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a]
欽定四庫全書
牧庵集卷十二
元 姚燧 撰
廟碑
報恩寺碑
報恩寺者女僧妙徳之所創也徳金城韓氏子考諱誥
任兵馬都元帥彰國軍節度使其先仕唐遼金大顯徳
適晋陽王氏王氏佩金符為工正生三子而夫卒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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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娶婦各能自立徳悉以王氏業歸之而繁畤之聶營
元帥有别業昔以與徳徳将老于是既而聞有語其考
深念父武徳為國闢地之功雖大亦多斬刈焚盪之惨
曩同氣百人今存者獨我吾婦于人而又寡子既植王
氏矣吾其事浮圖法庻得以資福韓宗乃削髪為比丘
尼即聶營别業創殿像佛第建食堂厨庫前翼三門後
敞丈室而贍衆有田如千頃及山林園圃水磑等利號
[012-2a]
曰報恩寺仍以沙門某見開山住持見即工正之弟而
身别院以與尼居徳翊運勲臣之後趣向孤夐名達于
徽仁裕聖皇后召見命坐賜之僧衣而元貞璽書及皇
睞優渥及還駐華嚴嶺命今衛王阿穆格及親王妃主
從官數百人以香幣至寺尋以寺為衛王集禧所今徳
請紀其事于石余學周公孔子之道而于佛氏之書葢
未暇也夫未學其道而為之言必將有戾徳又女僧也
[012-2b]
而志得吾文余辭之為宜然金城韓氏與吾先令公為
姻戚而元帥公奮迹戎行克振世業武而不殘風誼藹
然其後當著顧無聞焉而徳也出大室嬪貴族諸子有
立乃割愛剷榮棲慕枯寂閔其父家中替求資福于浮
禧之所而歸美報上臣職攸在揆諸義不得終辭雖然
寺名報恩将孰恩之報耶若曰生我者父母也食我者
大君也謂覺皇氏闢大法門儲福利崇其像設冀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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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延洪聖歴于億萬年而宗支同茂覃及其幽明濟度
而有獲斯酬其志亦足書已遂次第其顛末而系之以
銘文曰
偉韓鼻祖穆于周武奕奕梁山變雅用取于後裔孫國
以姓之不侯而民何千萬斯其千萬斯中絶不後漠乎
翹三十而嫠介操勤志悼其考澤遽斬一世祝髪而僧
曰韓吾承即其考田佛宇肇興期以報徳昊天罔極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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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孝展婦之特且虞吾身而不永年僧子以孫斯宇
頼傳俾爾歸離奉嘗宅相是其為言聞者惻愴我則譬
之天與人殊嗟今諸韓胥彼桂如自根而幹而柯而葉
為葉茂繁何啻千億其間豈門一蘀先零夫亦何害貫
古青青在人視之侯之家索自天者視猶一隕蘀西銘
有言民吾同胞矧爾同姓四海滔滔反覆始終理亦昭
希真先生祠碑
[012-4a]
王氏自其大父義年四十生棄其父定定四十一亦生
棄君與君凡再世為男官始李冲虚居丹陽菴後以奉
金主元辰京官朝朔望祝釐隘陋縣官易殿廡為雄麗
賜額丹陽觀君年十七從冲虚學者十九年師卒初即
汴藁藏後遷之其鄉徳興龍陽觀塋居三年還汴再居
丹陽觀汴人敬之如見其師四方賢士大夫假舘其廬
