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蛻菴集卷一 元 張翥 撰
五言古詩
堂堂
朝為堂堂吟暮為堂堂謳堂堂徒爾竒堂堂徒爾憂不
見膏與蘭煎燔祗自休勿以不遇故棄捐經與史勿以
勢利故棄捐亷與恥勿以行役故棄捐山與水謂夜未
遽央已復明星明仰視何煌煌白露忽沾裳懐人攪余
[001-1b]
心何以勿永傷江北亦為客江南亦為客為客多偪兀
何以安所適上有君與親下有妻與息在山則種榆在
隰則種蒲馬牛必維婁舟航必繻袽富貴富貴友貧賤
貧賤徒嵗月來者多江湖逝者逺所得不可逝所期不
可返幸此世累輕歸去衡門偃
雜詩
先人有夙訓聞在幼壮時豈意衰暮日乃復新騐之茫
茫上天理詎可私臆知百年大化中流浪從推移信彼
[001-2a]
杞憂者徒為衆所嗤
叔子鄰家兒探環記前身次律求師後一悟了宿因我
亦清源洞蛻骨巖下人誤堕聲利區驅馳喪其真所以
付樽酒都忘賤與貧惜無還丹術髙舉遺世塵悠悠笙
鶴期曠望三山津
寒日廹縣車寸隂老愈惜晨趨理公務暮返親墳籍究
往發孤憤思來抱深惕理惬復相忘神劬聊一息湛然
擁襟坐栩栩鼻端白千齡與化終不朽在方策聖哲有
[001-2b]
明訓學道庶自益
寒夜何皛皛中庭積繁霜天風下河漢萬里流玉光羽
衣四三人各乘白鳯凰笙響發空際㳺雲髙馳翔無縁
執霞佩攬結雙明璫願托月中桂終古有餘芳
隴坂何﨑嶇行人且復止直上望晴川遥遥憶鄉里流
離肝腸斷悲歌不能已一身已遐征永念同室子何殊
轉蓬科随風四散起雖得同根生不得同根死吾洒古
今淚多於隴頭水
[001-3a]
春江采瑶草将以伸繾綣初期拾翠洲復道滋蘭畹美
人隔花深歌竟瑶瑟偃臨流不可見恍忽心未穏佳時
難驟得鶗鴂鳴已晚祇有千古思綿綿楚波逺黎丘之
丈人歸路逢竒鬼既為鬼所惑又復鬼其子夏南滑蜀
梁俯影明月裏背走謂伏鬼而又鬼諸已此皆非鬼者
特以疑故死憧憧奸佞徒情状實鬼爾匿迹不自慚胡
為滿朝市
河淮厭兵禍城邑多荒榛百里無㡬家但見風起塵燕
[001-3b]
雀歸果樹豺虎饑食人鄉來脂膏地死骨今如銀流亡
使復業牛種當及春安得百龔召錯落為拊循征討尚
未息奈何爾遺民
前出軍五首
前軍紅衲袍朱絲繫彭排後軍細鎧甲白羽攅鞲靫輜
車左右馳萬馬擁長街送行動城郭斗酒飲同儕壮士
當報國毋為故鄉懐
鍜鐵作佩刀磨石為箭鏃中軍把轅門前䜿十丈纛朝
[001-4a]
上蘆溝橋夕次泃河曲超乘既誇勇騁馬復齊足男兒
不封侯百年同視肉
昨日發萬軍今日發萬軍明日發萬軍梟騎來羣羣馬
蹄所經過黄埃蕩成雲堆糧與作飯倒樹與作薪道途
行者絶那得有居人
大軍北庭來部伍各有屯放馬原隰枯磨刀河水渾行
行且射獵雉兎不復存野次羣駞卧弓箭挂車轅幽幽
笛聲起日暮傷人魂
[001-4b]
京師少年子膽氣乃麤豪傾金售寳劍厚價買名刀白
氊作行帳紅綾製戰袍結束往從軍談笑取功勞當時
霍嫖姚豈在學戎韜
後出軍五首
歩卒傖楚健長刀短甲衣大呌前搏敵跳蕩如鳥飛左
提血髑髏右奪賊馬歸黄金得重賞顧盼生光輝爾輩
疾歸命将軍足天威
我軍城東門呼聲震屋瓦百萬山壓來此賊何足打狂
[001-5a]
鋒尚力拒轉鬬血噴洒城中有暗溝多陷人與馬将令
毋輕入明當一鼓下
先鋒才攻門後軍已登陴拔都不怕死直上搴賊旗馬
前獻逆首脚下踏死屍長河走敗船疾遣飛将追幕中
作露板應有傅脩期
行行鐵兠鍪隊隊金駱駝嗚嗚吹銅角來來齊唱歌縂
戎面如虎指顧揮琱戈馬踶無賊壘手箠可填河王師
本無敵安用戰圖多
[001-5b]
魔賊生汝亳獠賊起於海嬰鋒天狗觸堕網奔鯨駭徐
方一戰收振旅已奏凱江浙塵既清豫章圍亦解諸将
如竭力削平行可待
獨酌謡
有酒且一醉有歌且一謡杯盡當再酌歌闋須重調生
足意自適身榮心苦焦所以黎首人放浪樂漁樵一謡
仍一酌且復永今朝明朝未可料况乃百嵗遙但願花
長開美酒長滿瓢静疑太古調散覺神理超近識南郭
[001-6a]
叟得酒時見招盡醉即髙卧誰能慕松喬
古鏡
古鏡色如墨照人不見形我照乃見心洞徹天地明此
明非外來此明非内有自是世上人惟将照妍醜
題林大用隠居飯牛山
山田多白石陽陂足豐草瘦地費牛力飯之當宿飽近
午牛背熱出耕須及早解紖休樹隂念此觳觫老隠居
抱正學逍遙事幽討商歌干齊侯戚也豈知道
[001-6b]
中秋望月
當年見明月不飲亦清歡詎意有今夕照此長恨端近
聞錢塘破流血城市丹官軍雖殺賊斯民已多殘不知
親與故零落㡬家完徘徊庭中影對酒起長歎死生兩
莫測欲往書問難仰視雲中雁安得托羽翰凄其衰謝
踪有淚徒汍瀾山中松筠地棄置誰與看河漢變夜色
西風生早寒累觴不能醉百念摧肺肝
送客齊化門東馬上口號
[001-7a]
白楊多悲風黄葉滿行路荒溝寒水碧亂石且無數我
興逺送别駐望生百慮欲往豈不懐畏此簡書故遙遙
墟烟上歴歴鳴雁度秋景倐己短歸人驅車去勞歌一
凄然回首重愁暮
陽曲義士薛氏旌表詩卷至正二年事十二年/其里人趙時照求題
上天久無雨南風日吹沙旱氣彌蟲蟲六月稻不花晉
土素磽瘠如此嵗食賖上官方勸分義士起嘆嗟發帑
捐積鏹糴粟來連車吾鄉忍溝壑哺爾萬口呀厚澤田
[001-7b]
里被頌聲父老誇預備世勿務征斂惟紛拏遂令活人
功乃出一士家不知時有司視此無愧耶我作義薛詩
好徳良可嘉願言講荒政生意當無涯
安童都事字鼎新號太虛徴余賦之集賢院
太虛本無象何有倪與端至理妙自然萬化孰控摶天
地亦一物而在虛空間所以豪傑士不受世網干脫迹
形氣表出入凌汗漫鸞鵠為我導雲飇作之翰仰扳霄
衢轡俯濯龍池瀾綠文粲瑶軌髙咏瀛洲山㝠心合𤣥
[001-8a]
想坐以空洞觀琳腴薦朝食紫金咀神丹無待無窮外
浩然與之還
漷農歎
漷南有農者家僅一兩車王師征淮蔡官遣給軍儲翁
無應門兒一身老當夫勞勞千里役泥雨半道途到軍
遭焚烹翁脫走故閭車牛力既盡户籍名不除府帖星
火下爾乘仍往輸破産不重置笞箠無完膚翁復徒手
歸涕洟滿敝襦問家墻屋在榆桞餘殘株野雉雊梁間
[001-8b]
狐狸穴階隅老妻出傭食四顧筐篋無有司更著役我
實骨髓枯仰天哭欲死醉吏方歌呼
題述律萬户澹樂軒
惟澹有至樂此樂世罕知誰能味無味舍彼甘與肥君
侯文武才面有虎豹姿被甲起上馬出入百萬師西來
樹功勲獻頌白玉墀方将大将權繞帳羅旌麾紛華艶
人目孰不為朶頥顧於方寸間物累乃若遺齋居寄遐
