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精选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汉语字典 | 汉语大词典 | 康熙字典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异体字字典 | 史部 | 子部 | 集部 | 诗部 | 儒部 | 易部 | 艺部 | 医部 | 丛部 | 道部 | 佛部
     搜作品集     搜编撰者      搜卷章节      影印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大师|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四库全书 > 望溪集 > 望溪先生文集 3
未有越此者也震川之文於
所謂有序者蓋庶幾矣而有物者則寡焉又其辭號雅
潔仍有近俚而傷於繁者豈於時文既竭其心力故不
[003-12a]
能兩而精與抑所學專主於為文故其文亦至是而
與此自漢以前之書所以有駁有純而要非後世文士
所能及也
 雜著
  原人上
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董子曰人受命於天固超
異於羣生非於聖人賢人徵之於塗之人徴之也非於塗之
人徴之於至愚極惡之人徵之也何以謂聖人賢人為
[003-12b]
人子而能盡其道於親也為人臣而能盡其道於君也
而比俗之人狥妻子則能竭其力縱嗜欲則能致其身
此塗之人能為堯舜之騐也婦人之滛男子之市竊非
失其本心者莫肻為也而或有訐之則怍於色怒於言
故禽獸之一其性有人所不及者矣而偏且塞者不移
也人之失其性有禽獸之不若者矣而正且通者具在
也宋元兇劭之誅也謂臧質曰覆載不容丈人何為見
哭唐柳燦臨刑自詈曰負國賊死其宜矣由是觀之劭
[003-13a]
之為子燦之為臣未嘗不明於父子君臣之道也惟知
之而動於惡故人之罪視禽獸為有加惟動於惡而猶
知之故人之性視禽獸為可反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
禽獸者幾希痛哉言乎非明於天性豈能自反於人道

  原人下
自黄帝堯舜至周之中葉僅二千年其民繁祉老壽恒
數百年不見兵革雖更姓易代而禍不延於民降及春
[003-13b]
秋脊脊大亂尚賴先王之遺澤以相維持會盟討伐徵
辭執禮且其時戰必以車而長兵不過弓矢所謂敗績
師徒奔潰而已其俘獲至千百人則傳必特書以為大
酷焉自戰國至元明亦二千年無數十年而無小變百
年二百年而不馴至於大亂者兵禍之連動數十百年
殺人之多每數十百萬歴稽前史所載民數或十而遺
其四三焉或十而遺其一二焉何天之甚愛前古之民
而大不愛後世之民也傳曰人之於天也以道受命不
[003-14a]
若於道者天絶之也三代以前教化行而民生厚舎刑
戮放流之民皆不逺於人道者也是天地之心之所寄
五行之秀之所鍾而可多殺哉人道之失自戰國始當
其時簒逆之人列為侯王暴詐之徒比肩將相而民之
耳目心志移焉所尚者機變所急者嗜欲薄人紀悖理
義安之若固然人之道既無以自别於禽獸而為天所
絶故不復以人道待之草薙禽獮而莫之憫痛也秦漢
以還中更衰亂或有數十百年之安則其時政事必少
[003-14b]
脩明焉人風必少淳實焉而大亂之興必在政法與禮
俗盡失之後蓋人之道幾無以自立非芟夷蕩滌不可
以更新至於禍亂之成則無罪而死者亦不知其幾矣
然其間得自脫於瘡痍之餘剥盡而復生者必於人道
未盡失者也嗚呼古之人日夜勞來其民大懼其失所
受於天耳失所受而不自知任其失而不為之所其積
也遂足以干天禍而幾盡其類此三王之德所以侔於
天地也與
[003-15a]
  原過
君子之過値人事之變而無以自解免者十之七觀理
而不審者十之三衆人之過無心而蹈之者十之三自
知而不能勝其欲者十之七故君子之過誠所謂過也
蓋仁義之過中者爾衆人之過非所謂過也其惡之小
者爾上乎君子而為聖人者其得過也必以人事之變
觀理而不審者則鮮矣下乎衆人而為小人者皆不勝
其欲而動於惡其無心而蹈之亦鮮矣衆人之於大惡
[003-15b]
常畏而不敢為而小者則不勝其欲而姑自恕焉聖賢
視過之小猶衆人視惡之大也故凜然而不敢犯小人
視惡之大猶衆人視過之小也故悍然而不能顧服物
之初御也常恐其汚且毁也既汚且毁則不復惜之矣
苟以細過自恕而輕蹈之則不至於大惡不止故㫁一
樹殺一獸不以其時孔子以為非孝微矣哉亦危矣哉
  先天後天圖說
宋邵氏所傳八卦二圖與說卦傳合朱子謂先天圖方
[003-16a]
位無可疑者而後天圖多不可曉至卦位所以易置之
故則自昔無聞焉按之經文一則以八卦之實象明其體
一則以四時之常運著其用合此二者而後圖相變之
義可見矣火之精為日日生於東而明盛在晝水之精
為月月生於西而明盛在夜雷藏地中伏氣於東北而
發聲起蟄應春始作澤匯東南而水潦盛昌百谷滿盈
其候惟秋又土膏發於春夏而成功亦在秋此四正之
位所以易也風隂氣位西南而蘇息長養發用於春夏
[003-16b]
之交山起西北而脊皆東北行其中鳥獸胎育樹木
甹蘖多在冬春之交蓋山氣之萌養也南者乾之正位
而戰於西北盛隂相薄終不滅息而為復生之始於此
見於穆不已之命焉北者坤之正位而卦辭則利西南
蓋土盛於夏秋之交萬物皆致養焉此四隅之位所以
易也以天地水火雷風山澤之實體合四時五方以徴
其實用則二圖相為表裏而不可缺一明矣邵氏及朱
子以先天圖為伏羲所作後天圖為文王所作而經傳
[003-17a]
百家之言無可證者攻之者遂謂此雜家之術不足道
也不知二圖雖後人剏作其理固不可廢况與說卦合
哉然必謂羲文已有是圖而孔子以說卦解之則鑿矣
其諸宋之儒先因說卦以作圖而邵氏傳其學與
  謚法
謚之作也人心之不知其然而然者也邃古帝者之號
多不知其義所取烈山氏始為農師而民神之故因而
號焉堯舜之聖民無能名禹平洪水相與震而驚之故
[003-17b]
稱大焉至於湯則或嘉其功而稱成或象其徳而稱武
此周公所以因之而作諡也有祖而又有宗亦人心之
不知其然而然者也商之世嘗衰矣至帝戊而中興故
尊之而因以號焉其後屢衰武丁振而興之功最髙故
尊之而因以號焉漢之太宗世宗用此義也至東漢而
祖宗謚號之義皆失矣祖者始也故宗無定數祖一而已以
光武之復有天下而稱祖是二始也謚以易名因以為
廟號春秋所書桓宫武宫是也廟别有號是再謚也主
[003-18a]
是議者必以祖有功而宗有徳又祖一而宗無定數以
為祖賢於宗不知殷人宗湯周宗武王乃二代始受命
之君不聞湯武之賢以不稱祖而貶於稷契其廟别為
號蓋縁文帝稱太宗武帝稱世宗而然不知曰太曰世
非謚也非顯與明肅與章之比也至於唐而歴世並稱
宗至於明而繼世並稱祖傷名愆義實自東漢始東漢
之經學後世莫並焉而若此類乃不能辨惜夫
  通蔽
[003-18b]
譽乎已則以為喜毁乎已則以為怒者心術之公患也
同乎已則以為是異乎已則以為非者學術之公患也
君子則不然譽乎已則懼焉懼無其實而掠美也毁乎
已則幸焉幸吾得知而改之也同乎已則疑焉疑有所
蔽而因是以自堅也異乎已則思焉去其所私以觀異
術然後與道大適也蓋稱吾之善者或諛佞之虚言也
非然則彼未嘗知吾之深也吾行之所由吾心之所安
吾自知之而已若攻吾之惡則不當者鮮矣雖與吾有
[003-19a]
憎怨吾無其十或實有四三焉與吾言如響必中無定
識者也非然則所見之偶同也若辨吾之惑則不當者
鮮矣理之至者必合於人心之不言而同然好獨而不
厭乎人心則其為偏惑也審矣吾友劉君古塘行直而
清其為學常自信而不疑心所不可雖古人之説不苟
為同也而好人之同乎已夫古人之說不能强吾以苟
同而欲人之同乎已非心術之蔽乎知君者猶以為自
信之過也不知者將以為有争氣也君與吾離羣而索
[003-19b]
居久矣會有所聞書以質之
  異姓為後
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以其氣之不相屬也故古無
以異姓為後者春秋書莒人滅鄫而傳者謂立異姓以
涖祀於經則疎然足徵自周以前未嘗有是也漢魏以
降其流益漫自王公及士庶蹈此者跡相叠葢俗之衰
人多不明於天性而骨肉之恩薄謂後其有父母者將
各親其父母無父母而自知其所出猶有外心焉故常
[003-20a]
舎其兄弟之子與其族子而求不知誰何之人取之襁褓
之中以自欺而欺人嗚呼是謂不有其祖也其為之後者
苟自知其繋姓則俟養已者殁求其族以後之反其田宅
而脫身以復其宗禮也不自知其繋姓而養已者之族亦無可承則廟祭其先而祭養已者於其墓祭者稱名所祭
舉姓字奕世不廢焉古之有天下國家者祀九皇六十四
氏以及因國之無主後者有道有徳者祭於瞽宗皆以義
屬耳而况取諸襁褓或收育於孤稚流離之日乎然以恩
[003-20b]
與義屬而世祀焉則誠也以氣屬而命之曰為後則偽也
禮不可以為偽故曰名之必可言也繋姓之不知則其祭
也如之何曰是特與生而喪其父母生而不及其大父母
者同實耳致愛而導之以哀致慤而加之以痛胡為其不
可以承祀也姓無所受則逮子若孫而氏以已之字可也
其於養已者之祭則不可以及其祖宗是何也義止於其
身而及其祖宗是以氣屬而為偽也此謂誣於祭若舎
是而求順比俗之情則非吾之所敢知也
[003-21a]
  轅馬說
余行塞上乘任載之車見馬之負轅者而感焉古之車
獨輈加衡而服兩馬今則一馬夾轅而駕領局於扼背
承乎韅靳前而靽後其登阤也氣盡喘汗而後能引其
輪之却也其下阤也股蹙蹄攢而後能抗其轅之伏也
鞭策以勸其登棰棘以起其陷乘危而顛折筋絶骨無
所避之而衆馬之前導而旁驅者不與焉其渇飲於溪
脫駕而就槽則常在衆馬之後噫馬之任孰有艱於此
[003-21b]
者乎然其徳與力非試之轅下不可辨其或所服之不
稱則雖善御者不能調也駑蹇者力不能勝狡憤者易
懼而變有行坦途驚蹶而僨其車者矣其登也若跛其
下也若崩濘旋淖陷常自頓於轅中而衆馬皆為所掣
嗚呼將車者其慎哉
  讀伍子胥傳
世人皆悲子胥以忠死吾獨惜其所以處死者未得也
其諫夫差語皆濶於事情使員曰呉之於越非伐國而
[003-22a]
求其服也王忘王之使人立於庭出入呼王而告以先
王之痛乎匹夫含怨猶必剚刃讐人之胸况勾踐親用
戈於先王傷未及舎而卒非函勾踐之首以入先王之
廟則臣子之事不終今力實能誅而縦焉吾恐先王負
恫於九原而不歆王祀也如是則夫差雖慙忿以殺子
胥而必不釋勾踐勾踐死則越不為沼而呉亦不至大
冺矣子胥之智非不及此也毋乃少歴閔凶功見名立
而重犯忌諱以危身與而竟不能保其終惜哉
[003-22b]
 
