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陳剛中詩集附錄
元史列傳
梁曾字貢父燕人祖守正父徳皆以曾貴贈安定郡公
曾少好學日記書數千言中統四年以翰林學士承㫖
王鶚薦辟中書左三部令史三轉為中書省掾至元十
年用累考及格授雲南諸路行省都事佩銀符久之陞
員外郎十五年轉同知廣南西道左右兩江宣撫司事
[004-1b]
明年除知南陽府唐鄧二屬州為襄陽府所奪曾按圗
經稽國制以聞事得復舊南陽在宋末為邊鄙桑柘未
成而嵗賦絲民甚苦之曾請折輸布民便之十七年朝
廷以安南世子陳日烜不就徴選曽使其國召見賜三
珠金虎符貂裘一襲進兵部尚書與禮部尚書柴椿偕
行至安南語秘不傳明年日烜遣其叔遺愛奉表從曾
入獻方物帝封遺愛為安南國王賜幣帛遣歸二十一
年除曾湖南宣慰司副使居三年以疾去二十九年改
[004-2a]
淮西宣慰司副使復以親老辭召至京師入見内殿有
㫖令曾再使安南授吏部尚書賜三珠金虎符襲衣乗
馬弓矢器幣以禮部郎中陳孚為副十二月改授淮安
路總管而行三十年正月至安南其國有三門中曰陽
明左曰日新右曰雲㑹陪臣郊迎將由日新門入曽大
怒曰奉詔不由中門是我辱君命也即回館既而請開
雲㑹門入曽復執不可始自陽明門迎詔入又責日燇
親出迎詔且講新朝尚右之禮以書往復者三次具宣
[004-2b]
布天子威徳而風其君入朝世子陳日燇大感服三月
令其國相陶子竒等從曾詣闕請罪并上萬夀頌金冊
表章方物而以黄金器幣竒物遺曾為贐曾不受以還
諸陶子竒八月還京師入見進所與陳日燇往復議事
書帝大悦解衣賜之且令坐地上右丞阿里意不然帝
怒曰梁曾兩使外國以口舌息兵戈爾何敢爾是日有
親王至自和林帝命酌酒先賜曽謂親王曰汝所辦者
汝事梁曽所辦吾與汝之事汝勿以為後也復於便殿
[004-3a]
賜酒饌㽜宿禁中語安南事至二鼓方出明日陶子竒
等見詔陳其方物象鸚鵡于庭而命曽引所獻象曽以袖
引之象隨曽轉如素馴者復命引他象亦然帝以曽為
福人且問曰汝亦懼否對曰雖懼君命不敢違帝稱善
或讒曽受安南賂者帝以問曽曽對曰安南以黄金器
幣竒物遺臣臣不受以屬陶子竒矣帝曰茍受之何不
可也尋賜白金一錠金幣二勅中書以使安南三珠金
虎符與之仍乗傳之任淮安到官興學校勵風俗河南
[004-3b]
行省事有疑者皆委曽議之大徳元年除杭州路總管
户口復者五萬二千四百户請禁莫夜鞠囚游街酷刑
朝廷是之著為令四年丁内艱先是丁憂之制未行曽
上言請如禮七年除潭州路總管以未終制不赴明年
遷兩淛都轉運鹽使又明年拜雲南行省參知政事賜
三珠金虎符尋召還京辭以母喪未葬扶柩北歸至長
蘆有㫖賜鈔一百錠使營葬十年召為中書㕘議嘗預
燕賜濟遜一襲十一年轉正奉大夫出為河南行省參
[004-4a]
知政事尋遷湖廣行省參知政事四年以疾辭歸勅賜
藥物存問備至皇慶元年仁宗以曽前朝舊臣特授昭
文館大學士資徳大夫累章乞致仕不允復起為集賢
侍講學士國有大政必命曽與諸老議之延祐元年奉
詔代祀中岳等神還至汴梁以病不復職寓居淮南杜
門不通賔客惟日以書史自娱至治二年卒年八十一
卒之前十日有大星隕于所居流光燭地人皆異之
元諭安南國詔
[004-4b]
上天眷命皇帝聖㫖諭安南國陳日燇省表具悉去嵗
禮部尚書張立道奏言曽到安南識彼事體請往開諭
使之來朝因遣立道往使今汝國罪愆既已自陳朕復
何言若曰孤子在制及畏死道路不敢來朝且有生之
類寧有長久安全者乎天下亦復有不死之地乎朕所
未諭汝當具聞徒以虚文嵗幣巧飾見欺於義安在故
兹詔示想宜知悉
元奉使與安南國往復書
[004-5a]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蓋聞禮者敬而已敬孰為重敬君為重敬君孰為
先敬君之命為先君天也君之命天之風霆也其敢不
敬乎在禮君言至則臣出拜君言之辱使者返其拜送
于門外至而迎返而送禮也迎必拜送必拜禮也迎送
必拜于門外禮也安南詩書之國嫻于禮者也明詔之
至盡禮必矣何待於議然威儀之節行人未有聞焉大
懼弗䖍無以對揚聖天子之命夫以天威不違顔咫尺
[004-5b]
綿蕞未習而遽以行之是謂䙝天之威斯戾也已用敢
布于執事其稽故典及疆而請事及郊而迓及門而拜
及阼階而拜以受悉以升降俯伏之序條諸篇章明以
告我嘉與擯紹者觀焉毋忽至元三十年正月初一日
書
孤子致書天使大相公帳下兹審華轡星臨滿城春
動便覺有生意矣寶翰中諭以迎接天詔事足仭存
念之篤感甚感甚迎接天詔之禮自古有之祖父歸
[004-6a]
順以來已定常典矧孤之身敢不克盡謹特差本國
執政臣黎克復出疆逺迓於其國内禮節使斾至日
冀垂教誨山嵐瘴瘧恐非久駐之地幸惟早命膏秣
以慰拳拳之望敬此回書切希鑒念不宣至元三十
年正月十三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嘗聞古者天子遣使于四方教之曰必咨于周周
也者忠信而已曽等仗節萬里祇若聖天子之丕顯休
