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1a] 
欽定四庫全書
陵陽集巻二十四
元 牟巘 撰
行狀
黄提幹行狀
先生姓黄氏諱某字濟叔隆州井研人其先自金華入
蜀子孫散居邛資隆三郡而隆之族為大四世祖遷登
元祐三年進士第元符中以選人上書詆時宰名在黨
[024-1b]
籍曽祖考時敏三冠里選嘗著易通六經釋疑義號為
博學祖考順卿與兄朝卿同舉於鄉里中稱雙鳳朝卿
後登紹興二十一年進士乙科為青神宰考子説性剛
介青神當磨勘朝奉郎吿且下而卒無子或謂君宜亟
圖之庻幾賞延者君正色持不可人以為難曽祖妣陳
氏祖妣喻氏妣王氏先生生於慶元丁巳髫齓嗜書十
九䘮父哀毁柴立免䘮即負笈逰蜀學成都石室郡四
方士殆萬数先生試輒上㳺已而嘆曰是不足為吾學
[024-2a]
歸閉戸窮經貧益甚學益苦從之遊者日益衆普慈素
多士嵗率以夏秋之間為講㑹坐臯比者皆宿學大師
士不憚裹糧競往聴先生持所見與之擊連折五鹿君
㑹下竦服早㳺秀巖東窻二李先生之門而某之大父
雪溪公先人存齋公尤敬之奉書幣延至家塾先生以
師道自處誨諸生有法毎講誦過夜分未嘗假以詞色
諸生一笑語稍譁一步趨稍異一容止稍慢先生輒厲
聲呵責之人謂焦先生弗是過也大父即世與先人俱
[024-2b]
東流落阨窮有不堪其憂者二老方相與紬繹經傳考
同異以不足日為事其後先生家於吴書問往還無虚
時嵗或一再過先人留輒累月子弟奉巾屨侍左右不
敢怠與先人道同志合每相規以正先人立朝議論或
抵忤先生輒喜聞其得請去尤喜諸賢聞先生行誼皆
願交退菴吴公朔齋劉公雙谿李公前後交聘先生獨
從朔齋雙谿而於朔齋尤久朔齋以文墨稱一時往往
質諸先生而後出先人守當塗先生倦遊强以往凡書
[024-3a]
翰悉以煩先生嘗建小學屬先生為之規約甚備先人
得罪權貴人歸卧苕霅先生亦杜門教子不復出先生
連蹇名場淳祐癸邜甫薦江東景定壬戌以累舉當入
對諸老力勸之行會有㫖學縣皆設官調台州寧徳縣
丞丞㕔催嵗役錢為闗子九萬有竒人逆憚莫敢向屢
更聊攝弊益滋積逋如山而諸吏攬上戸相表裏不可
問甚者去其籍先生究知其病乃條畫詣郡白之且曰
州縣母子相依痛癢相闗盍立定期往専卒乎毋徒困
[024-3b]
其子守戴侯恫一始見輒握手論文如舊相識留之幕
府先生力懇還曰丞雖卑吾職也敢曠官乎侯益敬嘆
先生所請悉行之至邑則戸與一清册使有鈔者銷無
鈔者納未幾負者畢輸解新補舊不督而辦下户預借
之弊盡革先生初與二卿家公同寓吴幅巾短褐日相
從蕭寺公性髙簡不可一世士獨敬先生二子頥山坤
翁則堂鉉翁因與先生厚至是則堂提㸃本路刑獄首
問先生所在屢羅致不就舉以闗升應詔薦士復以先
[024-4a]
生為首曰學有淵源文有楷法持論堅正制行㓗清早
登西州諸老之門獨擅汝南旦評之譽蔚為人物之表
宜備師儒之官其相推重如此趙侯子寅來為守未識
靣亦以所知舉先生寧海為葉公通徳里公角巾還第
先生候之郊坰公猶不忘昌國時一見喜甚摘賞贄文
警語再三問語其鄉人以先生學問操履稱之不容口
迨解歸公復貽書中朝相料理而先生已無意榮進矣
過越則堂力要權檢法官先生亦為之盡心讞議務得
[024-4b]
其情使者出循部先生留司吏抱成案促詳覆驛致行
司日不下十數櫝先生剖析詳明傅以經義多所平反
壬申秋則堂召而某繼之辭不獲命先生知某當來趣
為裝將歸某亟書丐少留願受教先生曰子以一致之
性處羣物之㑹吾為子懼雖然勉之無負所學時雪巖
先生洪公起帥越兼庾事雅知先生辟茶鹽司准備差
遣幕府省文書日與同寮賦詩飲酒為樂退輒掩闗餽
問不通門無雜賔郡有西漢書板脱誤踳差㡬不可讀
[024-5a]
先生欲白府刋正之適洪文忠公以真文忠公所編文
章正宗屬先生校讐先生曰是吾志也乃并漢書白之
即倉司置局字字参訂雖盛暑弗置所釐正藁已具未
刻梓先生忽感風眩謁告少間猶自力擬文牘閲書策
應人事如他時時先生二子請舉江東未還某往省先
生使人逆拒之因屬先生之姻楊君明復晝夜視先生
先生謝醫叩藥曰吾無所苦也一日與楊君坐語至暮
忽痰薄咽間疾復作竟終於官之正寢癸酉九月乙酉
[024-5b]
某以諸生實制服受弔洪公尤嗟惜贈賻特厚且經紀
歸其䘮先生性静專於書無所不讀一再過則終身不
忘尤粹於經格言要義往往皆成誦講明義理居多士
自得其大㫖率本伊洛而諸儒之説亦皆参考互繹貫
穿融液以㑹其歸義有未安者未嘗苟同頗為改易其
於象數制度名物口講手畫粲然可觀以至訓詁義疏
一語之疑一字之訛人所不經意者先生言之甚精倫
類博通本末賅貫世之號為儒者未之能及也每嘆學
[024-6a]
者好高騖逺躐等凌節之病故其教人必以致知格物
為先而主之以敬使人静坐收斂心身整齊莊肅曰不
如此無下手處平居寡言笑及講學則樂於開導誘掖
旁引曲譬亹亹不倦其詞氣反益寛平真得講師三昧
雖過時而學者皆言下有省先生制行甚謹如蹈規矩
如奉圭璧終日兢兢未嘗見有燕惰之色不欺暗室不
愧屋漏先生有焉威如之教行於家嚴不可犯然其中
洞然無城府處事接物一出於誠與人交篤至周盡終
[024-6b]
始無間人有片善寸長不啻如自巳出逢人輒稱道不
置聞言人之惡則掩耳避去尤謹篤於禮垂老不廢雖
童稚亦與為酬對不少忽不求人之知而人自知之於
其知之者亦介然自處親不可疎言不及利徧逰諸老
而貧自居環堵蕭然無擔石儲不顧也所居必痛掃一
