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小鳴稿巻十
明 秦王朱誠泳 撰
恩賜勝覽録
𢎞治癸丑予以足疾未瘳倦于醫居恒忽忽或有
進者曰去城之西三百里太白山之下有泉曰鳯
泉去城之東百餘里曰石門亦有湯泉去城之東
北六十里曰驪山亦有温泉浴其水者痼疾皆愈
[010-1b]
予聞而異之曰有是哉苐以守藩不敢専出入乃
遣使上告于天子天子許之予拜命踴躍不敢煩
有司自飾具以往感恩志喜因有一律紀之其詩
云
憶昨封章叩紫宸果然天意俯從人
除宿恙憑靈液
造就餘生荷至仁指㸃終南収勝槩摩挲華嶽動精神
揮毫欲寫山川秀只恐歸來記不真
是嵗二月丁未出郭予宗室昆季諸王往餞于城
[010-2a]
西之十里鋪予因有詩留别其詩云
親藩叨守冒尊榮敢為逰觀出斗城賜浴温泉天子詔
𢎞開祖席友于情秦川日暖旌旗動周道風和鼓角鳴
料得歸來詩滿巻安排賡和答升平
其日巡鎮諸公暨諸藩臬候送于崇仁寺予亦有
詩留别其詩云
叨綰金符守一方喜承温詔浴温湯行車細覽江山秀
祖席遥分雨露香絶飲平生懲酒誥惜田寧敢蹈禽荒
[010-2b]
歸來料得無慚徳獨有丹誠答聖皇
途次望漢城甚邇作未央宫懐古
手提一劍竟成功定鼎長安此建宫作則已非神禹戒
貽謀翻笑宰臣工鳳麟殿閣成塵久雞犬鄉村有路通
鐘室不知縁底事令人千古惜英雄
致政康都閫别業去咸陽僅十里其居枕灃水甚
有幽致都閫謁予于道左請留予為之一飯因貽
以詩
[010-3a]
將軍别墅枕灃河此日停驂試一過繞舎笙簧流水急
當門圖畫好山多暖風雞犬鳴深樹斜日牛羊卧軟莎
應有杜陵餘興在東橋欲問訊如何
漢有天下張良實謀臣也逮大功既成乃欲從赤
松子逰豪傑欺人之言豈可信哉其墓一在咸陽
一在韓城俱載郡志未知孰是予所過則咸陽者
云
天生才傑起山東肯學連衡與合從四海風塵争逐鹿
[010-3b]
一編籌策竟從龍殯宫已見埋青草石室空傳伴赤松
明哲保身公獨有尚疑人在躡仙踪
將抵咸陽日已薄暮予臨河登舟亦有作云
縣城背倚北原坡南面通津古渭河兩岸夕陽青草渡
半篙春水白鷗波當年宫殿阿房盛此地丘陵漢室多
欲向長途詢往事南山無語鬰嵳峩
予既渡宿于咸陽之行臺明日因留一絶
半生今始出重城客枕通宵夢未成月冷烏啼紅燭暗
[010-4a]
感懐吊古不勝情
道中即事
步輦乘春古道平一村纔過一村迎杏花雨細沾衣潤
楊栁風和拂面輕山勢東連秦嶺濶河流西下渭源清
前朝勝槩豪華地知逐滄桑幾變更
予讀漢史暨武帝内傳每嘆其雄才大畧而乃惑
神仙且窮兵於逺俾末年不下輪臺一詔則漢事
未可知也矧聞茂陵侈葬可為於邑予行經駐視
[010-4b]
不無千古之感因占一詩以寄懐云
天馬不來人已去茂陵老樹轉斜陽東方西母言何誕
玉露金桃夀可長賣武爵真成短計上書諌本為元良
當年不下輪臺詔豈獨亡秦事可傷
暮至興平
駐馬平陵已夕陽當年槐樹尚成行髙原西下岐山逈
曲泊東連渭水長隧道衣冠蔵漢武居人簫鼓祀商湯
傷心往事皆陳跡莫恠青山笑客忙
[010-5a]
宿白渠驛夜聞風雨大作感懐
早發咸陽宿始平半籠銀燭照深更忩紗獵獵驚風勢
庭樹蕭蕭送雨聲顧我未成踈館夢何人不動故鄉情
也知明到温泉近屈指猶煩數去程
興平之西二十里有鎮曰馬嵬致政閻方伯文振
之舊第在焉方伯葢予詩友也且喜其居近周道
因為之一留仍貽之以詩曰
文章方伯早懸車喜挹清風步二踈好水好山供大隠
[010-5b]
非村非郭足幽居一缸緑蟻新醅酒萬軸牙籖舊賜書
滿眼兒孫終日醉人生適意更何如
予讀天寳遺事每歎玉環之醜久穢青史明皇昏
惑逆豎釀禍馬嵬之變無足悼笑兹經故址駐馬
徘徊殆不能去因以詩紀之
古城無址只荒坡翠輦曽經此地過羯鼓聲沉鼙鼔動
海棠花落野棠多玉環舊恨原頭土蓮步遺踪韈㡳羅
蜀道歸來南内冷梧桐秋雨夜如何
[010-6a]
武功道中
五原三畤隔西東此地人言是武功楊栁池塘科斗水
杏花村席酒旗風農耕緑野春臺裏客在青山罨畫中
日暮官程催去馬樹頭㣲雨正濛濛
再渡渭河
谷風吹渭水二月冷於秋動蕩勞舟子扶持藉忖留解
鞍浮從騎鼓枻起羣鷗去去邰城近依稀見驛樓
予聞山曲曰盩水曲曰厔而盩厔一邑果在山水
[010-6b]
之間乃知昔人立名良有以也予既渡渭水風雨
甚寒絶無詩思行臺明發聊成一詩以寫興云
客牕春夢破殘更騎從紛紛發縣城霽色㣲茫兼曙色
角聲嗚咽雜雞聲漙漙湛露沾衣潤淡淡霏烟著樹輕
數里行來人跡少逺村燈火尚㣲明
經廢寺
樓臺金碧委塵埃黄葉填門晝不開壊壁有基縁薜荔
斷碑無字蝕莓苔談經問偈僧何在弔古尋幽我獨來
[010-7a]
最是不堪惆悵處斜陽枯木鳥聲哀
盩厔之南三十里有臺焉相傳為馬融讀書之所
予聞六籍穿鑿于漢儒而女樂生徒之繆亦可資
千古一笑途次口占一律聊以弔南郡太守云
扶風家世漢通儒不重椒房重道腴廬鄭久從髙弟列
嚴敦敢望後塵無春圍絳帳人如玉月滿荒臺樹有烏
况是臨江遺廟在春風十里長蘼蕪
予嘗慕周人王業葢肇迹于公劉漸盛于古公而
[010-7b]
成功于文武今之鳯翔寔古之成周也予入其境
緬想遺風而髙山景行意自不能已焉因詩以紀
之
成周當日舊提封王業艱難自古公太白終南山勢逈
臯門冢土地形雄東來嶢崅秦闗險西上舟車蜀道通
滿眼桑麻民俗厚路人争説是豳風
予嘗讀正䝉諸書而仰止横渠久矣兹過郿陽適
道先生故居因詢左右乃知先生祠墓在鎮遂以
[010-8a]
瓣香致敬祠下且留一律以寓誠云
孫吳佛老謾須評易道深研見理明學術有心期聖代
井田無計到蒼生兩銘文字儀刑地一瓣春秋報享情
此日我來應下拜泰山何啻仰髙名
郿塢即董卓所據處也噫人生幾何而彼乃積金
儲榖為三十年規何愚甚哉且卓之所為雖燃臍
于市不足以償其罪予因經此遂以詩嘆之
䇿馬經郿塢臨風感慨深髙腴徴萬斛珎貝累千金桀
[010-8b]
驁鍾人禍姦雄竟陸沈空餘歌舞地斜日下踈林
予登西山送目太白山絶頂積雪齊雲聳若氷柱
時天風滿衣飄飄然真有神逰象外之趣既而清
思頓發遂作長歌以寫興云
乾坤萬里春熈熈賜浴温湯來古郿聞說西山多勝絶
兹晨喜我停車旂愛山自笑真成癖夙駕星言登
㟪
徐行踏破白雲堆小隊飄揺圖畫裏絶頂人傳萬仞髙
天樞咫尺天風號羅衣不奈翠岩冷坐久清寒生髪毛
[010-9a]
憑髙却訝塵寰小太白遥看入空杳層層積雪礙星辰
銀海光揺射瓊島幾回欲下又徘徊長安回首飛黄埃
恨隔弱流三萬里何縁冲舉棲蓬萊鎮日看山厭塵俗
便須爛煑藍田玉紫皇夀我三千秋來往青㝠駕黄鵠
孔明天下竒才也其八陣一圖鬼神莫測出師二
表王業所闗奈何天不祚漢而星殞中軍可勝嘆
哉陳夀作史以將畧非其所長真繆論也予因登
西山絶頂遥望五丈原甚邇且見一祠在林麓間
[010-9b]
即侯廟也以隔絶未得一薦牲酒姑以詩弔之
斜峪遥連渭水平當年伐魏此屯兵人憐炎漢三分國