  
  
  
 望溪集巻三

[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望溪集巻四          翰林院侍講銜方苞撰
   左忠毅公逸事
先君子嘗言鄉先輩左忠毅公視學京畿一日風雪嚴
寒従數騎岀微行入古寺廡下一生伏案卧文方成草
公閲畢即解貂覆生為掩户叩之寺僧則史公可法也
[004-1b]
及試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注視呈巻即面署第一召
入使拜夫人曰吾諸兒碌碌他日繼吾志事惟此生耳
及左公下厰獄史朝夕獄門外逆閹防伺甚嚴雖家僕
不得近久之聞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持五十金涕泣
謀於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更敝衣草屨背筐手長鑱為除不潔者引入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牆而坐面額
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脱矣史前跪抱公膝而
嗚咽公辨其聲而目不可開乃奮臂以指撥眥目光如炬
[004-2a]
怒曰庸奴此何地也而汝來前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
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
去無俟姦人搆陷吾今即撲殺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
擊勢史噤不敢發聲趨而出後常流涕述其事以語人
曰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崇禎末流賊張獻忠出
沒蘄黄潛桐間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禦每有警輒數
月不就寢使將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擇健卒十人令
二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鼔移則番代每寒夜起立振
[004-2b]
裳甲上氷霜迸落鏗然有聲或勸以少休公曰吾上恐
負朝廷下恐愧吾師也史公治兵往來桐城必躬造左
公第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於堂上余宗老塗山左
公甥也與先君子善謂獄中語乃親得之於史公云
  髙陽孫文正逸事
杜先生岕嘗言歸安茅止生習於髙陽孫少師道公天
啟二年以大學士經略薊遼置酒别親賔會者百人有客
中坐前席而言曰公之出始吾為國慶而今重有憂封
[004-3a]
疆社稷寄公一身公能堪備物自奉人莫之非如不能
雖毁身家責難逭况儉觳乎吾見客食皆鑿而公獨飯
粗飾小名以鎮物非所以負天下之重也公揖而謝
先生誨我甚當然非敢以為名也好衣甘食吾為秀才
時固不厭自成進士釋褐而歸念此身已不為已有而
朝廷多故烽火日駭恐一旦肩事任非忍饑勞不能以
身率衆自是不敢適口體强自朂厲以至於今十有九
年矣嗚呼公之氣折逆奄明周萬事合智謀忠勇之士
[004-3b]
以盡其材用危困瘡痍之卒以致其武唐宋名賢中猶
有倫比至於誠能動物所糾所斥退無怨言叛將逺人
咸喻其志而革心無貳則自漢諸葛武侯而後規模氣
象惟公有焉是乃克己省身憂民體國之實心自然而
愾乎天下者非躬豪傑之才而概乎有聞於聖人之道
孰能與於此然惟二三執政與中樞邊境事同一體
人實不能容易曰信及豚魚媢嫉之臣乃不若豚魚之
可格可不懼哉
[004-4a]
  石齋黄公逸事
黄岡杜蒼略先生客金陵習明季諸前輩遺事嘗言崇
禎某年余中丞集生與譚友夏結社金陵適石齋黄公
來遊與訂交意頗洽黄公造次必於禮法諸公心嚮之
而苦其拘也思試之妓顧氏國色也聰慧通書史撫節
按歌見者莫不心醉一日大雨雪觴黄公於余氏園使
顧佐酒公意色無忤諸公更勸酬劇飲大醉送公卧特
室榻上枕衾茵各一使顧盡弛䙝衣隨鍵户諸公伺焉
[004-4b]
公驚起索衣不得因引衾自覆薦而命顧以茵卧茵厚且狭不可轉乃使就寢顧遂暱近公公徐曰無用爾側
身内向息數十轉即酣寢漏下四鼔覺轉面向外顧佯
寐無覺而以體傍公俄頃公酣寢如初詰旦顧出具言
其狀且曰公等為名士賦詩飲酒是樂而已矣為聖為
佛成忠成孝終歸黄公及明亡公縶於金陵在獄日誦
尚書周易數月貌加豐正命之前夕有老僕持鍼線向
公而泣曰是我侍主之終事也公曰吾正而斃是為考
[004-5a]
終汝何哀故人持酒肉與訣飲啖如平時酣寢達旦起
盥潄更衣謂僕某曰曩某以巻索書吾既許之言不可
曠也和墨伸紙作小楷次行書幅甚長乃以大字竟之
加印章始出就刑其巻藏金陵某家顧氏自接公時自懟無何歸某官李自成破京師謂其夫能死我先就縊
夫不能用語在縉紳間一時以為美談焉
  書孫文正傳後
當明之將亡其事最傎者莫若殺袁崇煥與置公閒地
[004-5b]
然間諜之言當其時迹猶難辨也莊烈愍帝嗣位之二
年公自家起受命危難中復已失之畿甸定將傾之宗
社其才不世出而憂國忘身帝所親見也及闗門靖前
寧收屯營立軍民始有固志而内蔽於奸僉緩餉愆期
以掣公之手足外則政權不一分操割裂以亂公之成
謀至大凌覆敗按其末則失律喪師者邱禾嘉也循其
本則敗謀速禍乃撤班軍改成命主議之廷臣不明徴
罪之有無乃以無識者追咎築城而聽公引退廢棄八
[004-6a]
年不咨一語卒使巷戰力屈闔門就死此天下所嘆息
痛恨不能為帝解者蓋方是時周延儒温體仁已深結
帝知而得事柄矣二人皆忠賢餘黨也自忠賢時已誣
公欲興晉陽之甲而公之再用再罷以至於死實與二
人之秉國相始終延儒之獨對體仁之密揭所以搆公
於冥昧之中者豈可測哉觀公始至召對平臺帝親以
京城相屬越日而出公於通則羣邪之側目於公而携
公於帝者其術蓋多變矣公既死帝嗟悼命優恤當國
[004-6b]
者猶忌其義烈而多方以格之况生時懼公功成而位
居已上者乎而為所蔽壅者乃憂勤恭儉明察之君嗚
呼此立政所以畏憸人也
  書盧象晉傳後
宜興盧豪然備録家傳乞言於余余告之曰正史既具
外此皆贅言矣及觀其祖象晉請效死邊外而當軸者
始欲致罰卒擯絶之竊嘆鄙夫之階禍多端而媢疾其
尤烈者也不惟才徳勲庸出已之上必不能容即未達
[004-7a]
之士少見鋒頴即防其異日之難馴而預遏焉不惟國
之安危民之死生萬世之詬厲絶不以概於心即情見
勢屈而身罹禍殃亦有所不暇計也明之亡始於孫髙
陽之退休成於盧忠烈之死敗沮髙陽者惟知髙陽不
退已不能為之下而不思髙陽既退國家社稷之事已
不能支擠忠烈者惟知置之死地援絶身亡然後私議
可行而不思忠烈既亡中原土崩之勢已莫能馭當是
時國事孔急凡求自試於師中者無不立應而獨於象
[004-7b]
晉難之徒以忠烈之故耳嗚呼方莊烈愍帝嗣位之初
首誅逆奄非不欲廣求忠良破奸憸之結習而所委心
者則周延儒温體仁每摧抑忠良以曲庇之逮延儒誅
體仁罷國勢已不可為矣而繼起者復祖其故智嫉賢
庇黨以覆邦家鄙夫之轍迹自古皆然無足深怪所可
惜者以聰明剛毅之君獨蔽惑於媢疾之臣身死國亡
而不寤豈非天哉嗟乎不平其心者師尹也而家父以
究王訩傳者推之曰辟則為天下僇有國者可不慎乎
[004-8a]
  明禹州兵備道李公城守死事狀
崇禎十四年冬十有二月流賊冦禹州兵備道李公乗
雲到官始二十四日按籍閲軍伍半虛守禦具一無藉
知州事某請迎降公怒斥之曰此吾死所也召士民激
以大義共登陴賊死傷甚衆城破公率衆巷戰猶手刃
十數人力屈被執方是時河南守令多望風降伏獨禹
州士民殊死戰賊入下令屠城公奮呼謂賊曰城守吾
事也吾令衆守城不敢不守猶汝令衆攻城不敢不攻
[004-8b]
民何罪獨吾一身當任汝殘殺耳賊意解收屠城令因欲屈公公憤罵不屈乃立公為質而聚射之徴死猶寸
磔焉公初至禹時徽王支屬在禹者凡十七家公議徴
土人訓練而資餉於宗藩知州事某持之宗藩莫應及
城破十七家無一脱者知州事某叩首乞哀於賊公
忽奮起以足跐其面曰汝負國勦民尚思向狗彘求活
耶賊既去士民收骸骨棺歛建祠私諡忠烈春秋時祀
與公同難者駐防千總張某吏目周某州人候選州同
[004-9a]
知余全生遙授訓導趙日躋太學生侯九韶庠生周鳴
岐李儀化田種玉陳懋能皆配享公磔於州城外西南
隅大路旁槐樹下其樹至今存故老過之猶或為欷歔
流涕云公既殁八十年夏峰孫徴君曾孫用禎為州學
徴於禹人而屬余為之狀康熙六十年五月朔日望
溪方苞述
  書涇陽王僉事家傳後
國之將興其時非無姦憸隂賊之臣也政教方明而賢
[004-9b]
者持其樞柄則務自矯革以取所求或伏抑而不敢逞
國之將亡姦憸隂賊之臣必巧遘機會以當主心而賢
人君子少得事任常有物焉以敗之若是者豈人之所
能為哉涇陽王僉事徵當明崇禎朝以邊才由司理擢
按察司僉事監登萊軍未閲月軍變落職歸田里甲申
三月聞懐宗愍帝殉社稷七日不食死公少時即慕諸
葛武侯演八陣圖倣木牛流馬制械器皆可試用其家
居見流賊猖獗倡築魯橋城以保涇原鄉人賴之曩令
[004-10a]
監軍登萊得期月之暇撫循士大夫則兇弁無從煽亂
而公之才實可顯見矣乃方起遽踣持國論者不信罪
之有無而輕棄之此可為流涕者矣然公之功能猶未
著也孫髙陽久鎮邊關功在社稷而廢棄八年卒使城
破巷戰闔門就死其所遇乃憂勤恭儉之君親見其困
於逆閹又賴其力以收畿疆紓國難而終奪於姦憸豈
非天哉少師為諸生時即徒步歴諸邊以天下為己任
蓋其始也不以事任之不屬而弛其憂其終也不以事
[004-10b]
任之不屬而讓其死是則諸君子所自為正而不聴命
於天者夫
  書潘允慎家傳後
辛未九月二十一日日將暮檢架上散佚見濟寧諸生
潘允慎家傳載其衝擊流㓂脫祖母死地奮身蹈火出
兄於燔薪匝屋長吁夜参半不能寐蓋惟明之亡事與
古異君非有凉徳也朝非有暴政也衆非有離心也無
食無兵池湮城圮梟張之賊勢如猛火而守令學官奮
[004-11a]
死守禦殺身殘家而不悔者無地無之薦紳士民廟哭
巷戰户號人厲併命於鋒鏑者無地無之其如允慎之
保身與親泰然而無患者千百中無十一也蓋至懐宗
愍帝嗣位而累世之忠良已盡於逆閹之斵喪矣其未
罹門户之禍如孫髙陽盧義興孫雁門諸公復危死於
奸僉之擠陷故自周延儒温體仁得君以後凡内服大
僚外秉節鉞久安而無患者皆巧佞奸欺庸鄙忍心之
人也社稷之傾危生民之禍亂漠然不以關其慮而朋
[004-11b]
謀私計諂附權要惟恐失意於㡬微武夫則無小無大
皆痛心於文臣之節制言路之紛糾轉以養賊脅上為
自安之計是以人主孤立於上蒸黎糜沸於下土崩魚
爛一潰而不可收豈非天命遐終故多生亡國之材使
恣於民上而剛正憂勤恭儉之君亦隂奪其鑒使嗜奸
人之疾味以至於敗國殞身而不寤與嗚呼此又自古
亡國轍迹之一變也
  書熊氏家傳後
[004-12a]
周官之法國有大事諸子帥國子而致於太子以守王
宫掌固頒守政於士庻子以帥衆庻蓋惟士明於義理
能為衆庻之倡雖至危死而志不可奪也明之末造流
賊横發於中原延蔓海隅其以諸生捍衛鄉里而破家
亡身殘其支體者荒陬小邑必有數人焉蓋不經亂亡
變故不知古聖人制法之心凡事皆然而兹尤其顯見
者矣余遊四方所至長老各有述而語在縉紳間者惟
睢州湯潛庵先生之母流賊破睢州罵/賊賊怒攴解之閩中鄭侍郎重
[004-12b]
之父父字華振聞變自山莊挈其妻入/城守禦城破登樓舉火並自焚死然鄭父之義不
若湯母之逺聞因是歎死者之義聲又以子孫為顯晦
然於視死如歸之義則固無加損也自張獻忠出沒楚
蜀江西冦亂至
國初未已每有警城邑士民争竄山澤熊孔敷者新昌
諸生也城將陷獨不肯避其子迎龍使家人以母出而
獨身侍父俄而賊至孔敷端坐不起賊怒手刃之迎龍
以身蔽左額受刃目睛綴眶外仆地告哀不已乃免其
[004-13a]
父南豐梁質人作傳以傳其事其曾孫暉吉於余為道
義交以余衰病必欲其祖見於余文乃告之曰吾聞善
人必有後今子之志行端直是乃祖之義心孝徳有以
開之也然書傳所記祖若父之令名每賴後之人而章
徹子果能比跡於湯公則奕世以下猶將溯源於髙曾
而有所興起焉又何藉於余言既以語之因為書於傳