賞而無山林期處樂寜易言豈獨靜者宜始知豪傑士
[001-9a]
自有絶世資悠哉澹中趣吾道同所歸
送黄中玉之慶元市舶
昔我逰四明壮觀溟海波褰裳寳山頂曙色寒嵯峨日
輪鎔生金涌出萬丈渦雲氣忽破碎朱光相盪摩决眥
蓬萊宫攜手扶桑柯羣仙迎我笑佩羽紛傞傞颶風歘
驚潮騰擲鱷與鼉浮槎徑可擥從此超天河精神動百
靈上下煩撝訶歸來已十載逺夢時一過君家賢父兄
儒術傳世科薄言捧省檄舶署聊婆娑是邦控島夷走
[001-9b]
集聚商舸珠香雜犀象税入何其多權衡較低昂心計
寧有訛資閱須歴試壮圖詎蹉跎惟君官事隙為訪巖
之阿懸想仙者徒往往笑且歌遐征渺不見空響遙相
和因聲兩黄鵠持我紫玉珂豈無滄洲興奈此塵刼何
門有車馬客行
坐秋雨思秋風仰眎白日雲中彼美一人誰容秉心鬱
其忡忡
為客一鼓云何慷慨起舞悲歌巨魚出聽凉波鳴鳥徘
[001-10a]
徊庭柯
有客有客在門崔嵬髙葢華軒起欲與之語言已叱僕
夫回轅
寜不少忍須臾謂我巷不容車北望豪家是趨堂上有
箏有竽
盛衰相尋無端媒勞恩絶則然還坐自樂我閒勿謂無
知絶絃
七言古詩
[001-10b]
古促促辭
促促何促促丈夫生兒美如玉長城㳺蕩不思歸令我
隻身守空屋不願汝學班定逺不願汝學馬相如定逺
生不入玉關相如死不還成都但如塞翁父子長相保
得馬失馬何足道又如龎公攜家隠鹿門遺安遺危俱
不論貴而衣貂不如貧而緼枲離而食肉不如聚而飲
水身雖促促心得寛為汝白頭屋中死
北風行
[001-11a]
長河風急波浪惡青天晝黄塵漠漠瓠
渡中舟盡泊
官船撦帆與水爭牽馬毛寒撾不行秃樹挂戛枯蓬驚
夜深風定浪聲死忩光倒搖天在水前伴相呼随雁起
帽絮不暖衣生稜老貿不語愁河氷上閘下閘應蹙凌
篙師指直失増减明星欲明霜似糁館陶城南鼓紞紞
螢苑曲
楊花吹春一千里獸艦如雲錦帆起咸洛山河真帝都
君王自愛揚州死軍
小隊皆美人畫龍韀汗金麒麟
[001-11b]
香風搖蕩夜㳺處二十四橋珠翠塵騎行不用燒紅燭
萬㸃飛螢炫川谷金釵歌度苑中來寳帳香迷樓上宿
醉魂貪作花月荒肯信劍㦸生宫墻斕斑六合洗秋露
尚疑怨血凝晶光至今落日行人路鬼火狐鳴隔烟樹
腐草無情亦有情年年為照雷塘墓
城西路
城西路多少人從此中去昨日紅顔美少年今朝白骨
委黄泉縱令藏金比山積鬼伯不受人間錢少年何用
[001-12a]
誇豪富來看城西送人處
發古城舖
黄蒿古城風捲沙澗頭衰樹啼寒鴉嵗云暮矣霜露積
夜如何其星漢斜滿衣落月行人起馬上夢魂猶在家
王貞婦
青楓嶺頭石色赤嶺下
江千丈黒數行血字尚斕斑
雨蕩霜磨消不得當時一死真勇烈身入波濤魂入石
至今苔蘚不敢生上與日月爭光晶千秋萬古化為碧
[001-12b]
海風吹斷山雲腥可憐薄命良家女千金之軀棄如土
姦臣誤國合萬死天獨何為妾遭虜古來喪亂何代無
誰肯将身事他主兵塵澒洞迷天台骨肉散盡随飛埃
楓林景黒寒燐堕精靈日暮空歸來堂堂大節有如此
正當廟食依崔嵬君看江之畔石上血與湘江之竹
淚痕俱不㓕
題昌化陳孝子傳
百丈山前妾逢主禮賢鎮中子逢母三十餘年昨日同
[001-13a]
白髪相看淚如雨阿㜷去時未斷乳兒壮得知心獨苦
清湖老嫗天所留逆旅主人神使語歸來桑竹溪之滸
婦前持觴兒起舞雙瓜生祥表秋圃豈用旌書動官府
呉人買妾紛莫數嵗滿母歸遺子女巷南巷北不相覓
况復山川兩脩阻嗚呼千秋復萬古孝子之名在寰宇
世上滔滔忘母人不愧唐昌一抔土
題鐵石驄馬圖
神厓黒龍時出水㳺牝何年得其子是何毛骨如積鐵
[001-13b]
逈立長風獨竒偉霜蹄白鼻散五花倐見馬中真騄駬
美髯奚官能剪拂不遣雲鬟涴泥滓少施鞚勒即飛騰
唾尚不敢况敢捶馬生豈在粟一石不飽寜能見才美
朝燕晡越信汝良安得壮士同生死阿師一室巾錫外
時展此圖臨燕几三生似是支道林愛馬苦心同若此
平原豐草秋漠漠恍惚寒沙䬃然起英雄有志在青雲
老眼因之空萬里
題趙文敏公畫馬
[001-14a]
君不見漢家将軍求善馬戰骨縱横血流野歸來作歌
薦宗廟寜悲鬼哭宛城下何如聖代徳所懐入獻磊落
皆龍媒右牽者誰鬈者偲萬里知自宛沙來眼光鏡懸
蹄腕促老奚識性仍善牧時巡之外㳺幸稀飽秣原頭
春苜蓿呉興學士藝絶倫妙處直似曹将軍只今有馬
無此筆誰與寫之傳世人為君甘老駑駘羣
題牧牛圖
去年苦旱蹄𫾣塊今年水多深沒鼻爾牛觳觫耕得田
[001-14b]
水旱無情力皆廢畫中見此東臯春牧兒超搖犢子馴
手持鴝鵒坐牛背風栁烟蕪愁殺人兒長犢壮須盡力
豈惜辛勤供稼穡縱然喘死死即休不願徴求到筋骨
題李白觀泉圖
玻瓈杯中春酒緑醉墨淋漓牡丹曲平生合置七寳牀
白紵烏紗美如玉阿瞞荒宴百不理寧記宫花銜野鹿
何物老嫗生此兒偷向金雞帳中宿髙将軍纔奴𨽻耳
誤使脫鞾吾所辱要留汙襪踏鯨魚䑕子何堪煩一蹴
[001-15a]
尋常溝瀆不可濯何處容伸遭汙足翩然却下匡廬雲
五老峰前看飛瀑
題郝内翰書所作夢觀瓊花賦後
釣魚山前龍上天武昌城外走蜀船老奸欺國馳露布
使者坐囚吞雪氊潰兵一夜甲填水血污木棉花下鬼
豈知老仙方卧㳺鶴背天風扶夢起頽雲抉月光西流
玉簫聲斷江聲愁露華泣盡瓊樹死廣陵春色寒於秋
百年遺賦人爭重勁墨遒毫精爽動節旄零落喜生還
[001-15b]
回首江南已如夢花神換根春更芳想像月色扃餘香
楚招無人青鳥去公不少留涕泗滂
題趙仲穆怪石竒木
君不見岳陽城南老樹能化人又不見草中巨石如卧
虎樹逢仙客授還丹石誤将軍箭飛雨海寜太守提健
筆與丹通靈箭角力山精木魅寒睒䁑千年醜怪匿不
得銜瘤半裂雷大出隠入雲綃露竒跡猝然一見心膽
驚氣盡畫工俱辟易挂之髙堂風動搖古色一片秋蕭
[001-16a]
蕭待候硯池卷東海歸寫扶桑與沃焦
題長孫皇后諫獵圖
黄門曉出西清仗秋色滿天鷹犬王虎落遙連渭水南
鸞旗直度河橋上日邉雲氣五色文虬鬚天子真天人
羽林猛士森成列六氣不驚清路塵太平無征帝神武
豈為禽荒将按部已知哲后佐興王不數樊姬能霸楚
從容數語即罷田六宫迎笑花如烟蹕回那待外庭䟽
聽諫由來同轉圜天寳神孫墮大業錦繡五家爭蹀躞
[001-16b]
可憐風雪驪山宫正與真妃同射獵
題華山圖
華岳連天向西起澒洞秦川三百里巨靈髙掌削芙蓉
影落黄河一線水雲臺霧谷巢神仙羽衣金節時周旋
大笑失脚白驘背歸來石上長鼾眠千載悠悠寄元賞
耳孫風骨猶蕭爽逺從丹丘渡滄海追挹神踪欲長往