室萟蘭菊列圖史布衣蔬食其間以名教自樂不知嵗
月之徂學成行尊朋友信之鄉閭化之公卿大夫敬之
不得巳而仕白首下位不沮不戚惟職業是勤盖有為
[024-7a]
乗田委吏不卑小官之意然明鍊通達宿於其官者所
不如故所至有去思其於文根據淵源力宏以肆大抵
取諸胸中而書之凡鉤章棘句巧鞶帨而窘邊幅者先
生所不為詩則薄晚唐尚王蘇精深華健得騷雅意與
大父先人暨朔齋諸老唱酬聮軸筆法尤遒勁逼歐柳
寘之名帖中莫辨也為金石書者以不得先生書為憾
如岷峩樓記喻徳君墓碣太白祠堂記黄庭經等書皆
盡其妙争寳藏之晚自號樗菴老人有論語幼學説易
[024-7b]
集傳詩㑹解漢晋史節通鑑類名物度數性理指南信
筆録等書皆蠅頭細字毎帙不下十數策蔵於家始先
生逾四十不娶大父以孫明復邵康節之事感之娶史
氏省元元一之孫子男四人夀文起潜待省進士黄中
為外祖喻氏後皆力學能文詞世其家良老早夭女三
人長早卒次在室次適進士王佐材先二年卒孫男三
人見心奎夀晦老皆殀孫女三人其孤將以甲戌十月
庚午奉先生柩葬於平江吴縣至徳鄉鳯凰山之坤原
[024-8a]
嗚呼先生師道之立經學之術如胡翼之孫明復使其
稍進於時必能助成王徳有補世道而位不配其德用
不究其學齎志以歿其所就僅如此可勝痛哉某丱角
受學先生先生視之如子耳提面命以至成人雖不敢
自謂有得於先生之萬一猶庻㡬未死之年月聞師訓
以不為小人之歸詎意一旦梁壞山頽嗚呼巳矣無復
可言矣㒺極之恩其何以報矣患難餘生志氣頽落方
為門墻羞其何能論次先生之平生而先生遺意誼不
[024-8b]
得辭顧葬日薄迺掇言行之大畧著於篇他尚多所
遺無以發先生道德精藴此則某之罪也立言君子尚
矜而賜之銘尚有取於斯焉
墓誌
朱雪崖朝奉墓誌銘
吴興郡東踰一舍有雪崖朱氏之隱廬雪崖未嘗入城
市盖自知止足所謂鄉里稱善人者也辛丑春其子天
錫來為郡學正相與往還因稔知日用間事居三載學
[024-9a]
正代歸稍不聞問而雪崖已下世矣善人云亡又重為
之嘅嘆一日天錫墨衰造予拜而泣曰自䘮吾父抱痛
終天支綴餘息未嘗倦以有大事在幸既卜逺顧墓道
之石無刻辭胡可謂孝願矜而畀之銘庶㡬遺善永終
長存九原有知不悼不幸矣又泣而拜嗚呼予忍固拒
終沒人善不以慰其孤而紓其悲徙揚十世祖巽宋天
聖中禮部尚書巽生尚尚生存之其間仕者不絶如綫
當炎紹之際避兵至郡之烏程常樂鄉地曰東朱適與
[024-9b]
姓叶遂占籍焉曾祖説將仕郎祖信京學諭父文質迪
功郎力善務本益衍以裕雪崖生端平甲午夙通敏嗜
書嘗以登仕郎就漕試不利輒棄去顓志奉親日調䕶
其眠食不肯離左右甲戌初事㑹方殷由督屬超補官
資後遂以朝奉郎致其志厥既歸附殿門罕出治田園
整廬舍聚書延師教子使克有成立世方以儒相詬病
獨能修學宫禮賢士與流俗異趨聲譽益起中丞崔公
或馳驛相訪辭不行郡守李公彛秉伺知徐公琰舉充
[024-10a]
提學學校官亦不受勉清隱處士之號以雪崖扁其便
齋標致尚矣為人恬淡簡約桐帽棕鞵徜徉山水間吟
嘯自適然性篤厚頗信内典卓庵剏橋作諸利益事貧
者解衣推食病者予藥死者給槥無所靳癸卯嵗大侵
民艱食饑殍流亡相系於道雪崖慨然倡義捐廩或捐
價以濟或計口以食自春及秋逺近之人賴以全活無
慮萬數皆舉手曰生我者朱師子也郡邑省臺次第列其
狀宣撫使博采公論具以實聞於朝且諭郡邑推表其
[024-10b]
門曰清節朱氏道義之門人皆榮之㑹子舍歸侍拜慶
人士踵門舉此以賀盛事萃一時雪崖雖病倦意甚喜
强起為加餐謂當埽浮穴以享上夀踰年浸革戒其子
以忠孝立身勤儉保家䘮葬宜從約已而焚香黙坐翛
然而逝大徳甲辰四月九日也鄉人徳之往往出涕而
疇昔賀者亦共嗟惜焉娶沈氏前太學進士應桂之女
男一人天錫孫男福孫孫女二人俱幼以乙巳正月廿
六日癸酉葬於東職里餘慶之原予惟雪崖平生言行
[024-11a]
類可紀而捐廩之舉尤有徳於民昔成都黄承事平糶
賑饑有隂徳張忠定公詠時為帥守一夕夢府君揖黄
承事坐於忠定之上雪崖盖無愧於黄承事矣有隂徳
必享其報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乃銘以誌焉銘曰
百年之計惟徳是樹栽之培之匪積曷裕世或趨利苟
且旦暮皇恤厥徳為他日慮於惟朱氏筆槖華緒十世
復昌繇積累故賢哉雪崖仁性天賦爾饘爾粥全活耄
孺我書我詩保守澹素以儒為官有子克副年開八袠
[024-11b]
榮及三釜乃表義門乃著清譽人所難得已獨兼具夫
復何憾含笑泉路負土為山孝思逺慕鬱焉松標春雨
秋露自葉流根永篤爾裕是曰餘慶雪崖之墓
朱山長墓誌銘
前安定山長朱君君望卒於吴興寓舎以䘮歸葬毗陵
從先墓其志也嫠孤共載哭泣感行路予嘗為詩弔之
越三年其姻家采石山長繆君叔畮過予曰朱君望之
墓有宿草矣長婿池州學録錢适自毗陵來將圗其不
[024-12a]
朽者敢以其孤見願矜而畀之銘予固善君望視其孤
孱然弱也誠不可無述待其長使有考焉按狀君名自
期君望其字也本衢州龍㳺人曾祖某迪功郎妣孫氏
祖某將仕郎妣袁氏父某登仕郎漕貢進士妣汪氏繼
趙氏自其祖寳祐間隨宦晉陵遂占名籍後徙居城之
東君幼敏悟祖每矜語人曰此孫他日必昌吾門景定
辛酉年二十請鄉舉德祐乙亥補太學生方磨礪以須
屬時多故束書入山恬無仕進意龜山書院兵後久荒
[024-12b]
圯君來為山長竭力經營且新其祭器稽其田籍舊觀