  書曹太學傳後
[004-13b]
歙縣曹晉袁持其祖太學君家傳索余文其傳亡友王
崑繩所作也太學君以義俠著於鄉而尤為薦紳所傳
述者則其邑給事中方有度浮梁御史黄龍光忤逆奄
魏忠賢被逮君厚賂緹騎邀至家留一日為經紀家事
方逆奄之熾也在位諸賢既以身殉國而一時士君子
及閭閻之義民號呼感憤與諸賢相攀援而不避其禍
者大不異於東漢之末也當是時上之政刑雖傎而下
之禮俗可不謂盛矣哉蓋一代之風教常視乎開國之
[004-14a]
君漢光武不敢以仕屈嚴光而明祖之歸蔡子英於擴
廓也縱敵國之謀臣而不忍傷其義即是二者固足以
振一代之士氣而使之不茍於自待矣然二君之能此
則有本焉光武微時嘗従師受經而明祖所致諸儒實
承朱子之學所以啓沃其心而使知風教之為重也素
矣是以經師之傳莫盛於東漢而朱子之傳注專行於
明其漸摩既深故及其衰也政亂於上而義明於下士
氣之奮揚雖鈇鉞鼎鑊之威莫之能奪也嗚呼所以致
[004-14b]
此者豈易言哉有國者之勵其士民與有家者之化其
子姓一也晉袁之交余經患難而彌篤而其父右軍急
兄弟之難有古烈士風吾見太學君之澤被於再世矣
其行誼之詳則見於崑繩之文而無為更舉也
  跋石齋黄公手札
公與寳應喬侍御手札十有四其十有二皆短札乃崇
禎十五年自戍所復召入都晨夕往復語也長言者二
時則引疾南還越中諸賢築學舎留公講問而侍御適
[004-15a]
為巡按一答其始至通問之書一將以使事反命而特
致之考公之事莊烈愍帝陳言對命無一不與帝心相
違二三執政祖魏忠賢故智力排異已公三進三逐廷
杖八十移獄鎮撫司考掠者四一朝而脫囚籍則於政
事之得失君子小人之消長凡有見聞無不與同心者
思所以挽正及引身以退匿迹於嵁巗深谷之中而民
生之苦病吏治之煩苛軍事之失圖柄臣之誤主身在
局外猶責其友以必言而冀君之一寤蓋君子所性根
[004-15b]
於心而不能自已者如此嗚呼莊烈愍帝嗣位於國勢
傾危之日一時忠良雖觸忤憎惡偶有感發未嘗不幡
然易慮而親之任之也然卒之如公如念臺劉公志在
竭忠而窮於効忠之無路如孫文正如盧忠烈志在奮
死而扼於投死之非時皆由媢疾之臣相繼而居腹
心之地其術百變能使東西易面人主自為轉移而不
覺耳如而夫者不能放流乃與之朝夕深言於帷幄雖
當平世猶不能無生亂階况屯難已成之後乎聖人繋
[004-16a]
易謂難之解驗在小人之退而於五發之位乎天位者
可不服念哉
  記百川先生遺言
先兄百川先生曰處士則有虚聲鄉鄰親戚則有私毁
譽若民之於上利害切身不謀而同故吏自一命以上
名不虚作人不可以好名相疑已不可怙過而謂民言
不當有合葬其父母及前母者以位次問先生曰神道
尚右而程朱所言皆尚左朱子𦵏其妻存東畔一位則
[004-16b]
尚左明矣若三柩同葬依古禮則父當中前母右繼母
左如尊左則父當中而左右易位若父與前母既𦵏父
左則新祔者次於右父右則新祔者次於左又曰周禮
大司樂有享先妣之樂在享先祖之前故鄭康成謂周
以后稷為祖而姜嫄無所配是以特立廟祭之謂之閟
宫斯干之詩曰似續妣祖箋曰妣先妣姜嫄也商頌亦
溯源於有娀皆諸侯不敢祖天子之義以是推之庻子
於生母當别葬韓魏公葬生母胡氏柩退嫡母尺許趙
[004-17a]
炳族葬圖説引以為據非古也
  答問
兄子道永重修南郊漢前將軍闗公廟問曰自書傳以
来至忠大勇英畧蓋世且卓見聖人之道而死於非命
者莫過於公與岳忠武故浩然之氣長震動乎萬世之
人心然公之廟無地無之而忠武之祠則連州比郡或
無一二又公之神常若充滿徧布於宇宙而時見其精
爽其大者示威於戰陣其小者凡有禱問其應如響而
[004-17b]
忠武無是也是有説與余應之曰自周衰戰國諸君糜
爛其民至暴秦而生民之類幾盡矣漢髙祖出之於水
火之中治尚寛大有天下者垂四百年自武帝而外桓
靈以前雖有庸君患不及民民之思漢也深則激於公
之忠義者切又東漢之末士大夫多明於義理而重名
節故諸葛武侯遺書搜録而表章之者乃晉氏也其書
所謂賊即時君之祖宗以是觀之則公遇難時魏呉之
士民羣聚而祠之其君臣必見為當然故震動宇宙而
[004-18a]
結聚於人心者深固而光昭忠武為秦檜所戕身死而
檜之餘恨猶未解吏民畏檜之威直至檜死乃敢訟言
忠武之寃孝宗朝始得立祠於鄂而屢世相臣奸庸相
繼多主和議偷安以保妻子大率與檜同心故忠武之
義氣雖不沒於人心而祠祀則寥寥焉此事勢之自然
於二公無加損也夫神者依人而行舉億兆人之精神
皆專嚮於公則公之神自隨地而監照之忠武即間有
祠祀未有禱禳祈報者則其神何由與之相應而有所
[004-18b]
徵騐哉昔孔子夢見周公不聞堯舜文武並見於夢
則神明之感通由於生人精神之結聚明矣故凡禱
祈於公行汙而所問之事非正者簽辭多不應以其精
神不足以相感召也既以告道永因思此義亦宜存天
壤間乃筆之
  書王氏三烈女傳後
三烈女傳金壇王若霖志其世父之女二及族姊同時
死土賊倪文炳事也明將亡中原楚蜀已盡燬於流㓂
[004-19a]
及愍皇帝殉社稷東南盜賊蜂起長老所傳女子自投
於水火及罵賊而斃於鋒刃者不可勝數女教之盛前
古所未有也蓋自髙皇帝定六宫之禮盡革前代昭儀
充華美人諸號而皆以徳命帝室之女不得再適著於
令典而愍皇帝之殉社稷也后實先之禮教之所漸摩
志氣之所感動蓋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竊嘗歎自古
亂亡之釁不過數端或以權姦或以女寵或以宦寺其
造亂者不過數人或竟得保其首領以殁而使天下忠
[004-19b]
臣義士孝子悌弟貞婦烈女無罪而併命於水火盜賊
之間且身死而名傳者千百中無十一焉豈非造物之
不能無憾者哉雖然人之生也莫不有死其能順性命
之理而死者是得全其所受於天者也若晉羊皇后之
富貴康寧雖愚夫豎子皆知為不幸則如三烈女者雖
謂之考終可也用此言之雖與三烈女之死同而泯滅
無聞者亦可以無恨而有或知之則不忍聽其無傳者
吾黨之義也
[004-20a]
  書孝婦魏氏詩後
古者婦於舅姑服期先王稱情以立文所以責其實也
婦之愛舅姑不若子之愛其父母天也茍致愛之實婦
常得子之半不失為孝婦古之時女教修明婦於舅姑
内誠則存乎其人而無敢顯為悖者蓋入室而盥饋以
明婦順三月而後反馬示不當於舅姑而遂逐也終其
身榮辱去留皆視其事舅姑之善否而夫之宜不宜不
與焉惟大為之坊此其所以犯者少也近世士大夫百
[004-20b]
行不怍而獨以出妻為醜閭閻化之由是婦行放佚而
無所忌其於舅姑以貌相承而無勃谿之聲者十室無
二三焉况責以誠孝與婦以類己者多而自證子以習
非者衆而相安百行之衰人道之所以不立皆由於此
廣昌何某妻魏氏刲肱求療其姑㡬死其事雖人子為
之亦為過禮而非篤於愛者不能以天下婦順之不修
非絶特之行不足以振之則魏氏之事豈可使無傳與
抑吾觀節孝之過中者自漢以降始有之三代之盛未
[004-21a]
之前聞也豈至性反不若後人之篤與蓋道教明而人
皆知夫義之所止也後世人道衰薄天地之性有所壅
遏不流其欝而鍾於一二人者往往發為絶特之行而
不必軌於中道然用以矯枉扶衰則固不可得而議也
魏氏之舅官京師士大夫多為詩歌以美之余因發此
義以質後之人
  書直𨽻新安張烈婦荆氏行實後
往年或以烈婦荆氏行實視余其兄公張侍御天池所
[004-21b]
述也義烈動家人衆視其雉經不敢曲止及見侍御叩
烈婦平生則其佐夫以養母也凡八年而家人不聞其
聲諸嫂皆愛焉其死也嗣子灼幼孩號踊如不欲生嗚
呼柔順者婦人之正也而昔者聖人之繋易也以陽剛
為女徳之賢余嘗見將死而信其婦之必身殉者曰婦
性剛既有成言矣余前知其戾忍而非剛也既而晩節
末路乃有不可道者蓋剛者天徳也天地之氣藹然而
温和者為陽惨然而凛慄者為隂凡婦人之順於舅姑
[004-22a]
宜於家人慈於子姓者皆陽明之發也故其變也激而
為義烈其勃谿於舅姑傲狠於娣娰殘刻於僕婢者皆
隂慝之作也故其變也忍為邪惡而不慙夫坤隂之純
也順極而健涵焉故其象為馬其用為永貞而象傳掲
之曰大終余始入京師見宛平張氏女未嫁而死其夫
又其後則長白官爾佳氏飲藥與夫同命聞之審者則
清澗白氏夫死夜自經有氣起室中白如長虹與荆氏
而四矣婦之殉夫辭事多同故於白氏無紀焉兹以與
[004-22b]
侍御交具得荆氏之性行而因以悟聖人繫易之由故
總所聞見而並論之以明彰女教且使為人夫者監此
以考婦徳而無所蔽
  書萬烈婦某氏事
烈婦某氏江東巨室婢也妻僕萬某早寡守貞二十年
年四十餘會其主以事當與妻謫戍妻泣而謂烈婦曰
汝無子女單獨一身能充解脱我俾幼稚有依吾子孫
當世祀汝且汝少長吾家主父年七十矣猶汝父也汝
[004-23a]
何嫌烈婦曰雖然非禮也固請既而曰吾之生贅也亦無不可但自當官充解後陸行必異車水行必異舟逆
旅必異室抵戍之日吾有以自處矣既行至中途其主
忽戲曰汝為吾妻官作之合矣而不同寢處可乎烈婦
曰吾以主為父父何所不得老婦人而忍出此言察其
主意不悛越日夜中自經死聞者莫不流涕皆曰烈婦
之志足悲矣而其初之義則未審焉其諸荀文若之儔
與方子曰操之心途之人皆知之文若為之謀主以固
[004-23b]
其操柄文若死而操之惡已成矣是猶共剽而終以不
取分為義也若烈婦之主身在縲紲垂死之年而忍為
大惡則豈烈婦所及料哉烈婦之行也早以死自處矣
不得已乃中道而潔其身蓋自信其泥而不滓者也豈可使與文若同名而不辨哉
  為秦門髙貞女舉本
貞女吾師大理宛平公同産弟頤侯次女也許嫁
秦氏子文照舅姑前殁雍正五年春正月文照死貞女
[004-24a]
請衰絰歸秦氏代夫承重事祖姑其父大駭招余陳禮
經以喻之志不移遂以二月朔歸秦氏時年二十有二
其舅之側室李氏感焉誓守節與貞女同卧起於今六
年矣大理兄弟三人惟季有子大理卒家散季又卒其
子流滯新樂及頤侯卒繼室暨幼女貧不能自存貞女
父黨無一人可倚而其夫之叔父子正持手而食養母
畜妻子旁及兄之側室子婦力不能支余嵗時過秦氏見貞女敝衣菜色或冬無棉而意色常和以安嗚呼天
[004-24b]
屬之情秉彝之性惟遘閔凶備危苦而後庻一見之如
貞女之守志李氏之慕義子正之窶艱而不棄其親皆
人紀所賴以維繫也恨余力不足以振之乃告於友朋
及大理之知舊姻親各出其力為舉本付里中士大夫
重然諾者主子貸為貞女衣裳綫纊之費終則棺歛焉
傳曰人之於天也以道受命若貞女其殆庻幾無負於
所受者歟敬而恤之豈惟大理之親舊生徒義不可以
茍止哉
[004-25a]
  書髙密單生追述考妣遺事後
乾隆六年季春余以兄子之喪病不能興單生作哲緘
致其所述考妣遺事起視之氣結不能終篇念幼隨先君子播遷隠閔先兄毖余曰此二親之窮於命也而於
我與若之身心則大有造焉在昔堯舜禹湯文武周公
皆遭父子君臣兄弟之變而孔孟亦少孤蓋惟遭變然
後可以見其極故使聖人身之以為萬世之標準焉當
吾之世志行越衆者三人睢州湯潛庵之母為流賊所
[004-25b]
膊闗西李中孚之父糜爛於戰塲博野顔習齋父流亡
母改適匍匐萬里始得父墓見異母之妹招魂而歸蓋
功利嗜欲薰鑠流毒於人心者深且固矣非猛藥惡石
不足以攻除故三君子以此各成其艱苦傑特之行生
之考妣羇窮不異於吾親而皆早世則視余更酷矣生
無兄弟自今以徃即速致要津贏資聚以為妻子之光
榮可矣欲雞豚之逮親可再得乎惟徳惟義是謂顯揚
然則生之所以自處於兹可早定矣君子之為學也深
[004-26a]
其功識猶患淺抗其志行猶患卑必能志七聖人之道
然後可繼三君子之行毋若余之負所命於兄而混混
以沒世也
  吕九儀妻夏氏
婦人居常而早寡者無死道也夫不以良死則義可死
而堂有舅姑室有子或已之父母篤老而無兄弟則其
死也雖當於義而傷於恩蕪湖吕九儀死於仇其妻夏
氏將死之姑止之踰年仇抵死如法夏氏遂修舊業持
[004-26b]
門户於今二十年姑既殁二子受室而成家矣其始之
欲就死也義終則不愆於義亦不傷於恩故夏氏之生
也賢其死也
 