[004-6b]
命非遊説之士憑軾掉舌者也今有忠信之言將為執
事告慮重譯弗詳不足以敷露悃愊故筆諸書我大元
以神武定天下天戈所指靡有不服薄海内外寸天尺
地悉歸職方太平混一之盛自開闢以來未之有也安
南内附三十餘年于兹國家威徳聞之熟矣不必縷言
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姑以亡宋近事言之宋自
先世尊事天朝使价之往來殆非一日中忽改圖負固
拒命變詐百出不可億逞嵗戊午憲宗皇帝躬行天討
[004-7a]
師出䕫門聖上濟自江漢次于鄂渚將深入焉賈似道
使宋京祈哀于我願奉嵗貢請罷兵息民㑹振旅北還
宋輒包藏禍心乗時僥倖邀截我師將佐後殿者執為
軍實幽逺方者有之𨽻伍籍者有之受俘獻㨗刻石頌
功欺天罔人上下交賀以為江左中興殊不知宋之亡
滅實基于此昔鄭人獲蔡司馬公子燮國人皆喜惟子
産憂之曰小國而有武功禍孰大焉季武子以齊之兵
作林鍾以銘魯功臧孫曰小國幸于大國昭所獲焉以
[004-7b]
怒之亡之道也宋無子産之智而犯魯之不韙譬猶鳥
雀偷生蓬蒿人以鷹鸇偶搏之不中遽謂力能勝之欲
奮而與之角不死得乎聖朝之法賞延于世同符唐虞
父為萬户侯父陷則子襲之兄為千夫長百夫長兄陷
則弟襲之凡己未以後熊羆之士摧鋒破陣執鋭先登
者多陷于南將佐之子之弟也上思敵天子之愾下思
報父兄不共戴天之讐瀝肝奮膽怒自百倍並請喋
血于宋聖上至仁如天念南北生靈皆國赤子冀宋悔
[004-8a]
禍或有令圖首命翰林學士郝經持書往使乃食言背
約執之不使復命既又誘我邊人李壇假以官職啗以
金帛資以甲兵教以内叛天下之惡一也不忠於我豈
忠于彼者乎復有姦慝之徒懼罪亡命訾短中國以自
媒其身而聽其狡謀搆罪弗已蹂我漣海軼我巴蜀䖍
劉我邊陲蕩摇我生聚我是以有襄樊之圍彼猶不悛
人神共怒左右皆曰可伐聖上乃命右丞相興師問罪
長江飛渡席巻吴楚錢塘之城望風而下宋於是時方
[004-8b]
納質子歸使者返侵地釋將佐之囚吁晚矣社稷丘墟
君臣共虜固天運有歸亦人謀有以致之也自昔弱敵
强寡敵衆借一則可終則必敗蓋窮國之力而無以繼
之政如尫疾之人表證雖差而真氣索矣況宋主既死
嗣子孤立非有父母拊循之恩股肱以勢偪而離心爪
牙以志滿而解體舉國宴安不虞後患卒臨之以重兵
人不堪命土崩瓦解此宋狃于己未僥倖之害也暨幼
主就擒聖主憐其㚺獨不以祖父之罪罪之猶待以不
[004-9a]
死如天之仁斷可見矣使宋當此己未之後能自省悟
思將佐士卒留于南者彼無一毫之益此無一毫之損
奉使還北則子弟之怨不深殄殱乃讐未必若是極也
國使之至禮而歸之則問罪之師未必舉也稽首請命
遣質入侍弗替事大之禮邊人之叛弗納疆場之舊弗
亂堯舜在上未必遽泯其社稷也欽以太祖聖武皇帝
奕奕聖謨著在清廟若曰敢以顛越弗恭䲭張矯䖍從
而征之必誅無赦其赤心效順幡然來歸寵之封爵錫
[004-9b]
之茅土已往之愆一切弗問垂訓萬世昭如日星獨不
見髙麗乎髙麗之王克篤忠貞為國藩屛位至上相勲
列柱國世祚其王以表四海𤣥菟樂浪之間民恬物熙
雞犬相聞視宋之覆宗絶祀為何如也安南土地人民
與夫城池之固兵革之利何敢望宋萬分之一二矧舊
臣于宋必知宋之啓釁召禍者矣亦思本國之事或有
與類者乎比者王旅徂征微有失利聞諸道路以謂安
南似有矜色曽等殊未之信嗚呼此宋之覆轍也安南
[004-10a]
其肯蹈之乎聖朝用兵不急近效不顧小失今日攻弗
下則攻明日今年戰弗克則戰明年至于四伐五伐六
伐七伐不勝不已不得不休積以嵗月卒成大業舜之
格有苗髙宗之伐鬼方是也一將死一將復出一軍散
一軍復合見可而進知難而退亟戰以罷之多方以誤
之始雖垂翅終乃收功養威持重以至無敵于天下髙
祖之平項羽光武之擒赤眉是也豈若輕躁之兵舉趾
髙而心不固再而衰三而竭者哉一勝一負兵家之常
[004-10b]
君臣之尊卑天下之大經也安南亦既知之數世以來
修貢弗缺可嘉也已然事上以實不以文若不束身入
朝徒恃區區之幣遷延粉飾求保其國是以豚蹄斗酒
祈汙邪甌窶之滿不亦難乎聖上明照萬里之外省所
上章深自引咎重選信使復賜温詔恩至渥也恩不可
以屢得使不可以屢至安危之機在此一舉惟逺考三
代兩漢征伐勝敗之驗近鑒宋之所以亡髙麗之所以
存上遵天子之詔下察行人之辭絶去多疑一以誠敬
[004-11a]
乗此自新之路趨造于朝瞻覲天威剖符而還以奠南
服則帶礪山河永垂苖裔令聞長世煇燿竹帛將自兹
始男耕婦織桴鼓晏然無復昔之驚竄駭伏越在草莽
豈惟宗祧之慶諸大夫國人實嘉賴之古人有言曰識
時務者在乎俊傑逆順禍福坦然明白失今不圖悔無
及矣執事者審思焉至元三十年二月二十日書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孤辱蒙華翰圭復垂三
足仭教愛之篤感激感激孤臣事天朝自祖至今三
[004-11b]
十餘年嵗貢不絶雖兩遭兵火終始一心所得罪者
獨不能造朝耳孤豈不知禮有君命召不俟駕然其
如常情貪生畏死何鳥髙飛魚深逝猶且惟生是懐