浸還士論稱之又為安定山長時寓祠溪亭回視故宫
異物充斥勢不得争喟然以嘆乃節浮費叶衆議惟新
是圖得曹氏廬改創書院後遂遷焉盥薦有所以教以
育推厥攸始實自君望又捐已俸造籩豆可謂知禮者
愛是邦佳山水秩滿待選乃買屋以居昔者胡安定見
徐節孝頭㣲側曰頭容直節孝因思頭容直心亦直君
望乃以此為敬以直内之義則以敬名齋本心文公為
[024-13a]
作古榴焚香端坐讀書其間暇則往來南北諸山從容
觴詠與朋友共樂丰儀秀整性行温雅樂道人之善内
恕及人雖僮僕不見其有疾聲遽色遇困乏者輒賑贍
之無所靳人皆稱為善士庚子春忽念先塋當以時汛
埽扁舟亟歸道得痰疾疾止復還竟不可為其卒三
月廿六日也以六月十七日葬常州武進縣占石之原
年五十有九娶東陽劉氏通判君之女先十七年卒生
五女長妙雲適錢适次妙寧適柴嵩妙惠適婁英發妙
[024-13b]
淑許適鄒志孫妙由許適趙由琥繼室沈氏生二男長
文俊次文英女二人妙安許適繆世昌妙定許適錢适
弟庶女三人妙素適張復妙觀妙善尚幼異時進取之
士馳騖不足從鄉貢已難况得入太學尤難盖有槁項
黄馘不能與其一者君望十餘年之間領鄉薦補太學
兼取人之所難得造物豈無意然崇化之席未煖而去
邅回濡滯又二十四五年一文學掾竟不克申延以待
何始豐終嗇耶有二子而女十人其婿皆髙門大族名
[024-14a]
士之家力能經紀其䘮還窆故丘遂其始志又擇師教
二子使有成立造物之報盖在此君望其庶幾無憾矣
銘曰
人誰無死君以孝故上章困敦感時春暮夏畦馬醫皆
上丘墓我胡不如星言歸路抱恙而還魂已先去云其
何依若祖若父成願初志銘魂歸厝松檟良久慰爾永
慕我銘昭示以封以樹
野翁禪師塔銘
[024-14b]
始予聞野翁為本論疑焉及觀其所謂本則曰吾本曹
溪曹溪本達摩心傳面命具有先後其傳愈逺支𣲖互
分然本未嘗不一也野翁一本乎禪故有此論且深以
競華逐末為世戒在其法中庶乎知本矣其何疑於是野
翁之葬且三四年其徒即是因是来自鄞越以覺恩上人
所次遺事求銘厥蔵按師諱烟野翁字也越新昌張氏
生嘉定癸未年十一出家投邑之大明寺僧大轟為師
端平乙未祝髪受戒夙具聰敏有志於道負笈從台東
[024-15a]
掖憲法師習天台教居數嵗棄所習復從大轟大轟課
之特嚴其長而克有成者轟之教也端嘉以來吾蜀癡
絶冲公無凖範公倡道東南學者傾嚮皆願為之徒師
首從癡絶於道童一見刮目坐數嵗大有警發乃之徑
山見無凖時問道者肩相摩師年最少機最㨗無凖亦
驟進之又數嵗往造大慈濟大川之宣明舉臘月火燒
山話擬對竹篦杖之當下有省因留不去川本靈隠以
為書記力辭且薦歸雲度禪雲盛有詞藻人多師焉讓
[024-15b]
焉後掌記履齋吴公判郡知其人俾出世自大慈遷延
夀又遷香山越丙子屏迹雪竇静閲世故㑹杖錫遜席
不得避一住十二年靡懐不在鄉里剡川自更兵火積
骸滿野即收聚焚化殆有萬數設水陸大齋於石佛寺
前廣為説戒恵及枯骨矣山多虎豹人家小兒横遭咀
作驅虎行聲其惡而去之虎巖靈隠願以師補蔵至則
大新僧室及諸寮舎學徒四來振起遯菴密菴時氣象
無錫官河客舟一日而覆溺者三十八人師憫之斵石
[024-16a]
為尊勝幢六級其長一尋有半自為銘刻而立之洲渚
之上施食設以拔沉寃三年東歸遊雙徑雲峰有遯堂
舎盖意亟㣲服還錫杖扁其室曰晚泊閉戸書法華經
有老來非厭客静裏欲書經之句雪竇虚席衆謂無以
易師因共舉師育王亦争欲得師不能奪寺榜應夢名
山昭陵所感穆陵所書號為勝處師益喜得此雖嵗苦
缺食兩持缽浙右不憚也用賔禮延致東巖石公相得
歡甚它日行事東偏巖謂師盍遂即此營莬裘既成家
[024-16b]
性存之巽書寄幻二字掲之挹乳峯珠樹雪瀑映帶左
右師往來游憩禪宴其間隨化委順意甚自適壬寅八
月十五日升堂語衆勸厲極慈切盖自别也衆請留偈
笑而不答至夕而逝越七日奉全身葬寄幻遂塔焉夀
八十臘六十八度弟子若干人師為人寛厚篤實病者
與藥貧者周之隨意作佛事不蔵人善片言隻字稱道
不容口文集十巻該淹經史詩偈尤洒落每升坐記
禪人騷語聮絡貫串總為一説而條分縷析各中肯綮
[024-17a]
頗效癡絶云如周伯弢家則堂文本心黄東發舒閬風
咸與之游予謂野翁立談不忘本臨行不留偈遺戒不
荼毗塔而銘之豈師意乎其徒是之謂曰寄幻銘曰
一切世界及一切法無有堅固幻依幻滅幻既俱空所
寄何地而復於何寄於所寄幻則非寄寄則非幻强立
名字未離二患欲問寄幻寄幻久寂瀑流千丈雪峰之
側幻為竒觀砰處濺雹凡有耳目如夢斯覺迺刻堅珉
與寄幻對幻身何在法身不壞
[024-17b]
龍源禪師塔銘
道塲山龍源禪師既寂之五年為乙巳七月其記室懷
珠裒次遺事偕其徒希渭來求銘心源之塔予尚記嵗
甲午訪師雲留三日窮極幽討意甚樂又七年與今翰
林修撰鄧善之再至為師喜見顔開舍予髙閣煮茗話
舊夜無倦色明日下山握手若不能釋不料遂為死别
也留耕先生王公伯文先朝名執政與先存齋忠義相
期議論同肝膽同而予亦復交其子若姪師盖公之族
[024-18a]
也故惓惓於予者如此銘可辭乎師諱介清龍源號也
世福州長溪祖諱一䕫古田縣尉父良輔知黄巖縣母
蔡氏素好善嘗夢神人介而進一子曰是善知識當生
爾家果娠而生師幼不茹葷年七嵗喜看佛書長益通
悟泛覽經史百氏父知其不凡俾出家於郡之雪峯居
半載行脚出飛鳶嶺抵義興法蔵得度於一峯齊禪師
年十五薙髪受具戒遂徧參諸方是時静慈石㠶衍靈
隱退耕寧徑山虚堂愚皆明宿徳争欲致之師頎然山