何人想像圖真形叠崕隂洞髙林青上摩金天之帝京
下攬玉女之明星峰耶魔耶兩莫極虎豹呌絶烟霏㝠
[001-17a]
仙家樓觀超然住遙認微茫是征路丹梯鐵鎖不可攀
直喚茅龍上天去
懶拙道人苕溪曉望圖
憶昔薄逰苕之城溪光近秋山晚晴連峰接嶂望不極
惟有白雲縱復横漁村無林樹墨色微風忽起菰蒲聲
月從太湖東畔出直射西塞山前明人家碧玉壺中住
野舫銀河天上行酒酣時起發長嘯水底直遣魚龍驚
老暉鄉亦此盤礴安知今我非三生盡搜萬象入竒筆
[001-17b]
畫與詩境俱崢嶸吾家苕中有茅屋京塵滿鬢難為情
頓令扁舟夜入夢萬頃鷗波歸濯纓
金宣孝太子墨竹
沙海神光射天起中有蟠龍龍有子混同江聲何處來
卷作琳琅墨池水蜿蜒飈起鱗鬛張蛻骨立化千篔簹
一朝侍臣抱髯泣鶴駕不歸雲路長百年梁苑陵谷變
流落人間能㡬見明昌内府應秘藏小字親題保成殿
吁嗟帝子真天人此君亦作天人真君不見洋州老太
[001-18a]
守揮灑雖工無此神
緑玉連環歌為邢從周典簿作
于闐河頭夜光發赤髯賈胡采明月中有美璞凝寒晶
誰許鬼工能琢成伊誰得此邢公子示我緑玉雙連理
恍如空碧虹氣垂半隠青瑶蟾一規展之兩環不逾尺
叠作團團小蒼璧縠文錯落映雷文宛是昆吾寳刀刻
廬陵學士癖好竒辨古重似瓊琚詞珊瑚佩鈎詎可數
我疑制自金源時集賢仙公丈人行鳳閣舍人文有様
[001-18b]
請君留束宫錦袍待看揮毫玉堂上
并州歌送張彦洪使畢還河東
吾鄉故人零落盡見子老成殊慰心祥金百鍊乃利器
桐尾方焦逢賞音河東臬府幕下士飛傳來作朝正使
太和嶺上盗已空旌旗盡是官軍紅殺人如麻道路絶
朝狐暮梟競巢穴嚴風歘起霜倒飛塞日黯淡寒無輝
子來未㡬遽言歸使我東望淚沾衣豈不聞并州少年
㳺侠子手攜玉龍最輕死并州将軍劉越石夜半登臨
[001-19a]
長嘯起汾河直来繞郡城雁門離石寒崢嶸老旻四葉
弹丸地大梁全師勞再征一朝征賊輒破碎大将不誅
天失刑為子作歌歌憤激眼中太行如動色安得壮士
射烏弓為落攙搶連太白
劉道權為李逺子㣲作青山似洛中圖為作歌
以係之
石頭城中有𣺌𣺌之秦淮秦淮東流入江逺其上叠巘
連魯厓牛頭雙闕雲門開三山北山鬰烟霾六朝遺跡
[001-19b]
猶在眼千古往事徒興懐昔人謂此洛中似四面青山
圍二水劉侯熟識此景勝况復愛畫入骨髓五尺長紙
繭不如乘興破墨塗成圖漁梁茅屋昏欲無壊陵荒隴
迷楸梧寒潮已落斷崕濶行人不渡扁舟孤嵩邪邙邪
漫漶那可辨但見招提林杪直下藏村墟憶我羈逰石
城日江烟山雨正蕭瑟横塘酒家好新酒醉倚船忩看
竒崛只将健句冩歸來却恨此時無此筆
呉儁仲傑横河精舍圖亦道權作
[001-20a]
横河精舎誰所居豐城隠者呉仲傑是中林壑特幽勝
一幅劉權畫尤絶逺山數曲重復重炊烟一村樹叢叢
嵐光雲氣紛滉瀁盱水汝水遙相通近山什伯青匼匝
峰底斜穿鷓鴣峡跳波直下却洄漩怪石截斷䨇流合
竹忩桂棟溪之隅過門好客無時無溪魚長肥酒長熟
撥棄世務談詩書梧州春雨草木長櫸塘耕稼仍膏壤
鉏翁牧子行唯諾沙鳥風帆自來往獨不見陶縣令松
菊園又不見杜陵老桑麻田人生得此不歸去有如頭
[001-20b]
上之青天傑乎傑乎吾羡汝毋負山中故人招隠篇
崔旭行之雲巢圖贈道士俞剛中請余賦長歌
崔郎胸次竒宇兀興來從人索紙筆斯須千峰萬峰出
底用一石畫五日上饒道人列仙癯示我新作雲巢圖
塗嵐抹霧思更逸古色滿眼蒼寒俱重溪叠谷各異状
壊木崩石森相向翠微最上雲所棲道人又在雲之上
數椽丹室䕃白茅團團雲間如一巢拂衣拂著宿鶴背
挂劍挂落長松梢空濛杳靄迷處所豈復漂搖畏風雨
[001-21a]
既非鳥窠老衲子無乃中林古巢父填忩擁户晝不開
神光隠見金銀臺雲之君兮鳳為馬往往玉簫吹月來
道人㡬年㳺上國賣藥壺中人不識洞𤣥宫觀剛中所/建宫名
一黍珠靈秀似與仙都敵故巢未破歸便得歸到玉山
多美石我詩毋刻刻此圖留照千秋山水碧剛中永/豐縣人
送崔讓士良都事江淮行省
時平久不脩武備一旦盜賊起跳踉南闚荆鄧北徐汝
紅巾直來據武昌摧城破壁官吏走九江太守能死守
[001-21b]
赤眉銅馬終殄除此賊㳺魂那得久天兵勢若風雨來
直掃四野無氛埃廟謨最先擇元帥國計莫重完江淮
堂堂中書開外省幕府人材倚公等崔侯如刃新發硎
鋒鋭所當無肻綮金湯表裏元有捷正藉前籌資薄伐
草茅有策可采用義士多方須教閱酒酣客起征馬鳴
壮氣滿髯肝膽傾浩歌把劍徒激烈老矣莫賦從軍行
為古紹先題劉平妻胡氏殺虎圖
沙河㟁邊秋草白棗陽城頭落日黒老兵辛苦踐更來
[001-22a]
林下稅車聊一息黄蘆颯颯中夜鳴倀鬼呌嘯悲風生
虎饑得人怒不置婦急徒手危相爭直前死力持虎足
呼兒進刀屠虎腹但知有夫豈知虎視之何殊机上肉
當時一擊寜顧軀驚魂碎骨仍攜扶九原瞑目已無憾
舊血勿湔身上襦千秋節義傳鄉閭我猶膽怯見畫圖
健婦果勝一丈夫向來馮婦有不如
城南
城南北風朝卷沙将軍開宴樹大牙黄鬚健兒飽酒肉
[001-22b]
十十五五來将車盡驅丁男作生口鬼妾鬼馬充其家
嗚呼上天不可問道旁觀者徒咨嗟
范寛山水
憶昔往尋剡中山南明天姥相縈盤客路上頭穿鳥道
行人脚底踏風湍旦寒露重多成雨洩霧濛雲互吞吐
僕夫相呼巖谷間空響譍人作人語溪窮㟁斷地忽平
石門壁立如削成隔水無數山花明中有人家雞犬聲
向來老眼曽到處此境俱作桃源行百年留在范寛筆
[001-23a]
水墨精神且蕭瑟上有翰林學士之院章恐是宣和舊
時物林猿野鶴應自在令我相見猶前日時平㑹乞閒
身歸一壑得專吾事畢
張師䕫為郭子靜作終南山色因題
終南山色秀可食中有㳺雲動凝碧華嶽西面仙掌髙
仙都下射金精白紺宫琳館慿險阻渭水晴川來咫尺
古木深藏魍魎寒隂厓曉入蜿蜒黒幽人舊隠依青壁
蘿徑紫籬閉寥闃野橋揷岸何處船落日無人獨歸客
[001-23b]
櫟翁筆法追郭熈逺意欲寄烟霞微半生江海屢驚夢
萬里風塵能化衣捷徑無媒既愁寂故山好在曷遄歸
尚說於今明月夜時有簫聲臺上飛
天香室為四明定水復見心禪師賦寺有楊/誠齋題
定水山中多古桂老璘結茅來避世囊中少試蒸花法
正藉烟霏作輿衛誰令作詩傳世人一時攪動聲聞塵
百年公案結未了復翁拈起還清新唱開石壁壁成字
百顆明珠照天地不關旃檀林下風薰破枯禪半邊鼻
[001-24a]
吾聞佛家别有衆香國我亦三生學禪客若為一洗六
根空從子歸來分半席
題趙文敏公木石有先師題於上