天奪竒才半世名八陣風雲今亘古千年忠義死猶生
原頭夜半瞻燐火尚訝星流大將營
予登西山絶頂既望武侯祠廟而一弔矣時侍臣
有指渭水之陽而告者曰此即太公磻溪也噫昔
人不作風物如故雖鷹揚事業殆一浮雲耳亦作
一詩以弔云
[010-10a]
養老風聞自海濱逺依西伯寄閒身夢殘石室孤峰月
占斷漁磯兩岸春玉珮釣來文最古鷹揚老去命維新
江湖多少垂綸者徒仰餘光愧後塵
太白山之下有鳯泉焉世傳可以愈疾予承優詔
許浴于兹鳳泉之水其恩波歟感激之餘輙成古
詩一首以示不忘云
新春領明詔兹晨浴鳯泉臨源觀沸水誰能測其然翻
疑混沌初刼火猶連延地軸想已焚日夜如烹煎又疑
[010-10b]
回禄沈堕地生紫烟晶熒固宜爾輝光燭金天方池甃
寒石湧出孤峯前渇虎詎能飲乖龍寧敢眠我聞黄耇
言浴者沈疴痊時清自多驗濁世嗟無縁方今際昌運
明良逢聖賢山靈諒有知夀域開八埏我來試洗寒
温良不偏頓驚四體輕末疾忽以捐拜手感天子丹扃
思刻鐫題詩寫山石聊為來者傳
予愛山者然予府適面南山雖朝夕快覩而未償
厥趣兹承恩詔賜浴鳯泉肩輿連日山行其樵歌
[010-11a]
牧唱應酬於山水之間鶴唳雲飛出沒乎林麓之
外予心甚樂而幽興滿懐但覺目前風景殆為吾
詩設也因口占三首謾記于此
翠㣲深處絶囂紛嵐氣空濛濕未分樵斧丁丁穿樹重
梵鐘隠隠隔溪聞龍歸古洞留殘雨鶴憇長松戀白雲
清嘯一聲毛骨爽碧空回首又斜曛
朝陟青山巔暮宿青山下逍遥嵗月閒俯仰乾坤大緬
懐塵鞅中幾人得休暇駒隙等流光莫嗤行樂者
[010-11b]
出門看青山芙蓉千萬朶倦臨白石眠吟藉紫苔坐好
鳥面前啼飛花眼中堕幽居怡白雲於焉忘物我
鳳泉之南不二里有一巨石而復承一石大亦稱
焉以一夫撼之則其勢㣲動加以衆力則屹然莫
移葢亦異也相傳謂之神功石豈其然乎予停輿
一視因成二詩
六丁何日遣吳剛劈斷雲根此地藏神護鬼呵經嵗月
紫苔𤣥甲飽風霜恨深李廣空疑虎術妙初平戲叱羊
[010-12a]
一指撼來如欲堕當年賁獲謾誇强
誰將山骨疊層層看到忘言理莫憑炊飯只應仙客慣
補天惟有女媧曽青回鳥跡苔千㸃影落龍潭月半稜
寄語逰人莫相近岩墻之下尚兢兢
予經山寺愛其幽雅因留宿焉昔人所謂天下名
山僧占多者信然哉所惜者世無金山長老而吾
帶葢不足留聊成一詩以自適云
偶過西山最上峯巉巖鳥道接禪宫笑談風月三生外
[010-12b]
俯仰乾坤一瞬中香冷竹牕春院静燈昏石榻夜堂空
懵騰偏稱閒中睡一任東牕曙色紅
予連日山行而頗有山中之樂苐恨世無摩詰而
畫中之詩未有拈出之者因再成二律以寫懐云
面面峰巒罨畫新地偏無處著紅塵人間空有烟霞想
林下誰於鹿豕親老木月寒猿嘯夜落花風暖鳥啼春
静中契得長生術肥遁何妨學隠淪
推牕日日看芙蓉蕭散襟懐野興濃一派山泉和月瀉
[010-13a]
幾家村杵帶雲舂世情淡比巢林鶴詩思清於倚澗松
睡足五更天欲曙梵宫又聴隔溪鐘
將出西山留别神功石丈
見說環竒久著名相逢又復悵離情自縁大造流形異
誰使良工巧琢成太白雪深尤突兀終南雲静益峥嶸
山靈好為頻揩拭莫遣塵埃野蔓生
予聞秦始皇好神仙于尹喜樓南立老子廟晉恵
更新即今之樓觀也厥後廢毁勝國時安西王乃
[010-13b]
大加修飾而于今為盛葢天下第一福地也有繫
牛栢相傳為周時故物殆亦後人附㑹而補植之
者予緬懐青牛老人苐無自而聞其道徳之言姑
成一詩以寫勝概云
塵海仙家第一宫峥嶸臺殿詫秦工五千道徳言猶在
百二河山勢自雄煉藥爐寒虚夜月繫牛栢老動秋風
穹碑屹立斜陽外夜夜龍光貫彩虹
予既出樓觀乃登說經臺憑髙縱目但覺松風滿
[010-14a]
山而恍惚若聞老氏道言也且摩挲古刻而米老
第一山字尤甚竒古惜從行無善繪者未能摹寫
其景以歸姑成一詩以滌塵襟云
萬山深處一髙臺法演𤣥元道教開金鼎風雲龍虎伏
石壇星斗鬼神哀函闗紫氣今何在天竺青牛竟不迴
欲問長生無覔處閬風樓閣隔蓬萊
說經臺之北僅一舍有祖庭焉予訪重陽舊跡雖
有黄冠數輩惜無可問之者然而疊閣重樓氣象
[010-14b]
甚都所謂五祖七真者其亦乘雲馭鶴而來憇于
此耶葢不可知也予面峯巒徘徊松下恍若飛渡
弱流而容與蓬山之上矣因作一詩以寫幽興云
峯巒矗矗與天齊疊閣層樓望處㣲雲去瑶壇丹竈冷
雨香石逕紫芝肥湫深自爾宜龍蟄樹宻多應礙鳥飛
真境可人清興好肯因行役浪思歸
予過渼陂是即岑叅兄弟約杜甫以同逰者也予
亦好竒者想渼陂之名憶岑杜之逰因成四韻以
[010-15a]
傳好事者
躍馬乘春到渼陂渼陂風景足清竒晴涵山影沈青黛
冷浸天光漾碧漪盛代已無唐室禁荒碑猶載杜陵詩
樓船簫鼓俱陳跡禾黍斜陽異昔時
予好竒者每邂逅山水之勝輙注目焉及抵鄠縣
則逼夜矣聊成一詩以自笑
斗柄横空夜若何綘紗籠燭渡澇河嵐光結暝迷前纛
水氣生寒透薄羅拜月妖狐當古道驚風棲鳥散喬柯
[010-15b]
宵征莫恠歸心急屈指嚴程只恐過
靈囿葢文王蕃育鳥獸之所也予道經于兹而逺
想白鳥麀鹿之盛遂口占一詩云
濶野㣲茫入望迷年年芳草一萋萋可憐麀鹿搜尋盡
惟見斜陽白鳥飛
予聞文王之作靈臺葢以望氛祲察災祥也且其
倐然而成若神靈之所為者故以得名詩不云乎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因經臺下謾成一絶以寓
[010-16a]
景行之意云
揺揺小輦過靈臺為憶周文一愴懐盛代不勞閒望氣
朝陽時有鳳凰來
靈臺之下有靈沼焉然物换星移而無復於牣之
興因太息久之亦成一絶
垂鞭信馬日西斜靈沼吟看起嘆嗟魚鱉成塵春水涸
年年惟見長桑麻
昆明池即老杜所謂昆明漢武舊時功者也予經
[010-16b]
其地葢已墟矣因作一律以寓慨嘆之意云
萬里昆明未即功方池鑿象練兵戎女牛跨漢東西隔
旗鼓連營逺近同巨艦初移雲作陣石鯨如動水生風
可憐無限桑麻地都付征人事逺攻
予過造書臺逺懐蒼頡因覩空堦鳥跡而猶訝其
造書時也夫何鳥篆既逺而字體變化真如浮雲
矣彼以俗書逞遒媚者得不知所自歟因成一絶
姑以弔造書者云
[010-17a]
鑿開大塊日支離混沌元來死不知山寺空堦遺鳥篆
相看猶似造書時
細栁營實漢文勞軍之地也予讀漢史而追思其
事若亞夫者可謂真將軍矣彼棘門灞上之軍有
如兒戲者豈可同日而語哉因成一絶以吊亞夫
云
賜復捐租久罷兵將軍身後只空營棘門灞上俱塵土
青史何勞紀姓名
[010-17b]
予逰興慶宫而逺憶李唐之盛因嘆塵世繁華真
一夢耳太息之不足遂作一詩以寄意焉
複道金堤輦路通繁華非復舊時同舞衣零落塵埋玉
珠被銷沈燭散風春色已隨宫樹老夕陽猶向苑臺紅
慿髙幾許興亡恨都在平蕪一望中
予過灞橋偶思鄭綮之事可發一笑今春和景物
明媚若給予詩料者然而清興滿懐自不可遏又
何必在扵風雪中耶漫成二律以資談柄
[010-18a]
