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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晦菴集 > 晦菴先生朱文公文集 72

 雜著
   北辰辨
帝座惟在紫微者据北極七十二度常見不隱之中故
有北辰之號而常居其所蓋天形運轉晝夜不息而此
為之樞如輪之轂如磑之臍雖欲動而不可得非有意
於不動也若太微之在翼天市之在尾攝提之在亢其
[072-1b]
南距赤道也皆近其北距天極也皆逺則固不容於不
動而不免與二十八宿同其運行矣故其或東或西或
隱或見各有度數仰而觀之蓋無晷刻之或停也今曰
是與在紫微者皆居其所而為不動者四則是一天而
四樞一輪而四轂一磑而四臍也分寸一移則其輻裂
而瓦碎也無日矣若之何而能為運轉之無窮哉此星
家淺事不足深辨然或傳寫之誤則不可以不正也
   聲律辨
[072-2a]
五聲之序宫最大而沉濁羽最細而輕清商之大次宫
徵之細次羽而角居四者之中焉然世之論中聲者不
以角而以宫何也曰凡聲陽也自下而上未及其半則
屬於隂而未暢故不可用上而及半然後屬於陽而始
和故即其始而用之以為宫因其每變而益上則為商
為角為變徵為徵為羽為變宫而皆以為宫之用焉是
以宫之一聲在五行為土在五常為信在五事為思蓋
以其正當衆聲和與未和用與未用隂陽際㑹之中所
[072-2b]
以為盛若角則雖當五聲之中而非衆聲之㑹且以七
均論之又有變徵以居焉亦非五聲之所取正也然自
其聲之始和者推而上之亦至於變宫而止耳自是以
上則又過乎輕清而不可以為宫於是就其兩間而細
分之則其别又十有二以其最大而沈濁者為黄鍾以其極
細而輕清者為應鍾及其旋相為宫而上下相生以盡五
聲二變之用則宫聲常不越乎十二之中而四聲者或
時出於其外以取諸律半聲之管然後七均備而一調
[072-3a]
成也黄鍾之與餘律其所以為貴賤者亦然若諸半聲
以上則又過乎輕清之甚而不可以為樂矣蓋黄鍾之
宫始之始中之中也十律之宫始之次而中少過也應
鍾之宫始之終而中已盡也諸律半聲過乎輕清始之
外而中之上也半聲之外過乎輕清之甚則又外之外
上之上而不可為樂者也正如子時初四刻屬前日正/四刻屬後日其兩日之間即
所謂始之始中之中也然則聲自屬隂以下亦當黙有/十二正變半律之地以為中聲之前段如子初四刻之
為者但無聲/氣之可紀耳由是論之則審音之難不在於聲而在於
[072-3b]
律不在於宫而在於黄鍾蓋不以十二律節之則無以
著夫五聲之實不得黄鍾之正則十一律者又無所受
以為本律之宫也今有極論宫聲之妙而無曰黄鍾云
者則恐其於聲音法制之間猶有所未盡也夫以聲音
法制之粗而猶有未盡則雖有黄帝大舜之君伶倫后
䕫之佐亦如之何徒手而可以議大樂之和哉又有為
宫當配仁之説者恐亦非是迹其所以葢以仁當四徳
之元而有包四者之義耳夫仁木行而角聲者也以之
[072-4a]
配宫則仁既不安而信亦失據然以為可包四者則不
害其有是理也夫五行之序木為之始水為之終而土
為之中以河圖洛書之數言之則水一木三而土五皆
陽之生數而不可易者也故得以更迭為主而為五行
之綱以徳言之則木為發生之性水為貞静之體而土
又包育之母也故木之包五行也以其流通貫徹而無
不在也水之包五行也以其歸根反本而藏於此也若
夫土則水火之所寄金木之所資居中而應四方一體
[072-4b]
而載萬類者也故孔子賛乾之四徳而以貞元舉其終
始孟子論人之四端而不敢以信者列序於其間葢以
為無適而非此也是則宫之統五聲仁之包五常葢有
並行而不悖者矣何必奪彼以予此然後快於其心哉
   開阡陌辨
漢志言秦廢井田開阡陌説者之意皆以開為開置之
言秦廢井田而始開阡陌也故白居易云人稀土曠
者宜修阡陌户繁鄉狹者則復井田葢亦以阡陌為秦
[072-5a]
制井田為古法此恐皆未得其事之實也按阡陌者舊
説以為田間之道蓋因田之疆畔制其廣狹辨其縱横
以通人物之往來即周禮所謂遂上之徑溝上之畛洫
上之涂澮上之道也然風俗通云南北曰阡東西曰陌
又云河南以東西為阡南北為陌二説不同今以遂人
田畝夫家之數攷之則當以後説為正葢陌之為言百
也遂洫從而徑涂亦從則遂間百畝洫間百夫而徑涂
為陌矣阡之為言千也溝澮横而畛道亦横則溝間千
[072-5b]
畆澮間千夫而畛道為阡矣阡陌之名由此而得至於
萬夫有川而川上之路周於其外與夫匠人井田之制
遂溝洫澮亦皆四周則阡陌之名疑亦因其横從而命
之也然遂廣二尺溝四尺洫八尺澮二尋則丈有六尺
矣徑容牛馬畛容大車涂容乗車一軌道二軌路三軌
則幾二丈矣此其水陸占地不得為田者頗多先王之
意非不惜而虚棄之也所以正經界止侵争時畜洩備
水旱為永乆之計有不得不然者其意深矣商君以其
[072-6a]
急刻之心行茍且之政但見田為阡陌所束而耕者限
於百畝則病其人力之不盡但見阡陌之占地太廣而
不得為田者多則病其地利之有遺又當世衰法壊之
時則其歸授之際必不免有煩擾欺隱之姦而阡陌之
地切近民田又必有隂據以自私而税不入於公上者
是以一旦奮然不顧盡開阡陌悉除禁限而聽民兼并
買賣以盡人力懇闢棄地悉為田疇而不使其有尺寸
之遺以盡地利使民有田即為永業而不復歸授以絶
[072-6b]
煩擾欺隱之姦使地皆為田而田皆出税以覈隂據自
私之幸此其為計正猶楊炎疾浮户之弊而遂破租庸
以為兩税葢一時之害雖除而千古聖賢傳授精微之
意於此盡矣故秦紀鞅傳皆云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
税平蔡澤亦曰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業而一其俗詳
味其言則所謂開者乃破壊剗削之意而非創置建立
之名所謂阡陌乃三代井田之舊而非秦之所置矣所
謂賦税平者以無欺隱竊據之姦也所謂静生民之業
[072-7a]
者以無歸授取予之煩也以是數者合而証之其理可
見而蔡澤之言尤為明白且先王疆理天下均以與民
故其田間之道有經有緯不得無法若秦既除井授之
制矣則隨地為田隨田為路尖斜屈曲無所不可又何
必取其東西南北之正以為阡陌而後可以通往來哉
此又以物情事理推之而益見其説之無疑者或乃以
漢世猶有阡陌之名而疑其出於秦之所置殊不知秦
之所開亦其曠僻而非通路者耳若其適當衝要而便
[072-7b]
於往來則亦豈得而盡廢之哉但必稍侵削之不使復
如先王之舊耳或者又以董仲舒言富者連阡陌而請
限民名田疑田制之壊由於阡陌此亦非也葢曰富者
一家而兼有千夫百夫之田耳至於所謂商賈無農夫
之苦有阡陌之得亦以千夫百夫之收而言葢當是時
去古未逺此名尚在而遺迹猶有可考者顧一時君臣
乃不能推尋詳究而修復之耳豈不可惜也哉
   九江彭蠡辨
[072-8a]
嶓冡道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
