昔聞莊王時有一
愚夫人其名曰樊姬不有此遊樂三載斷
鮮肥
越國政初荒越天旱不巳風日燥水田水
涸塵飛起國中新下令官渠禁流水流水
不入田壅入王宮裏餘波養魚鳥倒影浮
樓雉澹灔九折池縈迴十餘里四月芰荷
發越王日遊嬉左右好風來香動芙蓉蘂
但愛芙蓉香乂種芙蓉子不念閶門外千
[001-11a]
里稻苗死
吳王心日侈服翫盡竒瓌身臥翠羽帳手
持紅玉盃冠垂明月珠帶束通天犀行動
自矜顧數步一徘徊小人知所好懐寳四
方來奸邪得藉手從此倖門開古稱國之
寳穀米與賢才今看君王眼視之如塵灰
伍員諫已死浮屍去不迴姑蘇臺下草麋
鹿暗生麑
宿紫閣山北村詩
[001-11b]
晨遊紫閣峯暮宿山下村村老見予喜爲
予開一鐏舉盃未及飲暴卒來入門紫衣
挾刀斧草草十餘人奪我蓆上酒掣我盤
中飡主人退後立歛手反如賓庭中有竒
樹種來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
口稱采造家身屬神䇿軍主人愼勿語中
尉正承恩
讀漢書詩
禾黍與稂莠雨來同日滋桃李與荆棘霜
[001-12a]
降同夜萎草木既區别榮枯那等夷茫茫
天地意無乃太無私小人與君子用置各
有宜奈何西漢末忠邪並信之不然盡信
忠早絶邪臣窺不然盡信邪早使忠臣知
優游兩不斷盛業日巳衰痛矣蕭京輩終
令陷禍機每讀元成紀憤憤令人悲寄言
爲國者不得學天時寄言爲臣者可以鑑
於斯
贈樊著作詩
[001-12b]
陽城爲諫議以正事其君其手如屈軼舉
必指佞臣卒使不仁者不得秉國鈞元稹
爲御史以直立其身其心如肺石動必達
窮民東川八十家寃憤一言伸劉闢肆亂
心殺人正紛紛其㛐曰庾氏棄絶不爲親
從使萌逆節隱心潛負恩其佐曰孔戡捨
去不爲賓凡此士與女其道天下聞常恐
國史上但記鳳與麟賢者不爲名名彰教
乃敦每惜若人輩身死名亦淪君爲著作
[001-13a]
郎職廢志空存雖有良史才直筆無所申
何不自著書實録彼善人編爲一家言以
備史闕文
蜀路石婦詩
道傍一石婦無記復無銘傳是此郷女爲
婦孝且貞十五嫁邑人十六夫征行夫行
一十載婦獨守孤煢其夫有父母老病不
安寧其婦執婦道一一如禮經晨昏問起
居恭順發心誠藥餌自調節膳羞必甘馨
[001-13b]
夫行竟不歸婦德轉光明後人髙其節刻
石像婦形儼然整衣巾若立在閨庭似見
舅姑禮如聞環珮聲至今爲婦者見此孝
心生不比山頭石空有望夫名
折劒頭詩
拾得折劒頭不知折之由一握青蛇尾數
寸碧峯頭疑是斬鯨鯢不然刺蛟虬缺落
泥土中委棄無人收我有鄙介性好剛不
好柔勿輕直折劒猶勝曲全鉤
[001-14a]
登樂遊園望詩
獨上樂遊園四望天日曛東北何靄靄宮
闕入烟雲愛此高處立忽如遺垢氛耳目
暫清曠懐抱鬱不伸下視十二街綠樹間
紅塵車馬徒滿眼不見心所親孔生死洛
陽元九謫荆門可憐南北路高盖者何人
酬元九對新栽竹有懐見寄
昔我十年前與君始相識曾將秋竹竿比
君孤且直中心一以合外事紛無極共保
[001-14b]
秋竹心風霜侵不得始嫌梧桐樹秋至先
改色不愛楊柳枝春來軟無力憐君别我
後見竹長相憶常欲在眼前故栽庭户側
分首今何處君南我在北吟我贈君詩對
之心惻惻
感鶴詩
鶴有不羣者飛飛在野田飢不啄腐鼠渴
不飲盗泉貞姿自耿介雜鳥何翩翾同遊
不同志如此十餘年一興嗜欲念遂爲矰
[001-15a]