官橋烟栁緑絲絲折盡長條為别離橋上行人橋下水
滔滔何事日奔馳
信馬東風鳥亂呼長橋烟栁晩糢糊何當添箇騎驢叟
粧㸃詩家入畫圖
驪山之温泉即唐之華清宫也以路當孔道而浴
者殆無虚日予奉詔賜浴而且遂逰觀之樂其感
戴聖恩宜何如哉謹成一律以貽諸縉紳云
小隊從容曉出城喜䝉優詔浴華清靈源有性藏真火
[010-18b]
煖氣溶春咽鳯笙豈獨纎埃隨處盡直教沈疾頓然輕
從今喜得身康㤗萬嵗千秋感聖情
予浴温泉而追憶玉環之醜禄兒之穢雖萬古有
不能滌也奈何三郎郎當入蜀幸賴汾陽諸公再
造唐室及過馬嵬猶不能忘情於一香囊而為之
泣下於乎三郎真郎當哉慨歎之餘因成一律云
華清宫裡湛温泉沃雪揉香寵愛偏過市不慚同輦議
誨淫曽費洗兒錢播遷自失神人主恢復多縁將相賢
[010-19a]
底事西歸猶不悟香囊一覩一澘然
予登驪山而想唐人宫室之盛惟餘故跡於淡烟
殘照之間而已且終南太華若相競秀者是亦闗
中之勝槩也因作詩以寫情云
驪山名勝古來聞丘垤紛紛夐莫羣老鶴瞑投孤嶂月
蟄龍晴吐半岩雲崔嵬直與終南並蔥蒨疑從太華分
我欲憑髙凌絶頂魯戈須倩挽餘曛
驪山懐古悼周幽也
[010-19b]
不見山頭再舉烽斷霞遥映夕陽紅申亡已兆東遷禍
奚啻妖姬一笑中
新豐盖象豐也漢髙斯舉其亦孝矣予經是地而
聞鷄鳴犬吠之聲儼有太平氣象第未知太公當
日果不思豐否亦不知新豐市上猶有斗酒濯足
者乎因成一詩以寫興云
人從生處偏為樂莫怪他鄉惱太公眼底江山雖是漢
夢中桑梓尚憐豐亭臺風景元無異雞犬人家也自同
[010-20a]
却笑狂夫雙足垢瓦盆盛酒氣如虹
鴻門之㑹劉項之雌雄實决扵此矣予過其地而
想其大風之雄帳下之悲同一大夢也感而有作
漢楚争雄此割疆貔貅對壘劇豺狼裂眦有勇稱樊噲
舞劍何人敵項莊醉脫金巵歸太急怒撞玉斗恨偏長
經過不用論羣策蔓草寒烟幾夕陽
過鴻溝
龍争虎戰欲相吞百二河山一劍分楚漢興亡均是夢
[010-20b]
兩抔寒土鎖秋雲
過戲河有作
流水無聲伯業空人言列國此争雄至今春雨桃花落
還似當年戰血紅
予行渭南道中愛其風物不覺成句殆亦有河山
之助歟得二律
倌人侵曉駕征驂伐鼓鳴金過渭南雞犬頓疑塵世隔
烟村真與畫圖堪溪流濺石飛晴雨山色當途落翠嵐
[010-21a]
不待東風吹酒醒詩成一笑破餘酣
浴罷温泉過渭陽肩輿不厭道途長溪邊老屋雞聲逺
樹底新泥燕子忙旭日當頭揺斾影東風隨處送花香
一逰一豫皆天賜笑詠新詩貯錦囊
予讀唐史而每嘆汾陽功滿天地忠貫日星實後
之尚父也予過華州敬謁祠下噫偉人不作而其
堂堂大節殆與華嶽争髙矣因作長歌以寓景仰
之私云
[010-21b]
李唐將相分忠佞功葢寰區誰最盛汾陽器宇真天人
二十四考中書令萬乘何如嬾作家恣渠野鹿銜宫花
佞臣進幸忠臣逺從此乾坤如潰瓜漁陽一旦猪龍起
若箇捐軀報天子長安囘首没烟塵花蕚樓前閙如市
唯公仗節勤王室瀝血感天天亦泣軍前免胄示諸酋
誠信真能貫金石唐天幾墜公重扶唐社将屋公重圖
招之不來麾不去心與博陸應同符八百年來祠有祝
寒鴉故里棲喬木路人下馬拜寢門不似崇韜多浪哭
[010-22a]
我來聊爾駐鸞旂心香一瓣興遐思人臣徇國盡如此
雖有顛隮非至危
萊公趙宋名臣也其孤忠大節盖炳炳於史冊間
予讀前書素仰其人兹過華州一謁祠下因弔以
詩云
看山來華嶽駐馬冦公祠老蔓纒空木荒苔蝕斷碑乾
坤功業大史冊姓名垂千古精誠在公安有竹枝
宿華州
[010-22b]
厯覽河山喜勝逰暫停笳鼓宿名州壯懐頓覺添詩思
不省塵埃客裏愁
予經華山而仰觀仙掌因笑圖經之繆盖不足信
偶成一律貽諸縉紳辭雖弗工欲求和也
巨靈伸臂向洪崖雲際分明一掌開捧出海天紅日近
挽將蓬島列山來翠光閃爍縈朱草玉笋聨翩綉緑苔
隔斷烟塵渾不到擎天功業陋三台
予至華隂因憶唐人崔顥詩韻輙和一首大方家
[010-23a]
見之幸勿盧胡
喜承優詔出咸京為愛三峯畫不成紅日捧來仙掌近
白雲飛盡佛頭晴城邊草色連天逺樹底河流入望平
吟料滿前撩逸興應憐詩思自然成
予入華山而愛其名勝恨不登落鴈峰携謝眺驚
人句搔首以問蒼天耳玩之不足而因成一詩山
靈有知其尚羨予之竒觀也哉
分茅忝秦土奉祀主西嶽兹晨奉明詔温泉得䟽瀹星
[010-23b]
言駕我車遥遥出城郭路迂經華隂尋幽有真樂山路
阻且右我馬勞四駱行行及山腹萬仞如壁削霏嵐濕
我衣雲根還旋斫羣山若兒孫俛首謹然諾仙掌獨憑
虚亭亭入溟漠飛瀑自天瀉靈苗皆大藥或云巨靈氏
山傾賴渠託如招物外人似引空中鶴我生有竒癖髙
情騰碧落欲上蓮華峰遐觀盡嵩洛飄然馭長風何須
躡芒蹻恨無驚人句搔首愧丘壑勝逰惬素心兹行真
不惡但恐鼾睡翁驚我驅山鐸
[010-24a]
予既宿華隂之行臺明日有事於西嶽燈下勉成
三律以叙潔祭之誠諒金天主者有知其必鑒予
至意也詩似相祀羣僚尚希一和
衣自温泉浴罷更擬將禋祀報神明盤供野簌無兼味
天湛靈臺一至誠跋涉敢辭長路杳澄渟應喜此心清
虚堂待旦渾無寐飽聴松風隔坐聲
右致齋
疊嶂凌虚紫翠堆閟宫千古面崔嵬一簾香霧晴猶合
[010-24b]
滿地松雲晝不開烜赫威靈昭肹蠁駢繁神貺殷春雷
凡庸竦息恩無極領得宜男福祉囘
右入廟
煇煌庭燎照深更髦士如雲共一誠束帛瓣香崇簡素
朱絃玉管載和鳴禮嚴三獻神威肅廟食千年饗祀精
我願明靈昭景貺更同民物遂生成
右散齋
予既祀華山將之藍田之温泉復取道驪山從者
[010-25a]
告予曰此焚書坑也予嘆虐政之狂姦斯之惡為
之彈指者久之於乎始皇其坑儒耶儒其坑始皇
耶後人必有能辯之者雖然六經之道炳如日星
而阿房之宫驪山之墓盖已付楚人之一炬牧豎
之遺燼矣太息之不足因作長歌以哀之
我來刮目驪山下為愛驪山一駐馬從臣指我焚書坑
不覺風前清淚灑却憶當年秦始皇魚肉六國真豺狼
姦斯阿附助㓙燄困敝黔首如牛羊虐政翻嫌人腹議
[010-25b]
偶語詩書者棄市秦人乃以死為安争敢編青作私史
六經諸子盡輸官章縫無復儒衣冠萬巻千編歸一炬
守尉誰敢留餘殘詎識詩書如日月日月遭秦真暫蝕
孔壁還藏科斗文至今日月同無息祖龍死去楚人來
秦宫三月飛烟埃空有驪山山下墓珠𥜗玉匣俱成灰
逺恨狂秦還一笑驅車又上藍田道斜陽荆棘滿荒陵
行人惟吊旌儒廟
予嘗目摩詰輞川圖愛其山水之秀以為繪者之
[010-26a]
巧而造化未必有此及自驪山迤邐入藍田皆摩
詰圖中景也因又嘆造化之巧而逺非繪者所及
矧其春日晴明而山光花氣有足恱者因作春山
曉行
雨霽春山青挿天懸厓飛瀑皆春泉朝來光景弄晴旭
眼前物物皆芳妍肩輿隨處踏芳草一路好山青未了
天翁為我展詩圖却笑無詩被山惱嵐光滴滴東風晴
林間好鳥相和鳴山花含露解迎我翻因花鳥闗幽情
[010-26b]
紅緑扶春詩滿目却愧才非义手速看山且進紫霞盃
滌我塵埃三萬斛西秦自昔隔東吳兹山能比吳山無