況人乎若夫天下無不死之地古今無不死之人達
此理者惟有佛也人誰能之敝邑之去天朝間關萬
里相公諒已備知設若孤以區區弱質强為是行其
不死亡于道路者鮮矣孤之死亡固不足恤得不傷
乎聖朝愛人及物之仁也乎書曰君天也孤之事君
[004-12a]
甚于事天天無階而升然猶可以朝夕而對越君無階
而覲然猶可以朝夕而向慕孤若不量力而行其復欲
求對越向慕得乎孤託以故人之義語言不忌心腹
若剖幸惟相公曲為孤子熟圖之萬勿吝教不宣至
元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曽等弭節而南見世子者屢矣毎見必曰小國之
事聖朝猶事天也然僻在一隅孤陋寡聞懼弗免于大
[004-12b]
戾天使辱貺下國惟是安危禍福繫于一言矜其不閑
而賜之教誨使獲保其人民君之惠也敬同詞以謝弗
獲因思古之君子使於四方必有専對也惓惓悃悃若
是其至乎故即宋與髙麗逆順存亡之實論著為書以
告執事者頃之國老丁公文及其大夫黎克復何維嚴
實來致世子之語曰世子與天使共為帝臣然天使先
進世子後進也以齒則天使兄也世子弟也兹以聖天
子之命鎮撫其社稷寵之以書為賜厚矣然藴奥難見
[004-13a]
猶未知所以教也幸勿憚再三之瀆明以教我所謂生
死骨肉者敢固以請翼日世子躬造舎館且復以書曰
孤以故人之義惟曲為孤子熟圖之萬勿吝教嗚呼世
子賢乎哉夫以惓惓悃悃求言若是其至而猶有靳焉
仁者用心不若是恝也今有二説以復于執事一曰身
親入朝臣子之職分也今書曰豈不知禮有君命召不
俟駕其如常情貪生畏死何鳥髙飛魚深逝猶且惟生
是懐況人乎噫魚鳥何知之有人為萬物之靈死生之
[004-13b]
理當了然于胸中天詔固曰天下復有不死之地乎夫
死生有命大期將至不出户庭死矣豈獨道途之逺能
死人哉如其未也惠徼天子之福道途雖逺又何患焉
且以民人為念而憚一已之跋涉不思有以濟之非善
于謀國者也事固有一勞而可以永逸者今趣嚴入朝
計道途往來不過一嵗而永守其國安若磐石此策之
上者也二曰子者身之貳也昔南越在漢曾遣子嬰齊
入覲矣旋踵而還紹父之緒為賢諸侯蓋生于遐方而
[004-14a]
見中華衣冠禮樂之盛所益多矣今聞世子之長子年
幾弱冠與其居于深宫長于婦人之手孰若使之躍馬
萬里觀上國光乎嘗讀世子所上表有曰人有得面聖
者為千載一遇善哉言乎夫身所以未往者以國不可
以無主故也至于子則又何辭焉且人之有子將以幹
父之蠱也國有大事身既未往惟子可以代之不以子
代之區區一介陪臣可以回聖天子之意乎否也人孰
不愛其子世子思國之大事則不可以姑息為愛能遣
[004-14b]
其子親詣闕下就帥往者落南官軍將佐及奉所侵疆
土祈哀請罪天其或矜朝廷從而矜之必因其子以封
其父亦必不使其子久淹恤在外畢事反命父子皆受
寵榮而國定矣此其次也若夫奉琛飾幣從事虚文之
末不以骨肉近臣而使異姓之卿備員以往是欺天也
有明詔在行人不敢與聞曽等二人者皆讀聖人書生
平履踐維一忠信屋漏無所愧暗室無所欺天地鬼神
不可誣也今以世子惓惓悃悃求言若是其至故以二
[004-15a]
説告言不忠信天地鬼神實照臨之惟執事加之意不
宣至元三十年二月廿有一日書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孤不肖伏蒙不鄙累辱
賜書詞豐誼渥愛踰骨肉足仭故人拳拳之意敢不
盡布腹心以叙萬一如造朝一節孤伏其辜矣蓋恃
聖朝如天之仁故毎毎陳情哀請相公諒已知之兹
不復贅且如入朝臣子之榮事也孤豈不欲以子往
奈其口尚乳臭筋骨未壯不習鞍馬不慣風霜將如
[004-15b]
道路何孤年踰而立尚慮不保此身況小子乎若其
視之以嬰齊故事則是又重孤之罪也官軍將佐或
有遺落乎敝邑者孤父在日已盡搜索如昔戾機夫
王部屬烏馬樊參政老少孫路蠻何奉御唐兀瓮
吉罹氏唐萬户胡英郭全及萬戸千户頭目官軍等
輩並已隨次送還訖其餘或瘴死或逃歸者則孤所
不知也張尚書至日已嘗言之孤尋問村落諸處至
今未有所得孤豈有惜此數人而棄忍一方生靈者
[004-16a]
哉且孤之所以送還者果有朝㫖也抑孤自為之耶
彼之在此適徒自取費耳于損益乎何有孤自先父
去後茹素持經放生物命猶慮不足以報父恩之萬
一況復有囚殺天朝之將佐以累先父于地下者哉
相公雖以是見屬孤固不待言如侵越疆界事斯言
尤不可信也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
非王臣小國雖僻在一隅亦大國臣土也邇年方遭
兵火百姓死亡田地蕪廢相公之所目擊今以敝
[004-16b]
邑之地十室九空猶且不足何暇及其餘乎今以小
國臣事大國祇栗戰懼猶恐不保何敢萌此驕心乎
向者天使往來累造小國迎送于鹿州小國懼其侵
越之罪往往避之但止丘温而已孤言不信尚有諸
天使在今相公所諭有還疆言語誠為大懼孤素無
侵疆之意而敢有還疆之辭乎相公既諭之孤亦當
戒約其邊甿勿妄生事以體孤事天之誠也夫物所