繳牽委質小池内爭食羣雞前不惟懐稻
粱兼亦竸腥羶不唯戀主人兼亦狎烏鳶
物心不可知天性有時遷一飽尚如此況
乘大夫軒
春雪
元和歳在卯六年春二月月晦寒食天天
隂夜飛雪連宵復竟日浩浩殊未歇大似
落鵝毛宻如飄玉屑寒銷春茫蒼氣變風
凛冽上林草盡沒曲江水復結紅乾杏花
[001-15b]
死綠凍楊枝折所憐物性傷非惜年芳絶
上天有時令四序平分别寒燠苟反常物
生皆夭閼我觀聖人意魯史有其說或記
水不冰或書霜不殺上將儆正教下以防
災孽兹雪今如何信美非時節
髙僕射詩
富貴人所愛聖人去其泰所以致仕年著
在禮經内𤣥元亦有訓知止則不殆二䟽
獨能行遺跡東門外清風乆銷歇迨此尚
[001-16a]
千載斯人古亦稀何況今之代遑遑名利
客白首千百輩唯有高僕射七十懸車盖
我年雖未老歳月亦云邁預恐耄及時貪
榮不能退中心私自儆何以爲我戒故作
僕射詩書之於大帶
白牡丹詩 和錢學士作
城中看花客旦暮走營營素華人不顧亦
占牡丹名閉在深寺中車馬無來聲唯有
錢學士盡日遶叢行怜此皓然質無人自
[001-16b]
芳馨衆嫌我獨賞移植在中庭留光夜不
暝迎光曙先明對之心亦靜虚白相向生
唐昌玉蘂花攀翫衆所爭折來比顔色一
種如瑶瓊彼因稀見貴此以多爲輕始知
無正色愛惡隨人情豈惟花獨爾理與人
事并君看入時者紫艶與紅英
贈内詩
生爲同室親死爲同穴塵他人尚相勉而
況我與君黔婁固窮士妻賢忘其貧冀缺
[001-17a]
一農夫妻敬儼如賓陶潛不營生翟氏自
㸑薪梁鴻不肯仕孟光甘布裙君雖不讀
書此事耳亦聞至此千載後傳是何如人
人生未死間不能忘其身所須者衣食不
過飽與温蔬食足充飢何必膏粱珍繒絮
足禦寒何必錦繡文君家有貽訓清白遺
子孫我亦貞苦士與君新結婚庶保貧與
素偕老同欣欣
寄唐生詩
[001-17b]
賈誼哭時事阮籍哭路岐唐生今亦哭異
代同其悲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飢不悲
口無食不悲身無衣所悲忠與義悲甚則
哭之太尉擊賊日尚書叱盗時大夫死兇
冦諫議謫蠻夷每見如此事聲發涕輒隨
往往聞其風俗士猶或非怜君頭半白其
志竟不衰我亦君之徒鬱鬱何所爲不能
發聲哭轉作樂府詩篇篇無空文句句必
盡規功高虞人箴痛甚騷人辭非求宮律
[001-18a]
高不務文字竒惟歌生民病願得天子知
未得天子知甘受時人嗤藥良氣味苦琴
淡音聲稀不懼權豪怒亦任親朋譏人竟
無奈何呼作狂男兒毎逢羣盗息或遇雲
霧披但自高聲歌庶幾天聽卑歌哭雖異
名所感則同歸寄君三十章與君爲哭詞
傷唐衢二首
自我心存道外物少能逼常排傷心事不
爲長歎息忽聞唐衢死不覺動顔色悲端
[001-18b]
從東來觸我心惻惻伊昔未相知偶遊滑
臺側同宿李翺家一言如舊識酒酣出送
我風雪黄河北日西並馬頭語别至昬黑
君歸向東鄭我來遊上國交心不交面從
此重相憶憐君儒家子不得詩書力五十
著青衫試官無祿食遺文僅千首六義無
差忒散在京華間何人爲收得
二
憶昨元和初忝備諫官位是時兵革後生
[001-19a]
民正憔悴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遂作
秦中吟一吟悲一事貴人皆恠怒閑人亦
非訾天高未及聞荆棘生滿地唯有唐衢
見知我平生志一讀興歎嗟再吟垂涕泗