憑誰喚起王摩詰為我寫取春山圖
予行藍田道中而想念古人飡玉之法盖不可傳
矣因愛其山川風物遂有作云
東華晴色動春朝谷口雲開雪盡消四面好山青繞郭
一溪流水緑平橋鷄鳴草店炊烟亂雉雊桑田土脉饒
白石如粳聞可煑茂陵人去詎能招
[010-27a]
予經輞川而愛其風物實詩中之畫也所惜者摩
詰不作徒見黄鸝之囀于夏木白鷺之飛于水田
而已緬想昔人不覺有述噫嘻摩詰其有知乎哉
山路縈迴古木踈輞川風景小蓬壺詩從初調能窺雅
畫到無聲不用圖逺岸輕烟籠細栁野田流水長新蒲
懐人幾度空惆悵不見驪龍照乘珠
藍田縣之東有山髙入雲表甚秀拔予問從臣此
山奚名有知者對曰此李唐仙人王順登仙山因
[010-27b]
以一絶紀之
藍田咫尺接商顔誰是丹成出世間老鶴無聲人已逺
白雲空自鎖空山
向讀三秦記聞周平王東遷見白鹿扵此原以是
得名予自輞川經此漫思往事而姑識之以詩
周轍東遷嘆黍離巍然王業遽陵遲千年白鹿空原外
争似呦呦在囿時
予既浴太白之鳯泉再浴臨潼之温湯又浴石門
[010-28a]
之温泉仰承明詔盖三浴矣聖天子之優眷如此
予忝為宗臣亦將何以報稱於萬一哉感激之餘
謹以一詩識之
我生遘㣲恙足弱勇不前人言有神水可以一洗封
章達天子優詔容二年春和時雨霽驅車厯原田初經
太白山靈源名鳯泉沸水若湯煑遥看起炎烟順途驪
山下蓮湯尚依然寧非至陽精日夜勞烹煎回車石門
道温流亦㳙㳙應疑一脉通地軸相鈎連初浴覺身輕
[010-28b]
再浴忻體便三浴瑩於玉洋洋和氣宣衣裳易鮮潔飄
飄若飛仙非惟塵垢去果見沈疴痊維藩愧無似乃承
天所憐周旋如所願㣲恙幸已蠲感恩何以報聖夀祈
同天宗臣老西土永守秦山川
予宿石門清不能寐其所聞者野雉之鳴澗水之
聲而已因成一絶
空翠侵人睡不成夜深惟有野雞鳴翻憐車馬明朝發
坐聴潺潺澗水聲
[010-29a]
馬鞍山之普光寺有池曰仰天池實予始祖愍王
奉大雄氏處也允為諸刹首稱昔有老宿性空者
住其間予嘗貽之以詩而一時之名士皆屬和焉
以今計之盖二十年矣兹予重逰于此而性空已
久入寂同吟者亦多星散因感于中復為一詩以
貽住持者云
不到禪闗二十年山中風景尚依然鐘魚有客投金地
香火何人社白蓮學士再留腰下玉癡僧争乞鉢中錢
[010-29b]
獨憐恵逺今何在一塔亭亭夕照邊
予既逰天池行半舎登所謂五臺山者愛其秀麗
口占一絶
攀援石磴上仙臺萬壑晴嵐午未開千尺長松雲一片
半空惟有鶴飛來
予既登五臺日已暮矣遂憇山足之古寺埜趣撩
人燈前不寐遂成七言古詩一首
我昔馳書聞九天許我澡浴停温泉斜陽緹騎轉山徑
[010-30a]
聊從金地投金仙我居宫掖惟怡素忠慎敢矜千乘富
孳孳好善慕前王曽讀前書諳世故鬬雞走馬非吾事
涉水登山諧夙志欲試平生仁智心只恐金仙未為是
坐久山僧争獻頌鐘磬齊鳴燈火共雕盤進食擁袈裟
却訝天厨真有供夜深𨗳我石室眠梅花紙帳何蕭然
一塵不擾起靈悟恍對文殊與普賢喜憑法水塵垢
打破虚空月穿牗倚屏無睡待天明忽聴一聲獅子吼
明日早發迤邐山行其千態萬狀怪怪竒竒誠有
[010-30b]
如退之南山詩之所云者予素有山癖每涉於目
甚恱於心不暇作長詩姑成七言四絶云
宿雨晴來罨畫張重重螺髻擁穹蒼數聲啼鳥桃花落
一路東風澗水香
潑眼青螺宿雨晴乘閒連日作山行何須對酒聴絲竹
滿耳松聲雜澗聲
萬木隂隂石徑斜亂山深處有人家春風滿耳多啼鳥
澗水流來帶落花
[010-31a]
滿目烟雲散午風青山萬仞倚晴空欲登絶頂聊舒嘯
鳥道巉岩一線通
五臺之西有山曰翠㣲實唐太宗避暑處也舊有
離宫二曰翠㣲曰永慶遺趾尚存今廢為寺因成
一律
翠㣲深處翠㣲宫避暑當年說太宗弔古不須増感慨
凭髙聊復得從容千章古木蒼烟合數尺殘碑碧蘚封
獨喜滿前吟興好叅天萬朶玉芙蓉
[010-31b]
予登翠㣲愛其秀拔縱目久之有寺僧進曰山之
絶頂自南而望其千岩萬壑雖善繪者莫盡其妙
予因命肩輿直造其巔一視果如僧之所言清興
溢發即成七言古詩一首
翠㣲雨過芙蓉濕我興悠然思適適買山直欲捐萬金
况是生平有詩癖帖帖肩輿到上頭憑髙四顧涼颼颼
終南太白擁晴翠渭源一線沿川流憶昔唐皇來避熱
萬户千門巢嵽嵲有時雲霧失炎精六月寒風攪飛雪
[010-32a]
吾駕兹晨為一停等閒呵護煩山靈分明坐我古圖畫
何須㸃染呼丹青移床更入晴嵐裏為愛松聲忘坐起
自是吾家道氣濃滌盡胷中幾渣滓坐久欲歸歸未得
忽訝片雲頭上黒知是山靈催我詩一笑留題許鐫刻
來來車馬更遲遲好山一路還相隨從行賔從擁矛槊
能無和我登山詩
翠㣲之西有山之小者其拱秀若屏障然有灃水
出于其間固可愛玩且有寺曰豐徳亦可憇也因
[010-32b]
成一絶
灃水橋西小逕通好山如畫倚晴空禪闗欲扣知何處
隠隠鐘聲紫翠中
豐徳寺之西有圭峯焉圭峯之下乃姚秦之逍遥
園也實鳩摩羅什之道塲其寺舊極宏敞今久廢
惟羅什之塔在焉俗謂之草堂寺予留一宿于此
因貽一律
憶昔神僧入杳㝠可憐龍象總彫零空堦鳥跡和塵亂
[010-33a]
壊壁蝸涎過雨腥石塔尚傳藏舎利寳函猶自貯殘經
相看獨有圭峰在還似當年佛首青
予自草堂將歸過古之樊川亦有所感而不能已
於言也
斗城南畔杜陵邊舊是將軍食邑田屠狗亦匡劉季業
牝雞誰道吕嬃賢當年壯志今安在此日英風尚凜然
禾黍髙低殘照裏路人猶指是樊川
自樊川而來經曲江池因憶唐人之春逰者莫盛
[010-33b]
于此物换時移而今之所見苐參差烟樹而已浩
嘆之餘繼之以詩
曲江池畔黍離離腸斷慈恩寺裡詩謝館夕陽歸昨夢
瓊宫秋草祗荒基錦筵待士乘春早翠袖留人覺夜遲
細栁新蒲俱不見風光又減少陵時
自曲江而來有浮屠聳立於霄漢間者則鴈塔也
寺曰慈恩尚仍唐扁但鐘魚之盛車馬之逰則相
去逺矣漫成一詩聊用吊古云耳
[010-34a]
陽鳥何年此瘞形浮屠誰搆尚亭亭上林無復傳蘇扎
蕭寺猶驚語梵鈴勢壓澄江蟠地軸影移殘照礙空㝠
一從韋肇題名後人物依稀世幾經
近鴈塔有坡二曰臙脂曰翡翠其春逰之盛盖極
於開元天寳間矣觀其命名之意則當時㳺冶之
樂猶有可想見者因成二律情見乎辭
宣平坊裏舊名坡故老相傳事不訛非有猩紅將地染
直看茜水帶泥和芙蓉争艷凝肌肉蘭麝吹香入綺羅
[010-34b]
車馬去來歌舞散東風開遍野花多
蝦蟆陵下曲江邊傳道開元樂事偏金縷羅襦相鬭靡
粉容花貎各争妍雛鶯厯厯歌喉細飛燕盈盈舞袖翩
今日淒涼成一夢淡烟衰草接平川
近郭有𤣥都觀盖禹錫看花處也種桃道士既不
可見而兎葵燕麥今尚復然予山行之趣悉見於
詩兹將入城而猶有𤣥都之興散人好竒亦自可
笑詩亦不可不留也
[010-35a]
傑閣層樓舊已頽海桑變幻幾千回桃花不見空葵麥
瓦礫無多只草萊塵面至今還自拂春光前度為誰栽
不須立馬頻傷感老屋逃亡更可哀
[010-35b]