以表誠也傳有獻芹詩有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
[004-17a]
之菜筐筥錡釡之器潢汚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
羞于王公蓋在誠非在物也孤僻在炎荒之外逺隔
天日其所以表誠者在乎土宜而已今相公乃以為
虚閒不足以見事君之誠則孤將安所寓誠哉有以
寓誠猶不能免其罪戾至于無所寓誠則其罪戾又
當何如耶竊惟孤之身既不能造朝孤之子又不能
入朝舉國驚惶莫知所措惟有盡其心力託其性命
强遣一介心腹老臣代詣天闕陳罪今相公所諭且
[004-17b]
有骨肉近臣之語孤未審何若人抑兄弟耶抑宗族
耶抑心腹老臣耶孤不肖皇天不恤凡兄弟宗族皆
無知之人不通古今不達時事設以一人强為此行
不惟獲罪于天朝抑又恐貽禍于小國往輩是也相
公豈不知之孤以為兄弟宗族名雖至親或為仇讐
心腹老臣名雖人臣實則父子孤未審相公之意將
用名耶用實耶茍欲用虚名而不用實不惟孤自負
不能盡情之罪而相公亦有棄實取虚之累也孤之
[004-18a]
此言未免巧飾文詐幸惟相公曲盡其情而矜原之
孤安危死生之機繫相公三寸中儻蒙以恤孤為念
字民為心特為宛轉一語上達天聽陳六尺無託之
情明一方無告之意豈非孤一國生靈獲拜于天地
父母之賜雖先祖父聞之地下亦不知手之舞之足
之蹈之也區區圖報惟有心香一瓣奉之㝠冥不宣
至元三十年二月二十五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004-18b]
南國兹厪顓价寵以餽贐行人何以及此君子砥身礪
行猶冰玉也曽等不敏嘗獲聞薦紳先生之訓矣使乎
使乎而一旦隳其平生之素磷緇不既甚乎且自下車
以來惟是脯資餼牽所以辱候人者多矣屬厭而已又
焉用此若以情義之篤有不容釋者繼自今以往惟忠
與孝一徳以尊天子使行人獲免于戾則受賜深矣
不在貨也所有上件餽
敬用返璧不宣至元三十年
三月初一日書
[004-19a]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兹者伏辱華轡星臨第
愧敝邑蕭條無可以為長者待斾回僭以區區菲物
為餞禮也來翰謙撝郤之閣下之誼髙矣其如禮何
孤謹當分付本國使臣齎到望俯領之若夫圖報寸
忱則是又在心不在物也敬此回文切希鑒念不宣
至元三十年三月初一日書
元安南國進萬夀頌并表奏
天錫皇帝帝錫庻民臣祝聖夀億萬年春
[004-19b]
至元三十年三月吉日安南國臣陳日燇百拜進臣
日燇言伏以帝齡億萬方八千嵗春秋之初華祝再
三況五百里要荒之外普天交慶曠古未聞臣日燇
誠懽誠忭頓首頓首欽惟憲天述道仁文義武大光
孝皇帝陛下聰明日躋勇智天錫以一怒而安天下
以五福而錫庶民奄有四方自漢唐所無之事不遺
小國即堯舜所用之心有執而有容得名必得夀臣
日燇南荒坐井北面拱辰三十年犬馬拳拳一寸心
[004-20a]
天日皎皎俯陳金鑑徒懐金闕之瞻遥奉玉觴深望
玉關之閉臣日燇謹齋沐親自撰冩萬夀頌一章填
以金冊封以金函差陪臣陶子竒等奉表稱賀以聞
臣日燇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屛營之至誠懽誠忭頓
首頓首謹言至元三十年三月初四日安南國臣陳
日燇表
安南國臣陳日燇謹昧死頓首百拜上言臣伏于今
年一月十四日恭覩天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
[004-20b]
陳孚奉賫天詔俯臨下國臣日燇謹率宗族官吏奔
走道路焚香迎迓及至褥道躬迎三熏百拜跪讀天
詔曰汝國罪愆既已自陳朕復何言聖天子涵洪寛
大如此臣日燇等不勝歡喜踴躍之至自謂數十年
父子滔天之罪迄今日冰釋矣存者亡者均拜天地
父母更生之賜中間諭以有生之類寧有長久安全
者乎天下有不死之地乎臣日燇固知古今無不死
之人天下無不死之地而所恃者有好生之天聖天
[004-21a]
子以天為心恤孤字小一視同仁則小國可以長久
可以安全可以不死否則何往而非死地也天詔又
曰徒以虚文嵗幣巧飾見欺于義安在臣日燇伏讀
至此精神遐漂肝膽墮落雖生若死雖存若亡臣日
燇此身不幸莫大既不能生于天子之朝又不能造
于天子之庭其所以表誠者在乎土宜而已臣日燇
豈不知聖朝天覆梯航萬方竒貢珍寶靡所不有初
何以區區小國進獻為哉然臣日燇猶不顧其罪而
[004-21b]
復為是冒昧者誠為事君之義有不可廢也在天詔
雖以為于義安在在臣下其敢廢職耶伏望皇帝陛
下父母其心乾坤其量包荒含穢曲賜矜存念臣祖
臣光炳赤心歸順忝受封冊俾臣日燇襲恩供職修
貢如故上以克盡事君之誠下以克成先祖之志豈
惟微臣一介獲保茍延殘喘抑亦一方生靈同享天
地好生之大徳區區犬馬寸誠臣日燇自謂雖千生
萬死粉骨碎身亦不足以圖報聖恩之萬一也臣日
[004-22a]
燇無任祈天叩聖昧死之至謹奏至元三十年三月