[024-18b]
立舉動雍容言㫖閒雅志不苟從適遊吴興道塲東叟
穎以為典賔繼東叟者無等融即請師為内記力辭絶
江過育王謁寂窗照禪師入室有契以為侍香次掌蔵
鑰寂窗自枯禪枯禪自密菴得其傳授皆閩偉人師世
出四明夀國遷開夀有史督相之子州尹見師行解相
應捨開夀行府與師營莵裘曰四明蘭若為終隠計未
幾道塲虚席兩浙諸山舉師錫來此山盖唐刹自熈寧
間大蘇公遊道塲諸詩一出名愈重五山由此其選不
[024-19a]
輕畀也丙子刼火洞然化為瓦礫迨乙酉凡十年舊觀
未還師既至慨然以起廢自任首建大佛寳殿金碧輝
煌像設華好次建觀音蔵殿摹大蔵經五千四十八巻
及旃檀林列翠閣䝉堂法堂僧堂等之鐘鼓法器由中
徂外煥然一新四方衲子聞師之風挑囊負缽袂屬肩
摩雲歸霞集於是聲達帝廷欽奉綸言賜金襴袈裟敬
受法㫖加號佛海性空庶少答其道心精勤之所成也
辛丑六月三日忽示㣲疾索浴净髪書偈曰佛座有千
[024-19b]
刼我座十七年説甚生死義古今無後先翛然而逝時
當庚伏停龕七日神色不變闍維後頂骨牙齒素珠不
壞者三夀六十三臘四十八度弟子一百五十餘人今
住崇恩士洵為之上首寺初無三塔師以為歉間語其
徒士芝等圗之乃捐已財買朱氏山於寺之東剏建三
塔且力請為師夀塔於其旁庵廬既成師遍之闕/心源
芝等又集衣資買田以供香燈之費俾行者職洒埽滿
三嵗則推其名次之居首者度以為僧而禮當代住持
[024-20a]
以改名改名巳復禮塔為師其規約如此至是瘞焉世
率謂種種佛事皆有為法此未足論龍源然龍源建立
亦因其時之所可為而盡其力之所當為非為已而為
也故終嵗有為而實未始有為如必為此而為法一切
諉之不為則澄觀師之僧伽塔昌黎公何以稱其公才
吏用之過人而以其靈骨已老而為之嘆惜耶師之願
力亦𢎞矣銘曰
留耕之裔密菴之傳燕坐雲峰十有七年應縁而出縁
[024-20b]
盡而逝居然一旦冰解蟬蜕吾性本空無亡與存是為
佛海龍源之源酌之不竭無古與今是為龍源方寸之
心乃營三塔而四其三是為真宅心源之菴各自道塲
無乎不在處處光滿亦無雜壞維爾子孫視我刻辭如
未見師自源求之
東臯友山恭和尚塔銘
四明慈溪福昌院友山和尚之塔久未銘壬寅秋雲門
恩上人録其行實與其宗㫖自集賢趙侯子昻所來求
[024-21a]
文以刻柳子厚嘗謂葬大浮屠得用碑晉宋多法梁多
禪唐多律而所銘南嶽諸律師頗病夫言禪者不徵旁
行拘則泥物誕則離真真離誕益勝若深有取於律必
將用毗尼為室宇而慧為戸由定發慧一歸真源無大
小乗也其闡揚龍樹之道南嶽天台之教甚大顧余未
之學或曰此吾法中艮其背其道光明盖戒定慧是雖
然何以銘友山按狀師名智恭字季禮友山其自號慈
溪陸氏子陸故大族母周感夢而娠生嘉定丙子早孤
[024-21b]
母改適王氏挈以俱性聰悟稍長誦書輒能記惟喜啖
茹止庵文喆師在徳潤湖華嚴院持律甚精往依焉服
勤不懈年二十祝髪受具戒日以律為務能通㫖義淳
祐初更從佛光晦巖照公於南湖延慶覆講有機辨不
滯文字乃入觀室居三年與儕軰十人者然指禱旱輒
大得雨歸結茒薰孝子祠後以便養母堪笑翁頗相規
切用其語即邑之東臯剏精廬為接待飲食藥物百須
具往來者賴之因以誘進初學無不滿意後愈開斥遂
[024-22a]
為福昌縣院尊止庵第一開山示不忘本也有良田若
干頃嵗用平斛入其租使佃自槩量嘗有刻石於題曰
入門不問方隅托缽不限鐘鼔用心平廣類若此時出
遊諸方徧如禪老多所悟入卒定宗㫖嗣佛光咸淳中
白雲堂舉鄞之布金則力辭弗就自是數載益疏外務
恨山不深林不密焚香嘿坐唯茗是事修比僧使過而
禮之號以法恵招以悟真而師泊然無意於世矣戊子
歸老止庵墓廬曰冢間育王珙公遺詩曰聞得去年交
[024-22b]
院事世間誰識老師心友山得之意殊喜癸巳九月從容示
病越五日書偈逝去闍維齒不壞即塔於冢間在華嶼
湖之右臘五十八夀七十八度弟子宗要宗孟若干人
宗要姪初傳業能守者也友山恬静安詳舉止中度雖
椶鞋布裰而精神照人不可塵滓未嘗有嗔怒好拯饑
周乏繕舟梁治道路以作佛事華嶼白龍祠久圯敝則
新而大之平生交遊多名宿士晩嵗修廬山蓮社故事
舉小彌陁懴勤同社簡而易行僧俗樂從皆書某曰蓮
[024-23a]
公標名錄間為五字詩有金碑㸃示及惟心觀起教觀
二義人皆抄傳曰東山韓僧亦知問經歸敬焉昔我先
人存齋翁善佛光當時弟子如友山者殆不可復得慈
感少愚同門也實與恩上人胥趣銘恩亦辯博有信行
銘曰
止吾師也山吾友也吾以為歸與吾同體非山非止是
曰真依華
之湖冢間之塔龍䕶持之山空月明無法
可説龍之聴之
[024-23b]
陵陽集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陵陽集巻二十四
元 牟巘 撰
行狀
黄提幹行狀
先生姓黄氏諱某字濟叔隆州井研人其先自金華入
蜀子孫散居邛資隆三郡而隆之族為大四世祖遷登
元祐三年進士第元符中以選人上書詆時宰名在黨
[024-1b]
籍曽祖考時敏三冠里選嘗著易通六經釋疑義號為
博學祖考順卿與兄朝卿同舉於鄉里中稱雙鳳朝卿
後登紹興二十一年進士乙科為青神宰考子説性剛
介青神當磨勘朝奉郎吿且下而卒無子或謂君宜亟
圖之庻幾賞延者君正色持不可人以為難曽祖妣陳
氏祖妣喻氏妣王氏先生生於慶元丁巳髫齓嗜書十
九䘮父哀毁柴立免䘮即負笈逰蜀學成都石室郡四