别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又曰岷
山導江東别為沱又東至於澧過九江至於東陵東迤
北㑹於滙東為中江入於海又曰岷山之陽至於衡山
過九江至於敷淺原此皆禹貢之文也古今讀者皆以
為是既出於聖人之手則固不容復有訛謬萬世之下
但當尊信誦習傳之無窮亦無以覈其事實是否為也
是以為之説者不過隨文解義以就章句如説九江則
[072-8b]
曰江過尋陽派别為九或曰有小江九北來注之説彭
蠡則曰漢水所匯而江水亦往㑹焉説北江中江則曰
漢既匯而出為北江江既㑹而出為中江也説九江則
但指今日江州治所以當之説敷淺原則但以為漢厯
陵縣之傳易山在今日為江州之徳安縣而已如是而
言姑為誦説則可矣若以山川形勢之實攷之吾恐其
説有所不通而不能使人無所疑也若曰派别為九則
江流上下洲渚不一今所計以為九者若必首尾短長
[072-9a]
均布若一則横斷一節縱别為九一水之間當有一洲九
江之間沙水相間乃為十有七道於地將無所容若曰
參差取之不必齊一則又不知斷自何許而數其九也
况洲渚出没其勢不常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後乃復生
一洲是豈可以為地理之定名乎此不可通之妄説也
若曰旁計横入小江之數則自岷山以東至入海處不
知其當為幾千百江矣此又不可通之妄説也且經文
言九江孔殷正以見其吐吞壯盛浩無津涯之勢决非
[072-9b]
尋常分派小江之可當又繼此而後及夫沱潜雲夢則
又見其决非今日江州甚逺之下流此又可以證前二
説者為不可通之妄説也若曰漢水匯為彭蠡而江水
亦往㑹焉則彭蠡之為澤也實在大江之南自今江州
湖口縣南跨南康軍饒州之境以接於隆興府之北瀰
漫數十百里其源則東自饒徽信州建昌軍南自贑州
南安軍西自袁筠以至隆興分寜諸邑方數千里之水
皆㑹而歸焉北過南康楊瀾左里則兩岸漸廹山麓而
[072-10a]
湖面稍狹遂東北流以趨湖口而入於江矣然以地勢
北高而南下故其入於江也反為江水所遏而不得遂
因卻而自瀦以為是瀰漫數十百里之大澤是則彭蠡
之所以為彭蠡者初非有所仰於江漢之匯而後成也
不唯無所仰於江漢而衆流之積日遏日高勢亦不復
容江漢之來入矣又况漢水自漢陽軍大别山下南流
入江則其水與江混而為一至此已七百餘里矣今謂
其至此而後一先一後以入於彭蠡既匯之後又復循
[072-10b]
次而出以為二江則其入也何以識其為昔日之漢水
而先行何以識其為昔日之江水而後㑹其出也何以
識其為昔日之漢水而今分以之北何以識其為昔日
之江水而今分以居中耶且以方言之則宜曰南㑹而
不應曰北㑹以實計之則湖口之東今但見其為一江
而不見其分流然則所謂漢水匯為彭澤而江水亦往
㑹焉者亦不可通之妄説也此一説者既無一之不窮
於是味别洲别之論出焉而終亦不免於窮也葢曰味
[072-11a]
别則不知凡禹之所為過門不入胼手胝足而不以為
病者為欲大濟天下昏墊之民使得乎土而居以衣且
食而遂其生耶抑如陸羽張又新輩但欲較計毫分於
齒頰間以為茗飲一時之快也嗚呼彼以是而為説者
亦可謂童騃不思之甚矣且河之所㑹漆沮涇渭伊洛
瀍澗支川尤多而初無味别之説濟之所經或潜或見
或止或流其變不一而初無味别之説何獨至此而辨
之若是悉耶此又可見其為不通之妄説也若曰洲别
[072-11b]
則又九江之鑿吾既辨於前矣若果如此則漢水入江
之後便須常有一洲介於其間以為江漢之别而湖口
入匯之處又當各分為二以為出入之辨而後可也今
皆無之而湖口横度之處予嘗過之但見舟北為大江
之濁流舟南為彭蠡之清漲而已葢彭蠡之水雖限於
江而不得洩然及其既平則亦因其可行之隙而又未
嘗不相持以東也惡睹所謂中江北江之别乎此又可
見其為不通之妄説也若曰古之九江即今之江州古
[072-12a]
之敷淺原即今之徳安縣則漢九江郡本在江北而今
所謂江州者實武昌郡之柴桑縣後以江北之尋陽并
柴桑而立郡又自江北徙治江南故江南得有尋陽之
名後又因尋陽而改為江州實非古九江地也又况經
言過九江至於東陵而後㑹於彭蠡則自今江州城下
至湖口縣才四十里不知東陵的在何處何所表異而
其志之繁密促數乃如此又曰過九江至於敷淺原則
已自江州順流東下湖口又復泝流南上彭蠡百有餘
[072-12b]
里而後至焉亦何説哉此又不可通之妄説也至於今
之所謂敷淺原者為山甚小而卑不足以有所表見而
其全體正脉遂起而為廬阜則甚高且大以盡乎大江
彭蠡之交而所以識夫衡山東過一支之所極者唯是
山為宜耳今皆反之則吾恐其山川之名古今或異而
傳者未必得其真也凡此差舛其類不一讀而不思思
而不攷者既昏憒鹵莽而無足言矣其間亦有心知其
誤而口不敢言乃反為之遷就穿鑿以葢其失者則其
[072-13a]
巧愈甚而其謬愈彰使有識之士讀之愈疑而愈不敢
信唯國初胡秘監旦近世晁詹事説之皆以九江為洞
庭則其援証皆極精博而莆田鄭樵漁仲獨謂東匯澤
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十三字為衍文亦為得之予
既目覩彭蠡有原兩江不分之實又參之以此三説者
而深以事理情勢求之然後果得其所以誤也葢洪水
之患唯河為甚而兖州乃其中流水曲而流緩地平而
土踈故河之患於此為尤甚是以作治之功十有三
[072-13b]
然後同於諸州竊計當時唯此等處事急民困勢重役
煩禹乃親蒞而身督之不可一日而舍去若梁雍荆揚
地偏水急不待䟽鑿固已通行則分遣官屬往而視之
其亦可也况洞庭彭蠡之間乃三苖氏之所居當是之
時水澤山林深昧不測彼方負其險阻頑不即工則官
屬之往者固未必遽敢深入其境是以但見彭蠡之為
澤而不知其源之甚逺而且多但見洞庭下流之已為
江而不知其中流之嘗為澤而甚廣也以此致誤宜無
[072-14a]
足怪若其用字之同異則經之凡例亦自可攷顧讀書
者未深思耳今但刪去東匯北江之衍字而止以洞庭
為九江更以經之凡例通之則過九江至於東陵者言
導岷山之水而是水之流横截乎洞庭之口以至東陵
也是漢水過三澨之例也過九江至於敷淺原者言導
岷陽之山而導山之人至於衡山之麓遂越洞庭之尾
東取山路以至乎敷淺原也是導岍岐荆山而逾於河
以盡常碣之例也以是觀之則經之文意不亦既明矣
[072-14b]
乎若更以他書攷之則山海經云廬江出三天子都本/注
云一作鄣今按丹陽故為鄣郡/其得名葢以此則作鄣為是入江彭澤西本注云彭/澤今彭蠡
也在鄱陽/彭澤縣漢志亦云廬江出陵陽東南北入江葢陵陽
者丹陽之屬縣今寧國府旌徳縣有陵陽山而三天子
都乃在徽饒之境疑與陵陽腹背相直故廬江者得出
其東南而西流北折以為鄱餘二水遂以㑹於彭蠡而
入於江也及其入江則廬山屹立乎其西南而江之北
岸即為郡之南境疑江與山葢相因以得名而郡境雖
[072-15a]
在江北亦以其南直此江此山而名之也然則彭蠡安
得為無原而必待漢匯江㑹而成哉漢志豫章為郡領