 
 
 
 望溪集巻四

[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望溪集巻五
          翰林院侍講銜方苞撰
 書
  與閻百詩
昨所論孔子殁子張欲師有若而記載子張死曽子有
母之喪則曽子問一篇皆母在時所講問可正子瞻所
譏於程子之誤宜筆於書至病程朱刪易經字則不敢
[005-1b]
不多為反覆蓋專易經字者漢儒之病也程朱所刪易
甚少而皆依於理僕每見周秦以前古書字形與聲近
則衆書所傳多異即一書諸本中亦有增損改易竊歎
古書不可通者多以字訛而人莫能辨也如商書自周
有終酒誥爾尚克羞耉惟君解者支離牽合終不可通
若君與周互易則其義不待詁而明矣蓋篆體二字本
形似也韓退之羅池廟詩乃此方之人惟侯是非按其
前後辭意昭然明白而此以形訛北惟以聲訛為子瞻
[005-2a]
不能辨又自為之説而大書深刻焉則其讀書觀理之
不詳可見矣莊子外篇舜將死真冷禹曰不易為遺令
得乎史記封禪書至梁父矣而徳不洽謂梁父非衍可
乎僕嘗自恨寡陋見古書字訛無所證據而不敢擅易
願得博極羣書者以正之故欲化足下之成心而求助
焉非敢以辯翹明惟足下鑒之
  與孫以寧
昔歸震川嘗自恨足跡不出里閈所見聞無竒節偉行
[005-2b]
可紀承命為徴君作傳此吾文所託以増重也敢不竭
其愚心所示羣賢論述皆未得體要蓋其大致不越三
端或詳講學宗指及師友淵源或條舉平生義俠之迹
或盛稱門牆廣大海内嚮仰者多此三者皆徴君之末
迹也三者詳而徴君之志事隠矣古之晰於文律者所
載之事必與其人之規模相稱太史公傳陸賈其分奴
婢裝資瑣瑣者皆載焉若蕭曹世家而條舉其治績則
文字雖增十倍不可得而備矣故嘗見義於留侯世家
[005-3a]
曰留侯所從容與上言天下事甚衆非天下所以存亡
故不著此明示後世綴文之士以虚實詳略之權度也
宋元諸史若市肆簿籍使覽者不能終篇坐此義不講
耳徴君義俠舍楊左之事皆鄉曲自好者所能勉也其
門牆廣大乃度時揣已不敢如孔孟之拒孺悲夷之非
得已也至論學則為書甚具故並弗採著於傳中而虚
言其大略昔歐陽公作尹師魯墓誌至以文自辨而退
之之誌李元賔至今有疑其太略者夫元賔年不及三
[005-3b]
十其徳未成業未著而銘辭有曰才髙乎當世而行出
乎古人則外此尚安有可言者乎僕此傳出必有病其
太略者不知往者羣賢所述惟務徴實故事愈詳而義
愈陿今詳者略實者虚而徵君所藴蓄轉似可得之意
言之外他日載之家乘達於史官慎毋以彼而易此惟
足下的然昭晰無惑於羣言是徴君之所賴也於僕之
文無加損焉如别有欲商論者則明以喻之
  答友
[005-4a]
來示乞賢尊表誌或家傳賢尊事迹著見者惟以某事
屈廷議宜别記其事而以本議附焉傳誌非所宜也蓋
諸體之文各有義法表誌尺幅甚狹而詳載本議則臃
腫而不中繩墨若約略翦截俾情事不詳則後之人無
所取鑒而當日忘身家以排廷議之義亦不可得而見
矣國語齊姜語晉公子重耳凡數百言而春秋傳以兩
言代之蓋一國之語可詳也傳春秋總重耳出亡之迹
而獨詳於此則義無取今試以姜語備入傳中其前後
[005-4b]
尚能自運掉乎世傳國語亦邱明所述觀此可得其營
度為文之意也家傳非古也必阨窮隠約國史所不列
文章之士乃私録而傳之獨宋范文正公范蜀公有家
傳而為之者張唐英司馬温公耳此兩人故非文家於
文律或未審若八家則無為達官私立傳者韓退之傳
陸贄陽城載順宗實録順宗在位未踰年而以贄與城
之傳附焉非所安也而退之以附焉者以附實録之不
安尚不若入私集之必不可也以是裁之必别記其事
[005-5a]
具載羣議以俟史氏之採擇於義法乃安凡此類唐宋
雜家多不講有明諸公亦習而不察足下審思而詳論
之則知非僕之臆説也
  與翁止園
苞白止園足下僕晩交得吾子心目間未嘗敢以今人
相視及遘禍所以憫其顛危開以理義者皆不背於所
期是吾子所以交僕之道巳至也有疑焉而不以問則
於吾子之交為不稱故敢暴其愚心近聞吾子與親戚
[005-5b]
以錐刀生隙嘖有煩言布流朋齒雖告者同辭僕堅然
信其無有然蘇子有言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必
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母吾子之夙昔尚有不能大信
於彼人者乎僕往在京師見時輩有公為媟嬻者青陽
徐詒孫曰若無害彼不知其不善而為之也吾儕有此
則天厭之矣昔叔孫豹以庚宗之宿致餒死叔向娶於
巫臣氏而滅其宗蓋修飭之君子不獨人責之天亦責
之詒孫之言可謂究知天人之故者也僕自遘禍永思
[005-6a]
前愆其惡之形於聲動於事者無㡬也而遂至此極者
既將以士君子為祈嚮而幽獨中時不能自灑濯故為
鬼神所不宥吾子髙行清徳豈惟信於朋友雖鄉里間
愚無知者猶歎羡焉然則子之行身其慎矣哉僕又聞
古人之有朋友其患難而相急通顯而相致皆末務也
察其本義蓋以勸善規過為先僕自與人交雖素相親
信者苟一行此必造怒而逢尤僕每以自傷然未敢以
忖吾子於前所聞既信吾子之必不然於後所陳又信
[005-6b]
吾子必心知其然是以敢悉布之
  與李剛主書
九月中自塞上歸附書相問而息耗久不至仲冬望後
二日或致函封發之則太夫人行述也呼兒章讀之篇
終而郎君長人之狀附焉驚痛不能夕食太夫人耄而
考終在仁孝者猶難為懐况重以長人之夭枉乎此子
天民之秀非獨李氏所恃賴也僕不能自解豈能為吾
兄解然有區區而欲言者言之則非其時而重傷吾兄
[005-7a]
之意不言則於交友之道為不忠是以敢終布之易曰
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僕平生所遭骨□閔凶殆人
理所無悲憂危蹙中每自念性資迫隘語言輕肆與不
祥之氣實有相感召之理以吾兄之徳行醇懿而衰暮
罹此語天之道有不當然者竊疑吾兄承習齋顔氏之
學著書多訾謷朱子習齋之自異於朱子者不過諸經
義疏與設教之條目耳性命倫常之大原豈有二哉此
如張夏論交曽言議禮各持所見而不害其並為孔子
[005-7b]
之徒也安用相詆訾哉記曰人者天地之心孔孟以後
心與天地相似而足稱斯言者舍程朱而誰與若毁其
道是謂𢦤天地之心其為天之所不祐决矣故自陽明
以來凡極詆朱子者多絶世不祀僕所見聞具可指數
若習齋西河又吾兄所目擊也僕自今年來食飲益衰
塞外早寒得上氣疾㡬死者再焉恐一旦委溝壑則終
無以此聞於左右者是僕負吾兄夙昔相愛重之誼而
死有餘責也昔泰伯無子伯魚早喪况吾兄子姓甚殷
[005-8a]
固知所陳理弱情鄙不足移有道者之慮然君子省身
不厭其詳論古不嫌其恕倘鑒愚誠取平生所述訾謷
朱子之語一切薙芟而直抒已見以共明孔子之道則
僕之言雖不當而在吾兄為徳盛而禮恭所補豈淺小
哉聞太夫人既祔葬僕身拘綴兒章疹後不可以風將
使獻嵗赴弔先此代唁并呈長人哀辭其遺腹若天幸
男也則速以報我臨簡哽咽不盡欲言
  與鄂少保論修三禮
[005-8b]
三禮自注疏而外羣儒解説無多所難者辨注之誤芟
疏之繁抉經記所以云之意以發前儒未發之覆耳故
僕始議人刪三經注疏各一篇擇其用功深者各一人
主刪一經注疏一人佐之餘人分採各家之説交錯以
徧然後衆説無匿美而去取詳略可通貫於全經爾時
公即手書以示諸君子而應者甚稀其後王學士分主
儀禮甘司馬主戴記更立條例計人數俾各纂數篇僕
為言人之意見各殊所學淺深亦異分操割裂則一經
[005-9a]
中脈絡且不能流通而况三經之参互相抵者乎去取
詳略之大凡且不能畫一而况别擇之精粗刪剟之當
否乎衆皆黙然僕曾以告公未見宣布退而思曰豈謂
吾不宜越畔而耘哉用是不敢固争今更以儀禮相屬
雖已成之例難以改更而後此規模豈可更不早定夫
周官注疏及訂義刪翼諸本皆僕所㸃定也其未定者
獨永樂大典中所録取耳分纂二三君子皆用功多年
私心竊謂庻㡬乎可畫一矣及各成數冊比類而参挍
[005-9b]
之雖大體不失而去取詳略意見多殊分剟屬聫措注
亦異僕與鍾君晼反覆討論以求其貫通所費日力㡬
與特著一書等觀此則儀禮戴記注疏及各家之説樊
然殽亂而宿無定本者其端緒之難理殆有甚於斯矣
李侍講南還既以潘進士嗣事則未竟之書宜以相付
但僕見士友間留心於是經者甚少望公面詢潘君暨
姚徴士擇定一人俾速就功役俟稿本既就僕當手訂
一篇並作按語就中擇能者一二人依式討論俾彼此
[005-10a]
不相抵若周官卒業衰病之身尚留人世自當與諸君
子早夜孜孜不敢畏難而志怠也
  與鄂少保論䘮服注疏之誤
河間獻王所得邦國禮自漢不能用至唐而亡孔賈作
疏惟宗鄭注後儒遵守於喪禮之大經承誤而不知其
非者約有數端猶幸其綱領尚存於春官司服而散見
諸官者一一可徴参以儀禮戴記其謬悠可得而正也
一則以儀禮喪服齊衰三月章曰庻人為國君遂謂圻
[005-10b]
外之民為天子無服不知曰國君者以明大夫君則其
臣有服而民無服耳天之下皆天子之民也諸侯為
天子牧民則民為之服而况天子乎康成既誤謂無服
故注檀弓篇遂云三月天下服専指侯國大夫服繐衰
而言獨不思文承國中男女服之後則謂天下之民明
矣使服者惟侯國之大夫則宜特文以見之而漫曰天
下服使習其讀者第知天下之民皆服而不知服者惟
侯國之大夫記禮者不宜若是之憒憒也喪期之變自
[005-11a]
漢文帝始詔曰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娶婦嫁女
祠祀飲酒食肉則漢文帝以前天下之民皆齊衰三月
不得嫁娶祠祀飲酒食肉無疑矣一則謂公卿大夫士
之妻為王齊衰期於后無服侯國之命婦於夫人亦然
蓋因喪服無明文黄氏榦臣為君服圖亦未叙列耳然
司服職曰為天王斬衰為后齊衰而昏義申之曰服父
之義也服母之義也公卿大夫士視后猶母為后服母
之服而其妻則無服可乎古者嫂叔無服而於娣姒則
[005-11b]
以同室而生小功之親外命婦為王服而於后轉無服
可乎周官凡稱大喪皆謂王后也内宰凡喪事佐后治
外内命婦正其服位肆師大喪令外内命婦序哭春官
世婦大喪比外内命婦之朝暮哭者内司服於九嬪世
婦外别共凡命婦之喪衰正謂公卿大夫之妻耳可以
後儒無稽之言而廢周公之典法哉儀禮不杖期章曰
為夫之君蓋以婦人為君且有服則后夫人不待言耳
禮經中文略而義該者如此類甚多則外命婦於后夫
[005-12a]
人並不杖期無疑也一則據儀禮繐衰七月謂諸侯之
大夫以時接見於天子故有服而士無服不知繐衰在
大功之下小功之上大夫服此則士正服小功無疑矣
即如此職於大夫曰其喪服加以大功小功於士曰亦
如之遂據此謂士無緦服可乎若以接見天子為義則
諸侯之大夫固有未達於王朝者有雖聘頫而不得接
見天子者小行人職大客則儐小客則受其幣而聴其
辭是也諸侯之士有従君而達於王朝且任之以事者
[005-12b]
掌客職凡介行人宰史皆有牢象胥職王之大事諸侯
次事卿次事大夫次事上士下事庻子是也且使従君
朝覲適遭大喪卿大夫皆繐衰庻人縞素而士獨服吉
可乎程朱治經多盡屏漢儒之説者以折衷義理而决
不可通故也羣儒曲護舊説亦約有數端一則謂庻人
為國君齊衰又為天子齊衰則為二統而例以為人後
者為其本生父母不知為人後者服雖有降而無絶也
若圻外之民無服則竟絶之於天子矣况民為國君非
[005-13a]
為人後之比太宰職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一曰牧以地
得民則雖諸侯不過為天子繫屬此民與師長主友之
屬等耳故侯國有災移民通財舍禁弛力薄征緩刑必
待大司徒之令大宗伯以荒禮哀凶札以弔禮哀禍烖
以禬禮哀圍敗以恤禮哀冦亂小行人所至之國札喪
則令賻補凶荒則令賙委師役則令禞禬皆所以救民
之死病也天子保民如子而民戴之如父母一旦天崩
地坼而不為數月之服不惟義不可以苟止而情亦不
[005-13b]
能苟安如以二統為嫌則男子為父斬衰又為君斬衰
婦人為夫三年而夫在又為長子三年亦為二統矣毋
乃害義傷教而不即於人心乎一則謂婦人之従服必
降於夫夫為后齊衰期妻不冝同獨不思父在為母期
而婦為姑亦期婦為舅姑同服期而不問子之斬與齊
則外命婦為王后君夫人同服期而不問夫之斬與齊
王后之喪外命婦之喪衰哭位備見於諸官而可以臆
説亂之乎一則謂諸侯之大夫既降為繐衰不冝庻人
[005-14a]
轉承以齊衰不知服之輕重義各有當大夫之降為繐
衰以不得上比於王臣耳若民則天子之民義無所嫌
故期以三月而齊衰不降猶旁服有大功小功而世適
之於髙曾並齊衰三月也禮以義起而緣人情學者反
求其本則於一曲之説昭然若發矇矣
 凡作事一節簡錯象胥職宜為小行人職文自記/
  與來學圃
吾友舉用方自代朋友之交君臣之義並見於斯可以
[005-14b]
風世砥俗但大臣為國求賢尤貴得之山林草野疎逺
卑冗中以其登進之道甚難而真賢往往伏匿於此也
若惟求之於平生久故聲績夙著之人則其塗隘矣萬