呉興筆法妙天下人藏片楮無遺者南陽詩律動江湖
一篇才出人爭寫二老風流傾一時只今傳畫仍傳詩
清涵月露秋見影黒入雷雨寒無姿仇山黄鶴去不返
苕溪鷗波嵗俱晚好呼鐵爪夜錚錚刻向青珉照人眼
題武林姚氏頥夀堂
[001-24b]
有地須種木蘭花有樹好宿雙啼鴉木蘭女兒能代父
慈鴉之雛能哺母姚家堂中如畫圖鶴髪髙居彩衣舞
當年兵塵暗鄉關扶攜藳砧烟瘴間天留晚福在平世
去家萬里仍生還有兒有婦供滫瀡書聲歌聲動隣里
板輿不待魚軒列鼎不如負米中有至樂物莫比酌彼
金罍酒起為頥顔壽堂前日日春風和棘心之詩豈
足多我今獨無空爾羡如此堂中蘐草何
題雪溪待渡圖
[001-25a]
晉陽山下蒲村渡斷坂連岡疊烟樹横汾水落流更急
客子西歸廹秋暮朔風轉雨作雪飛倚盖沙頭泥没屨
後來者誰須我友望望津船出前溆濕雲撲地邊鴻驚
危橋挂岸征馬生樵家有逕凍葉平土牀火煖無人聲
亂峯倒倚白石爛空壑半壓氷槎横歸來想像猶眼底
詎擬褐夫能畫此溪明雪凈古色起一片荒寒在忩几
嵗晚逺㳺吾倦矣
題李早女真三馬扇頭
[001-25b]
金源六葉全盛年明昌正似宣和前寳書玉軸充内府
時以李早當龍眠想當畫院供奉日飽閲天閑萬竒骨
等閒㳺墨落宫扇駿氣凌風欲超忽霧鬛風
剪剔新
郎君丰格玉為人四帶紗巾綉衣領醉鞭踏盡燕臺春
一聲白雁黄河暮豈料征蹄竟南渡回首西風障戰塵
女仙空抱琵琶去
題陳所翁九龍戱珠圖
兩龍頡頏出重淵白日移海空中懸一龍回矯一倒起
[001-26a]
側磔胡髯怒歕水火珠炎炎如彈丸爪底雲頭爭控摶
一龍仰首逆鱗露兩龍旁睨蒼崖蟠怪風狂電浩呼洶
天吳倅立八山動一龍後出尤崛竒半尾戲繞蜿蜒兒
兒生未角已神猛一顧却走千蛟螭陳翁硯池藏霹靂
往往醉時翻水滴便覺天瓢入手來雨氣模糊渾是墨
我嘗見畫多巨幅簸蕩驚濤駭人目何如此筆窮變化
三尺微綃形勢足是翁前身定龍精故能吸歘奔精靈
卷圖還君慎封鐍但恐破壁飛空㝠
[001-26b]
題侍郎秋江捕魚圖
秋江水多魚唯唯海風驅潮葭菼靡輕舠競載罛網出
欲向中流截魴鯉巨鱗有神不可獲騰踏波濤脫泥滓
最憐濡沫笭箵間小白針頭尖如指釣璜渭叟晚終遇
西塞𤣥真徴不起若人自是隠者徒豈比沙島漁蠻子
髙髯能畫得𤣥理塗抹山川㳺戲耳千巖萬壑堆白雲
稍看人家喬木底眼中之景何所似富春澤畔鸕鷀里
兩臺蕭瑟秋風髙脚底灘聲蕩清泚我當扁舟衝雁過
[001-27a]
彷彿厓根舊曽艤自知世外漁者村只合投竿老烟水
巨緇未辦五十犗草屩撈蝦從此始
畫馬後有宋思陵/押封以御寳
睿思殿中萬㡬暇縹帶犀籖閲名畫君王愛此神駿姿
筆勢不在韋韓下五雲御押手自封玉窠蟠屈宸篆紅
百年重遭赤馬刦散落不逐兵塵空誰歟傳之能愛惜
尺楮蕭蕭開古色驪驄玉面蹄腕白青絲絡腦黄金勒
風半散頭怒側一團渥洼雲氣黑緋衫圉郎𦂳控持
[001-27b]
直恐驕騰收不得向來南渡小朝廷虎視欲與金源爭
蜀襄馬塲能㡬匹尚想按圖心膽傾只今萬里龍沙道
㳺牝千羣飽豐草天閑上駟皆乘黄駑蹇紛紛世空老
贈呉士桑饒
呉興一士氣貎醇儒冠落魄甘長貧醫家諸書總貫穿
有病有藥即與人山中僦屋不肯出苦厭城市多囂塵
得錢沽酒飲即醉指㸃富貴如浮雲時來西湖住㡬日
所宿隨夜飡隨晨過門與我談抵掌百無一偽皆天真
[001-28a]
疾惡如讐每憤激正坐時命遭其屯人生除貧貧則已
五鬼到此安能神天以清名補寒餓昔之隠者人皆聞
聖賢法則吾豈敢鄉里小兒安足云况君能醫當濟世
未歎行路常踆踆伸眉一笑索我别北風吹雪來繽紛
溪畔無錢附歸去垂橐不管妻子嗔青山白石大自在
且復挂子頭上巾江湖多蘆識者少嵗晚逺㳺須待春
君不見舎中之長眼眥肉豈解善事長桑君
題泰東山藏主十八開士圖
[001-28b]
環瀛茫茫去不窮大鯨吹浪鼓颶風樓船如山不敢過
况在泛葦浮萑中西方十八大尊者徑渡萬里猶乘空
犀行水開蛟蜃露直下踏入天呉宫龜魚背髙盂錫穏
中流正與靈槎同怪頭達□四罔象一單舁出龎眉公
鼻端噓氣作飛塔舌上彈呪招降龍兩僧促膝披貝葉
一衲裏足須山童雪毛白鹿岐角健斑尾黒虎雙睛紅
最後坐禪如古佛從渠摶控何神通吾聞浮屠多善幻
作詩自賞畫者工君不見海波横潰鬼神惡我無其術
[001-29a]
安能東
重賦明山歌送胥式有儀還武昌山式從其師/曽堅子白讀
書/處
盱母城南隠居者一生耕鑿盱南野何年移入明山來
築樓山顛雲在下環山小塢三十六中有清池䕃桑竹
日髙塢口烟霧消稍見行人出深谷池頭古井穿石空
絶底暗與江流通井中鯉魚長尺半人不敢取疑蛟龍
隠居何人曽子白誰其從者胥生式先生喜與山為徒
[001-29b]
意不在仙在樓居胥也來讀山中書溪翁野老時時一
相過有筐盛蕨兮有酒盛壺興酣題詩滿青壁墨痕入
石青模糊華盖浮丘石門麻姑鄰峯丘壑可逰衍山中
之樂足以遄吾軀生今掉頭不肯住京塵茫茫嵗云暮
豈知卬亦愛山人未辦山貲得歸去曽先生㡬時把袂
明山行洒掃樓上聽松聲黄精飽啖一千日飛上丹梯
朝玉京
息齋竹石古木為㑹稽韓季博士題上有歐陽/原功承㫖
[001-30a]
題/
老竹葉稀多秃枝新竹碧潤含幽姿籜中龍子振春蟄
突出雷雨頭參差旁蹲怪石石罅裂裂處恍惚疑龍穴
山中有樹皆十圍活榦撑青死槎折霜皮食盡乾蘚文
半頂斬立雙椏分最後一枝身出羣垂枝倒走隂崖雲
李侯標致不可得小字親題别塗黒縱横不在摩詰下
蕭爽直與洋州敵玉堂學士欣見之濃墨大書真崛竒
森然一片鐵石筆妙甚七字瓊瑰詞此詩此畫今兩絶
[001-30b]
把翫微風動毛髪只應真宰泣琱鏤一夜山忩冷秋月
崑山寺在吉/安
崑山突兀摩空蒼寺幽更枕山之陽松杉髙出人境外
樓閣半在天中央日照檐楹分杳靄風回廊廡添清凉
谷聲逺合蒲牢韵林近時聞薝蔔香紅塵咫尺到不得
黄金地面生輝光我疑意在融結際真宰用意非尋常
雲埋烟蔽嵗月古未與時㑹猶潛藏一旦寳像頓發見
果聞玉磬鳴髙岡二生開示此經始源流既濬深必長
[001-31a]
乃知景物不自勝惟人方可存其綱
休洗紅二首
休洗紅洗紅紅在水新紅換作裳舊紅翻作裏回黄倒
緑無定期世情翻覆君所知
休洗紅洗紅紅減色雖好不如新著時須愛惜阿母嫁
女不擇人雞飛狗走長苦辛
悲寒風
夜漫漫風凛凛嚴霜下寒更甚狐鳴鬼嘯有今夕倉卒
[001-31b]
劍㦸生髙枕神光墮地摧白虹嗚咽英雄淚空飲