縣十八其彭蠡縣下注云禹貢彭蠡澤在西其餘則言
水入湖漢者八鄱陽鄱水餘干餘水艾脩水塗淦水南/城盱水建成蜀水宜春南水南埜彭水
入大江者一贑豫/章水而湖漢一水則又自雩都東至彭澤
入江行千九百八十里也按今地勢彭蠡既與江通而
豫章諸水不由彭蠡别無入江之路則湖漢者即是彭
蠡而其所受衆水之原又不止於廬江而已也以此而
[072-15b]
觀則山海經之言猶有未盡且其曰入江彭澤西者本
謂逕彭蠡縣之西而入江耳而語意不明遂若析江與
澤各為一水而一東一西以入江者此亦其立言之疵
也漢志又自不知湖漢之即為彭蠡而兩言之又不知
入大江者亦必瀦於彭蠡而别為一例又不知湖漢之
為湖正以其澤名之而復兼以漢稱則又承禹貢之誤
而弗深考也至於雩都之水則但見其為一郡衆流之
最逺者而遂推為湖漢之源以主其名則又不知湖漢
[072-16a]
之名初非一水必自隆興以北衆水皆㑹瀦為大澤然
後可以名之非雩都一水所可得而專也至如鄭漁仲
漢水衍文之説固善矣而其下文江水東迤北㑹於匯
東為中江入於海之數言似亦可疑而彼猶未能盡正
也嗚呼禹貢所載者九州之山川吾之足迹未能遍乎
荆揚而見其所可疑者已如此不知耳目見聞之所不
及所可疑者又當幾何是固不可得而知矣至於經之
凡例本自明白而諸儒乃有過為新竒之説以亂之者
[072-16b]
若論導山而逾於河而以為導岍岐荆山之脉使之度
河以為壺口諸山之類則亦不待聞見之及而知其謬
矣夫禹之治水隨山刋木其所表識諸山之名必其高
大可以辨疆域廣博可以奠民居故謹而書之以見其
施功之次第初非有意推其脉絡之所自來若今論葬
法者之所言也若必實以山脉言之則亦自有可言而
尤足以見其説之謬者葢河北諸山本根脊脉皆自代
北寰武嵐憲諸州乗高而來其脊以西之水則西流以
[072-17a]
入龍門為河之上流其脊以東之水則東流而為桑乾
道幽冀以入於海其西一支為壺口太岳次一支包汾
晉之源而南出以為析城王屋而又西折以為雷首又
次一支乃為太行又次一支乃為常山其間各隔沁潞
諸川不相連屬豈自岍岐跨河東度而反為是諸山哉
若過九江至於敷淺原亦有襲其謬者以為衡山之脉
東度而來則以見聞所及而知其必不然也葢岷山之
脉其一支為衡山者已盡於九江之西其一支又南而
[072-17b]
東度桂嶺者則包湘原而北徑潭袁之境以盡於廬阜
其一支又南而東度大庾者則包彭蠡之原以北至乎
建康其一支則又東包浙江之原而北其首以盡於㑹
稽南其尾以盡乎閩越也豈衡山之脉能度九江而其
度也又直為敷淺原而已哉又有欲以揚州之三江即
為荆州之中江北江而猶病其闕一乃顧彭蠡之餘波
適未有號則姑使之潜冐南江之名以足之且又自謂
聖經書法之妙非它人之所及是亦極巧而且新矣然
[072-18a]
自湖口而下江本無二安得有三且於下文之震澤又
懸隔遼夐而不相属也則又安能曲説而彊附之哉問
諸吳人震澤下流實有三江以入於海彼既以目驗之
恐其説之必可信而於今尚可攷也因并論之以俟來
者有以質焉
   皇極辨
洛書九數而五居中洪範九疇而皇極居五故自孔氏
傳訓皇極為大中而諸儒皆祖其説余獨嘗以經之文
[072-18b]
義語脉求之而有以知其必不然也葢皇者君之稱也
極者至極之義標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
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極為在中之凖的則可而便訓極
為中則不可若北辰之為天極脊棟之為屋極其義皆
然而禮所謂民極詩所謂四方之極者於皇極之義為
尤近顧今之説者既誤於此而并失於彼是以其説展
轉迷繆而終不能以自明也即如舊説姑亦無問其它
但即經文而讀皇為大讀極為中則夫所謂惟大作中
[072-19a]
大則受之為何等語乎今以予説推之則人君以眇然
之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輻凑面内而環觀之自東而望
者不過此而西也自南而望者不過此而北也此天下
之至中也既居天下之至中則必有天下之純徳而後
可以立至極之標凖故必順五行敬五事以脩其身厚
八政協五紀以齊其政然後至極之標凖卓然有以立
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面内而環觀者莫不於是而取則
焉語其仁則極天下之仁而天下之為仁者莫能加也
[072-19b]
語其孝則極天下之孝而天下之為孝者莫能尚也是
則所謂皇極者也由是而權之以三徳審之以卜筮驗
其休咎於天攷其禍福於人如挈裘領豈有一毛之不
順哉此洛書之數所以雖始於一終於九而必以五居
其中洪範之疇所以雖本於五行究於福徳而必以皇
為之主也若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極云者則以
言夫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極之標凖於天下也其曰
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云者則以言夫人君能建其
[072-20a]
極則為五福之所聚而又有以使民觀感而化焉則是
又能布此福而與其民也其曰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
汝保極云者則以言夫民視君以為至極之標凖而從
其化則是復以此福還錫其君而使之常為至極之標
凖也其曰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
云者則以言夫民之所以能有是徳者皆君之有以為
至極之標凖也其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
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云者則以言夫君既
[072-20b]
立極於上而下之從化或有淺深遲速之不同其有謀
者有才者有徳者人君固當念之而不忘其或未能盡
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當受之而不拒也其曰而康而
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云者
則以言夫人之有能革面從君而以好徳自名則雖未
必出於中心之實人君亦當因其自名而與之以善則
是人者亦得以君為極而勉其實也其曰無虐㷀獨而
畏高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者則以
[072-21a]
言夫君之於民一視同仁凡有才能皆使進善則人才