初四日安南國臣陳日燇奏
[004-22b]
陳剛中詩集附録
欽定四庫全書
陳剛中詩集附錄
元史列傳
梁曾字貢父燕人祖守正父徳皆以曾貴贈安定郡公
曾少好學日記書數千言中統四年以翰林學士承㫖
王鶚薦辟中書左三部令史三轉為中書省掾至元十
年用累考及格授雲南諸路行省都事佩銀符久之陞
員外郎十五年轉同知廣南西道左右兩江宣撫司事
[004-1b]
明年除知南陽府唐鄧二屬州為襄陽府所奪曾按圗
經稽國制以聞事得復舊南陽在宋末為邊鄙桑柘未
成而嵗賦絲民甚苦之曾請折輸布民便之十七年朝
廷以安南世子陳日烜不就徴選曽使其國召見賜三
珠金虎符貂裘一襲進兵部尚書與禮部尚書柴椿偕
行至安南語秘不傳明年日烜遣其叔遺愛奉表從曾
入獻方物帝封遺愛為安南國王賜幣帛遣歸二十一
年除曾湖南宣慰司副使居三年以疾去二十九年改
[004-2a]
淮西宣慰司副使復以親老辭召至京師入見内殿有
㫖令曾再使安南授吏部尚書賜三珠金虎符襲衣乗
馬弓矢器幣以禮部郎中陳孚為副十二月改授淮安
路總管而行三十年正月至安南其國有三門中曰陽
明左曰日新右曰雲㑹陪臣郊迎將由日新門入曽大
怒曰奉詔不由中門是我辱君命也即回館既而請開
雲㑹門入曽復執不可始自陽明門迎詔入又責日燇
親出迎詔且講新朝尚右之禮以書往復者三次具宣
[004-2b]
布天子威徳而風其君入朝世子陳日燇大感服三月
令其國相陶子竒等從曾詣闕請罪并上萬夀頌金冊
表章方物而以黄金器幣竒物遺曾為贐曾不受以還
諸陶子竒八月還京師入見進所與陳日燇往復議事
書帝大悦解衣賜之且令坐地上右丞阿里意不然帝
怒曰梁曾兩使外國以口舌息兵戈爾何敢爾是日有
親王至自和林帝命酌酒先賜曽謂親王曰汝所辦者
汝事梁曽所辦吾與汝之事汝勿以為後也復於便殿
[004-3a]
賜酒饌㽜宿禁中語安南事至二鼓方出明日陶子竒
等見詔陳其方物象鸚鵡于庭而命曽引所獻象曽以袖
引之象隨曽轉如素馴者復命引他象亦然帝以曽為
福人且問曰汝亦懼否對曰雖懼君命不敢違帝稱善
或讒曽受安南賂者帝以問曽曽對曰安南以黄金器
幣竒物遺臣臣不受以屬陶子竒矣帝曰茍受之何不
可也尋賜白金一錠金幣二勅中書以使安南三珠金
虎符與之仍乗傳之任淮安到官興學校勵風俗河南
[004-3b]
行省事有疑者皆委曽議之大徳元年除杭州路總管
户口復者五萬二千四百户請禁莫夜鞠囚游街酷刑
朝廷是之著為令四年丁内艱先是丁憂之制未行曽
上言請如禮七年除潭州路總管以未終制不赴明年
遷兩淛都轉運鹽使又明年拜雲南行省參知政事賜
三珠金虎符尋召還京辭以母喪未葬扶柩北歸至長
蘆有㫖賜鈔一百錠使營葬十年召為中書㕘議嘗預
燕賜濟遜一襲十一年轉正奉大夫出為河南行省參
[004-4a]
知政事尋遷湖廣行省參知政事四年以疾辭歸勅賜
藥物存問備至皇慶元年仁宗以曽前朝舊臣特授昭
文館大學士資徳大夫累章乞致仕不允復起為集賢
侍講學士國有大政必命曽與諸老議之延祐元年奉
詔代祀中岳等神還至汴梁以病不復職寓居淮南杜
門不通賔客惟日以書史自娱至治二年卒年八十一
卒之前十日有大星隕于所居流光燭地人皆異之
元諭安南國詔
[004-4b]
上天眷命皇帝聖㫖諭安南國陳日燇省表具悉去嵗
禮部尚書張立道奏言曽到安南識彼事體請往開諭
使之來朝因遣立道往使今汝國罪愆既已自陳朕復
何言若曰孤子在制及畏死道路不敢來朝且有生之
類寧有長久安全者乎天下亦復有不死之地乎朕所
未諭汝當具聞徒以虚文嵗幣巧飾見欺於義安在故
兹詔示想宜知悉
元奉使與安南國往復書
[004-5a]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蓋聞禮者敬而已敬孰為重敬君為重敬君孰為
先敬君之命為先君天也君之命天之風霆也其敢不
敬乎在禮君言至則臣出拜君言之辱使者返其拜送
于門外至而迎返而送禮也迎必拜送必拜禮也迎送
必拜于門外禮也安南詩書之國嫻于禮者也明詔之
至盡禮必矣何待於議然威儀之節行人未有聞焉大
懼弗䖍無以對揚聖天子之命夫以天威不違顔咫尺
[004-5b]
綿蕞未習而遽以行之是謂䙝天之威斯戾也已用敢
布于執事其稽故典及疆而請事及郊而迓及門而拜
及阼階而拜以受悉以升降俯伏之序條諸篇章明以
告我嘉與擯紹者觀焉毋忽至元三十年正月初一日
書
孤子致書天使大相公帳下兹審華轡星臨滿城春
動便覺有生意矣寶翰中諭以迎接天詔事足仭存
念之篤感甚感甚迎接天詔之禮自古有之祖父歸
[004-6a]
順以來已定常典矧孤之身敢不克盡謹特差本國
執政臣黎克復出疆逺迓於其國内禮節使斾至日
冀垂教誨山嵐瘴瘧恐非久駐之地幸惟早命膏秣
以慰拳拳之望敬此回書切希鑒念不宣至元三十
年正月十三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嘗聞古者天子遣使于四方教之曰必咨于周周
也者忠信而已曽等仗節萬里祇若聖天子之丕顯休
[004-6b]