蛻菴集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蛻菴集卷一 元 張翥 撰
五言古詩
堂堂
朝為堂堂吟暮為堂堂謳堂堂徒爾竒堂堂徒爾憂不
見膏與蘭煎燔祗自休勿以不遇故棄捐經與史勿以
勢利故棄捐亷與恥勿以行役故棄捐山與水謂夜未
遽央已復明星明仰視何煌煌白露忽沾裳懐人攪余
[001-1b]
心何以勿永傷江北亦為客江南亦為客為客多偪兀
何以安所適上有君與親下有妻與息在山則種榆在
隰則種蒲馬牛必維婁舟航必繻袽富貴富貴友貧賤
貧賤徒嵗月來者多江湖逝者逺所得不可逝所期不
可返幸此世累輕歸去衡門偃
雜詩
先人有夙訓聞在幼壮時豈意衰暮日乃復新騐之茫
茫上天理詎可私臆知百年大化中流浪從推移信彼
[001-2a]
杞憂者徒為衆所嗤
叔子鄰家兒探環記前身次律求師後一悟了宿因我
亦清源洞蛻骨巖下人誤堕聲利區驅馳喪其真所以
付樽酒都忘賤與貧惜無還丹術髙舉遺世塵悠悠笙
鶴期曠望三山津
寒日廹縣車寸隂老愈惜晨趨理公務暮返親墳籍究
往發孤憤思來抱深惕理惬復相忘神劬聊一息湛然
擁襟坐栩栩鼻端白千齡與化終不朽在方策聖哲有
[001-2b]
明訓學道庶自益
寒夜何皛皛中庭積繁霜天風下河漢萬里流玉光羽
衣四三人各乘白鳯凰笙響發空際㳺雲髙馳翔無縁
執霞佩攬結雙明璫願托月中桂終古有餘芳
隴坂何﨑嶇行人且復止直上望晴川遥遥憶鄉里流
離肝腸斷悲歌不能已一身已遐征永念同室子何殊
轉蓬科随風四散起雖得同根生不得同根死吾洒古
今淚多於隴頭水
[001-3a]
春江采瑶草将以伸繾綣初期拾翠洲復道滋蘭畹美
人隔花深歌竟瑶瑟偃臨流不可見恍忽心未穏佳時
難驟得鶗鴂鳴已晚祇有千古思綿綿楚波逺黎丘之
丈人歸路逢竒鬼既為鬼所惑又復鬼其子夏南滑蜀
梁俯影明月裏背走謂伏鬼而又鬼諸已此皆非鬼者
特以疑故死憧憧奸佞徒情状實鬼爾匿迹不自慚胡
為滿朝市
河淮厭兵禍城邑多荒榛百里無㡬家但見風起塵燕
[001-3b]
雀歸果樹豺虎饑食人鄉來脂膏地死骨今如銀流亡
使復業牛種當及春安得百龔召錯落為拊循征討尚
未息奈何爾遺民
前出軍五首
前軍紅衲袍朱絲繫彭排後軍細鎧甲白羽攅鞲靫輜
車左右馳萬馬擁長街送行動城郭斗酒飲同儕壮士
當報國毋為故鄉懐
鍜鐵作佩刀磨石為箭鏃中軍把轅門前䜿十丈纛朝
[001-4a]
上蘆溝橋夕次泃河曲超乘既誇勇騁馬復齊足男兒
不封侯百年同視肉
昨日發萬軍今日發萬軍明日發萬軍梟騎來羣羣馬
蹄所經過黄埃蕩成雲堆糧與作飯倒樹與作薪道途
行者絶那得有居人
大軍北庭來部伍各有屯放馬原隰枯磨刀河水渾行
行且射獵雉兎不復存野次羣駞卧弓箭挂車轅幽幽
笛聲起日暮傷人魂
[001-4b]
京師少年子膽氣乃麤豪傾金售寳劍厚價買名刀白
氊作行帳紅綾製戰袍結束往從軍談笑取功勞當時
霍嫖姚豈在學戎韜
後出軍五首
歩卒傖楚健長刀短甲衣大呌前搏敵跳蕩如鳥飛左
提血髑髏右奪賊馬歸黄金得重賞顧盼生光輝爾輩
疾歸命将軍足天威
我軍城東門呼聲震屋瓦百萬山壓來此賊何足打狂
[001-5a]
鋒尚力拒轉鬬血噴洒城中有暗溝多陷人與馬将令
毋輕入明當一鼓下
先鋒才攻門後軍已登陴拔都不怕死直上搴賊旗馬
前獻逆首脚下踏死屍長河走敗船疾遣飛将追幕中
作露板應有傅脩期
行行鐵兠鍪隊隊金駱駝嗚嗚吹銅角來來齊唱歌縂
戎面如虎指顧揮琱戈馬踶無賊壘手箠可填河王師
本無敵安用戰圖多
[001-5b]
魔賊生汝亳獠賊起於海嬰鋒天狗觸堕網奔鯨駭徐
方一戰收振旅已奏凱江浙塵既清豫章圍亦解諸将
如竭力削平行可待
獨酌謡
有酒且一醉有歌且一謡杯盡當再酌歌闋須重調生
足意自適身榮心苦焦所以黎首人放浪樂漁樵一謡
仍一酌且復永今朝明朝未可料况乃百嵗遙但願花
長開美酒長滿瓢静疑太古調散覺神理超近識南郭
[001-6a]
叟得酒時見招盡醉即髙卧誰能慕松喬
古鏡
古鏡色如墨照人不見形我照乃見心洞徹天地明此
明非外來此明非内有自是世上人惟将照妍醜
題林大用隠居飯牛山
山田多白石陽陂足豐草瘦地費牛力飯之當宿飽近
午牛背熱出耕須及早解紖休樹隂念此觳觫老隠居
抱正學逍遙事幽討商歌干齊侯戚也豈知道
[001-6b]
中秋望月
當年見明月不飲亦清歡詎意有今夕照此長恨端近
聞錢塘破流血城市丹官軍雖殺賊斯民已多殘不知
親與故零落㡬家完徘徊庭中影對酒起長歎死生兩
莫測欲往書問難仰視雲中雁安得托羽翰凄其衰謝
踪有淚徒汍瀾山中松筠地棄置誰與看河漢變夜色
西風生早寒累觴不能醉百念摧肺肝
送客齊化門東馬上口號
[001-7a]
白楊多悲風黄葉滿行路荒溝寒水碧亂石且無數我
興逺送别駐望生百慮欲往豈不懐畏此簡書故遙遙
墟烟上歴歴鳴雁度秋景倐己短歸人驅車去勞歌一
凄然回首重愁暮
陽曲義士薛氏旌表詩卷至正二年事十二年/其里人趙時照求題
上天久無雨南風日吹沙旱氣彌蟲蟲六月稻不花晉
土素磽瘠如此嵗食賖上官方勸分義士起嘆嗟發帑
捐積鏹糴粟來連車吾鄉忍溝壑哺爾萬口呀厚澤田
[001-7b]
里被頌聲父老誇預備世勿務征斂惟紛拏遂令活人
功乃出一士家不知時有司視此無愧耶我作義薛詩
好徳良可嘉願言講荒政生意當無涯
安童都事字鼎新號太虛徴余賦之集賢院
太虛本無象何有倪與端至理妙自然萬化孰控摶天
地亦一物而在虛空間所以豪傑士不受世網干脫迹
形氣表出入凌汗漫鸞鵠為我導雲飇作之翰仰扳霄
衢轡俯濯龍池瀾綠文粲瑶軌髙咏瀛洲山㝠心合𤣥
[001-8a]
想坐以空洞觀琳腴薦朝食紫金咀神丹無待無窮外
浩然與之還
漷農歎
漷南有農者家僅一兩車王師征淮蔡官遣給軍儲翁
無應門兒一身老當夫勞勞千里役泥雨半道途到軍
遭焚烹翁脫走故閭車牛力既盡户籍名不除府帖星
火下爾乘仍往輸破産不重置笞箠無完膚翁復徒手
歸涕洟滿敝襦問家墻屋在榆桞餘殘株野雉雊梁間
[001-8b]
狐狸穴階隅老妻出傭食四顧筐篋無有司更著役我
實骨髓枯仰天哭欲死醉吏方歌呼
題述律萬户澹樂軒
惟澹有至樂此樂世罕知誰能味無味舍彼甘與肥君
侯文武才面有虎豹姿被甲起上馬出入百萬師西來
樹功勲獻頌白玉墀方将大将權繞帳羅旌麾紛華艶
人目孰不為朶頥顧於方寸間物累乃若遺齋居寄遐
賞而無山林期處樂寜易言豈獨靜者宜始知豪傑士
[001-9a]