衆多而國賴以興也其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
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於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
其作汝用咎云者則以言夫凡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
之然後可以納之於善若不能使之有所賴於其家則
此人必將陷於不義至其無復更有好徳之心而後始
欲教之以修身勸之以求福則已無及於事而其起以
報汝唯有惡而無善矣葢人之氣禀或清或濁或純或
[072-21b]
駁有不可以一律齊者是以聖人所以立極乎上者至
嚴至密而所以接引乎下者至寛至廣雖彼之所以化
於此者淺深遲速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應於彼
者長養涵育其心未嘗不一也其曰無偏無陂遵王之
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
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
其有極歸其有極云者則以言夫天下之人皆不敢狥
其已之私以從乎上之化而㑹歸乎至極之標凖也葢
[072-22a]
偏陂好惡者已私之生於心者也偏黨反側者已私之
見於事者也王之義王之道王之路上之化也所謂皇
極者也遵義遵道遵路方㑹其極也蕩蕩平平正直則
已歸於極矣其曰皇極之敷言是彛是訓於帝其訓云
者則以言夫人君以身立極而布命於下則其所以為
常為教者皆天之理而不異乎上帝之降衷也其曰凡
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則以
言夫天下之人於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謹行之則是
[072-22b]
能不自絕逺而有以親被其道徳之光華也其曰天子
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云者則以言夫人君能立至極
之標凖所以能作億兆之父母而為天下之王也不然
則有其位無其徳不足以首出庶物統御人羣而履天下
之極尊矣是書也原於天之所以錫禹雖其茫昧幽眇
有不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言之而告武王者則
已備矣顧其詞之宏深奥雅若有未易言者然嘗試虚
心平氣而再三反復焉則亦坦然明白而無一字之可
[072-23a]
疑但先儒未嘗深求其意而不察乎人君所以脩身立
道之本是以誤訓皇極為大中又見其詞多為含洪寛
大之言因復誤認中為含胡茍且不分善惡之意殊不
知極雖居中而非有取乎中之義且中之為義又以其無
過不及至精至當而無有毫髪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
云也乃以誤認之中為誤訓之極不謹乎至嚴至密之
體而務為至寛至廣之量其弊將使人君不知脩身以
立政而墮於漢元帝之優游唐代宗之姑息卒至於是
[072-23b]
非顛倒賢否貿亂而禍敗隨之尚何歛福錫民之可望
哉嗚呼孔氏則誠誤矣然迹其本心亦曰姑以隨文解
義為口耳佔畢之計而已不知其禍之至此也而自漢
以來迄今千有餘年學士大夫不為不衆更厯世變不
為不多幸而遺經尚存本文可攷其出於人心者又不
可得而昧也乃無一人覺其非是而一言以正之者使
其患害流於萬世是則豈獨孔氏之罪哉予於是竊有
感焉作皇極辨
[072-24a]
  馮當可字時行蜀人博學能文其集中有封事云
  願陛下逺便佞疎近習清心寡欲以臨事變此興
  事造業之根本洪範所謂皇建其有極者也其論
  皇極深合鄙意然則予前所謂千有餘年無一人
  覺其繆而正之者亦近誣矣但專經之士無及之
  者而文士反能識之豈汨没傳注者不免於因陋
  踵訛而平心誦味者有時而得之文字之外耶慶
  元丙辰臘月甲寅東齋南窓記
[072-24b]
   尹和靖手筆辨
伊川先生曰某在何必看此書若不得某之心只是記
得它意豈不有差
 既云某在不必看則先生不在之時語録固不可廢
 矣不得先生之心而徒記已意此亦學者所當博學
 審問精思而明辨之不可以一詞之失而盡廢其餘
 也但先生在則可以式瞻儀刑親受音㫖自是不必
 看耳然讀焉而質其疑於先生豈不益有助於發明
[072-25a]
 哉如楊遵道録中記李端伯録至大至剛以直之論
 若使遵道於此廢而不觀存而不論則亦無以决此
 語之得失矣伊川所以告和靖者葢就其力量所至
 而語之惜乎其不復致疑於此而遽誦以終身也所見有淺深故所記有工拙失其意者不假一二言也
 淺拙而失其意者固不足觀矣其見深其記工而得
 其意者豈可以彼之失而遽廢之哉
如世傳史評之類皆非先生所著
[072-25b]
 史評固非先生所著但當論辨以曉學者不可因此
 并廢語録也
紹興初士大夫頗以伊川語録資誦説言事者直以狂
怪淫鄙詆之葢難力辨也
 以語録資誦説者當時士大夫之罪以狂怪淫鄙詆
 之當時言事者之失非語録使然也今惡當時士大
 夫畏當時言事者而諱語録以為不足觀是既助言
 者以自攻而又無以服當時學者之心也豈不誤哉
[072-26a]
掇同門所記僅數十端示之
 愚嘗讀此書矣類多解釋經義之言若程氏之學止
 於如此則亦無以繼孔孟不傳之緒前輩言學欲博
 不欲雜欲約不欲陋誠有味哉
伊川之學在易傳不必他求也
 孔子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而其徒又述其言以
 為論語其言反復證明相為表裏未聞其以此而廢
 彼也
[072-26b]
易傳所自作也語録它人作也人之意它人能道者幾
何哉
 如是則孔氏之門亦可以專治春秋而遂廢論語矣
 而可乎
伊川先生為中庸解疾革命焚於前門人問焉伊川先
曰某有易傳在足矣何以多為
 嘗見别本記或問和靖據語録先生自言中庸已成
 書今其書安在和靖曰先生自以為不滿意而焚之
[072-27a]
 矣此言恐得其真若無所不滿於其意而專恃易傳逆
 廢中庸吾恐先生之心不如是之隘也
  雜學辨何叔京䟦語附/
   蘇氏易解
  乾之彖辭發明性命之理與詩烝民維/天之命湯誥/泰誓
  庸孟子相表裏而大傳之言亦若符契蘇氏不知
  其説而欲以其所臆度者言之又畏人之指其失
  也故每為不可言不可見之説以先後之務為閃
[072-27b]
  倐滉漾不可捕捉之形使讀者茫然雖欲攻之而
  無所措其辨殊不知性命之理甚明而其為説甚
  簡今将言之而先曰不可言既指之而又曰不可