聖主命以旁招俊乂列於庻位將何以應哉抑又聞當
官守道固貴於堅而察言服善尤貴於勇前世正直君
子自謂無私固執已見或偏聽小人先入之言雖有灼
見事理以正議相規者反視為浮言而聴之藐藐其後
[005-15a]
情見勢屈誤國事犯清議而百口無以自明者多矣必
如季路之聞過則喜諸葛亮之諄戒屬吏勤攻已過然
後能用天下之耳目以為聰明盡天下之材力以恢功
業吾友此時正宜用力於此且與二三同志者交相朂
時相警也餘不贅
  與吕宗華
仲春使歸一札想已徹僕曩者妄刪崑山徐氏所刻宋
元經解嘗為吾兄略言之而未悉也是書巻帙既多非
[005-15b]
數十金不可購逺方寒士有終其身不得一寓目者矣
有或致之觀之不能徧也有或徧之茫洋而未知所擇
也僕幸童稚時先君子口授經文少長先兄為講注疏
大全擇其是而辨其疑凡易之體象春秋之義例詩之
諷喻尚書周官禮記之訓詁先儒所已云者皆粗能記
憶藉是為基故是編之刪雖不敢確然自信然大醇而
不收甚駁而妄取者則鮮矣僕始従事於斯以為一家
之説未徧則理或有遺而心弗能饜也雖至膚庸甚者
[005-16a]
支離謬悠而一語未詳終不敢決棄焉及徧一經然後
知三數大儒而外學有條理者不過數家而就此數家
之中實能脱去舊説而與聖人之心相接者蓋亦無㡬
因復自惜假而用此日力以玩索經之本文其所得必
有過此者然積疑之義未安之詁發書終巻必一二得焉則又治經者所不可廢也自惟取道之艱思竭不肖
之心力以為後學資藉俾得参伍衆説而深探其本源
遂過不自量而妄刪焉矻矻於車船奔迫人事叢雜中
[005-16b]
蓋二十餘年而後諸經之説粗畢惜方刪取時計此生
不能更周覽凡可有可無之説多過而存之又宋元諸
儒文字繁委頗有數語可盡而散漫至千百言者皆未
暇泠汰兩年以來衰病日深大懼此業不卒將抱終古
之恨欲於南中招學子數人編而録之次第郵致更加
討論排纂成書而量其程期役必浹嵗計所訾給嵗必
百金朋游間近有一二人為倡而苦無繼之者是書之
成豈惟蒙者二十餘年日力所耗竭哉實數百年儒先
[005-17a]
精神所併注也果能卒業異日遇有力者傳而布之俾
承學之士苦于崑山原刻之難致與觀之而難徧者一
旦饜足其心而省其功力之十八其為踴躍當何如又
况支離謬悠之説始學無主多見謂新竒或棄周行趨
邪徑以自投於荆棘賊經侮聖日蔓以延廓而清之以
為斯道之閑所闗豈淺小哉此僕區區所以重惜其無
傳也然是書不難於異日之傳布而難於目前之編録
衰疾之身懼且不能待矣吾兄家故貧洗手奉職自無
[005-17b]
力以及此然此宇宙間一公事也凡辨書名有心有目
者皆與有責焉惟宿留斯言苟遇其人則誠告之或有
自逺而相應者與僕與吾兄非世俗之好也餘生之事
惟兹為急是以敢切布之
  答楊星亭
雜記父為長子杖則其子不以杖即位小記父不主庻
子之喪則孫以杖即位可也庻子有對適以為義者冢
子未食而見適子庻子已食而見是也若為喪主及主
[005-18a]
子之喪則衆適皆稱庻子小記庻子不繼祖禰庻子不
為長子三年是也父宗子也而主長子之喪則義起於
祖若父之正體者也父衆子也而主長子之喪則義起
於子與孫之傳重者也若以衆子之貴而主焉則輕正
體傳重之義而傷衆子未貴者之恩或以奔䘮記所云
而謂衆子之喪皆父主之則未知所云乃衆子之成人
而未室受室而無子者禮以窮而變耳記曰凡喪父在/父為主父沒兄
弟同居各主其喪親同長/者主之不同親者主之衆子無子而尊行異爵之弔
[005-18b]
賔至非父主之而誰主耶父沒矣無子者之喪非兄弟
主之而誰主耶其特制同居為主之禮者蓋慮兄弟衆
多或徙家於異國或同國而異居或逺出而不返必待
異居之長適來主其喪則事有不舉而時不可待故以
權制俾同居者主之所以便人情而達禮事耳如鄭氏
所詁鄭注各為其妻/子之喪為主也則曰父沒各主其私喪可矣兄弟
同居之文不亦贅乎各主其喪之文不亦曖昧而不可
别白矣乎孔氏不知以有子無子為别而以同宫異宫
[005-19a]
為斷益誤矣衆子而有子雖父在固其子主之矣又何
親同長者主之不同親者主之之云耶如無子也雖異
宫非父為之主而誰屬耶幼季衆子也而有子父不宜
主其喪望以此正告之訃辭與式則詢諸其鄉之長老
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大體既正則細者姑従其國故可