方士殆萬数先生試輒上㳺已而嘆曰是不足為吾學
[024-2a]
歸閉戸窮經貧益甚學益苦從之遊者日益衆普慈素
多士嵗率以夏秋之間為講㑹坐臯比者皆宿學大師
士不憚裹糧競往聴先生持所見與之擊連折五鹿君
㑹下竦服早㳺秀巖東窻二李先生之門而某之大父
雪溪公先人存齋公尤敬之奉書幣延至家塾先生以
師道自處誨諸生有法毎講誦過夜分未嘗假以詞色
諸生一笑語稍譁一步趨稍異一容止稍慢先生輒厲
聲呵責之人謂焦先生弗是過也大父即世與先人俱
[024-2b]
東流落阨窮有不堪其憂者二老方相與紬繹經傳考
同異以不足日為事其後先生家於吴書問往還無虚
時嵗或一再過先人留輒累月子弟奉巾屨侍左右不
敢怠與先人道同志合每相規以正先人立朝議論或
抵忤先生輒喜聞其得請去尤喜諸賢聞先生行誼皆
願交退菴吴公朔齋劉公雙谿李公前後交聘先生獨
從朔齋雙谿而於朔齋尤久朔齋以文墨稱一時往往
質諸先生而後出先人守當塗先生倦遊强以往凡書
[024-3a]
翰悉以煩先生嘗建小學屬先生為之規約甚備先人
得罪權貴人歸卧苕霅先生亦杜門教子不復出先生
連蹇名場淳祐癸邜甫薦江東景定壬戌以累舉當入
對諸老力勸之行會有㫖學縣皆設官調台州寧徳縣
丞丞㕔催嵗役錢為闗子九萬有竒人逆憚莫敢向屢
更聊攝弊益滋積逋如山而諸吏攬上戸相表裏不可
問甚者去其籍先生究知其病乃條畫詣郡白之且曰
州縣母子相依痛癢相闗盍立定期往専卒乎毋徒困
[024-3b]
其子守戴侯恫一始見輒握手論文如舊相識留之幕
府先生力懇還曰丞雖卑吾職也敢曠官乎侯益敬嘆
先生所請悉行之至邑則戸與一清册使有鈔者銷無
鈔者納未幾負者畢輸解新補舊不督而辦下户預借
之弊盡革先生初與二卿家公同寓吴幅巾短褐日相
從蕭寺公性髙簡不可一世士獨敬先生二子頥山坤
翁則堂鉉翁因與先生厚至是則堂提㸃本路刑獄首
問先生所在屢羅致不就舉以闗升應詔薦士復以先
[024-4a]
生為首曰學有淵源文有楷法持論堅正制行㓗清早
登西州諸老之門獨擅汝南旦評之譽蔚為人物之表
宜備師儒之官其相推重如此趙侯子寅來為守未識
靣亦以所知舉先生寧海為葉公通徳里公角巾還第
先生候之郊坰公猶不忘昌國時一見喜甚摘賞贄文
警語再三問語其鄉人以先生學問操履稱之不容口
迨解歸公復貽書中朝相料理而先生已無意榮進矣
過越則堂力要權檢法官先生亦為之盡心讞議務得
[024-4b]
其情使者出循部先生留司吏抱成案促詳覆驛致行
司日不下十數櫝先生剖析詳明傅以經義多所平反
壬申秋則堂召而某繼之辭不獲命先生知某當來趣
為裝將歸某亟書丐少留願受教先生曰子以一致之
性處羣物之㑹吾為子懼雖然勉之無負所學時雪巖
先生洪公起帥越兼庾事雅知先生辟茶鹽司准備差
遣幕府省文書日與同寮賦詩飲酒為樂退輒掩闗餽
問不通門無雜賔郡有西漢書板脱誤踳差㡬不可讀
[024-5a]
先生欲白府刋正之適洪文忠公以真文忠公所編文
章正宗屬先生校讐先生曰是吾志也乃并漢書白之
即倉司置局字字参訂雖盛暑弗置所釐正藁已具未
刻梓先生忽感風眩謁告少間猶自力擬文牘閲書策
應人事如他時時先生二子請舉江東未還某往省先
生使人逆拒之因屬先生之姻楊君明復晝夜視先生
先生謝醫叩藥曰吾無所苦也一日與楊君坐語至暮
忽痰薄咽間疾復作竟終於官之正寢癸酉九月乙酉
[024-5b]
某以諸生實制服受弔洪公尤嗟惜贈賻特厚且經紀
歸其䘮先生性静專於書無所不讀一再過則終身不
忘尤粹於經格言要義往往皆成誦講明義理居多士
自得其大㫖率本伊洛而諸儒之説亦皆参考互繹貫
穿融液以㑹其歸義有未安者未嘗苟同頗為改易其
於象數制度名物口講手畫粲然可觀以至訓詁義疏
一語之疑一字之訛人所不經意者先生言之甚精倫
類博通本末賅貫世之號為儒者未之能及也每嘆學
[024-6a]
者好高騖逺躐等凌節之病故其教人必以致知格物
為先而主之以敬使人静坐收斂心身整齊莊肅曰不
如此無下手處平居寡言笑及講學則樂於開導誘掖
旁引曲譬亹亹不倦其詞氣反益寛平真得講師三昧
雖過時而學者皆言下有省先生制行甚謹如蹈規矩
如奉圭璧終日兢兢未嘗見有燕惰之色不欺暗室不
愧屋漏先生有焉威如之教行於家嚴不可犯然其中
洞然無城府處事接物一出於誠與人交篤至周盡終
[024-6b]
始無間人有片善寸長不啻如自巳出逢人輒稱道不
置聞言人之惡則掩耳避去尤謹篤於禮垂老不廢雖
童稚亦與為酬對不少忽不求人之知而人自知之於
其知之者亦介然自處親不可疎言不及利徧逰諸老
而貧自居環堵蕭然無擔石儲不顧也所居必痛掃一
室萟蘭菊列圖史布衣蔬食其間以名教自樂不知嵗
月之徂學成行尊朋友信之鄉閭化之公卿大夫敬之
不得巳而仕白首下位不沮不戚惟職業是勤盖有為
[024-7a]
乗田委吏不卑小官之意然明鍊通達宿於其官者所
不如故所至有去思其於文根據淵源力宏以肆大抵
取諸胸中而書之凡鉤章棘句巧鞶帨而窘邊幅者先
生所不為詩則薄晚唐尚王蘇精深華健得騷雅意與
大父先人暨朔齋諸老唱酬聮軸筆法尤遒勁逼歐柳
寘之名帖中莫辨也為金石書者以不得先生書為憾
如岷峩樓記喻徳君墓碣太白祠堂記黄庭經等書皆
盡其妙争寳藏之晚自號樗菴老人有論語幼學説易
[024-7b]
集傳詩㑹解漢晋史節通鑑類名物度數性理指南信
筆録等書皆蠅頭細字毎帙不下十數策蔵於家始先
生逾四十不娶大父以孫明復邵康節之事感之娶史