  見足以眩夫未嘗學問之庸人矣由學者觀之豈
  不適所以為未嘗見未嘗知之驗哉然道衰學絶
  世頗惑之故為之辨以待後之君子而其它言死
  生鬼神之不合者亦并附焉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
[072-28a]
 蘇曰此論元也元之為徳不可見也所可見者萬物
 資始而已天之徳不可勝言也惟是為能統之
  愚謂四徳之元猶四時之春五常之仁乃天地造
  化發育之端萬物之所從出故曰萬物資始言取
  其始於是也存而察之心目之間體叚昭然未嘗
  不可見也然惟知道者乃能識之是以蘇氏未之
  見耳不知病此顧以已之不見為當然而謂真無
  可見之理不亦惑之甚與
[072-28b]
雲行雨施品物流形
 蘇曰此所以為亨也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乗六龍以御天
 蘇曰此所以為利也
  愚謂此言聖人體元亨之用非言利也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
 蘇曰此所以為貞也
  愚謂此兼言利貞而下句結之也
[072-29a]
乃利貞 蘇曰并言之也
  愚謂此結上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之文
  與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乗六龍以御天不相蒙
  蘇氏之説亦誤矣
 蘇曰正直也方其變化各之於情無所不至反而循
 之各直其性以至於命此所以為貞也
  愚謂品物流形莫非乾道之變化而於其中物各
[072-29b]
  正其性命以保合其大和焉此乾之所以為利且
  貞也此乃天地化育之源不知更欲反之於何地
  而又何性之可直何命之可至乎若如其説則保
  合大和一句無所用矣
 蘇曰古之君子患性之難見也故以可見者言性以
 可見者言性皆性之似也
  愚謂古之君子盡其心則知其性矣未嘗患其難
  見也其言性也亦未嘗不指而言之非但言其似
[072-30a]
  而已也且夫性者又豈有一物似之而可取此以
  况彼耶然則蘇氏所見殆徒見其似者而未知夫
  性之未嘗有所似也
 蘇曰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
 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
 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堯舜不能
 加焉桀紂不能逃焉是則性之所在也又曰性之所
 在庶幾知之而性卒不可得而言也
[072-30b]
  愚謂蘇氏此言最近於理前章所謂性之所似殆
  謂是耶夫謂不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則疑
  若謂夫本然之至善矣謂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
  消者則疑若謂夫良心之萌蘖矣以是為性之所
  在則似矣而蘇氏初不知性之所自來善之所從
  立則其意似不謂是也特假於浮屠非幻不滅得
  無所還者而為是説以幸其萬一之或中耳是將
  不察乎繼善成性之所由梏亡反覆之所害而謂
[072-31a]
  人與犬羊之性無以異也而可乎夫其所以重歎
  性之不可言葢未嘗見所謂性者是以不得而言
  之也
 蘇曰聖人以為猶有性者存乎吾心則是猶有是心
 也有是心也偽之始也於是又推其至者而假之曰
 命命令也君之命曰令天之令曰命性之至者非命
 也無以名之而寄之命耳
  愚謂蘇氏以性存於吾心則為偽之始是不知性
[072-31b]
  之真也以性之至者非命而假名之是不知命之
  實也如此則是人生而無故有此大偽之本聖人
  又為之計度隱諱偽立名字以彌縫之此何理哉
  此葢未嘗深攷夫大傳詩書中庸孟子之説以明
  此章之意而溺於釋氏未有天地已有此性之言
  欲語性於天地生物之前而患夫命者之無所寄
  於是為此説以處之使兩不相病焉耳使其誠知
  性命之説矣而欲語之於天地生物之前葢亦有
[072-32a]
  道必不為是支𩀌淫遁之辭也
 蘇曰死生壽夭無非命者未嘗去我也而我未嘗覺
 知焉聖人之於性也至焉則亦不自覺知而已矣此
 以為命也又曰命之與性非有天人之辨也於其不
 自覺知則謂之命
  愚謂如蘇氏之説則命無所容命無所容則聖人
  所謂至命者益無地以處之故為是説以是迷㒺
  又以罔夫世之不知者而已豈有命在我而不自
[072-32b]
  覺知而可謂之聖人哉蘇氏又引文言利貞性情
  之文傳㑹其説皆非經之本㫖今不復辨
首出庶物萬國咸寜
 蘇氏云云
  愚謂此言聖人體利貞之徳也蘇氏説無病然其
  於章句有未盡其説者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蘇云隂陽果何物哉雖有婁矌之聰明未有能得其
[072-33a]
 髣髴者也隂陽交然後生物物生然後有象象立而
 隂陽隱凡可見者皆物也非隂陽也然謂隂陽為無
 有可乎雖至愚知其不然也物何自生哉是故指生
 物而謂之隂陽與不見隂陽之髣髴而謂之無有皆
 惑也
  愚謂隂陽盈天地之間其消息闔闢終始萬物觸
  目之間有形無形無非是也而蘇氏以為象立而
  隂陽隱凡可見者皆物也非隂陽也失其理矣逹
[072-33b]
  隂陽之本者固不指生物而謂之隂陽亦不别求
  隂陽於物象見聞之外也
 蘇曰聖人知道之難言也故借隂陽以言之曰一隂
 一陽之謂道一隂一陽者隂陽未交而物未生之謂
 也喻道之似莫密於此者矣隂陽一交而生物其始
 為水水者無有之際也始離於無而入於有矣老子
 識之故其言曰上善若水又曰水幾於道聖人之徳
 雖可以名而不囿於一物若水之無常形此善之上
[072-34a]
 者幾於道矣而非道也若夫水之未生隂陽之未交
 廓然無一物而不可謂之無有此真道之似也
  愚謂一隂一陽往來不息舉道之全體而言莫著
  於此者矣而以為借隂陽以喻道之似則是道與
  隂陽各為一物借此而况彼也隂陽之端動静之
  機而已動極而静静極而動故隂中有陽陽中有
  隂未有獨立而孤居者此一隂一陽所以為道也
  今曰一隂一陽者隂陽未交而物未生廓然無一
[072-34b]
  物不可謂之無有者道之似也然則道果何物乎
  此皆不知道之所以為道而欲以虚無寂滅之學
  揣摸而言之故其説如此
 蘇曰隂陽交而生物道與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隂陽