  答程夔州
散體文惟記難撰結論辨書疏有所言之事誌傳表狀
[005-19b]
則行誼顯然惟記無質榦可立徒具工築興作之程期
殿觀樓臺之位置雷同鋪序使覽者厭倦甚無謂也故
昌黎作記多緣情事為波瀾永叔介甫則别求義理以
寓襟抱柳子厚惟記山水刻雕衆形能移人之情至監
察使四門助教武功縣丞㕔壁諸記則皆世俗人語言
意思援古證今指事措語每題皆有現成文字一篇不
假思索是以北宋文家於唐多稱韓李而不及柳氏也
凡為學佛者傳記用佛氏語則不雅子厚子瞻皆以兹
[005-20a]
自瑕至明錢謙益則如涕唾之令人□矣豈惟佛説即
宋五子講學口語亦不宜入散體文司馬氏所謂言不
雅馴也寄來二作皆不苟所薙芟數語乃時人所謂大
好者他日當面析之此雖小術失其傳者七百年吾衰
甚矣兒章粗知其體要不幸中道殂賢其朂哉
  答程起生
足下以周易要論相質數年矣而未敢為序非故難之
也余成童為科舉之學即治周易自漢唐至元明言理
[005-20b]
言象數之書未有不經於目者就其近正者不過據聖
人所繫之辭隨文解意而謂其理如是其取象如是至
所以取是象繫是辭確乎能見其根源者百不一二得
焉故學之㡬二十年於前儒所已言一一皆能記憶而
反之於心則概乎未有所明乃舍是而治春秋周官以
春秋比事屬辭五官各有倫序可依類以求而互相證
也其後與安溪李文貞公論易至乾坤之二爻歸妹之
初九六五始灼見聖人繫辭取象之本義確乎其不可
[005-21a]
見周易/觀彖而余於朱子所疑於渙之六四亦若微有得
卦自否來下三隂為小人之朋六上居四而成渙則/小人之羣散矣當否之時國疵民病藴積如邱山一
旦小人之羣散則凡此者皆渙然氷釋其功效非尋常/思議所及也故諸爻惟此為大吉正彖傳所謂剛來而
不窮柔得位乎外而上/同也故四為渙主爻乃知卦爻之辭皆有確乎不可
易者特後儒之心智弗能貫徹焉耳足下嘗言學易者
果明於隂陽剛柔徳位之當否而協諸本卦之時義則
亦可以得其比例文貞易通論已略見此義而要論中
所開闡又多通論所未及惜乎不得使文貞見之也昔
[005-21b]
余以易叩文貞輙有以開余而余不能有開於文貞文
貞以春秋周官叩余亦時有以開文貞而文貞之開余
者則少假而足下得與文貞面相質覆之所發必更多
惜乎並世以生而不得一遇也若天假余年而於易終
有所明當為足下序之  與萬季野先生書
僕性資愚鈍不篤於時抱章句無用之學倔强塵埃中
是以言拙而衆疑身屯而道塞獨足下觀其文章察其
[005-22a]
以謂並世中明道覺民之事將有賴焉此古豪傑
賢人不敢以自任者昧劣如某力豈足以赴其所志耶
某於世士所好聲華棄猶泥滓然辱足下之相推則非
惟自幸而又加怵焉蓋有道君子重其人則責之倍嚴
使僕學不殖而落行不植而欹足下將有不得於心者
此僕所以每誦知已之言而忻與惕幷也蓋甞以古人
之道黙自忖省其無所待而能自必者獨先明諸心為
善不為惡而已至欲體道以得其身非極學問思辨之
[005-22b]
功所謂篤行者終無本統僕先世雖世宦達以亂離焚
剽去其鄉縣轉徙六棠荒谷之間生而飢寒雜牧豎朝
夕蘇茅汲井以治饔飱未能專一幼學優游浸潤於先
王之遺經及少長則已操筆墨奔走四方以謀衣食或
與童蒙鈎章畫句噭譟嚘嚶或應事與俗下人語言終
日昏昏憊精苦神其得掃除塵事發書翻覆者日不及
一二時古之謀道者雖所得於天至厚然其為學必專
且勤久而後成故子曰發憤忘食其學易也曰假我數
[005-23a]
年今僕智識下古人千百而用功乃不得十一如乘敝
車罷牛道長塗曲囏絶險又值樛枝盤根絓其縿而闗
其軸不亦難乎以此知士有志於古人之道不獨既成
而行有命其成與否亦天所命也然行之以不息要之
以至死其有得於身與有得於後則吾不敢知南歸後
踪跡具與崑繩書幸索觀時賜音耗以當講問吾之望