小鳴稿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小鳴稿巻十
明 秦王朱誠泳 撰
恩賜勝覽録
𢎞治癸丑予以足疾未瘳倦于醫居恒忽忽或有
進者曰去城之西三百里太白山之下有泉曰鳯
泉去城之東百餘里曰石門亦有湯泉去城之東
北六十里曰驪山亦有温泉浴其水者痼疾皆愈
[010-1b]
予聞而異之曰有是哉苐以守藩不敢専出入乃
遣使上告于天子天子許之予拜命踴躍不敢煩
有司自飾具以往感恩志喜因有一律紀之其詩
云
憶昨封章叩紫宸果然天意俯從人
除宿恙憑靈液造就餘生荷至仁指㸃終南収勝槩摩挲華嶽動精神
揮毫欲寫山川秀只恐歸來記不真
是嵗二月丁未出郭予宗室昆季諸王往餞于城
[010-2a]
西之十里鋪予因有詩留别其詩云
親藩叨守冒尊榮敢為逰觀出斗城賜浴温泉天子詔
𢎞開祖席友于情秦川日暖旌旗動周道風和鼓角鳴
料得歸來詩滿巻安排賡和答升平
其日巡鎮諸公暨諸藩臬候送于崇仁寺予亦有
詩留别其詩云
叨綰金符守一方喜承温詔浴温湯行車細覽江山秀
祖席遥分雨露香絶飲平生懲酒誥惜田寧敢蹈禽荒
[010-2b]
歸來料得無慚徳獨有丹誠答聖皇
途次望漢城甚邇作未央宫懐古
手提一劍竟成功定鼎長安此建宫作則已非神禹戒
貽謀翻笑宰臣工鳳麟殿閣成塵久雞犬鄉村有路通
鐘室不知縁底事令人千古惜英雄
致政康都閫别業去咸陽僅十里其居枕灃水甚
有幽致都閫謁予于道左請留予為之一飯因貽
以詩
[010-3a]
將軍别墅枕灃河此日停驂試一過繞舎笙簧流水急
當門圖畫好山多暖風雞犬鳴深樹斜日牛羊卧軟莎
應有杜陵餘興在東橋欲問訊如何
漢有天下張良實謀臣也逮大功既成乃欲從赤
松子逰豪傑欺人之言豈可信哉其墓一在咸陽
一在韓城俱載郡志未知孰是予所過則咸陽者
云
天生才傑起山東肯學連衡與合從四海風塵争逐鹿
[010-3b]
一編籌策竟從龍殯宫已見埋青草石室空傳伴赤松
明哲保身公獨有尚疑人在躡仙踪
將抵咸陽日已薄暮予臨河登舟亦有作云
縣城背倚北原坡南面通津古渭河兩岸夕陽青草渡
半篙春水白鷗波當年宫殿阿房盛此地丘陵漢室多
欲向長途詢往事南山無語鬰嵳峩
予既渡宿于咸陽之行臺明日因留一絶
半生今始出重城客枕通宵夢未成月冷烏啼紅燭暗
[010-4a]
感懐吊古不勝情
道中即事
步輦乘春古道平一村纔過一村迎杏花雨細沾衣潤
楊栁風和拂面輕山勢東連秦嶺濶河流西下渭源清
前朝勝槩豪華地知逐滄桑幾變更
予讀漢史暨武帝内傳每嘆其雄才大畧而乃惑
神仙且窮兵於逺俾末年不下輪臺一詔則漢事
未可知也矧聞茂陵侈葬可為於邑予行經駐視
[010-4b]
不無千古之感因占一詩以寄懐云
天馬不來人已去茂陵老樹轉斜陽東方西母言何誕
玉露金桃夀可長賣武爵真成短計上書諌本為元良
當年不下輪臺詔豈獨亡秦事可傷
暮至興平
駐馬平陵已夕陽當年槐樹尚成行髙原西下岐山逈
曲泊東連渭水長隧道衣冠蔵漢武居人簫鼓祀商湯
傷心往事皆陳跡莫恠青山笑客忙
[010-5a]
宿白渠驛夜聞風雨大作感懐
早發咸陽宿始平半籠銀燭照深更忩紗獵獵驚風勢
庭樹蕭蕭送雨聲顧我未成踈館夢何人不動故鄉情
也知明到温泉近屈指猶煩數去程
興平之西二十里有鎮曰馬嵬致政閻方伯文振
之舊第在焉方伯葢予詩友也且喜其居近周道
因為之一留仍貽之以詩曰
文章方伯早懸車喜挹清風步二踈好水好山供大隠
[010-5b]
非村非郭足幽居一缸緑蟻新醅酒萬軸牙籖舊賜書
滿眼兒孫終日醉人生適意更何如
予讀天寳遺事每歎玉環之醜久穢青史明皇昏
惑逆豎釀禍馬嵬之變無足悼笑兹經故址駐馬
徘徊殆不能去因以詩紀之
古城無址只荒坡翠輦曽經此地過羯鼓聲沉鼙鼔動
海棠花落野棠多玉環舊恨原頭土蓮步遺踪韈㡳羅
蜀道歸來南内冷梧桐秋雨夜如何
[010-6a]
武功道中
五原三畤隔西東此地人言是武功楊栁池塘科斗水
杏花村席酒旗風農耕緑野春臺裏客在青山罨畫中
日暮官程催去馬樹頭㣲雨正濛濛
再渡渭河
谷風吹渭水二月冷於秋動蕩勞舟子扶持藉忖留解
鞍浮從騎鼓枻起羣鷗去去邰城近依稀見驛樓
予聞山曲曰盩水曲曰厔而盩厔一邑果在山水
[010-6b]
之間乃知昔人立名良有以也予既渡渭水風雨
甚寒絶無詩思行臺明發聊成一詩以寫興云
客牕春夢破殘更騎從紛紛發縣城霽色㣲茫兼曙色
角聲嗚咽雜雞聲漙漙湛露沾衣潤淡淡霏烟著樹輕
數里行來人跡少逺村燈火尚㣲明
經廢寺
樓臺金碧委塵埃黄葉填門晝不開壊壁有基縁薜荔
斷碑無字蝕莓苔談經問偈僧何在弔古尋幽我獨來
[010-7a]
最是不堪惆悵處斜陽枯木鳥聲哀
盩厔之南三十里有臺焉相傳為馬融讀書之所
予聞六籍穿鑿于漢儒而女樂生徒之繆亦可資
千古一笑途次口占一律聊以弔南郡太守云
扶風家世漢通儒不重椒房重道腴廬鄭久從髙弟列
嚴敦敢望後塵無春圍絳帳人如玉月滿荒臺樹有烏
况是臨江遺廟在春風十里長蘼蕪
予嘗慕周人王業葢肇迹于公劉漸盛于古公而
[010-7b]
成功于文武今之鳯翔寔古之成周也予入其境
緬想遺風而髙山景行意自不能已焉因詩以紀
之
成周當日舊提封王業艱難自古公太白終南山勢逈
臯門冢土地形雄東來嶢崅秦闗險西上舟車蜀道通
滿眼桑麻民俗厚路人争説是豳風
予嘗讀正䝉諸書而仰止横渠久矣兹過郿陽適
道先生故居因詢左右乃知先生祠墓在鎮遂以
[010-8a]
瓣香致敬祠下且留一律以寓誠云
孫吳佛老謾須評易道深研見理明學術有心期聖代
井田無計到蒼生兩銘文字儀刑地一瓣春秋報享情
此日我來應下拜泰山何啻仰髙名
郿塢即董卓所據處也噫人生幾何而彼乃積金
儲榖為三十年規何愚甚哉且卓之所為雖燃臍
于市不足以償其罪予因經此遂以詩嘆之
䇿馬經郿塢臨風感慨深髙腴徴萬斛珎貝累千金桀
[010-8b]
驁鍾人禍姦雄竟陸沈空餘歌舞地斜日下踈林
予登西山送目太白山絶頂積雪齊雲聳若氷柱
時天風滿衣飄飄然真有神逰象外之趣既而清
思頓發遂作長歌以寫興云
乾坤萬里春熈熈賜浴温湯來古郿聞說西山多勝絶
兹晨喜我停車旂愛山自笑真成癖夙駕星言登
㟪徐行踏破白雲堆小隊飄揺圖畫裏絶頂人傳萬仞髙
天樞咫尺天風號羅衣不奈翠岩冷坐久清寒生髪毛
[010-9a]
憑髙却訝塵寰小太白遥看入空杳層層積雪礙星辰
銀海光揺射瓊島幾回欲下又徘徊長安回首飛黄埃
恨隔弱流三萬里何縁冲舉棲蓬萊鎮日看山厭塵俗
便須爛煑藍田玉紫皇夀我三千秋來往青㝠駕黄鵠
孔明天下竒才也其八陣一圖鬼神莫測出師二
表王業所闗奈何天不祚漢而星殞中軍可勝嘆
哉陳夀作史以將畧非其所長真繆論也予因登
西山絶頂遥望五丈原甚邇且見一祠在林麓間
[010-9b]
即侯廟也以隔絶未得一薦牲酒姑以詩弔之
斜峪遥連渭水平當年伐魏此屯兵人憐炎漢三分國
天奪竒才半世名八陣風雲今亘古千年忠義死猶生