 隱善立而道不見矣故曰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仁者見道而謂之仁智者見道而謂之智夫仁智聖
 人之所謂善也善者道之繼而指以謂道則不可今
 不識其人而識其子因之以見其人則可以謂其人
[072-35a]
 則不可故曰繼之者善也學道而自其繼者始則道
 不全
  愚謂繼之者善言道之所出無非善也所謂元也
  物得是而成之則各正其性命矣而所謂道者固
  自若也故率性而行則無往而非道此所以天人
  無二道幽明無二理而一以貫之也而曰隂陽交
  而生物道與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隂陽隱善立而
  道不見善者道之繼而已學道而自其繼者始則
[072-35b]
  道不全何其言之繆耶且道外無物物外無道今
  曰道與物接則是道與物為二截然各据一方至
  是而始相接則不亦繆乎
 蘇曰昔上孟子以為性善以為至矣讀易而後知其
 未至也孟子之於性葢見其繼者而已矣夫善性之
 效也孟子未及見性而見其性之效因以所見者為
 性猶火之能熟物也吾未見火而指天下之熟物以
 為火夫熟物則火之效也
[072-36a]
  愚謂孟子道性善葢探其本而言之與易之㫖未
  始有毫髪之異非但言性之效而已也蘇氏急於
  立説非特不察於易又不及詳於孟子故其言之
  悖如此
 蘇曰敢問性與道之辨曰難言也可言其似道之似
 則聲也性之似則聞也有聲而後聞耶有聞而後聲
 耶是二者果一乎果二乎孔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
 人又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性者所以為人者也非
[072-36b]
 是無以成道矣
  愚謂子思子曰率性之謂道邵子曰性者道之形
  體也與大傳此章之㫖相為終始言性與道未有
  若此言之著者也蘇氏之言曲譬巧喻欲言其似
  而不可得豈若聖賢之言直示而無隱耶昔孔子
  順謂公孫龍之辨幾能令臧三耳矣然謂兩耳者
  甚易而實是也謂三耳者甚難而實非也將從其
  易而是者乎將從其難而非者乎此言似之矣
[072-37a]
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
故君子之道鮮矣
 蘇曰屬目於無形者或見其意之所存故仁者以道
 為仁意存乎仁也知者以道為智意存乎智也賢者
 存意而妄見愚者日用而不知是以君子之道成之
 以性者鮮矣
  愚謂蘇氏不知仁智之根於性顧以仁智為妄見
  乃釋老之説聖人之言豈嘗有是哉謂之不見其
[072-37b]
  全則或可矣又曰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鮮矣文
  義亦非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
 蘇曰人所以不知死生之説者駭之耳原始反終使
 之了然而不駭也
  愚謂人不窮理故不知死生之説不知死生之説
  故不能不駭於死生之變蘇氏反謂由駭之而不
  知其説失其指矣窮理者原其始之所自出則知
[072-38a]
  其所以生反其終之所於歸則知其所以死夫如
  是凡所以順生而安死者葢有道矣豈徒以了然
  不駭為竒哉蘇氏於原始反終言之甚略無以知
  其所謂然以不駭云者驗之知其溺於坐亡立化
  去來自在之説以為竒而於聖人之意則昧矣
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 蘇曰物鬼也變神也鬼常與體魄俱故謂之物神無
 適而不可故謂之變精氣為魄魄為鬼志氣為魂魂
[072-38b]
 為神故禮曰體魄則降志氣在上鄭子産曰其用物
 也𢎞矣其取精也多矣古之逹者已知此矣一人而
 有二知無是道也然而有魄者有魂者何也衆人之
 志不出於飲食男女之間與凡養生之資其資厚者
 其氣彊其資約者其氣㣲故氣勝志而為魄聖賢則
 不然以志一氣清明在躬志氣如神雖禄之天下窮
 至匹夫無所損益也故志勝氣而為魂衆人之死為
 鬼而聖人為神非有二致也志之所在者異也
[072-39a]
  愚謂精聚則魄聚氣聚則魂聚是以為人物之體
  至於精竭魄降則氣散魂遊而無不之矣降者屈
  而無形故謂之鬼遊者伸而不測故謂之神人物
  皆然非有聖愚之異也孔子答宰我之問言之詳
  矣蘇氏葢不攷諸此而失之子産之言是或一道
  而非此之謂也
   蘇黄門老子解
  蘇侍郎晚為是書合吾儒於老子以為未足又并
[072-39b]
  釋氏而彌縫之可謂舛矣然其自許甚髙至謂當
  世無一人可以語此者而其兄東坡公亦以為不
  意晚年見此竒特以予觀之其可謂無忌憚者與
  因為之辨而或者謂蘇氏兄弟以文義賛佛乗葢
  未得其所謂如傳燈録解之属其失又有甚焉不
  但此書為可辨也應之曰予之所病病其學儒之
  失流於異端不病其學佛未至而溺於文義也其
  不得已而論此豈好辨哉誠懼其亂吾學之傳而
[072-40a]
  失人心之正耳若求諸彼而不得其説則予又何
  暇知焉
 蘇曰孔子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老子絶而棄之或者
 以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愚謂道器之名雖異然其實一物也故曰吾道一
  以貫之此聖人之道所以為大中至正之極亘萬
  世而無弊者也蘇氏誦其言不得其意故其為説
  無一辭之合學者於此先以予説求之使聖人之
[072-40b]
  意曉然無疑然後以次讀蘇氏之言其得失判然
  矣
 孔子之慮後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
  愚謂道器一也示人以器則道在其中聖人安得
  而晦之孔子曰吾無隱乎爾然則晦其道者又豈
  聖人之心哉大抵蘇氏所謂道者皆離器而言不
  知其指何物而名之也
 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為道之所眩以不失為君子
[072-41a]
  愚謂如蘇氏此言是以道為能眩人而使之不為
  君子也則道之在天下適所以為斯人之禍矣
 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逹也
  愚謂聖人所謂逹兼本末精粗而一以貫之也蘇
  氏之所謂逹則舍器而入道矣