命非遊説之士憑軾掉舌者也今有忠信之言將為執
事告慮重譯弗詳不足以敷露悃愊故筆諸書我大元
以神武定天下天戈所指靡有不服薄海内外寸天尺
地悉歸職方太平混一之盛自開闢以來未之有也安
南内附三十餘年于兹國家威徳聞之熟矣不必縷言
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姑以亡宋近事言之宋自
先世尊事天朝使价之往來殆非一日中忽改圖負固
拒命變詐百出不可億逞嵗戊午憲宗皇帝躬行天討
[004-7a]
師出䕫門聖上濟自江漢次于鄂渚將深入焉賈似道
使宋京祈哀于我願奉嵗貢請罷兵息民㑹振旅北還
宋輒包藏禍心乗時僥倖邀截我師將佐後殿者執為
軍實幽逺方者有之𨽻伍籍者有之受俘獻㨗刻石頌
功欺天罔人上下交賀以為江左中興殊不知宋之亡
滅實基于此昔鄭人獲蔡司馬公子燮國人皆喜惟子
産憂之曰小國而有武功禍孰大焉季武子以齊之兵
作林鍾以銘魯功臧孫曰小國幸于大國昭所獲焉以
[004-7b]
怒之亡之道也宋無子産之智而犯魯之不韙譬猶鳥
雀偷生蓬蒿人以鷹鸇偶搏之不中遽謂力能勝之欲
奮而與之角不死得乎聖朝之法賞延于世同符唐虞
父為萬户侯父陷則子襲之兄為千夫長百夫長兄陷
則弟襲之凡己未以後熊羆之士摧鋒破陣執鋭先登
者多陷于南將佐之子之弟也上思敵天子之愾下思
報父兄不共戴天之讐瀝肝奮膽怒自百倍並請喋
血于宋聖上至仁如天念南北生靈皆國赤子冀宋悔
[004-8a]
禍或有令圖首命翰林學士郝經持書往使乃食言背
約執之不使復命既又誘我邊人李壇假以官職啗以
金帛資以甲兵教以内叛天下之惡一也不忠於我豈
忠于彼者乎復有姦慝之徒懼罪亡命訾短中國以自
媒其身而聽其狡謀搆罪弗已蹂我漣海軼我巴蜀䖍
劉我邊陲蕩摇我生聚我是以有襄樊之圍彼猶不悛
人神共怒左右皆曰可伐聖上乃命右丞相興師問罪
長江飛渡席巻吴楚錢塘之城望風而下宋於是時方
[004-8b]
納質子歸使者返侵地釋將佐之囚吁晚矣社稷丘墟
君臣共虜固天運有歸亦人謀有以致之也自昔弱敵
强寡敵衆借一則可終則必敗蓋窮國之力而無以繼
之政如尫疾之人表證雖差而真氣索矣況宋主既死
嗣子孤立非有父母拊循之恩股肱以勢偪而離心爪
牙以志滿而解體舉國宴安不虞後患卒臨之以重兵
人不堪命土崩瓦解此宋狃于己未僥倖之害也暨幼
主就擒聖主憐其㚺獨不以祖父之罪罪之猶待以不
[004-9a]
死如天之仁斷可見矣使宋當此己未之後能自省悟
思將佐士卒留于南者彼無一毫之益此無一毫之損
奉使還北則子弟之怨不深殄殱乃讐未必若是極也
國使之至禮而歸之則問罪之師未必舉也稽首請命
遣質入侍弗替事大之禮邊人之叛弗納疆場之舊弗
亂堯舜在上未必遽泯其社稷也欽以太祖聖武皇帝
奕奕聖謨著在清廟若曰敢以顛越弗恭䲭張矯䖍從
而征之必誅無赦其赤心效順幡然來歸寵之封爵錫
[004-9b]
之茅土已往之愆一切弗問垂訓萬世昭如日星獨不
見髙麗乎髙麗之王克篤忠貞為國藩屛位至上相勲
列柱國世祚其王以表四海𤣥菟樂浪之間民恬物熙
雞犬相聞視宋之覆宗絶祀為何如也安南土地人民
與夫城池之固兵革之利何敢望宋萬分之一二矧舊
臣于宋必知宋之啓釁召禍者矣亦思本國之事或有
與類者乎比者王旅徂征微有失利聞諸道路以謂安
南似有矜色曽等殊未之信嗚呼此宋之覆轍也安南
[004-10a]
其肯蹈之乎聖朝用兵不急近效不顧小失今日攻弗
下則攻明日今年戰弗克則戰明年至于四伐五伐六
伐七伐不勝不已不得不休積以嵗月卒成大業舜之
格有苗髙宗之伐鬼方是也一將死一將復出一軍散
一軍復合見可而進知難而退亟戰以罷之多方以誤
之始雖垂翅終乃收功養威持重以至無敵于天下髙
祖之平項羽光武之擒赤眉是也豈若輕躁之兵舉趾
髙而心不固再而衰三而竭者哉一勝一負兵家之常
[004-10b]
君臣之尊卑天下之大經也安南亦既知之數世以來
修貢弗缺可嘉也已然事上以實不以文若不束身入
朝徒恃區區之幣遷延粉飾求保其國是以豚蹄斗酒
祈汙邪甌窶之滿不亦難乎聖上明照萬里之外省所
上章深自引咎重選信使復賜温詔恩至渥也恩不可
以屢得使不可以屢至安危之機在此一舉惟逺考三
代兩漢征伐勝敗之驗近鑒宋之所以亡髙麗之所以
存上遵天子之詔下察行人之辭絶去多疑一以誠敬
[004-11a]
乗此自新之路趨造于朝瞻覲天威剖符而還以奠南
服則帶礪山河永垂苖裔令聞長世煇燿竹帛將自兹
始男耕婦織桴鼓晏然無復昔之驚竄駭伏越在草莽
豈惟宗祧之慶諸大夫國人實嘉賴之古人有言曰識
時務者在乎俊傑逆順禍福坦然明白失今不圖悔無
及矣執事者審思焉至元三十年二月二十日書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孤辱蒙華翰圭復垂三
足仭教愛之篤感激感激孤臣事天朝自祖至今三
[004-11b]
十餘年嵗貢不絶雖兩遭兵火終始一心所得罪者
獨不能造朝耳孤豈不知禮有君命召不俟駕然其
如常情貪生畏死何鳥髙飛魚深逝猶且惟生是懐
況人乎若夫天下無不死之地古今無不死之人達