  答禮館諸君子
[005-23b]
殷同饗燕之説二三君子重以為疑旁引互証懼來者
之瑕疵誠意感人而終有未帖於愚心者蓋辨其所従
生而推之以至於所終極則前儒所云胥無當於事理
之實也夫殷同所施者何政哉即巡守殷國削黜流討
加地進律之政耳六典既施每嵗正月又和而布之於/邦國舍巡守别無特施於天下之政
唐虞五載一巡守至周而易以十有二年六服再朝更
不親巡以考其所述之職則時過人亡有無所施其黜
陟誅賞而遺憾於民心者矣先王卜征五年而嵗習其
[005-24a]
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徳而改卜是雖以十有二年
為期而是年不行次年可更卜也既可改卜無為徧徴/天下之諸侯如謂六
服殷同可又遲十有二年/而後巡守則更無是理其或王既篤老若嗣王冲幼
又或大親衰疾不可久離必酌徴州伯卒正連帥之忠
誠可倚威徳夙彰者州各數人以諮謀而發命焉如舜
攝位而咨十有二牧武王克商徴九牧之君登豳阜以
望商邑其事蓋曠世一見而禮必絶殊若一嵗而徧徴
六服之諸侯一時而盡空一方之君長則決知其無是
[005-24b]
也由是言之殷同於方嶽而施其政乃巡守之常經其
間舉於王都則循用祀方明將幣禮賔發命於壇宫之
禮節耳若饗必於廟燕必於寢則朝覲宗遇之禮宜然
而於會同勢不能行姑就時會言之方各數州州分五
等所徴各四三人而廟堂已不能容矣又况殷同徧徴
九州之侯伯乎且饗於廟中獻酬各有數以次相及日
不過四三人蓋兼旬而莫之能徧焉凡禮賔客在野在
外則殺禮司儀之職為壇三成公於上等侯伯於中等
[005-25a]
子男於下等其將幣亦如之其禮亦如之則所謂禮者
祼酢饗燕無不該也昭昭然矣大行人職上公將幣王/禮再祼而酢饗禮九獻
食禮九舉出入五積三問三勞則王禮備色衆禮明矣/注於此經禮亦如之獨舉祼酢不知何據後儒疑將幣
祼酢在壇饗燕仍反國中而/於廟於寢其蔽實由於此祼可壇則饗亦可壇祼各
於其等可同時而卒事則饗各於其等亦可終日而卒
事野外殺禮兹其尤著者也饗則各於其壇之等燕則
并升於壇之堂胡為其不可與二三君子堅持舊説不
過謂饗燕乃宫室中事不宜行於野外耳夫祼酢之禮
[005-25b]
重於饗燕而或可或不可不識其所以異者何也抑謂
饗燕則有牲俎而異於祼酢乎然牲俎可於壇薦方明
而獨不可以獻賔客又不識其所以異者何也况掌舍
之職專主會同其設壇壝之等以待將幣祼酢則設帷
宫以待饗燕明矣幕人之共帷幕掌次之張大次小次
皆曰會同又其明徴也帷四周以為宫幕其上以為蔽/張大次使羣聚以待事張小次
使各就以暫休將幣/及祼酢時無所用之見於春秋傳者襄王饗晉侯於衡
雍猶可云既作王宫宋公享晉侯於楚邱晉侯宴魯侯
[005-26a]
於河上鄭伯享趙孟于垂隴不於壇壝帷宫安所得廟
寢哉至於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則有為而云然也
周公舊典本無諸侯私為會盟而饗燕於國外之禮故
假是以沮齊侯耳天子巡守殷國首舉柴望征伐所至
則有類造上帝封於大神祭兵於山川之禮禮樂之器
或具於方嶽之明堂或載於主車之前後必然而無疑
者也淮水之詩鼓鐘瑟琴笙磬俱備宋公道享晉侯而
舞桑林况天子之巡守軍旅會同乎蒙者所見如此而
[005-26b]
未敢備載於承修之書以二三君子尚不能無疑安望
衆人之咸喻哉禮經殘缺久矣申之會子産向戌獻合
諸侯之禮六而楚人無一見焉則會同之禮與朝覲絶
殊者多矣河間獻王所得邦國禮五十六篇盡亡而諸
君子專據侯國僅存之聘燕漢儒臆決之説傳記雜出
之言而曰若者必禮之所無壇宫不可饗燕禮器不出/門野外不合樂之類是也
若者必禮之所有十有二年王不巡守則徧召六服之/諸侯受幣祼酢於郊壇仍反國中而
饗於廟燕/於寢是也不亦汰乎願諸君子一以事理之實求之而
[005-27a]
母桎於舊説也
  與程若韓
來示欲於誌有所增此未達於文之義法也昔王介甫
誌錢思公母以思公登甲科為不足道况瑣瑣者乎此
文乃用歐公法若叅以退之介甫法尚可損三之一假
而周秦人為之則存者十二三耳此中出入離合足下
當能辨之足下喜誦歐公文試思所熟者王恭武杜祁
公諸誌乎抑黄夢升張子野諸誌乎然則在文言文雖
[005-27b]
功徳之崇不若情辭之動人心目也而况職事族姻之
纎悉乎夫文未有繁而能工者如煎金錫麤礦去然後
黑濁之氣竭而光潤生史記漢書長篇乃事之體本大
非按節而分寸之不遺也前文曾更削減所謂叅用介
甫法者以通體近北宋人不能更進於古今并附覽幸
以解其蔽必欲增之則置此而别求能者可也
 論
  周公論
[005-28a]
劉子古塘問於余曰周公不以東征屬二公而親加刃
於管叔何也余曰是乃所以為周公也明知管叔之當
誅而假手於二公是飾於外以避其名也觀後世亂臣
賊子必假手於他人或賣而誅之以塞衆口則周公之
純乎天理可見矣蓋天理不可以為偽且以昭萬世之
人紀使知大義滅親雖弟可加刃於其兄石碏殺其子/厚蓋援周公
之義以自/決者也又以明居位而不能討亂則與之同罪孔子
作春秋於隠之大夫而臣於桓桓之大夫而死於莊閔
[005-28b]
之世者皆不書其卒以示皆有可誅之罪也董史書趙/盾弑其君
蓋用周公/之典法然觀鴟鴞之詩早已歎育子之閔斯則終公
之身長隠痛乎文考文母之恩勤而惄然無以自解蓋
討賊之義春秋於倡亂而未成者皆以/討賊之辭書良霄欒盈是也與哀兄之仁固
並行而不相悖也古塘復問曰以周公之聖暴師三年
而僅乃克奄何也曰此時也勢也武王徴九牧之君登
豳阜以望商邑已憂未定天保而夜不能寐及三叔流
言武庚誕紀其序凡羞行暴徳逸徳之人皆乘時而思
[005-29a]
逞雖有善類亦追念殷先王之舊徳而不能忘當是時
非大動以威不能革也故滅國至於五十之多非誠服
其心不能久而安也故破斧缺斨之後衮衣繡裳駐大
師於徐兖之間俾東夏無搖心然後徐察其鄉順者而
教告之取其不迪者而戰要囚之周防如兕虎撫育如
嬰兒至班師之日東人以公歸不復為悲則奄雖屈强
無與同惡矣故討其君而罰不及民分其族姓以𨽻兄
弟之邦遷其尤桀驁者於新邑而身拊循焉所以久安
[005-29b]
而無後患也匪特此也形勝者守國之末務而聖人亦
不廢當武王克商之初即定周居於洛邑周召卒營之
以為蒐狩會同之地良以雍州雖固而逺於東夏難以
臨制諸侯故宅土中陳祀許蔡國其南虞虢韓魏晉燕
國其北齊魯國其東宋衛夾河而居非王室之周親即
三恪太嶽之裔胄開國之股肱蓋懲於鬼方之叛殷萊
夷之争齊而早為盤石苞桑之固也故周之衰卒賴四
方諸侯艱難守禦以延共主之虚名者垂六百年蓋時
[005-30a]
勢不可以私智矯形勝不必以武功争惟聖人能以道
揆而不失其時義以安宗社以奠生民則仍天理所運
用也古塘曰㫖哉由前之説則知聖人一循乎天理而
無不可處之事變由後之説則知聖人深察乎世變而
所以御之者仍不越於道揆前世之尚論者未嘗及此
後之君子宜有聞焉退而正於吾兄百川亦曰然乃叙
而録之
  漢髙帝論
[005-30b]
二帝三王之治盪滅而無遺雖秦首惡亦漢髙帝之過
也方是時古法雖廢而易興也俗變猶近而易返也文
獻雖微而未盡亡也天下若熬若焦同心以苦秦法則
教易行政易革也而髙帝乃一仍秦故漢氏之子孫循
而習之垂四百年不特君狎其政民亦安其俗矣而後
此復何望哉古聖人之有天下也若承重負行畏途而
懼於不勝至於秦則用天下以恣睢而專務自慊於上
秦皇帝縦觀髙帝曰大丈夫當如此矣及叔孫通定朝
[005-31a]
儀乃曰吾今而知皇帝之貴則其所見去秦皇帝蓋一