因和三十韻手題逺緘寄致吾陳杜間賞
愛非常意此人無復見此詩尤可貴今日
開篋看蠧魚損文字不知何處葬欲問先
歔欷終去哭墳前還君一掬淚
問友詩
[001-19b]
種蘭不種艾蘭生艾亦生根荄相交長莖
葉相附榮香莖與臭葉日夜俱長大鋤艾
恐傷蘭溉蘭恐滋艾蘭亦未能溉艾亦未
能除沈吟意不决問君合何如
悲哉行
悲哉爲儒者力學不知疲讀書眼欲暗秉
筆手生胝十上方一第成名常苦遲縱有
宦達者兩鬢巳成絲可憐少壯日適在窮
賤時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貴爲沉沉朱門
[001-20a]
宅中有乳臭兒狀貎如婦人光眀膏粱肌
手不把書巻身不擐戎衣二十襲封爵門
承勲戚資春來日日出服御何輕肥朝從
薄徒飲暮有倡樓期封錢還酒債堆金選
蛾眉聲色狗馬外其餘一無知山苗與澗
松地勢隨高卑古來無奈何非君獨傷悲
紫藤詩
藤花紫蒙茸藤葉青扶疎誰謂好顔色而
爲害有餘下如蛇屈盤上若繩縈紆可憐
[001-20b]
中間樹束縛成枯株柔蔓不自勝嫋嫋挂
空虚豈知纒樹木千夫力不如先柔後爲
害有似諛佞徒附著君權勢君迷不肯誅
又如妖婦人綢繆蠱其夫可憐壊人室夫
惑不能除寄言
與家所愼在其初毫末不早辯滋蔓信難圖願以藤爲誡銘之於
座隅
放鷹詩
十月鷹出籠草枯雉兔肥下韝隨指顧百
[001-21a]
擲無一遺鷹翅疾如風鷹爪利如錐本爲
鳥所設今爲人所資孰能使之然有術甚
易知取其向背性制在飢飽時不可使長
飽不可使長飢飢則力不足飽則背人飛
乗飢縱搏擊未飽須縶維所以爪翅功而
人坐收之聖明馭英雄其術亦如斯鄙語
不可棄吾聞諸獵師
慈烏夜啼詩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
[001-21b]
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爲沾襟聲中
如告訴未盡反哺心百鳥豈無母爾獨哀
怨深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昔有吳起
者母歿喪不臨嗟哉斯徒輩其心不如禽
慈烏復慈烏鳥中之曽參
鷰詩示劉叟
梁上有雙鷰翩翩雄與雌衘泥兩椽間一
巢生四兒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青蟲
不易捕黄口無飽期觜爪雖欲弊心力不
[001-22a]
知疲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辛勤三十
日母瘦雛漸肥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樹枝舉翅不迴顧隨
風四散飛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却入
空巢裏啁啾終夜悲鷰鷰爾勿悲爾當返
自思思爾爲雛日高飛背母時當時父母
念今日爾應知
采地黄者詩
麥死春不雨禾損秋早霜歳晏無口食田
[001-22b]
中采地黄采之將何用持以易糇糧凌晨
荷鋤去薄暮不盈筐𢹂來朱門家賣與白
面郎與君啖肥馬可使照地光願易馬殘
粟救此苦飢腸