無有虚月雖其徒厭譏不䘏也視其尤寒窘者或質衣
[012-4b]
将逃亂藏金二穴去後數年來訪張人觀聴即詐䘮服
若發埋骨者兆緒将見謾諸役夫可市取祭物僅探得
一穴恐禍已不暇及其餘也約公取之而歸我其半指
藏所去去而其主死竟君死未嘗語人無有知其處者
與之期事雖風雨寒暑未嘗爽言于孺子問以前朝勲
戚大家事其言亹亹能傾究其隆赫衰摧之由聽者忘
倦皆可筆之野史亦知為詩精于賞識装禠書畫盖與
其師及從翰苑諸公逰故聞見獨不囿于道流之狹也
[012-5a]
年八十五至元十三年十二月十三日無疾而終前終
二年為塋曹門外表之以碑凡夙與其師相友與非其
師之友嘗名價重一時者皆具棺衾移𦵏其中又各傳
其鄉里世次年夀為誌以别墓至是其同門友王道祐
及其弟子張某者𦵏之新塋從顧言也後七年族姪埭
自汴至長安無他營求惟誦君夙昔之賢曰是埭所善
也且其為人亦公所詳宜銘其祠燧曰王君賢也王君
方外人無形勢可藉以動人子徒以故舊而不忘之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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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其乆逺子亦賢也君諱道清字正之河中臨晉人賜
謂為不夀耶年幾九十而人誰與夷謂為夀也耶享止
其身而後者嗟誰由尊其所聞而不疑行之曰君所安
我又何悲哉噫從享其師表祠有碑平昔之善載筆于
斯尚俾來者可考而知
有元故資善大夫中書左丞贈銀青榮禄大夫平
章政事諡武愍公李公家廟碑
[012-6a]
燧嘗觀人臣私廟之祭易乎古而難于今三代不論也
漢之時功臣侯者土地人民傳及子孫故嗣侯得以致
土地人民子孫或官卑力微徃徃不能為廟與雖為廟
以記曰父為大夫子為士𦵏以大夫祭以士祭既用生
者之禄勢有必不能致隆者姑借先宋氏言之如文潞
公作廟洛西其先未嘗將相顧受祭將相潞國嘗将相
者其子及甫惟得祭以大夫禄是于不為将相者致隆
[012-6b]
其真為将相者復加殺也如斯者幾何人哉惟吕正獻
恵穆于文靖范忠宣恭獻于文正世其將相者史冊二
百年間纔一二見事亦曠世希有者也然自中元以來
漢人父子繼
書左丞贈銀青榮禄大夫平章政事諡武愍公二家重
輝襲芳震耀一時豈獨為之子者信敬于昭昭厥考亦
足以慰靈于㝠㝠矣惟李氏家隴西成紀者實秦将信
諸孫漢至六朝門閥世竣惟與崔盧鄭世姻不連他族
[012-7a]
唐季王西夏甚彊盛雖宋金嘗加兵終莫能服我太祖
始平之其宗有守某城者獨戰死不下子惟忠尚少求
從父死為今分土淄州諸侯王所得于公為考後以金
符監淄州有子十三人公次居四王妃愛其頴異嘗子
之在先朝
事公代其兄為之李璮為逆有迹淄州君獨從公馳聞
璮繫闔門獄中璮誅得出上書賜償所亡失授公淄萊
路奥魯總
後改宣威将軍益都淄萊路新軍萬户與[012-7b]
城夾寨圍吕文煥襄陽四年而下之加明威將軍虎符
丞相巴延南征宋兵戍郢十萬城西郢鎻戰艦絶隘為
陣我舟不可越乃渠黄灣拖舟泛藤湖以出唐港棄郢
去畱公後拒敗其追兵行㧞新城沙洋下復破夏貴楊
邏口下鄂漢陽從故丞相阿爾公時以左丞戰荆口擒
髙世傑下
徳諸州皆下之又徙鎮常徳左丞狥地湖南丞相兵及
淛泗以地逺援疎詔公與宋都統張茂實吕師䕫闢都
[012-8a]
元帥府江右公為左副都元帥破劉槃軍下隆興擒熊
飛建昌撫瑞吉贑與廣閩諸州皆下㑹宋幼主出降其
将相陳宜中張世傑挾益王昰衛王昺浮海趨福立益
王元以景炎閩廣諸州應者十五郡縣豪傑亦争起兵
公出定反地大破吳浚軍十萬南豐浚走如張文虎復
合兵十萬又破之兜港伏尸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