自有絶世資悠哉澹中趣吾道同所歸
送黄中玉之慶元市舶
昔我逰四明壮觀溟海波褰裳寳山頂曙色寒嵯峨日
輪鎔生金涌出萬丈渦雲氣忽破碎朱光相盪摩决眥
蓬萊宫攜手扶桑柯羣仙迎我笑佩羽紛傞傞颶風歘
驚潮騰擲鱷與鼉浮槎徑可擥從此超天河精神動百
靈上下煩撝訶歸來已十載逺夢時一過君家賢父兄
儒術傳世科薄言捧省檄舶署聊婆娑是邦控島夷走
[001-9b]
集聚商舸珠香雜犀象税入何其多權衡較低昂心計
寧有訛資閱須歴試壮圖詎蹉跎惟君官事隙為訪巖
之阿懸想仙者徒往往笑且歌遐征渺不見空響遙相
和因聲兩黄鵠持我紫玉珂豈無滄洲興奈此塵刼何
門有車馬客行
坐秋雨思秋風仰眎白日雲中彼美一人誰容秉心鬱
其忡忡
為客一鼓云何慷慨起舞悲歌巨魚出聽凉波鳴鳥徘
[001-10a]
徊庭柯
有客有客在門崔嵬髙葢華軒起欲與之語言已叱僕
夫回轅
寜不少忍須臾謂我巷不容車北望豪家是趨堂上有
箏有竽
盛衰相尋無端媒勞恩絶則然還坐自樂我閒勿謂無
知絶絃
七言古詩
[001-10b]
古促促辭
促促何促促丈夫生兒美如玉長城㳺蕩不思歸令我
隻身守空屋不願汝學班定逺不願汝學馬相如定逺
生不入玉關相如死不還成都但如塞翁父子長相保
得馬失馬何足道又如龎公攜家隠鹿門遺安遺危俱
不論貴而衣貂不如貧而緼枲離而食肉不如聚而飲
水身雖促促心得寛為汝白頭屋中死
北風行
[001-11a]
長河風急波浪惡青天晝黄塵漠漠瓠
渡中舟盡泊官船撦帆與水爭牽馬毛寒撾不行秃樹挂戛枯蓬驚
夜深風定浪聲死忩光倒搖天在水前伴相呼随雁起
帽絮不暖衣生稜老貿不語愁河氷上閘下閘應蹙凌
篙師指直失増减明星欲明霜似糁館陶城南鼓紞紞
螢苑曲
楊花吹春一千里獸艦如雲錦帆起咸洛山河真帝都
君王自愛揚州死軍
小隊皆美人畫龍韀汗金麒麟[001-11b]
香風搖蕩夜㳺處二十四橋珠翠塵騎行不用燒紅燭
萬㸃飛螢炫川谷金釵歌度苑中來寳帳香迷樓上宿
醉魂貪作花月荒肯信劍㦸生宫墻斕斑六合洗秋露
尚疑怨血凝晶光至今落日行人路鬼火狐鳴隔烟樹
腐草無情亦有情年年為照雷塘墓
城西路
城西路多少人從此中去昨日紅顔美少年今朝白骨
委黄泉縱令藏金比山積鬼伯不受人間錢少年何用
[001-12a]
誇豪富來看城西送人處
發古城舖
黄蒿古城風捲沙澗頭衰樹啼寒鴉嵗云暮矣霜露積
夜如何其星漢斜滿衣落月行人起馬上夢魂猶在家
王貞婦
青楓嶺頭石色赤嶺下
江千丈黒數行血字尚斕斑雨蕩霜磨消不得當時一死真勇烈身入波濤魂入石
至今苔蘚不敢生上與日月爭光晶千秋萬古化為碧
[001-12b]
海風吹斷山雲腥可憐薄命良家女千金之軀棄如土
姦臣誤國合萬死天獨何為妾遭虜古來喪亂何代無
誰肯将身事他主兵塵澒洞迷天台骨肉散盡随飛埃
楓林景黒寒燐堕精靈日暮空歸來堂堂大節有如此
正當廟食依崔嵬君看
江之畔石上血與湘江之竹淚痕俱不㓕
題昌化陳孝子傳
百丈山前妾逢主禮賢鎮中子逢母三十餘年昨日同
[001-13a]
白髪相看淚如雨阿㜷去時未斷乳兒壮得知心獨苦
清湖老嫗天所留逆旅主人神使語歸來桑竹溪之滸
婦前持觴兒起舞雙瓜生祥表秋圃豈用旌書動官府
呉人買妾紛莫數嵗滿母歸遺子女巷南巷北不相覓
况復山川兩脩阻嗚呼千秋復萬古孝子之名在寰宇
世上滔滔忘母人不愧唐昌一抔土
題鐵石驄馬圖
神厓黒龍時出水㳺牝何年得其子是何毛骨如積鐵
[001-13b]
逈立長風獨竒偉霜蹄白鼻散五花倐見馬中真騄駬
美髯奚官能剪拂不遣雲鬟涴泥滓少施鞚勒即飛騰
唾尚不敢况敢捶馬生豈在粟一石不飽寜能見才美
朝燕晡越信汝良安得壮士同生死阿師一室巾錫外
時展此圖臨燕几三生似是支道林愛馬苦心同若此
平原豐草秋漠漠恍惚寒沙䬃然起英雄有志在青雲
老眼因之空萬里
題趙文敏公畫馬
[001-14a]
君不見漢家将軍求善馬戰骨縱横血流野歸來作歌
薦宗廟寜悲鬼哭宛城下何如聖代徳所懐入獻磊落
皆龍媒右牽者誰鬈者偲萬里知自宛沙來眼光鏡懸
蹄腕促老奚識性仍善牧時巡之外㳺幸稀飽秣原頭
春苜蓿呉興學士藝絶倫妙處直似曹将軍只今有馬
無此筆誰與寫之傳世人為君甘老駑駘羣
題牧牛圖
去年苦旱蹄𫾣塊今年水多深沒鼻爾牛觳觫耕得田
[001-14b]
水旱無情力皆廢畫中見此東臯春牧兒超搖犢子馴
手持鴝鵒坐牛背風栁烟蕪愁殺人兒長犢壮須盡力
豈惜辛勤供稼穡縱然喘死死即休不願徴求到筋骨
題李白觀泉圖
玻瓈杯中春酒緑醉墨淋漓牡丹曲平生合置七寳牀
白紵烏紗美如玉阿瞞荒宴百不理寧記宫花銜野鹿
何物老嫗生此兒偷向金雞帳中宿髙将軍纔奴𨽻耳
誤使脫鞾吾所辱要留汙襪踏鯨魚䑕子何堪煩一蹴
[001-15a]
尋常溝瀆不可濯何處容伸遭汙足翩然却下匡廬雲
五老峰前看飛瀑
題郝内翰書所作夢觀瓊花賦後
釣魚山前龍上天武昌城外走蜀船老奸欺國馳露布
使者坐囚吞雪氊潰兵一夜甲填水血污木棉花下鬼
豈知老仙方卧㳺鶴背天風扶夢起頽雲抉月光西流
玉簫聲斷江聲愁露華泣盡瓊樹死廣陵春色寒於秋
百年遺賦人爭重勁墨遒毫精爽動節旄零落喜生還
[001-15b]
回首江南已如夢花神換根春更芳想像月色扃餘香
楚招無人青鳥去公不少留涕泗滂
題趙仲穆怪石竒木
君不見岳陽城南老樹能化人又不見草中巨石如卧
虎樹逢仙客授還丹石誤将軍箭飛雨海寜太守提健
筆與丹通靈箭角力山精木魅寒睒䁑千年醜怪匿不
得銜瘤半裂雷大出隠入雲綃露竒跡猝然一見心膽
驚氣盡畫工俱辟易挂之髙堂風動搖古色一片秋蕭
[001-16a]
蕭待候硯池卷東海歸寫扶桑與沃焦
題長孫皇后諫獵圖
黄門曉出西清仗秋色滿天鷹犬王虎落遙連渭水南
鸞旗直度河橋上日邉雲氣五色文虬鬚天子真天人
羽林猛士森成列六氣不驚清路塵太平無征帝神武
豈為禽荒将按部已知哲后佐興王不數樊姬能霸楚
從容數語即罷田六宫迎笑花如烟蹕回那待外庭䟽
聽諫由來同轉圜天寳神孫墮大業錦繡五家爭蹀躞
[001-16b]
可憐風雪驪山宫正與真妃同射獵
題華山圖
華岳連天向西起澒洞秦川三百里巨靈髙掌削芙蓉
影落黄河一線水雲臺霧谷巢神仙羽衣金節時周旋
大笑失脚白驘背歸來石上長鼾眠千載悠悠寄元賞
耳孫風骨猶蕭爽逺從丹丘渡滄海追挹神踪欲長往
何人想像圖真形叠崕隂洞髙林青上摩金天之帝京