氏省元元一之孫子男四人夀文起潜待省進士黄中
為外祖喻氏後皆力學能文詞世其家良老早夭女三
人長早卒次在室次適進士王佐材先二年卒孫男三
人見心奎夀晦老皆殀孫女三人其孤將以甲戌十月
庚午奉先生柩葬於平江吴縣至徳鄉鳯凰山之坤原
[024-8a]
嗚呼先生師道之立經學之術如胡翼之孫明復使其
稍進於時必能助成王徳有補世道而位不配其德用
不究其學齎志以歿其所就僅如此可勝痛哉某丱角
受學先生先生視之如子耳提面命以至成人雖不敢
自謂有得於先生之萬一猶庻㡬未死之年月聞師訓
以不為小人之歸詎意一旦梁壞山頽嗚呼巳矣無復
可言矣㒺極之恩其何以報矣患難餘生志氣頽落方
為門墻羞其何能論次先生之平生而先生遺意誼不
[024-8b]
得辭顧葬日薄迺掇言行之大畧著於篇他尚多所
遺無以發先生道德精藴此則某之罪也立言君子尚
矜而賜之銘尚有取於斯焉
墓誌
朱雪崖朝奉墓誌銘
吴興郡東踰一舍有雪崖朱氏之隱廬雪崖未嘗入城
市盖自知止足所謂鄉里稱善人者也辛丑春其子天
錫來為郡學正相與往還因稔知日用間事居三載學
[024-9a]
正代歸稍不聞問而雪崖已下世矣善人云亡又重為
之嘅嘆一日天錫墨衰造予拜而泣曰自䘮吾父抱痛
終天支綴餘息未嘗倦以有大事在幸既卜逺顧墓道
之石無刻辭胡可謂孝願矜而畀之銘庶㡬遺善永終
長存九原有知不悼不幸矣又泣而拜嗚呼予忍固拒
終沒人善不以慰其孤而紓其悲徙揚十世祖巽宋天
聖中禮部尚書巽生尚尚生存之其間仕者不絶如綫
當炎紹之際避兵至郡之烏程常樂鄉地曰東朱適與
[024-9b]
姓叶遂占籍焉曾祖説將仕郎祖信京學諭父文質迪
功郎力善務本益衍以裕雪崖生端平甲午夙通敏嗜
書嘗以登仕郎就漕試不利輒棄去顓志奉親日調䕶
其眠食不肯離左右甲戌初事㑹方殷由督屬超補官
資後遂以朝奉郎致其志厥既歸附殿門罕出治田園
整廬舍聚書延師教子使克有成立世方以儒相詬病
獨能修學宫禮賢士與流俗異趨聲譽益起中丞崔公
或馳驛相訪辭不行郡守李公彛秉伺知徐公琰舉充
[024-10a]
提學學校官亦不受勉清隱處士之號以雪崖扁其便
齋標致尚矣為人恬淡簡約桐帽棕鞵徜徉山水間吟
嘯自適然性篤厚頗信内典卓庵剏橋作諸利益事貧
者解衣推食病者予藥死者給槥無所靳癸卯嵗大侵
民艱食饑殍流亡相系於道雪崖慨然倡義捐廩或捐
價以濟或計口以食自春及秋逺近之人賴以全活無
慮萬數皆舉手曰生我者朱師子也郡邑省臺次第列其
狀宣撫使博采公論具以實聞於朝且諭郡邑推表其
[024-10b]
門曰清節朱氏道義之門人皆榮之㑹子舍歸侍拜慶
人士踵門舉此以賀盛事萃一時雪崖雖病倦意甚喜
强起為加餐謂當埽浮穴以享上夀踰年浸革戒其子
以忠孝立身勤儉保家䘮葬宜從約已而焚香黙坐翛
然而逝大徳甲辰四月九日也鄉人徳之往往出涕而
疇昔賀者亦共嗟惜焉娶沈氏前太學進士應桂之女
男一人天錫孫男福孫孫女二人俱幼以乙巳正月廿
六日癸酉葬於東職里餘慶之原予惟雪崖平生言行
[024-11a]
類可紀而捐廩之舉尤有徳於民昔成都黄承事平糶
賑饑有隂徳張忠定公詠時為帥守一夕夢府君揖黄
承事坐於忠定之上雪崖盖無愧於黄承事矣有隂徳
必享其報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乃銘以誌焉銘曰
百年之計惟徳是樹栽之培之匪積曷裕世或趨利苟
且旦暮皇恤厥徳為他日慮於惟朱氏筆槖華緒十世
復昌繇積累故賢哉雪崖仁性天賦爾饘爾粥全活耄
孺我書我詩保守澹素以儒為官有子克副年開八袠
[024-11b]
榮及三釜乃表義門乃著清譽人所難得已獨兼具夫
復何憾含笑泉路負土為山孝思逺慕鬱焉松標春雨
秋露自葉流根永篤爾裕是曰餘慶雪崖之墓
朱山長墓誌銘
前安定山長朱君君望卒於吴興寓舎以䘮歸葬毗陵
從先墓其志也嫠孤共載哭泣感行路予嘗為詩弔之
越三年其姻家采石山長繆君叔畮過予曰朱君望之
墓有宿草矣長婿池州學録錢适自毗陵來將圗其不
[024-12a]
朽者敢以其孤見願矜而畀之銘予固善君望視其孤
孱然弱也誠不可無述待其長使有考焉按狀君名自
期君望其字也本衢州龍㳺人曾祖某迪功郎妣孫氏
祖某將仕郎妣袁氏父某登仕郎漕貢進士妣汪氏繼
趙氏自其祖寳祐間隨宦晉陵遂占名籍後徙居城之
東君幼敏悟祖每矜語人曰此孫他日必昌吾門景定
辛酉年二十請鄉舉德祐乙亥補太學生方磨礪以須
屬時多故束書入山恬無仕進意龜山書院兵後久荒
[024-12b]
圯君來為山長竭力經營且新其祭器稽其田籍舊觀
浸還士論稱之又為安定山長時寓祠溪亭回視故宫
異物充斥勢不得争喟然以嘆乃節浮費叶衆議惟新
是圖得曹氏廬改創書院後遂遷焉盥薦有所以教以
育推厥攸始實自君望又捐已俸造籩豆可謂知禮者
愛是邦佳山水秩滿待選乃買屋以居昔者胡安定見
徐節孝頭㣲側曰頭容直節孝因思頭容直心亦直君
望乃以此為敬以直内之義則以敬名齋本心文公為
[024-13a]
作古榴焚香端坐讀書其間暇則往來南北諸山從容
觴詠與朋友共樂丰儀秀整性行温雅樂道人之善内
恕及人雖僮僕不見其有疾聲遽色遇困乏者輒賑贍
之無所靳人皆稱為善士庚子春忽念先塋當以時汛
埽扁舟亟歸道得痰疾疾止復還竟不可為其卒三
月廿六日也以六月十七日葬常州武進縣占石之原
年五十有九娶東陽劉氏通判君之女先十七年卒生