原頭夜半瞻燐火尚訝星流大將營
予登西山絶頂既望武侯祠廟而一弔矣時侍臣
有指渭水之陽而告者曰此即太公磻溪也噫昔
人不作風物如故雖鷹揚事業殆一浮雲耳亦作
一詩以弔云
[010-10a]
養老風聞自海濱逺依西伯寄閒身夢殘石室孤峰月
占斷漁磯兩岸春玉珮釣來文最古鷹揚老去命維新
江湖多少垂綸者徒仰餘光愧後塵
太白山之下有鳯泉焉世傳可以愈疾予承優詔
許浴于兹鳳泉之水其恩波歟感激之餘輙成古
詩一首以示不忘云
新春領明詔兹晨浴鳯泉臨源觀沸水誰能測其然翻
疑混沌初刼火猶連延地軸想已焚日夜如烹煎又疑
[010-10b]
回禄沈堕地生紫烟晶熒固宜爾輝光燭金天方池甃
寒石湧出孤峯前渇虎詎能飲乖龍寧敢眠我聞黄耇
言浴者沈疴痊時清自多驗濁世嗟無縁方今際昌運
明良逢聖賢山靈諒有知夀域開八埏我來試
洗寒温良不偏頓驚四體輕末疾忽以捐拜手感天子丹扃
思刻鐫題詩寫山石聊為來者傳
予愛山者然予府適面南山雖朝夕快覩而未償
厥趣兹承恩詔賜浴鳯泉肩輿連日山行其樵歌
[010-11a]
牧唱應酬於山水之間鶴唳雲飛出沒乎林麓之
外予心甚樂而幽興滿懐但覺目前風景殆為吾
詩設也因口占三首謾記于此
翠㣲深處絶囂紛嵐氣空濛濕未分樵斧丁丁穿樹重
梵鐘隠隠隔溪聞龍歸古洞留殘雨鶴憇長松戀白雲
清嘯一聲毛骨爽碧空回首又斜曛
朝陟青山巔暮宿青山下逍遥嵗月閒俯仰乾坤大緬
懐塵鞅中幾人得休暇駒隙等流光莫嗤行樂者
[010-11b]
出門看青山芙蓉千萬朶倦臨白石眠吟藉紫苔坐好
鳥面前啼飛花眼中堕幽居怡白雲於焉忘物我
鳳泉之南不二里有一巨石而復承一石大亦稱
焉以一夫撼之則其勢㣲動加以衆力則屹然莫
移葢亦異也相傳謂之神功石豈其然乎予停輿
一視因成二詩
六丁何日遣吳剛劈斷雲根此地藏神護鬼呵經嵗月
紫苔𤣥甲飽風霜恨深李廣空疑虎術妙初平戲叱羊
[010-12a]
一指撼來如欲堕當年賁獲謾誇强
誰將山骨疊層層看到忘言理莫憑炊飯只應仙客慣
補天惟有女媧曽青回鳥跡苔千㸃影落龍潭月半稜
寄語逰人莫相近岩墻之下尚兢兢
予經山寺愛其幽雅因留宿焉昔人所謂天下名
山僧占多者信然哉所惜者世無金山長老而吾
帶葢不足留聊成一詩以自適云
偶過西山最上峯巉巖鳥道接禪宫笑談風月三生外
[010-12b]
俯仰乾坤一瞬中香冷竹牕春院静燈昏石榻夜堂空
懵騰偏稱閒中睡一任東牕曙色紅
予連日山行而頗有山中之樂苐恨世無摩詰而
畫中之詩未有拈出之者因再成二律以寫懐云
面面峰巒罨畫新地偏無處著紅塵人間空有烟霞想
林下誰於鹿豕親老木月寒猿嘯夜落花風暖鳥啼春
静中契得長生術肥遁何妨學隠淪
推牕日日看芙蓉蕭散襟懐野興濃一派山泉和月瀉
[010-13a]
幾家村杵帶雲舂世情淡比巢林鶴詩思清於倚澗松
睡足五更天欲曙梵宫又聴隔溪鐘
將出西山留别神功石丈
見說環竒久著名相逢又復悵離情自縁大造流形異
誰使良工巧琢成太白雪深尤突兀終南雲静益峥嶸
山靈好為頻揩拭莫遣塵埃野蔓生
予聞秦始皇好神仙于尹喜樓南立老子廟晉恵
更新即今之樓觀也厥後廢毁勝國時安西王乃
[010-13b]
大加修飾而于今為盛葢天下第一福地也有繫
牛栢相傳為周時故物殆亦後人附㑹而補植之
者予緬懐青牛老人苐無自而聞其道徳之言姑
成一詩以寫勝概云
塵海仙家第一宫峥嶸臺殿詫秦工五千道徳言猶在
百二河山勢自雄煉藥爐寒虚夜月繫牛栢老動秋風
穹碑屹立斜陽外夜夜龍光貫彩虹
予既出樓觀乃登說經臺憑髙縱目但覺松風滿
[010-14a]
山而恍惚若聞老氏道言也且摩挲古刻而米老
第一山字尤甚竒古惜從行無善繪者未能摹寫
其景以歸姑成一詩以滌塵襟云
萬山深處一髙臺法演𤣥元道教開金鼎風雲龍虎伏
石壇星斗鬼神哀函闗紫氣今何在天竺青牛竟不迴
欲問長生無覔處閬風樓閣隔蓬萊
說經臺之北僅一舍有祖庭焉予訪重陽舊跡雖
有黄冠數輩惜無可問之者然而疊閣重樓氣象
[010-14b]
甚都所謂五祖七真者其亦乘雲馭鶴而來憇于
此耶葢不可知也予面峯巒徘徊松下恍若飛渡
弱流而容與蓬山之上矣因作一詩以寫幽興云
峯巒矗矗與天齊疊閣層樓望處㣲雲去瑶壇丹竈冷
雨香石逕紫芝肥湫深自爾宜龍蟄樹宻多應礙鳥飛
真境可人清興好肯因行役浪思歸
予過渼陂是即岑叅兄弟約杜甫以同逰者也予
亦好竒者想渼陂之名憶岑杜之逰因成四韻以
[010-15a]
傳好事者
躍馬乘春到渼陂渼陂風景足清竒晴涵山影沈青黛
冷浸天光漾碧漪盛代已無唐室禁荒碑猶載杜陵詩
樓船簫鼓俱陳跡禾黍斜陽異昔時
予好竒者每邂逅山水之勝輙注目焉及抵鄠縣
則逼夜矣聊成一詩以自笑
斗柄横空夜若何綘紗籠燭渡澇河嵐光結暝迷前纛
水氣生寒透薄羅拜月妖狐當古道驚風棲鳥散喬柯
[010-15b]
宵征莫恠歸心急屈指嚴程只恐過
靈囿葢文王蕃育鳥獸之所也予道經于兹而逺
想白鳥麀鹿之盛遂口占一詩云
濶野㣲茫入望迷年年芳草一萋萋可憐麀鹿搜尋盡
惟見斜陽白鳥飛
予聞文王之作靈臺葢以望氛祲察災祥也且其
倐然而成若神靈之所為者故以得名詩不云乎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因經臺下謾成一絶以寓
[010-16a]
景行之意云
揺揺小輦過靈臺為憶周文一愴懐盛代不勞閒望氣
朝陽時有鳳凰來
靈臺之下有靈沼焉然物换星移而無復於牣之
興因太息久之亦成一絶
垂鞭信馬日西斜靈沼吟看起嘆嗟魚鱉成塵春水涸
年年惟見長桑麻
昆明池即老杜所謂昆明漢武舊時功者也予經
[010-16b]
其地葢已墟矣因作一律以寓慨嘆之意云
萬里昆明未即功方池鑿象練兵戎女牛跨漢東西隔
旗鼓連營逺近同巨艦初移雲作陣石鯨如動水生風
可憐無限桑麻地都付征人事逺攻
予過造書臺逺懐蒼頡因覩空堦鳥跡而猶訝其
造書時也夫何鳥篆既逺而字體變化真如浮雲
矣彼以俗書逞遒媚者得不知所自歟因成一絶
姑以弔造書者云
[010-17a]
鑿開大塊日支離混沌元來死不知山寺空堦遺鳥篆
相看猶似造書時
細栁營實漢文勞軍之地也予讀漢史而追思其
事若亞夫者可謂真將軍矣彼棘門灞上之軍有
如兒戲者豈可同日而語哉因成一絶以吊亞夫
云
賜復捐租久罷兵將軍身後只空營棘門灞上俱塵土
青史何勞紀姓名
[010-17b]
予逰興慶宫而逺憶李唐之盛因嘆塵世繁華真
一夢耳太息之不足遂作一詩以寄意焉
複道金堤輦路通繁華非復舊時同舞衣零落塵埋玉
珠被銷沈燭散風春色已隨宫樹老夕陽猶向苑臺紅
慿髙幾許興亡恨都在平蕪一望中
予過灞橋偶思鄭綮之事可發一笑今春和景物
明媚若給予詩料者然而清興滿懐自不可遏又
何必在扵風雪中耶漫成二律以資談柄
[010-18a]
官橋烟栁緑絲絲折盡長條為别離橋上行人橋下水
滔滔何事日奔馳