祥瑞金又
孟瀯軍復其州而還龍興守帥覬利鉅室罪以陰與賊
[012-8b]
連已誅夷百三十家公還白其非辜出其未盡誅者獄
中帥府改宣尉司加昭勇大将軍同知江西宣慰司事
尋加鎮國上将軍福建宣慰使又改江西宣慰使天祥
復陷汀州收兵出興國又擊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
散降其衆二十餘萬禽趙時賞以下文武将吏數百人
拜參知政事行中書省江西益王殂廟以端宗世傑復
立衛王元以祥興移柵海中崖山近去廣治四百里授
蒙古漢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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逺走王道夫擊凌震海上獲船三百艘禽将吏宋邁以
下二百人又破其餘軍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帥張𢎞
範至自彰與共圍崖山勢計窮蹙度不能國資政陸秀
夫抱衛王蹈海死獲其金璽其将吏死焚溺者十萬餘
人翟國秀凌震皆降世傑遁去風壞舟死海陵港南海
平朝京師上勞苦之賜宴其将佐之有功陞者千授資善
大夫中書左丞移省荆湖凡虜民男女奴鬻之者皆罪
而正之常徳辰澧沅靖五州大荒民至易子以糴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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廪賑之
舟海南取得其宜黎儋之民勸趨之疾還詔從皇子鎮
南王征交趾敗其兵天長府其王遂舉國航海将舟師追
之敗諸洋中獲海艦三百始公䇿城天長儲榖待賊敓
衆議不果盛夏軍士疾作漲潦冐營遽議旋軍賊躡敗
吾後拒王以公殿賊閉永平闗傅藥弩矢射公貫𦞃負
瘡敓闗出竞以毒發薨思明州年止五十最其平生小
大百戰下城邑百有五十為户三百萬嗚呼其亦勤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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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薨七年而贈官賜諡封公之命始下玊音仁煦恩重
書棺
肉九原耶公諱恒字徳卿自號長白篤孝純至淄州君
卒方擊両王閩廣淄州君顧言我死必無訃吾兒使㑹
喪縱敵南海平始克銜哀摧動屢絶且薨謂所從曰為
我語晜弟妻子吾不得以時喪先公既抱恨以終天今
復棄養太夫人而身先朝露于是遐夷吾目不瞑下泉
矣其謹事之夫人王氏視分土諸侯王之妃姑也訃至
[012-10b]
夫人秘不敢聞之姑惟發哀私室公則再見夢太夫人
曰兒今死戰日南矣太夫人泣言吾再夢如是豈誠然
耶夫
位哭服䘮嗚呼死而精魄猶惓惓其親可哀也已可哀
也已子二人世安以監廣州從朝京師授新軍萬户同
知江西宣慰司事再嗣公益都淄萊本軍萬户後以正
議大夫仍将本軍僉江西行中書省事再陞中奉大夫
參知政事行尚書省江西尚書省罷今以上官參知政
[012-11a]
事行中書省仍江西嗚呼六官而三踐公武已可見其
才之無羞子職者自其既相亦解兵其弟世雄以宣武
将軍将之乃作河洪之詩使歌以祀公其辭曰
歴既長極崇而墮亦天之道日月作矣衆星匿曜王孫
始卑徂東自西淄水幽幽束楚之流曰位不豐猶監一
州有蟊吾民有梟吾土吾力不能天子肆汝從父奔告
帝嘉為心寖向用公廼渉潛沉泱泱漢水南紀所恃為
[012-11b]
地襄陽金湯陛陛公将萬夫長圍四禩而竟下之岷江