初入太行路詩
天冷日不光太行峯蒼莽嘗聞此中險今
我方獨往馬蹄凍且滑羊腸不可上若比
世路難猶自平於掌
鄧魴張徹落第詩
[001-23a]
古琴無俗韻奏罷無人聽寒松無妖花枝
下無人行春風十二街軒騎不暫停奔車
看牡丹走馬聽秦箏衆目悅芳艶松獨守
其貞衆耳喜鄭衛琴亦不改聲懐哉二夫
子念此無自輕
送王處士詩
王門豈無酒侯門豈無肉主人貴且驕待
客禮不足望塵而拜者朝夕走碌碌王生
獨拂衣遐舉如雲鵠寧歸白雲外飲水卧
[001-23b]
空谷不能隨衆人歛手低眉目扣門與我
别沽酒留君宿好去采薇人終南山正綠
村居苦寒詩
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紛紛竹栢皆凍死况
彼無衣民迴觀村閭間十室八九貧北風
利如劒布絮不蔽身唯燒蒿棘火愁坐夜
待晨乃知大寒歳農者尤苦辛頋我當此
日草堂深掩門褐裘覆絁被坐臥有餘温
幸免飢凍苦又無壠𠭇勤念彼深可愧自
[001-24a]
問是何人
納粟詩
有吏夜扣門高聲催納粟家人不待曉塲
上張燈燭揚簸淨如珠一車三十斛猶憂
納不中鞭責及僮僕昔余謬從事内愧才
不足連授四命官坐尸十年祿常聞古人
語損益周必復今日諒甘心還他太倉穀
薛中丞詩
百人無一直百直無一遇借問遇者誰正
[001-24b]
人行得路中丞薛存誠守直心甚固皇明
燭如日再使秉王度奸豪與佞巧非不憎
且懼直道漸光明邪謀難盖覆每因匪躬
節知有匡時具張爲墜網綱倚作頽簷柱
悠哉上天意報施紛迴互自古巳
茫從今尤不諭豈與小人意昏然同好惡不然
君子人何反如朝露裴相昨已夭薛君今
又去以我惜賢心五年如旦暮况聞善人
命長短繫運數今我一涕零豈爲中丞故
[001-25a]
秋池二首
前池秋始半卉物多摧壊欲暮槿先萎未
霜荷巳敗黙然有所感可以從兹誡本不
種松筠早凋何足恠
鑿池貯秋水中有蘋與芰天旱水暗銷塌
然委空地有似汎汎者附麗權與貴一旦
恩勢移相隨共憔悴
夏旱詩
太隂不離畢太歳仍在午旱日與炎風枯
[001-25b]
燋我田𠭇金石欲銷鑠况兹禾與黍嗷嗷
萬族中唯農最辛苦憫然望歳者出門何
所覩但見棘與茨羅生徧塲圃惡苗承沴
氣欣然得其所感此因問天可能長不雨
諭友詩
昨夜霜一降殺君庭中槐乾葉不待黄索
索飛下來怜君感節物晨起步前階臨風
踏葉立半日顔色哀西望長安城歌鍾十
二街何人不歡樂君獨心悠哉白日頭上
[001-26a]
走朱顔鏡中頽平生青雲心銷化成死灰
我今贈一言勝飲酒千盃其言雖甚鄙可
破悒悒懐朱門有勲賢陋巷有顔回窮通
各問命不繫才不才推此自豁豁不必待
安排
丘中有一士 命首句爲題二首
丘中有一士不知其姓名面色不憂苦血
氣常和平毎選隙地居不踏要路行舉動
無尤悔物莫與之爭藜藿不充腸布褐不
[001-26b]
蔽形終歳守窮餓而無嗟嘆聲豈是愛貧
賤深知時俗情勿矜羅弋巧鸞鶴在
丘中有一士守道嵗月深行披帶索衣坐
拍無絃琴不飲濁泉水不息曲木隂所逢
苟非義糞土千黄金鄉人化其風薰如蘭
在林智愚與強弱不忍相欺侵我欲訪其
人將行復沈吟何必見其面但在學其心
新製布裘詩
桂布白似雪吳緜軟於雲布重緜且厚爲
[001-27a]
裘有餘温朝擁坐至暮夜覆眠達晨誰知
嚴冬月支體暖如春中夕忽有念撫裘起