信馬東風鳥亂呼長橋烟栁晩糢糊何當添箇騎驢叟
粧㸃詩家入畫圖
驪山之温泉即唐之華清宫也以路當孔道而浴
者殆無虚日予奉詔賜浴而且遂逰觀之樂其感
戴聖恩宜何如哉謹成一律以貽諸縉紳云
小隊從容曉出城喜䝉優詔浴華清靈源有性藏真火
[010-18b]
煖氣溶春咽鳯笙豈獨纎埃隨處盡直教沈疾頓然輕
從今喜得身康㤗萬嵗千秋感聖情
予浴温泉而追憶玉環之醜禄兒之穢雖萬古有
不能滌也奈何三郎郎當入蜀幸賴汾陽諸公再
造唐室及過馬嵬猶不能忘情於一香囊而為之
泣下於乎三郎真郎當哉慨歎之餘因成一律云
華清宫裡湛温泉沃雪揉香寵愛偏過市不慚同輦議
誨淫曽費洗兒錢播遷自失神人主恢復多縁將相賢
[010-19a]
底事西歸猶不悟香囊一覩一澘然
予登驪山而想唐人宫室之盛惟餘故跡於淡烟
殘照之間而已且終南太華若相競秀者是亦闗
中之勝槩也因作詩以寫情云
驪山名勝古來聞丘垤紛紛夐莫羣老鶴瞑投孤嶂月
蟄龍晴吐半岩雲崔嵬直與終南並蔥蒨疑從太華分
我欲憑髙凌絶頂魯戈須倩挽餘曛
驪山懐古悼周幽也
[010-19b]
不見山頭再舉烽斷霞遥映夕陽紅申亡已兆東遷禍
奚啻妖姬一笑中
新豐盖象豐也漢髙斯舉其亦孝矣予經是地而
聞鷄鳴犬吠之聲儼有太平氣象第未知太公當
日果不思豐否亦不知新豐市上猶有斗酒濯足
者乎因成一詩以寫興云
人從生處偏為樂莫怪他鄉惱太公眼底江山雖是漢
夢中桑梓尚憐豐亭臺風景元無異雞犬人家也自同
[010-20a]
却笑狂夫雙足垢瓦盆盛酒氣如虹
鴻門之㑹劉項之雌雄實决扵此矣予過其地而
想其大風之雄帳下之悲同一大夢也感而有作
漢楚争雄此割疆貔貅對壘劇豺狼裂眦有勇稱樊噲
舞劍何人敵項莊醉脫金巵歸太急怒撞玉斗恨偏長
經過不用論羣策蔓草寒烟幾夕陽
過鴻溝
龍争虎戰欲相吞百二河山一劍分楚漢興亡均是夢
[010-20b]
兩抔寒土鎖秋雲
過戲河有作
流水無聲伯業空人言列國此争雄至今春雨桃花落
還似當年戰血紅
予行渭南道中愛其風物不覺成句殆亦有河山
之助歟得二律
倌人侵曉駕征驂伐鼓鳴金過渭南雞犬頓疑塵世隔
烟村真與畫圖堪溪流濺石飛晴雨山色當途落翠嵐
[010-21a]
不待東風吹酒醒詩成一笑破餘酣
浴罷温泉過渭陽肩輿不厭道途長溪邊老屋雞聲逺
樹底新泥燕子忙旭日當頭揺斾影東風隨處送花香
一逰一豫皆天賜笑詠新詩貯錦囊
予讀唐史而每嘆汾陽功滿天地忠貫日星實後
之尚父也予過華州敬謁祠下噫偉人不作而其
堂堂大節殆與華嶽争髙矣因作長歌以寓景仰
之私云
[010-21b]
李唐將相分忠佞功葢寰區誰最盛汾陽器宇真天人
二十四考中書令萬乘何如嬾作家恣渠野鹿銜宫花
佞臣進幸忠臣逺從此乾坤如潰瓜漁陽一旦猪龍起
若箇捐軀報天子長安囘首没烟塵花蕚樓前閙如市
唯公仗節勤王室瀝血感天天亦泣軍前免胄示諸酋
誠信真能貫金石唐天幾墜公重扶唐社将屋公重圖
招之不來麾不去心與博陸應同符八百年來祠有祝
寒鴉故里棲喬木路人下馬拜寢門不似崇韜多浪哭
[010-22a]
我來聊爾駐鸞旂心香一瓣興遐思人臣徇國盡如此
雖有顛隮非至危
萊公趙宋名臣也其孤忠大節盖炳炳於史冊間
予讀前書素仰其人兹過華州一謁祠下因弔以
詩云
看山來華嶽駐馬冦公祠老蔓纒空木荒苔蝕斷碑乾
坤功業大史冊姓名垂千古精誠在公安有竹枝
宿華州
[010-22b]
厯覽河山喜勝逰暫停笳鼓宿名州壯懐頓覺添詩思
不省塵埃客裏愁
予經華山而仰觀仙掌因笑圖經之繆盖不足信
偶成一律貽諸縉紳辭雖弗工欲求和也
巨靈伸臂向洪崖雲際分明一掌開捧出海天紅日近
挽將蓬島列山來翠光閃爍縈朱草玉笋聨翩綉緑苔
隔斷烟塵渾不到擎天功業陋三台
予至華隂因憶唐人崔顥詩韻輙和一首大方家
[010-23a]
見之幸勿盧胡
喜承優詔出咸京為愛三峯畫不成紅日捧來仙掌近
白雲飛盡佛頭晴城邊草色連天逺樹底河流入望平
吟料滿前撩逸興應憐詩思自然成
予入華山而愛其名勝恨不登落鴈峰携謝眺驚
人句搔首以問蒼天耳玩之不足而因成一詩山
靈有知其尚羨予之竒觀也哉
分茅忝秦土奉祀主西嶽兹晨奉明詔温泉得䟽瀹星
[010-23b]
言駕我車遥遥出城郭路迂經華隂尋幽有真樂山路
阻且右我馬勞四駱行行及山腹萬仞如壁削霏嵐濕
我衣雲根還旋斫羣山若兒孫俛首謹然諾仙掌獨憑
虚亭亭入溟漠飛瀑自天瀉靈苗皆大藥或云巨靈氏
山傾賴渠託如招物外人似引空中鶴我生有竒癖髙
情騰碧落欲上蓮華峰遐觀盡嵩洛飄然馭長風何須
躡芒蹻恨無驚人句搔首愧丘壑勝逰惬素心兹行真
不惡但恐鼾睡翁驚我驅山鐸
[010-24a]
予既宿華隂之行臺明日有事於西嶽燈下勉成
三律以叙潔祭之誠諒金天主者有知其必鑒予
至意也詩似相祀羣僚尚希一和
衣自温泉浴罷更擬將禋祀報神明盤供野簌無兼味
天湛靈臺一至誠跋涉敢辭長路杳澄渟應喜此心清
虚堂待旦渾無寐飽聴松風隔坐聲
右致齋
疊嶂凌虚紫翠堆閟宫千古面崔嵬一簾香霧晴猶合
[010-24b]
滿地松雲晝不開烜赫威靈昭肹蠁駢繁神貺殷春雷
凡庸竦息恩無極領得宜男福祉囘
右入廟
煇煌庭燎照深更髦士如雲共一誠束帛瓣香崇簡素
朱絃玉管載和鳴禮嚴三獻神威肅廟食千年饗祀精
我願明靈昭景貺更同民物遂生成
右散齋
予既祀華山將之藍田之温泉復取道驪山從者
[010-25a]
告予曰此焚書坑也予嘆虐政之狂姦斯之惡為
之彈指者久之於乎始皇其坑儒耶儒其坑始皇
耶後人必有能辯之者雖然六經之道炳如日星
而阿房之宫驪山之墓盖已付楚人之一炬牧豎
之遺燼矣太息之不足因作長歌以哀之
我來刮目驪山下為愛驪山一駐馬從臣指我焚書坑
不覺風前清淚灑却憶當年秦始皇魚肉六國真豺狼
姦斯阿附助㓙燄困敝黔首如牛羊虐政翻嫌人腹議
[010-25b]
偶語詩書者棄市秦人乃以死為安争敢編青作私史
六經諸子盡輸官章縫無復儒衣冠萬巻千編歸一炬
守尉誰敢留餘殘詎識詩書如日月日月遭秦真暫蝕
孔壁還藏科斗文至今日月同無息祖龍死去楚人來
秦宫三月飛烟埃空有驪山山下墓珠𥜗玉匣俱成灰
逺恨狂秦還一笑驅車又上藍田道斜陽荆棘滿荒陵
行人惟吊旌儒廟
予嘗目摩詰輞川圖愛其山水之秀以為繪者之
[010-26a]
巧而造化未必有此及自驪山迤邐入藍田皆摩
詰圖中景也因又嘆造化之巧而逺非繪者所及
矧其春日晴明而山光花氣有足恱者因作春山
曉行
雨霽春山青挿天懸厓飛瀑皆春泉朝來光景弄晴旭
眼前物物皆芳妍肩輿隨處踏芳草一路好山青未了
天翁為我展詩圖却笑無詩被山惱嵐光滴滴東風晴
林間好鳥相和鳴山花含露解迎我翻因花鳥闗幽情
[010-26b]
紅緑扶春詩滿目却愧才非义手速看山且進紫霞盃
滌我塵埃三萬斛西秦自昔隔東吳兹山能比吳山無
憑誰喚起王摩詰為我寫取春山圖
予行藍田道中而想念古人飡玉之法盖不可傳