失藩沿流列城振落摧乾至莫難一文軌判裂萬里収
功九重授䇿維是武庚狂志復殷爵人號年大蠢甌閩
終兄弟及公膺奮擊與鬬四年崖山翦克血其䲔鯢南
而子西護湖廣公拜稽首天子萬年帝徳聖神臣何力
焉湖廣聽命壤三千里陰翕陽施賞刑自己及兵占城
轉粟黎儋歸佐皇子致討日南不測風洋冐履而三由
[012-12a]
淄而漢由江而海其渉日深蜚聲日大蕞爾南夷曰尺
箠笞狃勝者衆輕于出危賊䇿我師不能炎暑雕弓綿
綿犀甲敗雨避來弗迎邀歸以争既奔先編左廣亦傾
孰作士氣公殿奮武斬輻短兵援抱鼓鼓格鬬比死冠
纓不顛裹轊馬革踐迹文淵維昔禡時皂纛有翩廼今
本黼扆思之録其庸勞寵幽上公可謂曰公亡不亡公
有良子亦秉國鈞實法實似有嚴作廟籩簋維時神容
[012-12b]
與耶去此奚之維淄維漢維江維海其流或枯廟主斯
毁何以麗牲樂石峨峨太史詩之以侑以歌
袁氏先廟碑
嘗謂天下之人光顯其家者由二道焉一則曰積徳有
漸二則曰成功有㑹之二者不相資以始則相須以終
如升也有階而搆也有基開來有門而來也有塗無有
輕以相畀必擇善賈可付而後授况造物者儲靈竒之
[012-13a]
氣賦經綸之才假光濟之具俾佐興太平之業非求夫
修仁潔行善為燾後之謀没身百年窮躓不變未享其
報者之家他子孫孰克當此哉葢袁氏由髙王父而下
皆以諸生學修于其躬道行於其家化及於其鄉下吏
禄而本富于田者四世一轍而公受之始克大施于今
嗚呼積徳之難也如此夫而成功之難也又如此夫髙
王父諱亨曽王父諱廸王父諱企京父諱鐸公諱湘字
[012-13b]
子孫之麗燧已最而敘之墓碑其可以屢書者今申言
之曰方天之訖金命也提王公佐一節度之師來歸吾
元㧞之鋒鏑之下而卧之袵席之上脫民兵死狥地鄜
延拓境千里凡負險羣聚資人為糧者莫不投甲相率
而至去民盗死治延之初假之種牛而授以耒耜免民
饑死自燕市藥負以百十馬牛即城為樓居之致醫司
掌為劑其間有以疾來者視所宜藥與餌不求贏利去
民疫死至今州民戴白者道舊相語猶泫然指城樓謂
[012-14a]
曰吾司命也昔漢朱邑為桐鄉嗇夫其惠止于未嘗笞
辱人且死其子曰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必𦵏
我桐鄉自今觀之一鄉之政非有夫千里之治也嗇夫
之貴非有夫通侯之位也不笞辱人未嘗日拯民于死
也奉嘗者民而非歆其子也然魂魄猶裵囬戀嫪不忘
其土無惑乎公遂為明神以禍福斯民嵗時妥靈享黍
稷之馨于其孝子之手也廟在今延安屬縣膚施之東
川去府治十里外袁氏别墅取延民之助祭之來之易
[012-14b]
也其年至元十九年其歲庚午其子昭勇大将軍克忠
必曰袁昭勇和而嚴不伐有功賢而有文章可倚以集
事可謂能顯親無間言於子責者矣後之子若孫惟無
他求其孝以是為師作迎送神樂章俾歌以祀公其辭
曰
延阪兮上下延山崯﨑兮其童如赭延水湍駛兮不可
以溉田天早霜兮又不宜于多稼城巖邑兮無衍夷公
[012-15a]
何為兮安畱斯慕吾義兮懷吾仁曰我延民兮吾父母
之公逝兮再紀民過其廟兮其敬益起延故老兮淪亡
其存今者兮匪孫伊子生者逃亂兮奔公為依死者白
骨兮魂魄公歸矧公後兮鼎昌子奉嘗兮孫尸華衣兮
綷䌨金章兮玉帶總總兮林林來廟庭兮覲拜歌鐘兮
舞鼓蘭烝兮桂糈舍登數兮偹儀公飽徳兮焉所公何
為兮睨顰曰哀繭絲兮日窭吾民曩者五袴之家兮或
今也無
吾又何心兮獨樂乎余身公子孫兮聞聳羣[012-15b]
民子孫兮感而繼泣謂公逝兮幾年猶闚有無兮于余
一室公神明兮若兹苟有善兮将知我祖父兮且毋公
欺我子孫兮可公鬼饑子越兮父令婦齟齬兮夫命俗
糗我腹兮完我衣裳輸賦孔時兮無復倉箱無重俾公
兮一日増傷
牧庵集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