此理者惟有佛也人誰能之敝邑之去天朝間關萬
里相公諒已備知設若孤以區區弱質强為是行其
不死亡于道路者鮮矣孤之死亡固不足恤得不傷
乎聖朝愛人及物之仁也乎書曰君天也孤之事君
[004-12a]
甚于事天天無階而升然猶可以朝夕而對越君無階
而覲然猶可以朝夕而向慕孤若不量力而行其復欲
求對越向慕得乎孤託以故人之義語言不忌心腹
若剖幸惟相公曲為孤子熟圖之萬勿吝教不宣至
元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南國曽等弭節而南見世子者屢矣毎見必曰小國之
事聖朝猶事天也然僻在一隅孤陋寡聞懼弗免于大
[004-12b]
戾天使辱貺下國惟是安危禍福繫于一言矜其不閑
而賜之教誨使獲保其人民君之惠也敬同詞以謝弗
獲因思古之君子使於四方必有専對也惓惓悃悃若
是其至乎故即宋與髙麗逆順存亡之實論著為書以
告執事者頃之國老丁公文及其大夫黎克復何維嚴
實來致世子之語曰世子與天使共為帝臣然天使先
進世子後進也以齒則天使兄也世子弟也兹以聖天
子之命鎮撫其社稷寵之以書為賜厚矣然藴奥難見
[004-13a]
猶未知所以教也幸勿憚再三之瀆明以教我所謂生
死骨肉者敢固以請翼日世子躬造舎館且復以書曰
孤以故人之義惟曲為孤子熟圖之萬勿吝教嗚呼世
子賢乎哉夫以惓惓悃悃求言若是其至而猶有靳焉
仁者用心不若是恝也今有二説以復于執事一曰身
親入朝臣子之職分也今書曰豈不知禮有君命召不
俟駕其如常情貪生畏死何鳥髙飛魚深逝猶且惟生
是懐況人乎噫魚鳥何知之有人為萬物之靈死生之
[004-13b]
理當了然于胸中天詔固曰天下復有不死之地乎夫
死生有命大期將至不出户庭死矣豈獨道途之逺能
死人哉如其未也惠徼天子之福道途雖逺又何患焉
且以民人為念而憚一已之跋涉不思有以濟之非善
于謀國者也事固有一勞而可以永逸者今趣嚴入朝
計道途往來不過一嵗而永守其國安若磐石此策之
上者也二曰子者身之貳也昔南越在漢曾遣子嬰齊
入覲矣旋踵而還紹父之緒為賢諸侯蓋生于遐方而
[004-14a]
見中華衣冠禮樂之盛所益多矣今聞世子之長子年
幾弱冠與其居于深宫長于婦人之手孰若使之躍馬
萬里觀上國光乎嘗讀世子所上表有曰人有得面聖
者為千載一遇善哉言乎夫身所以未往者以國不可
以無主故也至于子則又何辭焉且人之有子將以幹
父之蠱也國有大事身既未往惟子可以代之不以子
代之區區一介陪臣可以回聖天子之意乎否也人孰
不愛其子世子思國之大事則不可以姑息為愛能遣
[004-14b]
其子親詣闕下就帥往者落南官軍將佐及奉所侵疆
土祈哀請罪天其或矜朝廷從而矜之必因其子以封
其父亦必不使其子久淹恤在外畢事反命父子皆受
寵榮而國定矣此其次也若夫奉琛飾幣從事虚文之
末不以骨肉近臣而使異姓之卿備員以往是欺天也
有明詔在行人不敢與聞曽等二人者皆讀聖人書生
平履踐維一忠信屋漏無所愧暗室無所欺天地鬼神
不可誣也今以世子惓惓悃悃求言若是其至故以二
[004-15a]
説告言不忠信天地鬼神實照臨之惟執事加之意不
宣至元三十年二月廿有一日書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孤不肖伏蒙不鄙累辱
賜書詞豐誼渥愛踰骨肉足仭故人拳拳之意敢不
盡布腹心以叙萬一如造朝一節孤伏其辜矣蓋恃
聖朝如天之仁故毎毎陳情哀請相公諒已知之兹
不復贅且如入朝臣子之榮事也孤豈不欲以子往
奈其口尚乳臭筋骨未壯不習鞍馬不慣風霜將如
[004-15b]
道路何孤年踰而立尚慮不保此身況小子乎若其
視之以嬰齊故事則是又重孤之罪也官軍將佐或
有遺落乎敝邑者孤父在日已盡搜索如昔戾機夫
王部屬烏馬樊參政老少孫路蠻何奉御唐兀瓮
吉罹氏唐萬户胡英郭全及萬戸千户頭目官軍等
輩並已隨次送還訖其餘或瘴死或逃歸者則孤所
不知也張尚書至日已嘗言之孤尋問村落諸處至
今未有所得孤豈有惜此數人而棄忍一方生靈者
[004-16a]
哉且孤之所以送還者果有朝㫖也抑孤自為之耶
彼之在此適徒自取費耳于損益乎何有孤自先父
去後茹素持經放生物命猶慮不足以報父恩之萬
一況復有囚殺天朝之將佐以累先父于地下者哉
相公雖以是見屬孤固不待言如侵越疆界事斯言
尤不可信也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
非王臣小國雖僻在一隅亦大國臣土也邇年方遭
兵火百姓死亡田地蕪廢相公之所目擊今以敝
[004-16b]
邑之地十室九空猶且不足何暇及其餘乎今以小
國臣事大國祇栗戰懼猶恐不保何敢萌此驕心乎
向者天使往來累造小國迎送于鹿州小國懼其侵
越之罪往往避之但止丘温而已孤言不信尚有諸
天使在今相公所諭有還疆言語誠為大懼孤素無
侵疆之意而敢有還疆之辭乎相公既諭之孤亦當
戒約其邊甿勿妄生事以體孤事天之誠也夫物所