下攬玉女之明星峰耶魔耶兩莫極虎豹呌絶烟霏㝠
[001-17a]
仙家樓觀超然住遙認微茫是征路丹梯鐵鎖不可攀
直喚茅龍上天去
懶拙道人苕溪曉望圖
憶昔薄逰苕之城溪光近秋山晚晴連峰接嶂望不極
惟有白雲縱復横漁村無林樹墨色微風忽起菰蒲聲
月從太湖東畔出直射西塞山前明人家碧玉壺中住
野舫銀河天上行酒酣時起發長嘯水底直遣魚龍驚
老暉鄉亦此盤礴安知今我非三生盡搜萬象入竒筆
[001-17b]
畫與詩境俱崢嶸吾家苕中有茅屋京塵滿鬢難為情
頓令扁舟夜入夢萬頃鷗波歸濯纓
金宣孝太子墨竹
沙海神光射天起中有蟠龍龍有子混同江聲何處來
卷作琳琅墨池水蜿蜒飈起鱗鬛張蛻骨立化千篔簹
一朝侍臣抱髯泣鶴駕不歸雲路長百年梁苑陵谷變
流落人間能㡬見明昌内府應秘藏小字親題保成殿
吁嗟帝子真天人此君亦作天人真君不見洋州老太
[001-18a]
守揮灑雖工無此神
緑玉連環歌為邢從周典簿作
于闐河頭夜光發赤髯賈胡采明月中有美璞凝寒晶
誰許鬼工能琢成伊誰得此邢公子示我緑玉雙連理
恍如空碧虹氣垂半隠青瑶蟾一規展之兩環不逾尺
叠作團團小蒼璧縠文錯落映雷文宛是昆吾寳刀刻
廬陵學士癖好竒辨古重似瓊琚詞珊瑚佩鈎詎可數
我疑制自金源時集賢仙公丈人行鳳閣舍人文有様
[001-18b]
請君留束宫錦袍待看揮毫玉堂上
并州歌送張彦洪使畢還河東
吾鄉故人零落盡見子老成殊慰心祥金百鍊乃利器
桐尾方焦逢賞音河東臬府幕下士飛傳來作朝正使
太和嶺上盗已空旌旗盡是官軍紅殺人如麻道路絶
朝狐暮梟競巢穴嚴風歘起霜倒飛塞日黯淡寒無輝
子來未㡬遽言歸使我東望淚沾衣豈不聞并州少年
㳺侠子手攜玉龍最輕死并州将軍劉越石夜半登臨
[001-19a]
長嘯起汾河直来繞郡城雁門離石寒崢嶸老旻四葉
弹丸地大梁全師勞再征一朝征賊輒破碎大将不誅
天失刑為子作歌歌憤激眼中太行如動色安得壮士
射烏弓為落攙搶連太白
劉道權為李逺子㣲作青山似洛中圖為作歌
以係之
石頭城中有𣺌𣺌之秦淮秦淮東流入江逺其上叠巘
連魯厓牛頭雙闕雲門開三山北山鬰烟霾六朝遺跡
[001-19b]
猶在眼千古往事徒興懐昔人謂此洛中似四面青山
圍二水劉侯熟識此景勝况復愛畫入骨髓五尺長紙
繭不如乘興破墨塗成圖漁梁茅屋昏欲無壊陵荒隴
迷楸梧寒潮已落斷崕濶行人不渡扁舟孤嵩邪邙邪
漫漶那可辨但見招提林杪直下藏村墟憶我羈逰石
城日江烟山雨正蕭瑟横塘酒家好新酒醉倚船忩看
竒崛只将健句冩歸來却恨此時無此筆
呉儁仲傑横河精舍圖亦道權作
[001-20a]
横河精舎誰所居豐城隠者呉仲傑是中林壑特幽勝
一幅劉權畫尤絶逺山數曲重復重炊烟一村樹叢叢
嵐光雲氣紛滉瀁盱水汝水遙相通近山什伯青匼匝
峰底斜穿鷓鴣峡跳波直下却洄漩怪石截斷䨇流合
竹忩桂棟溪之隅過門好客無時無溪魚長肥酒長熟
撥棄世務談詩書梧州春雨草木長櫸塘耕稼仍膏壤
鉏翁牧子行唯諾沙鳥風帆自來往獨不見陶縣令松
菊園又不見杜陵老桑麻田人生得此不歸去有如頭
[001-20b]
上之青天傑乎傑乎吾羡汝毋負山中故人招隠篇
崔旭行之雲巢圖贈道士俞剛中請余賦長歌
崔郎胸次竒宇兀興來從人索紙筆斯須千峰萬峰出
底用一石畫五日上饒道人列仙癯示我新作雲巢圖
塗嵐抹霧思更逸古色滿眼蒼寒俱重溪叠谷各異状
壊木崩石森相向翠微最上雲所棲道人又在雲之上
數椽丹室䕃白茅團團雲間如一巢拂衣拂著宿鶴背
挂劍挂落長松梢空濛杳靄迷處所豈復漂搖畏風雨
[001-21a]
既非鳥窠老衲子無乃中林古巢父填忩擁户晝不開
神光隠見金銀臺雲之君兮鳳為馬往往玉簫吹月來
道人㡬年㳺上國賣藥壺中人不識洞𤣥宫觀剛中所/建宫名
一黍珠靈秀似與仙都敵故巢未破歸便得歸到玉山
多美石我詩毋刻刻此圖留照千秋山水碧剛中永/豐縣人
送崔讓士良都事江淮行省
時平久不脩武備一旦盜賊起跳踉南闚荆鄧北徐汝
紅巾直來據武昌摧城破壁官吏走九江太守能死守
[001-21b]
赤眉銅馬終殄除此賊㳺魂那得久天兵勢若風雨來
直掃四野無氛埃廟謨最先擇元帥國計莫重完江淮
堂堂中書開外省幕府人材倚公等崔侯如刃新發硎
鋒鋭所當無肻綮金湯表裏元有捷正藉前籌資薄伐
草茅有策可采用義士多方須教閱酒酣客起征馬鳴
壮氣滿髯肝膽傾浩歌把劍徒激烈老矣莫賦從軍行
為古紹先題劉平妻胡氏殺虎圖
沙河㟁邊秋草白棗陽城頭落日黒老兵辛苦踐更來
[001-22a]
林下稅車聊一息黄蘆颯颯中夜鳴倀鬼呌嘯悲風生
虎饑得人怒不置婦急徒手危相爭直前死力持虎足
呼兒進刀屠虎腹但知有夫豈知虎視之何殊机上肉
當時一擊寜顧軀驚魂碎骨仍攜扶九原瞑目已無憾
舊血勿湔身上襦千秋節義傳鄉閭我猶膽怯見畫圖
健婦果勝一丈夫向來馮婦有不如
城南
城南北風朝卷沙将軍開宴樹大牙黄鬚健兒飽酒肉
[001-22b]
十十五五來将車盡驅丁男作生口鬼妾鬼馬充其家
嗚呼上天不可問道旁觀者徒咨嗟
范寛山水
憶昔往尋剡中山南明天姥相縈盤客路上頭穿鳥道
行人脚底踏風湍旦寒露重多成雨洩霧濛雲互吞吐
僕夫相呼巖谷間空響譍人作人語溪窮㟁斷地忽平
石門壁立如削成隔水無數山花明中有人家雞犬聲
向來老眼曽到處此境俱作桃源行百年留在范寛筆
[001-23a]
水墨精神且蕭瑟上有翰林學士之院章恐是宣和舊
時物林猿野鶴應自在令我相見猶前日時平㑹乞閒
身歸一壑得專吾事畢
張師䕫為郭子靜作終南山色因題
終南山色秀可食中有㳺雲動凝碧華嶽西面仙掌髙
仙都下射金精白紺宫琳館慿險阻渭水晴川來咫尺
古木深藏魍魎寒隂厓曉入蜿蜒黒幽人舊隠依青壁
蘿徑紫籬閉寥闃野橋揷岸何處船落日無人獨歸客
[001-23b]
櫟翁筆法追郭熈逺意欲寄烟霞微半生江海屢驚夢
萬里風塵能化衣捷徑無媒既愁寂故山好在曷遄歸
尚說於今明月夜時有簫聲臺上飛
天香室為四明定水復見心禪師賦寺有楊/誠齋題
定水山中多古桂老璘結茅來避世囊中少試蒸花法
正藉烟霏作輿衛誰令作詩傳世人一時攪動聲聞塵
百年公案結未了復翁拈起還清新唱開石壁壁成字
百顆明珠照天地不關旃檀林下風薰破枯禪半邊鼻
[001-24a]
吾聞佛家别有衆香國我亦三生學禪客若為一洗六
根空從子歸來分半席
題趙文敏公木石有先師題於上
呉興筆法妙天下人藏片楮無遺者南陽詩律動江湖