五女長妙雲適錢适次妙寧適柴嵩妙惠適婁英發妙
[024-13b]
淑許適鄒志孫妙由許適趙由琥繼室沈氏生二男長
文俊次文英女二人妙安許適繆世昌妙定許適錢适
弟庶女三人妙素適張復妙觀妙善尚幼異時進取之
士馳騖不足從鄉貢已難况得入太學尤難盖有槁項
黄馘不能與其一者君望十餘年之間領鄉薦補太學
兼取人之所難得造物豈無意然崇化之席未煖而去
邅回濡滯又二十四五年一文學掾竟不克申延以待
何始豐終嗇耶有二子而女十人其婿皆髙門大族名
[024-14a]
士之家力能經紀其䘮還窆故丘遂其始志又擇師教
二子使有成立造物之報盖在此君望其庶幾無憾矣
銘曰
人誰無死君以孝故上章困敦感時春暮夏畦馬醫皆
上丘墓我胡不如星言歸路抱恙而還魂已先去云其
何依若祖若父成願初志銘魂歸厝松檟良久慰爾永
慕我銘昭示以封以樹
野翁禪師塔銘
[024-14b]
始予聞野翁為本論疑焉及觀其所謂本則曰吾本曹
溪曹溪本達摩心傳面命具有先後其傳愈逺支𣲖互
分然本未嘗不一也野翁一本乎禪故有此論且深以
競華逐末為世戒在其法中庶乎知本矣其何疑於是野
翁之葬且三四年其徒即是因是来自鄞越以覺恩上人
所次遺事求銘厥蔵按師諱烟野翁字也越新昌張氏
生嘉定癸未年十一出家投邑之大明寺僧大轟為師
端平乙未祝髪受戒夙具聰敏有志於道負笈從台東
[024-15a]
掖憲法師習天台教居數嵗棄所習復從大轟大轟課
之特嚴其長而克有成者轟之教也端嘉以來吾蜀癡
絶冲公無凖範公倡道東南學者傾嚮皆願為之徒師
首從癡絶於道童一見刮目坐數嵗大有警發乃之徑
山見無凖時問道者肩相摩師年最少機最㨗無凖亦
驟進之又數嵗往造大慈濟大川之宣明舉臘月火燒
山話擬對竹篦杖之當下有省因留不去川本靈隠以
為書記力辭且薦歸雲度禪雲盛有詞藻人多師焉讓
[024-15b]
焉後掌記履齋吴公判郡知其人俾出世自大慈遷延
夀又遷香山越丙子屏迹雪竇静閲世故㑹杖錫遜席
不得避一住十二年靡懐不在鄉里剡川自更兵火積
骸滿野即收聚焚化殆有萬數設水陸大齋於石佛寺
前廣為説戒恵及枯骨矣山多虎豹人家小兒横遭咀
作驅虎行聲其惡而去之虎巖靈隠願以師補蔵至則
大新僧室及諸寮舎學徒四來振起遯菴密菴時氣象
無錫官河客舟一日而覆溺者三十八人師憫之斵石
[024-16a]
為尊勝幢六級其長一尋有半自為銘刻而立之洲渚
之上施食設以拔沉寃三年東歸遊雙徑雲峰有遯堂
舎盖意亟㣲服還錫杖扁其室曰晚泊閉戸書法華經
有老來非厭客静裏欲書經之句雪竇虚席衆謂無以
易師因共舉師育王亦争欲得師不能奪寺榜應夢名
山昭陵所感穆陵所書號為勝處師益喜得此雖嵗苦
缺食兩持缽浙右不憚也用賔禮延致東巖石公相得
歡甚它日行事東偏巖謂師盍遂即此營莬裘既成家
[024-16b]
性存之巽書寄幻二字掲之挹乳峯珠樹雪瀑映帶左
右師往來游憩禪宴其間隨化委順意甚自適壬寅八
月十五日升堂語衆勸厲極慈切盖自别也衆請留偈
笑而不答至夕而逝越七日奉全身葬寄幻遂塔焉夀
八十臘六十八度弟子若干人師為人寛厚篤實病者
與藥貧者周之隨意作佛事不蔵人善片言隻字稱道
不容口文集十巻該淹經史詩偈尤洒落每升坐記
禪人騷語聮絡貫串總為一説而條分縷析各中肯綮
[024-17a]
頗效癡絶云如周伯弢家則堂文本心黄東發舒閬風
咸與之游予謂野翁立談不忘本臨行不留偈遺戒不
荼毗塔而銘之豈師意乎其徒是之謂曰寄幻銘曰
一切世界及一切法無有堅固幻依幻滅幻既俱空所
寄何地而復於何寄於所寄幻則非寄寄則非幻强立
名字未離二患欲問寄幻寄幻久寂瀑流千丈雪峰之
側幻為竒觀砰處濺雹凡有耳目如夢斯覺迺刻堅珉
與寄幻對幻身何在法身不壞
[024-17b]
龍源禪師塔銘
道塲山龍源禪師既寂之五年為乙巳七月其記室懷
珠裒次遺事偕其徒希渭來求銘心源之塔予尚記嵗
甲午訪師雲留三日窮極幽討意甚樂又七年與今翰
林修撰鄧善之再至為師喜見顔開舍予髙閣煮茗話
舊夜無倦色明日下山握手若不能釋不料遂為死别
也留耕先生王公伯文先朝名執政與先存齋忠義相
期議論同肝膽同而予亦復交其子若姪師盖公之族
[024-18a]
也故惓惓於予者如此銘可辭乎師諱介清龍源號也
世福州長溪祖諱一䕫古田縣尉父良輔知黄巖縣母
蔡氏素好善嘗夢神人介而進一子曰是善知識當生
爾家果娠而生師幼不茹葷年七嵗喜看佛書長益通
悟泛覽經史百氏父知其不凡俾出家於郡之雪峯居
半載行脚出飛鳶嶺抵義興法蔵得度於一峯齊禪師
年十五薙髪受具戒遂徧參諸方是時静慈石㠶衍靈
隱退耕寧徑山虚堂愚皆明宿徳争欲致之師頎然山
[024-18b]
立舉動雍容言㫖閒雅志不苟從適遊吴興道塲東叟
穎以為典賔繼東叟者無等融即請師為内記力辭絶
江過育王謁寂窗照禪師入室有契以為侍香次掌蔵
鑰寂窗自枯禪枯禪自密菴得其傳授皆閩偉人師世
出四明夀國遷開夀有史督相之子州尹見師行解相
應捨開夀行府與師營莵裘曰四明蘭若為終隠計未
幾道塲虚席兩浙諸山舉師錫來此山盖唐刹自熈寧
間大蘇公遊道塲諸詩一出名愈重五山由此其選不
[024-19a]
輕畀也丙子刼火洞然化為瓦礫迨乙酉凡十年舊觀
未還師既至慨然以起廢自任首建大佛寳殿金碧輝
煌像設華好次建觀音蔵殿摹大蔵經五千四十八巻
及旃檀林列翠閣䝉堂法堂僧堂等之鐘鼓法器由中
徂外煥然一新四方衲子聞師之風挑囊負缽袂屬肩