以表誠也傳有獻芹詩有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
[004-17a]
之菜筐筥錡釡之器潢汚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
羞于王公蓋在誠非在物也孤僻在炎荒之外逺隔
天日其所以表誠者在乎土宜而已今相公乃以為
虚閒不足以見事君之誠則孤將安所寓誠哉有以
寓誠猶不能免其罪戾至于無所寓誠則其罪戾又
當何如耶竊惟孤之身既不能造朝孤之子又不能
入朝舉國驚惶莫知所措惟有盡其心力託其性命
强遣一介心腹老臣代詣天闕陳罪今相公所諭且
[004-17b]
有骨肉近臣之語孤未審何若人抑兄弟耶抑宗族
耶抑心腹老臣耶孤不肖皇天不恤凡兄弟宗族皆
無知之人不通古今不達時事設以一人强為此行
不惟獲罪于天朝抑又恐貽禍于小國往輩是也相
公豈不知之孤以為兄弟宗族名雖至親或為仇讐
心腹老臣名雖人臣實則父子孤未審相公之意將
用名耶用實耶茍欲用虚名而不用實不惟孤自負
不能盡情之罪而相公亦有棄實取虚之累也孤之
[004-18a]
此言未免巧飾文詐幸惟相公曲盡其情而矜原之
孤安危死生之機繫相公三寸中儻蒙以恤孤為念
字民為心特為宛轉一語上達天聽陳六尺無託之
情明一方無告之意豈非孤一國生靈獲拜于天地
父母之賜雖先祖父聞之地下亦不知手之舞之足
之蹈之也區區圖報惟有心香一瓣奉之㝠冥不宣
至元三十年二月二十五日書
朝廷奉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陳孚謹致書于安
[004-18b]
南國兹厪顓价寵以餽贐行人何以及此君子砥身礪
行猶冰玉也曽等不敏嘗獲聞薦紳先生之訓矣使乎
使乎而一旦隳其平生之素磷緇不既甚乎且自下車
以來惟是脯資餼牽所以辱候人者多矣屬厭而已又
焉用此若以情義之篤有不容釋者繼自今以往惟忠
與孝一徳以尊天子使行人獲免于戾則受賜深矣
不在貨也所有上件餽
敬用返璧不宣至元三十年三月初一日書
[004-19a]
孤子書復天使大相公閣下兹者伏辱華轡星臨第
愧敝邑蕭條無可以為長者待斾回僭以區區菲物
為餞禮也來翰謙撝郤之閣下之誼髙矣其如禮何
孤謹當分付本國使臣齎到望俯領之若夫圖報寸
忱則是又在心不在物也敬此回文切希鑒念不宣
至元三十年三月初一日書
元安南國進萬夀頌并表奏
天錫皇帝帝錫庻民臣祝聖夀億萬年春
[004-19b]
至元三十年三月吉日安南國臣陳日燇百拜進臣
日燇言伏以帝齡億萬方八千嵗春秋之初華祝再
三況五百里要荒之外普天交慶曠古未聞臣日燇
誠懽誠忭頓首頓首欽惟憲天述道仁文義武大光
孝皇帝陛下聰明日躋勇智天錫以一怒而安天下
以五福而錫庶民奄有四方自漢唐所無之事不遺
小國即堯舜所用之心有執而有容得名必得夀臣
日燇南荒坐井北面拱辰三十年犬馬拳拳一寸心
[004-20a]
天日皎皎俯陳金鑑徒懐金闕之瞻遥奉玉觴深望
玉關之閉臣日燇謹齋沐親自撰冩萬夀頌一章填
以金冊封以金函差陪臣陶子竒等奉表稱賀以聞
臣日燇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屛營之至誠懽誠忭頓
首頓首謹言至元三十年三月初四日安南國臣陳
日燇表
安南國臣陳日燇謹昧死頓首百拜上言臣伏于今
年一月十四日恭覩天使吏部尚書梁曽禮部郎中
[004-20b]
陳孚奉賫天詔俯臨下國臣日燇謹率宗族官吏奔
走道路焚香迎迓及至褥道躬迎三熏百拜跪讀天
詔曰汝國罪愆既已自陳朕復何言聖天子涵洪寛
大如此臣日燇等不勝歡喜踴躍之至自謂數十年
父子滔天之罪迄今日冰釋矣存者亡者均拜天地
父母更生之賜中間諭以有生之類寧有長久安全
者乎天下有不死之地乎臣日燇固知古今無不死
之人天下無不死之地而所恃者有好生之天聖天
[004-21a]
子以天為心恤孤字小一視同仁則小國可以長久
可以安全可以不死否則何往而非死地也天詔又
曰徒以虚文嵗幣巧飾見欺于義安在臣日燇伏讀
至此精神遐漂肝膽墮落雖生若死雖存若亡臣日
燇此身不幸莫大既不能生于天子之朝又不能造
于天子之庭其所以表誠者在乎土宜而已臣日燇
豈不知聖朝天覆梯航萬方竒貢珍寶靡所不有初
何以區區小國進獻為哉然臣日燇猶不顧其罪而
[004-21b]
復為是冒昧者誠為事君之義有不可廢也在天詔
雖以為于義安在在臣下其敢廢職耶伏望皇帝陛
下父母其心乾坤其量包荒含穢曲賜矜存念臣祖
臣光炳赤心歸順忝受封冊俾臣日燇襲恩供職修
貢如故上以克盡事君之誠下以克成先祖之志豈
惟微臣一介獲保茍延殘喘抑亦一方生靈同享天
地好生之大徳區區犬馬寸誠臣日燇自謂雖千生
萬死粉骨碎身亦不足以圖報聖恩之萬一也臣日
[004-22a]
燇無任祈天叩聖昧死之至謹奏至元三十年三月
初四日安南國臣陳日燇奏
[004-22b]
陳剛中詩集附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