一篇才出人爭寫二老風流傾一時只今傳畫仍傳詩
清涵月露秋見影黒入雷雨寒無姿仇山黄鶴去不返
苕溪鷗波嵗俱晚好呼鐵爪夜錚錚刻向青珉照人眼
題武林姚氏頥夀堂
[001-24b]
有地須種木蘭花有樹好宿雙啼鴉木蘭女兒能代父
慈鴉之雛能哺母姚家堂中如畫圖鶴髪髙居彩衣舞
當年兵塵暗鄉關扶攜藳砧烟瘴間天留晚福在平世
去家萬里仍生還有兒有婦供滫瀡書聲歌聲動隣里
板輿不待魚軒列鼎不如負米中有至樂物莫比酌彼
金罍酒起為頥顔壽堂前日日春風和棘心之詩豈
足多我今獨無空爾羡如此堂中蘐草何
題雪溪待渡圖
[001-25a]
晉陽山下蒲村渡斷坂連岡疊烟樹横汾水落流更急
客子西歸廹秋暮朔風轉雨作雪飛倚盖沙頭泥没屨
後來者誰須我友望望津船出前溆濕雲撲地邊鴻驚
危橋挂岸征馬生樵家有逕凍葉平土牀火煖無人聲
亂峯倒倚白石爛空壑半壓氷槎横歸來想像猶眼底
詎擬褐夫能畫此溪明雪凈古色起一片荒寒在忩几
嵗晚逺㳺吾倦矣
題李早女真三馬扇頭
[001-25b]
金源六葉全盛年明昌正似宣和前寳書玉軸充内府
時以李早當龍眠想當畫院供奉日飽閲天閑萬竒骨
等閒㳺墨落宫扇駿氣凌風欲超忽霧鬛風
剪剔新郎君丰格玉為人四帶紗巾綉衣領醉鞭踏盡燕臺春
一聲白雁黄河暮豈料征蹄竟南渡回首西風障戰塵
女仙空抱琵琶去
題陳所翁九龍戱珠圖
兩龍頡頏出重淵白日移海空中懸一龍回矯一倒起
[001-26a]
側磔胡髯怒歕水火珠炎炎如彈丸爪底雲頭爭控摶
一龍仰首逆鱗露兩龍旁睨蒼崖蟠怪風狂電浩呼洶
天吳倅立八山動一龍後出尤崛竒半尾戲繞蜿蜒兒
兒生未角已神猛一顧却走千蛟螭陳翁硯池藏霹靂
往往醉時翻水滴便覺天瓢入手來雨氣模糊渾是墨
我嘗見畫多巨幅簸蕩驚濤駭人目何如此筆窮變化
三尺微綃形勢足是翁前身定龍精故能吸歘奔精靈
卷圖還君慎封鐍但恐破壁飛空㝠
[001-26b]
題侍郎秋江捕魚圖
秋江水多魚唯唯海風驅潮葭菼靡輕舠競載罛網出
欲向中流截魴鯉巨鱗有神不可獲騰踏波濤脫泥滓
最憐濡沫笭箵間小白針頭尖如指釣璜渭叟晚終遇
西塞𤣥真徴不起若人自是隠者徒豈比沙島漁蠻子
髙髯能畫得𤣥理塗抹山川㳺戲耳千巖萬壑堆白雲
稍看人家喬木底眼中之景何所似富春澤畔鸕鷀里
兩臺蕭瑟秋風髙脚底灘聲蕩清泚我當扁舟衝雁過
[001-27a]
彷彿厓根舊曽艤自知世外漁者村只合投竿老烟水
巨緇未辦五十犗草屩撈蝦從此始
畫馬後有宋思陵/押封以御寳
睿思殿中萬㡬暇縹帶犀籖閲名畫君王愛此神駿姿
筆勢不在韋韓下五雲御押手自封玉窠蟠屈宸篆紅
百年重遭赤馬刦散落不逐兵塵空誰歟傳之能愛惜
尺楮蕭蕭開古色驪驄玉面蹄腕白青絲絡腦黄金勒
風
半散頭怒側一團渥洼雲氣黑緋衫圉郎𦂳控持[001-27b]
直恐驕騰收不得向來南渡小朝廷虎視欲與金源爭
蜀襄馬塲能㡬匹尚想按圖心膽傾只今萬里龍沙道
㳺牝千羣飽豐草天閑上駟皆乘黄駑蹇紛紛世空老
贈呉士桑饒
呉興一士氣貎醇儒冠落魄甘長貧醫家諸書總貫穿
有病有藥即與人山中僦屋不肯出苦厭城市多囂塵
得錢沽酒飲即醉指㸃富貴如浮雲時來西湖住㡬日
所宿隨夜飡隨晨過門與我談抵掌百無一偽皆天真
[001-28a]
疾惡如讐每憤激正坐時命遭其屯人生除貧貧則已
五鬼到此安能神天以清名補寒餓昔之隠者人皆聞
聖賢法則吾豈敢鄉里小兒安足云况君能醫當濟世
未歎行路常踆踆伸眉一笑索我别北風吹雪來繽紛
溪畔無錢附歸去垂橐不管妻子嗔青山白石大自在
且復挂子頭上巾江湖多蘆識者少嵗晚逺㳺須待春
君不見舎中之長眼眥肉豈解善事長桑君
題泰東山藏主十八開士圖
[001-28b]
環瀛茫茫去不窮大鯨吹浪鼓颶風樓船如山不敢過
况在泛葦浮萑中西方十八大尊者徑渡萬里猶乘空
犀行水開蛟蜃露直下踏入天呉宫龜魚背髙盂錫穏
中流正與靈槎同怪頭達□四罔象一單舁出龎眉公
鼻端噓氣作飛塔舌上彈呪招降龍兩僧促膝披貝葉
一衲裏足須山童雪毛白鹿岐角健斑尾黒虎雙睛紅
最後坐禪如古佛從渠摶控何神通吾聞浮屠多善幻
作詩自賞畫者工君不見海波横潰鬼神惡我無其術
[001-29a]
安能東
重賦明山歌送胥式有儀還武昌山式從其師/曽堅子白讀
書/處
盱母城南隠居者一生耕鑿盱南野何年移入明山來
築樓山顛雲在下環山小塢三十六中有清池䕃桑竹
日髙塢口烟霧消稍見行人出深谷池頭古井穿石空
絶底暗與江流通井中鯉魚長尺半人不敢取疑蛟龍
隠居何人曽子白誰其從者胥生式先生喜與山為徒
[001-29b]
意不在仙在樓居胥也來讀山中書溪翁野老時時一
相過有筐盛蕨兮有酒盛壺興酣題詩滿青壁墨痕入
石青模糊華盖浮丘石門麻姑鄰峯丘壑可逰衍山中
之樂足以遄吾軀生今掉頭不肯住京塵茫茫嵗云暮
豈知卬亦愛山人未辦山貲得歸去曽先生㡬時把袂
明山行洒掃樓上聽松聲黄精飽啖一千日飛上丹梯
朝玉京
息齋竹石古木為㑹稽韓季博士題上有歐陽/原功承㫖
[001-30a]
題/
老竹葉稀多秃枝新竹碧潤含幽姿籜中龍子振春蟄
突出雷雨頭參差旁蹲怪石石罅裂裂處恍惚疑龍穴
山中有樹皆十圍活榦撑青死槎折霜皮食盡乾蘚文
半頂斬立雙椏分最後一枝身出羣垂枝倒走隂崖雲
李侯標致不可得小字親題别塗黒縱横不在摩詰下
蕭爽直與洋州敵玉堂學士欣見之濃墨大書真崛竒
森然一片鐵石筆妙甚七字瓊瑰詞此詩此畫今兩絶
[001-30b]
把翫微風動毛髪只應真宰泣琱鏤一夜山忩冷秋月
崑山寺在吉/安
崑山突兀摩空蒼寺幽更枕山之陽松杉髙出人境外
樓閣半在天中央日照檐楹分杳靄風回廊廡添清凉
谷聲逺合蒲牢韵林近時聞薝蔔香紅塵咫尺到不得
黄金地面生輝光我疑意在融結際真宰用意非尋常
雲埋烟蔽嵗月古未與時㑹猶潛藏一旦寳像頓發見
果聞玉磬鳴髙岡二生開示此經始源流既濬深必長
[001-31a]
乃知景物不自勝惟人方可存其綱
休洗紅二首
休洗紅洗紅紅在水新紅換作裳舊紅翻作裏回黄倒
緑無定期世情翻覆君所知
休洗紅洗紅紅減色雖好不如新著時須愛惜阿母嫁
女不擇人雞飛狗走長苦辛
悲寒風
夜漫漫風凛凛嚴霜下寒更甚狐鳴鬼嘯有今夕倉卒
[001-31b]
劍㦸生髙枕神光墮地摧白虹嗚咽英雄淚空飲
蛻菴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