摩雲歸霞集於是聲達帝廷欽奉綸言賜金襴袈裟敬
受法㫖加號佛海性空庶少答其道心精勤之所成也
辛丑六月三日忽示㣲疾索浴净髪書偈曰佛座有千
[024-19b]
刼我座十七年説甚生死義古今無後先翛然而逝時
當庚伏停龕七日神色不變闍維後頂骨牙齒素珠不
壞者三夀六十三臘四十八度弟子一百五十餘人今
住崇恩士洵為之上首寺初無三塔師以為歉間語其
徒士芝等圗之乃捐已財買朱氏山於寺之東剏建三
塔且力請為師夀塔於其旁庵廬既成師遍之闕/心源
芝等又集衣資買田以供香燈之費俾行者職洒埽滿
三嵗則推其名次之居首者度以為僧而禮當代住持
[024-20a]
以改名改名巳復禮塔為師其規約如此至是瘞焉世
率謂種種佛事皆有為法此未足論龍源然龍源建立
亦因其時之所可為而盡其力之所當為非為已而為
也故終嵗有為而實未始有為如必為此而為法一切
諉之不為則澄觀師之僧伽塔昌黎公何以稱其公才
吏用之過人而以其靈骨已老而為之嘆惜耶師之願
力亦𢎞矣銘曰
留耕之裔密菴之傳燕坐雲峰十有七年應縁而出縁
[024-20b]
盡而逝居然一旦冰解蟬蜕吾性本空無亡與存是為
佛海龍源之源酌之不竭無古與今是為龍源方寸之
心乃營三塔而四其三是為真宅心源之菴各自道塲
無乎不在處處光滿亦無雜壞維爾子孫視我刻辭如
未見師自源求之
東臯友山恭和尚塔銘
四明慈溪福昌院友山和尚之塔久未銘壬寅秋雲門
恩上人録其行實與其宗㫖自集賢趙侯子昻所來求
[024-21a]
文以刻柳子厚嘗謂葬大浮屠得用碑晉宋多法梁多
禪唐多律而所銘南嶽諸律師頗病夫言禪者不徵旁
行拘則泥物誕則離真真離誕益勝若深有取於律必
將用毗尼為室宇而慧為戸由定發慧一歸真源無大
小乗也其闡揚龍樹之道南嶽天台之教甚大顧余未
之學或曰此吾法中艮其背其道光明盖戒定慧是雖
然何以銘友山按狀師名智恭字季禮友山其自號慈
溪陸氏子陸故大族母周感夢而娠生嘉定丙子早孤
[024-21b]
母改適王氏挈以俱性聰悟稍長誦書輒能記惟喜啖
茹止庵文喆師在徳潤湖華嚴院持律甚精往依焉服
勤不懈年二十祝髪受具戒日以律為務能通㫖義淳
祐初更從佛光晦巖照公於南湖延慶覆講有機辨不
滯文字乃入觀室居三年與儕軰十人者然指禱旱輒
大得雨歸結茒薰孝子祠後以便養母堪笑翁頗相規
切用其語即邑之東臯剏精廬為接待飲食藥物百須
具往來者賴之因以誘進初學無不滿意後愈開斥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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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福昌縣院尊止庵第一開山示不忘本也有良田若
干頃嵗用平斛入其租使佃自槩量嘗有刻石於題曰
入門不問方隅托缽不限鐘鼔用心平廣類若此時出
遊諸方徧如禪老多所悟入卒定宗㫖嗣佛光咸淳中
白雲堂舉鄞之布金則力辭弗就自是數載益疏外務
恨山不深林不密焚香嘿坐唯茗是事修比僧使過而
禮之號以法恵招以悟真而師泊然無意於世矣戊子
歸老止庵墓廬曰冢間育王珙公遺詩曰聞得去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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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事世間誰識老師心友山得之意殊喜癸巳九月從容示
病越五日書偈逝去闍維齒不壞即塔於冢間在華嶼
湖之右臘五十八夀七十八度弟子宗要宗孟若干人
宗要姪初傳業能守者也友山恬静安詳舉止中度雖
椶鞋布裰而精神照人不可塵滓未嘗有嗔怒好拯饑
周乏繕舟梁治道路以作佛事華嶼白龍祠久圯敝則
新而大之平生交遊多名宿士晩嵗修廬山蓮社故事
舉小彌陁懴勤同社簡而易行僧俗樂從皆書某曰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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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標名錄間為五字詩有金碑㸃示及惟心觀起教觀
二義人皆抄傳曰東山韓僧亦知問經歸敬焉昔我先
人存齋翁善佛光當時弟子如友山者殆不可復得慈
感少愚同門也實與恩上人胥趣銘恩亦辯博有信行
銘曰
止吾師也山吾友也吾以為歸與吾同體非山非止是
曰真依華
之湖冢間之塔龍䕶持之山空月明無法可説龍之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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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陽集巻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