矣因愛其山川風物遂有作云
東華晴色動春朝谷口雲開雪盡消四面好山青繞郭
一溪流水緑平橋鷄鳴草店炊烟亂雉雊桑田土脉饒
白石如粳聞可煑茂陵人去詎能招
[010-27a]
予經輞川而愛其風物實詩中之畫也所惜者摩
詰不作徒見黄鸝之囀于夏木白鷺之飛于水田
而已緬想昔人不覺有述噫嘻摩詰其有知乎哉
山路縈迴古木踈輞川風景小蓬壺詩從初調能窺雅
畫到無聲不用圖逺岸輕烟籠細栁野田流水長新蒲
懐人幾度空惆悵不見驪龍照乘珠
藍田縣之東有山髙入雲表甚秀拔予問從臣此
山奚名有知者對曰此李唐仙人王順登仙山因
[010-27b]
以一絶紀之
藍田咫尺接商顔誰是丹成出世間老鶴無聲人已逺
白雲空自鎖空山
向讀三秦記聞周平王東遷見白鹿扵此原以是
得名予自輞川經此漫思往事而姑識之以詩
周轍東遷嘆黍離巍然王業遽陵遲千年白鹿空原外
争似呦呦在囿時
予既浴太白之鳯泉再浴臨潼之温湯又浴石門
[010-28a]
之温泉仰承明詔盖三浴矣聖天子之優眷如此
予忝為宗臣亦將何以報稱於萬一哉感激之餘
謹以一詩識之
我生遘㣲恙足弱勇不前人言有神水可以一洗
封章達天子優詔容二年春和時雨霽驅車厯原田初經
太白山靈源名鳯泉沸水若湯煑遥看起炎烟順途驪
山下蓮湯尚依然寧非至陽精日夜勞烹煎回車石門
道温流亦㳙㳙應疑一脉通地軸相鈎連初浴覺身輕
[010-28b]
再浴忻體便三浴瑩於玉洋洋和氣宣衣裳易鮮潔飄
飄若飛仙非惟塵垢去果見沈疴痊維藩愧無似乃承
天所憐周旋如所願㣲恙幸已蠲感恩何以報聖夀祈
同天宗臣老西土永守秦山川
予宿石門清不能寐其所聞者野雉之鳴澗水之
聲而已因成一絶
空翠侵人睡不成夜深惟有野雞鳴翻憐車馬明朝發
坐聴潺潺澗水聲
[010-29a]
馬鞍山之普光寺有池曰仰天池實予始祖愍王
奉大雄氏處也允為諸刹首稱昔有老宿性空者
住其間予嘗貽之以詩而一時之名士皆屬和焉
以今計之盖二十年矣兹予重逰于此而性空已
久入寂同吟者亦多星散因感于中復為一詩以
貽住持者云
不到禪闗二十年山中風景尚依然鐘魚有客投金地
香火何人社白蓮學士再留腰下玉癡僧争乞鉢中錢
[010-29b]
獨憐恵逺今何在一塔亭亭夕照邊
予既逰天池行半舎登所謂五臺山者愛其秀麗
口占一絶
攀援石磴上仙臺萬壑晴嵐午未開千尺長松雲一片
半空惟有鶴飛來
予既登五臺日已暮矣遂憇山足之古寺埜趣撩
人燈前不寐遂成七言古詩一首
我昔馳書聞九天許我澡浴停温泉斜陽緹騎轉山徑
[010-30a]
聊從金地投金仙我居宫掖惟怡素忠慎敢矜千乘富
孳孳好善慕前王曽讀前書諳世故鬬雞走馬非吾事
涉水登山諧夙志欲試平生仁智心只恐金仙未為是
坐久山僧争獻頌鐘磬齊鳴燈火共雕盤進食擁袈裟
却訝天厨真有供夜深𨗳我石室眠梅花紙帳何蕭然
一塵不擾起靈悟恍對文殊與普賢喜憑法水
塵垢打破虚空月穿牗倚屏無睡待天明忽聴一聲獅子吼
明日早發迤邐山行其千態萬狀怪怪竒竒誠有
[010-30b]
如退之南山詩之所云者予素有山癖每涉於目
甚恱於心不暇作長詩姑成七言四絶云
宿雨晴來罨畫張重重螺髻擁穹蒼數聲啼鳥桃花落
一路東風澗水香
潑眼青螺宿雨晴乘閒連日作山行何須對酒聴絲竹
滿耳松聲雜澗聲
萬木隂隂石徑斜亂山深處有人家春風滿耳多啼鳥
澗水流來帶落花
[010-31a]
滿目烟雲散午風青山萬仞倚晴空欲登絶頂聊舒嘯
鳥道巉岩一線通
五臺之西有山曰翠㣲實唐太宗避暑處也舊有
離宫二曰翠㣲曰永慶遺趾尚存今廢為寺因成
一律
翠㣲深處翠㣲宫避暑當年說太宗弔古不須増感慨
凭髙聊復得從容千章古木蒼烟合數尺殘碑碧蘚封
獨喜滿前吟興好叅天萬朶玉芙蓉
[010-31b]
予登翠㣲愛其秀拔縱目久之有寺僧進曰山之
絶頂自南而望其千岩萬壑雖善繪者莫盡其妙
予因命肩輿直造其巔一視果如僧之所言清興
溢發即成七言古詩一首
翠㣲雨過芙蓉濕我興悠然思適適買山直欲捐萬金
况是生平有詩癖帖帖肩輿到上頭憑髙四顧涼颼颼
終南太白擁晴翠渭源一線沿川流憶昔唐皇來避熱
萬户千門巢嵽嵲有時雲霧失炎精六月寒風攪飛雪
[010-32a]
吾駕兹晨為一停等閒呵護煩山靈分明坐我古圖畫
何須㸃染呼丹青移床更入晴嵐裏為愛松聲忘坐起
自是吾家道氣濃滌盡胷中幾渣滓坐久欲歸歸未得
忽訝片雲頭上黒知是山靈催我詩一笑留題許鐫刻
來來車馬更遲遲好山一路還相隨從行賔從擁矛槊
能無和我登山詩
翠㣲之西有山之小者其拱秀若屏障然有灃水
出于其間固可愛玩且有寺曰豐徳亦可憇也因
[010-32b]
成一絶
灃水橋西小逕通好山如畫倚晴空禪闗欲扣知何處
隠隠鐘聲紫翠中
豐徳寺之西有圭峯焉圭峯之下乃姚秦之逍遥
園也實鳩摩羅什之道塲其寺舊極宏敞今久廢
惟羅什之塔在焉俗謂之草堂寺予留一宿于此
因貽一律
憶昔神僧入杳㝠可憐龍象總彫零空堦鳥跡和塵亂
[010-33a]
壊壁蝸涎過雨腥石塔尚傳藏舎利寳函猶自貯殘經
相看獨有圭峰在還似當年佛首青
予自草堂將歸過古之樊川亦有所感而不能已
於言也
斗城南畔杜陵邊舊是將軍食邑田屠狗亦匡劉季業
牝雞誰道吕嬃賢當年壯志今安在此日英風尚凜然
禾黍髙低殘照裏路人猶指是樊川
自樊川而來經曲江池因憶唐人之春逰者莫盛
[010-33b]
于此物换時移而今之所見苐參差烟樹而已浩
嘆之餘繼之以詩
曲江池畔黍離離腸斷慈恩寺裡詩謝館夕陽歸昨夢
瓊宫秋草祗荒基錦筵待士乘春早翠袖留人覺夜遲
細栁新蒲俱不見風光又減少陵時
自曲江而來有浮屠聳立於霄漢間者則鴈塔也
寺曰慈恩尚仍唐扁但鐘魚之盛車馬之逰則相
去逺矣漫成一詩聊用吊古云耳
[010-34a]
陽鳥何年此瘞形浮屠誰搆尚亭亭上林無復傳蘇扎
蕭寺猶驚語梵鈴勢壓澄江蟠地軸影移殘照礙空㝠
一從韋肇題名後人物依稀世幾經
近鴈塔有坡二曰臙脂曰翡翠其春逰之盛盖極
於開元天寳間矣觀其命名之意則當時㳺冶之
樂猶有可想見者因成二律情見乎辭
宣平坊裏舊名坡故老相傳事不訛非有猩紅將地染
直看茜水帶泥和芙蓉争艷凝肌肉蘭麝吹香入綺羅
[010-34b]
車馬去來歌舞散東風開遍野花多
蝦蟆陵下曲江邊傳道開元樂事偏金縷羅襦相鬭靡
粉容花貎各争妍雛鶯厯厯歌喉細飛燕盈盈舞袖翩
今日淒涼成一夢淡烟衰草接平川
近郭有𤣥都觀盖禹錫看花處也種桃道士既不
可見而兎葵燕麥今尚復然予山行之趣悉見於
詩兹將入城而猶有𤣥都之興散人好竒亦自可
笑詩亦不可不留也
[010-35a]
傑閣層樓舊已頽海桑變幻幾千回桃花不見空葵麥
瓦礫無多只草萊塵面至今還自拂春光前度為誰栽
不須立馬頻傷感老屋逃亡更可哀
[010-35b]
小鳴稿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