逡巡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安得萬里
裘盖裹周四垠穩暖皆如我天下無寒人
杏園中棗樹詩
人言百果中唯棗凡且鄙皮皴似龜手葉
小如鼠耳胡爲不自知生花此園裏豈宜
遇攀翫幸免遭傷毁二月曲江頭雜英紅
旖旎棗亦在其間如嫫對西子東風不擇
[001-27b]
木吹煦長未巳眼看欲合抱得盡生生理
寄言遊春客乞君一迴視君愛繞指柔從
君怜柳杞君求悅目艶不敢爭桃李君若
作大車輪軸材須此
蝦蟇詩 和張十六
嘉魚薦宗廟靈龜貢
家應龍能致雨潤我百穀牙蠢蠢水族中無用者蝦蟇形穢
肌肉腥出沒于泥沙六月七月交時雨正
霶沱蝦蟇得其志快樂無以加地既蕃其
[001-28a]
生使之族類多天又與其聲得以相諠譁
豈唯玉池上汚君清冷波何獨瑶瑟前亂
君鹿鳴歌常恐飛上天跳躍隨姮娥往往
蝕明月遣君無奈何
寄隱者
賣藥向都城行憇青門樹道逢馳驛者色
有非常懼親族走相送欲别不敢住私恠
問道旁何人復何故云是右丞相當國握
樞務祿厚食萬錢恩深日三顧昨日延英
[001-28b]
對今日崖州去由來君臣間寵辱在朝暮
青青東郊草中有歸山路歸去臥雲人謀
身計非誤
放魚 自此後詩到江州作
曉日提竹籃家童買春蔬青青芹蕨下疊
臥雙白魚無聲但呀呀以氣相喣瓀傾籃
寫地上㧞剌長尺餘豈唯刀机憂坐見螻
蟻圖脫泉雖巳乆得水猶可蘇放之小池
中且用救乾枯水小池窄狹動尾觸四隅
[001-29a]
一時幸苟活乆逺將何如怜其不得所移
放於南湖南湖連西江好去勿踟蹰施恩
即望報吾非斯人徒不須泥沙底辛苦覔
明珠
文栢牀
陵上有老栢柯葉寒蒼蒼朝爲風烟樹暮
爲宴寢床以其多竒文宜升君子堂刮削
露節目拂拭生輝光玄班狀狸首素質如
截肪雖充悅目翫終乏周身防華彩誠可
[001-29b]
愛生理苦巳傷方知自殘者爲有好文章
潯陽三題 并序
廬山多桂樹湓浦多脩竹東林寺有白蓮
華皆植物之貞勁秀異者雖宮囿省寺中
未必能盡有夫物以多爲賤故南方人不
貴重之至有蒸爨其桂剪棄其竹白眼於
蓮花者予惜其不生於北土也因賦三題
以唁之
廬山桂
[001-30a]
偃蹇月中桂結根依青天天風繞月起吹
子下人間飄零委何處乃落匡廬山生爲
石上桂葉如剪碧鮮枝幹日長大根發日
牢堅不歸天上月空老山中年廬山去咸
陽道里三四千無人爲移植得入上林園
不及紅花樹長栽温室前
湓浦竹
潯陽十月天天氣仍温燠有霜不殺草有
風不落木𤣥
氣力薄草木冬猶綠誰肯[001-30b]
湓浦頭迴眼看脩竹其有頋眄者持刀斬
且束剖劈青琅玕家家盖牆屋吾聞汾晉
間竹少重如玉胡爲取輕賤生此西江曲
東林寺白蓮
東林北塘水湛湛見底清中生白芙蓉菡
萏三百莖白日發光彩清飊㪚芳馨洩香
銀囊破㵼露玉盤傾我慙塵垢眼見此瓊
瑶英乃知紅蓮華虚得清淨名夏萼敷未
歇秋房結纔成夜深衆僧寢獨起繞池行
[001-31a]
欲收一顆子寄向長安城但恐出山去人
間種不生
大水
潯陽郊郭間大水歳一至閭閻半漂蕩城
堞多傾墜蒼茫生海色渺漫連空翠風卷
白波翻日煎紅浪沸工商徹屋去牛馬登
山避况當率稅時頗害農桑事獨有傭舟
子鼓枻生意氣不知萬人災自覔錐刀利
吾無奈爾何爾非乆得志九月霜降後水
[001-31b]
涸爲平地
白氏文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