間耳傳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必先格物致知正
心誠意以修其身是乃二帝三王之學孔氏之徒由詩
書所稱推尋而得之者也總而計之惟有虞氏以元徳
升聞而登天位其餘非天子之子則繼世之侯伯生有
聖徳童而預教而學之為君師者且數十年故其所以
治天下國家者能一循乎天理之自然而無所矯拂也
後世開創之君大抵奮迹於干戈擾攘之中任威權騁
[005-31b]
謀詐以得其志雖有聖賢者出驟而語之以二帝三王
之道亦安能一旦盡棄其所知所能而由其所不習哉
自漢髙以後比次諸君其性資可與復古者惟光武為
近而下無名世諸葛亮之才㡬矣乃﨑嶇於亂亡之餘
使亮與光武並世而相遭庻乎其猶有望也與
  漢文帝論
三王以降論君徳者必首漢文非其治功有不可及也
自晉魏及五季雖亂臣盜賊闇奸天位皆泰然自任而
[005-32a]
不疑故用天下以恣睢而無所畏忌文帝則幽隠之中
常若不足以當此而懼於不終此即大禹一夫勝予成
湯慄慄危懼之心也世徒見其奉身之儉接下之恭臨
民之簡以為黄老之學則然不知正自視缺然之心之
所發耳然文帝用此治術亦安於淺近苟可以為而止
其聞張季之論猶曰卑之毋髙蓋謂興先王之道以明
民非已所能任也孔子曰子産猶衆人之母也能食之
而不能教也書曰周公師保萬民若文帝者能保之而
[005-32b]
不能師也夫是乃雜於黄老之病矣夫
  蜀漢後主論
昔成湯之世伐夏救民皆伊尹主之而湯若無所事也
周武王之世勘亂致治皆周公主之而武王若無所事
也蓋大有為之君苟得其人常以國事推之而已不與
故無牽制之患而功可成大有為之臣必度其君之能
是而後以身任焉故無拂志之行而言可復亡國之君
若劉後主者其為世詬厲也久矣而有合於聖人之道
[005-33a]
一焉則任賢勿貳是也其奉先主之遺命也一以國事
推之孔明而已不與世猶曰以師保受寄託威望信於
國人故不敢貳也然孔明既殁而奉其遺言以任蔣琬
董允者一如受命於先主及琬與允殁然後以軍事屬
姜維而維亦孔明所識任也夫孔明之歿其年乃五十
有四耳使天假之年而得乘司馬氏君臣之瑕釁雖北
定中原可也即琬與允不相繼以殁亦長保蜀漢可也
然則蜀之亡會漢祚之當終耳豈後主有必亡之道哉
[005-33b]
抑觀先主之敗于呉也孔明曰法孝直若在必能制主
上東行是孔明之志有不能行于先主也而於後主則
無不可行嗚呼使置後主之他行而獨舉其任孔明者
以衡君徳則太甲成王當之有愧色矣
 此河間王君振聲之説也君子表微觀管子將死之
 言桓公猶背焉則信乎後主為不可及也自記/
  灌嬰論
漢之再世諸吕作難定天下安劉氏者嬰也而議者推
[005-34a]
功於平勃誤矣平為丞相聴邪謀以南北軍屬産禄使
勃有將之名而無其實久矣一旦變起倉卒而勃不得
入於軍則平已智盡而能索矣鄉使紿説不行矯節而
謀洩平勃有相牽而就縛耳如産禄何前古用此以敗
國殄身者衆矣平勃之事幸而集則嬰為之權藉也吕
氏雖三王懸國千里外無一夫之援而諸侯合従西鄉
空國兵以授嬰當是時吕氏所恃者嬰耳而嬰頓兵滎
陽與諸侯連和以待其變是猶孤豚局於圈檻而虎扼
[005-34b]
其外也吕氏心孤故酈寄之謀得入而公卿吏士曉然
知産禄之將傾同心於踣之故矯節閉殿莫敢齟齬以
生得失譬之於射勃矢而嬰弦機也鄉使吕禄自出以
當齊楚而産兼將南北軍以自定或不足以倡亂賊諸
大臣有餘力矣吕氏本謀欲待嬰與齊合兵而後發故
雖聴酈寄之言尚猶豫未有所决也及賈夀自齊來知
嬰謀然後以印屬典客蓋自知無以待嬰而欲改圖以
緩死故得因其瑕釁而乗之由是觀之定天下安劉氏
[005-35a]
者嬰也審矣其推功於平勃誤也抑吾有感焉三代以
下漢治為近古其大臣謀國若家人然嬰之功雖掩於
平勃受封猶次之至平陽侯窋屢發産謀以闗平勃折
其機牙功不在嬰下及事平以不與誅諸吕奪官而無
一言以自列嗚呼何其厚與韓富賢人也其相宋也以
不共撤簾之謀生怨豈人心之變隨世以降而終不可
返於古耶抑上所以導之者異耶此有國家者所宜長
慮也
[005-35b]
  宋武帝論
裕之鋭於取秦而拙於禦夏也世多議之而獨未察其
隠情也以王鎮惡之才兼秦人之思猛使重其權一以
闗中委之必能拒夏裕之智非不及此也而計不出此
者蓋自漢魏之衰乘危竊國者皆强臣非鄰敵也王敦
桓温以後方鎮稱兵者接踵故計以秦資鎮惡不若棄
之於夏為安耳裕之將終幸檀道濟無逺志非若兄韶
難遇而慮謝晦之有異同况鎮惡哉故並留諸將使互
[005-36a]
相牽制謂能同心以禦敵而使義真安受之固所願也
即自相剪除如鄧艾鐘會之已事亦吾利也嗚呼裕之
志憯矣曹氏司馬氏之簒也無敢加刃於故君者而裕
忍為萬世之首惡原其心亦謂丕炎之簒也其基厚年
盛强民無異望已則起匹夫垂暮而得之故不能無後
嗣之憂耳然裕之子孫轉而相屠過於讐敵齊氏乗之
無少長殱焉自古亡國之子孫未有如裕之無遺類者
也夫夏殷之亡也失其位喪其軀者不過末孫之桀紂
[005-36b]
而已其位上公修禮樂而承世祀者如故也至於周則
降為小侯而封延於魏晉嗚呼人心之陷溺久矣三王
奉天之道有天下而不與者雖語之而不能信也即欲
為子孫計智詐漸毒亦豈可以意逞哉
  于忠肅論
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易之道正或有過而中則無
之中非權不得而遭事之變則尤難明景泰中于忠肅
公不争易儲為之解者曰公隂争之而不敢暴也或曰
[005-37a]
景泰有定國之功有天下者宜其子孫是皆未得公之
心也宋太宗挾傳子之私而光美徳昭不得良死季桓子
有疾命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
則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
正常載以如朝曰夫子有遺言南氏生男則以告於君
大夫而立之康子請退公使共劉視之則或殺之矣方
景泰帝決志易儲争者雖盈廷不足忌而公則其身之
所由以立也勲在社稷中外之人心繫焉公有言則心
[005-37b]
孤而慮變矣帝之度量未必逺過宋太宗而威權則十
百於康子是乃公之所心悸也南城髙樹之伐殆哉岌
岌乎而敢輕試哉魯昭公之出也叔孫婼自祈死而不
誅其司馬鬷戾先儒病焉不知婼之心亦猶是也春秋
時强家脅權而相滅者無國無之季氏之惡稔矣其不
動於惡以國制於已而昭公在外為不足忌耳若婼誅
鬷戾則季氏之慮變矣非獨叔孫氏之憂吾恐圉人犖
卜齮之賊復興而公衍公為不得復安於魯也為叔孫
[005-38a]
計必力能誅季氏定昭公而後可加刃於鬷戾故不得
已而以死自明此叔孫之明於權也吾因正常而得于
公之義又因于公而得叔孫婼之心故並論之使遭變
而處中者有以權焉
 
 
  
[005-38b]
 
 
 
 
 
 
 
 望溪集巻五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望溪集巻六
          翰林院侍講銜方苞撰
 
关于我们 | 收藏本站 |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国学大师》集成古典图书2万种28万卷约24亿字
沪ICP备1500986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