 老子則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開人心
  愚謂老子之學以無為為宗果如此言乃是急急
  有為惟恐其緩而失之也然則老子之意蘇氏亦
[072-41b]
  有所不能窺者矣
 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為學者惟器之知則道隱
 矣故絶仁義棄禮樂以明道
  愚謂道者仁義禮樂之總名而仁義禮樂皆道之
  體用也聖人之脩仁義制禮樂凡以明道故也今
  曰絶仁義棄禮樂以明道則是舍二五而求十也
  豈不悖哉
 天道不可言可言者皆其似者也逹者因似以識真
[072-42a]
 而昧者執似以陷於偽
  愚謂聖人之言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
  也朋友之交也不知此言道耶抑言其似者而已
  耶執此而行亦有所陷者耶然則道豈真不可言
  但人自不識道與器之未嘗相離也而反求之於
  昏黙無形之中所以為是言耳
 故後世執老子之説以亂天下者有之而學孔子者
 無大過
[072-42b]
  愚謂善學老子者如漢文景曹參則亦不至亂天
  下如蘇氏之説則其亂天下也必矣學孔子者所
  得亦有淺深有過無過未可槩論且如蘇氏非不
  讀孔子之書而其著書立言以惑悮天下後世如
  此謂之無過其可得乎
 因老子之言以逹道者不少而求之於孔子者嘗苦
 其無所從
  愚謂因老子之言以逹道者不少不知指謂何人
[072-43a]
  如何其逹而所逹者何道也且曰不少則非一二
  人而已逹道者果如是之衆耶孔子循循善誘誨
  人不倦入徳之途坦然明白而曰常苦其無所從
  入則其未嘗一日從事於此不得其門而入可知
  矣宜其析道與器而以仁義禮樂為無與於道也
  然則無所從入之言非能病孔子之道而絶學者
  之志乃所以自狀其不知道而妄言之實耳
 二聖人者皆不得已也
[072-43b]
  愚謂以孔子老耼並稱聖人可乎世人譏太史公
  先黄老後六經然太史公列孔子於世家而以老
  子與韓非同傳豈不有微意焉其賢於蘇氏逺矣
 全於此必略於彼矣  愚謂有彼有此則天下當有二道也
 蘇氏後序云六祖所云不思善不思惡即喜怒哀樂
 之未發也
  愚謂聖賢雖言未發然其善者固存但無惡耳佛
[072-44a]
  者之言似同而實異不可不察
 又云葢中者佛性之異名而和者六度萬行之總目
 也
  愚謂喜怒哀樂而皆中節謂之和而和者天下之
  逹道也六度萬行吾不知其所謂然毁君臣絶父
  子以人道之端為大禁所謂逹道固如是耶
 又云天下固無二道而所以治人則異君臣父子之
 間非禮法則亂知禮法而不知道則世之俗儒不足
[072-44b]
 貴也居山林木食澗飲而心存至道雖為人天師可
 也而以之治世則亂古之聖人中心行道而不毁世
 法然後可耳
  愚謂天下無二道而又有至道世法之殊則是有
  二道矣然則道何所用於世而世何所資於道耶
  王氏有高明處已中庸處人之論而龜山楊公以
  為如此明是道常無用於天下而經世之務皆私
  智之鑿愚於蘇氏亦云
[072-45a]
   張無垢中庸解無垢本佛語而張公子韶侍郎/之别號也張公以佛語釋儒書
   其跡尤著故/正其名如此
  張公始學於龜山之門而逃儒以歸於釋既自以
  為有得矣而其釋之師語之曰左右既得欛柄入
  手開導之際當改頭換面而隨直説法使殊塗同
  歸則世出世間兩無遺恨矣然此語亦不可使俗
  輩知將謂實有恁麽事也見大慧禪師與張侍郎/書今不見於語録中葢
  其徒諱/之也用此之故凡張氏所論著皆陽儒而隂釋
[072-45b]
  其離合出入之際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
  不覺悟以入乎釋氏之門雖欲復出而不可得本
  末指意略如其所受於師者其二本殊歸葢不特
  莊周出於子夏李斯原於荀卿而已也竊不自揆
  嘗欲為之論辨以曉當世之惑而大本既殊無所
  不異因覧其中庸説姑掇其尤甚者什一二著於
  篇其它如論語孝經大學孟子之説不暇遍為之
  辨大抵怱遽急廹其所以為説皆此書之類也
[072-46a]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 張云天命之謂性第賛性之可貴耳未見人收之為
 已物也率性之謂道則人體之為已物而入於仁義
 禮智中矣然而未見施設運用也脩道之謂教則仁
 行於父子義行於君臣禮行於賓主知行於賢者而
 道之等降隆殺於是而見焉
  愚謂天命之謂性言性之所以名乃天之所賦人
  之所受義理之本原非但賛其可貴而已性亦何
[072-46b]
  待於人賛其貴耶董子曰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
  之質也此可謂庶幾子思之意而異乎張氏之言
  矣且既謂之性則固已自人所受而言之今曰未
  為已物則是天之生是人也未以此與之而置之
  他所必是人者自起而收之而後得以為已物也
  不知未得此性之前其為人也孰使之呼吸食息
  於天地之間以收此性且夫性者又豈塊然一物
  寓於一處可摶而置之軀殻之中耶仁義禮智性
[072-47a]
  之所有與性為體者也今曰體為已物然後入於
  仁義禮智之中則是四者逆設於此而後性來於
  彼也不知方性之未入也是四者又何自而來哉
  凡此皆不知大本妄意穿鑿之言智者觀之亦不
  待盡讀其書而是非邪正已判於此章矣仁行於
  父子義行於君臣是乃率性之道而遽以為脩道
  之教亦失其次序矣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止/慎其獨也
[072-47b]
 張云不睹不聞少致其忽宜若無害矣然而怠忽之
 心已顯於心目之間云云/不足以惑人動物而招非
 意之辱莫為之禍焉此君子所以慎其獨也
  愚謂君子所以慎其獨者非為恐招禍辱而已也
  今曰不睹不聞之間少致其忽初無所害特恐招
  禍辱而後慎其獨焉非知道者之言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張云未發以前戒慎恐懼無一毫私欲
[072-48a]
  愚謂未發以前天理渾然戒慎恐懼則既發矣
君子中庸
 張云方率性時戒慎恐懼此學者之事也及其深入
 性之本原直造所謂天命在我然後為君臣父子兄
 弟夫婦之教以幸於天下至於此時聖人之功用興
 矣
  愚謂率性之謂道言道之所以得名者如此葢曰
  各循其性之本然即所謂道耳非以此為學者之
[072-48b]
  事亦未有戒慎恐懼之意也脩道之謂教通天下
  而言之聖人所以立極賢人所以脩身皆在於此
  非如張氏之説也又曰深入性之本原直造所謂
  天命在我理亦有礙且必至此地然後為人倫之
  教以幸天下則是聖人未至此地之時未有人倫
  之教而所以至此地者亦不由人倫而入也凡此
  皆爛漫無根之言乃釋氏之緒餘非吾儒之本㫖
  也
[072-49a]
 張云率性之謂道未離本位脩道之謂教不可以離
 不離名之也
  愚謂言性有本位則性有方所矣聖賢言性似不
  如此假如其説則前章云率性所以求中言求則
  是自此求彼非離正位而何至於以脩道為聖人
  之功用則又曰不可以離不離名之葢其説有所
  不通而駸駸乎遁矣
人皆曰予知
[072-49b]
 張曰人皆用知於詮品是非而不知用知於戒慎恐
 懼使移詮品是非之心於戒慎恐懼知孰大焉
  愚謂有是有非天下之正理而是非之心人皆有
  之所以為知之端也無焉則非人矣故詮品是非
  乃窮理之事亦學者之急務也張氏絶之吾見其
  任私鑿知不得循天理之正矣然斯言也豈釋氏
  所稱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之遺意耶嗚
  呼斯言也其儒釋所以分之始與
[072-50a]
回之為人
 張云顔子戒慎恐懼超然悟未發己發之幾於喜怒
 哀樂處一得天命之性所謂善者則深入其中人欲
 都忘我心皆䘮
  愚謂超然悟未發己發之幾中庸無此意也喜怒
  哀樂莫非性也中節則無不善矣不知更欲如何
  得之而又如何深入其中也若此則是前乎此者
  未得此性而常在性之外也耶且曰我心皆䘮尤
[072-50b]
  害於理
 張云人第見其拳拳服膺而不知顔子與天理為一
 無一毫私欲横乎其間不識不知我已且無有矣
  愚謂此言葢欲極意以䛕顔子而無所凖則不自
  知其言之過也惟聖者能之
 張云予嘗求聖人而不可得今乃知止在喜怒哀樂
 未發處爾
[072-51a]
  愚謂有道者見理平常其言雍容閑暇而理致自
  逺似不如此之駭遽而張皇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
 張云由戒慎恐懼以養喜怒哀樂使為中為和以位
 天地育萬物
  愚謂喜怒哀樂之未發乃本然之中發而中節乃
  本然之和非人之所能使也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亦理之自然今加以字而倒其文非子思之本意
[072-51b]
  矣此乃一篇之指要而張氏語之輙有差繆尚安
  得為知言
 張云中庸無止法故聖人有所不知不能自謂知能
 止矣又曰君子之道所以大莫能載小莫能破以其
 戒慎恐懼察於微茫之功也
  愚謂大學之道在知所止葢無止則高者過卑者
  陷非所以為中庸矣聖人固未嘗自謂知能然非
  此章之指也葢所謂不知不能莫能載莫能破皆
[072-52a]
  言道體之無窮爾非謂聖人而言亦無察於微茫
  之意也
 張云戒慎恐懼則未萌之始已致其察至於鳶飛魚
 躍而察乃在焉又曰上際下蟠察無不在所以如鳶
 飛魚躍察乃随飛躍而見焉
  愚謂中庸引此詩以發明道體之無所不在所謂
  費而隱也明道上蔡言之已詳子思復生不能易
  也張氏之云不亦異乎且曰未萌之始已致其察
[072-52b]
  則是有事焉而正之也
 張云顧惟此察始於戒慎恐懼以養中和而喜怒哀
 樂未發己發之間乃起而為中和
  愚謂起而為中和如之何其起也此豈知中和者
  之語哉
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張云人即性也以我之性覺彼之性
  愚謂詳經文初無此意皆釋氏之説也且性豈有
[072-53a]
  彼我乎又如之何其能以也
 張云使其由此見性則自然由乎中庸而向來無物
 之言不常之行皆掃不見跡矣
  愚謂見性本釋氏語葢一見則已矣儒者則曰知
  性既知之矣又必有以養而充之以至於盡其用
  力有漸固非一日二日之功日用之際一有懈焉
  則幾微之間所害多矣此克己復禮之所以為難
  而曽子所以戰戰兢兢至死而後知其免也張氏
[072-53b]
  之言與此亦不類矣然釋氏之徒有既自謂見性
  不疑而其習氣嗜欲無以異於衆人者豈非恃夫
  掃不見跡之虚談而不察乎無物不常之實弊以
  至此乎然則張氏之言其淵源所自葢可知矣
忠恕違道不逺
 張云恕由忠而生忠所以責已也知己之難克然後
 知天下之未見性者不可深罪也又曰知一己之難
 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
[072-54a]
  愚謂恕由忠生明道謝子侯子葢嘗言之然其為
  説與此不相似也若曰知一己之難克而知天下
  皆可恕之人則是以己之私待人也恕之為義本
  不如此正䝉曰以責人之心責已則盡道以愛己
  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衆人望人則易從此則物我
  一致各務循理而無違矣聖賢之言自有凖則所
  謂以人治人者雖曰以衆人望人然而必曰道不
  逺人則所以為衆人者亦有道矣以己不能克其
[072-54b]
  私而并容它人使之成其惡則是相率而禽獸也
  其為不忠不恕孰大於是所求乎子句以事父未能也
 張云子事父臣事君弟事兄朋友先施之皆曰求者
 葢所以致其察也察子之事父吾未能安敢責父之
 愛子乎
  愚謂此四句當為八句子臣弟友四字是句絶處
  求猶責也所責乎子者如此然我以之事父則自
[072-55a]
  有所未能正䝉所謂以責人之心責己則盡道葢
  將由是而加勉正身以及物非如上章所云以己
  難克而并容它人也且又曰察子之事父吾未能
  則安敢責父之愛子乎則是君臣父子漠然為路
  人矣昊天之泣小弁之怨又何謂也葢其馳心高
  妙而於章句未及致詳故因以誤為此説以求為
  察亦非文義言顧行
[072-55b]
 張云顧者察也
  愚按上章以求為察固已無謂此又以顧為察尤
  為牽合大抵張氏之為是説得一字可推而前者
  則極意推之不問其至於何處與其可行不可行
  也篇内所謂戒慎恐懼下章所謂忠恕所謂知仁
  勇所謂發育峻極皆此類也
在上位不陵下
 張云君子戒慎恐懼醖醸成中庸之道
[072-56a]
  愚謂中庸之道天理自然非如酒醴必醖醸而成
  也
君子之道譬如行逺必自邇
 張云欲知戒慎恐懼之效當於忠恕卜之欲知忠恕
 之效當於父母卜之
  愚謂此言皆牽合無理且父母至尊豈人子所以
  卜忠恕之物乎詳味此言可見其二本矣
鬼神之為徳
[072-56b]
 張云天地萬物森然鬼神列於中不可違也
  愚按張氏它章之説甚詳而此獨略將有所疑而
  不敢盡耶抑其所謂鬼神者特如世俗之論而不
  之究耶然詳味列字之意則以鬼神别為一物明
  矣豈知鬼神者之言哉
大徳必受命
 張云言此所以勉天下之為徳也當始一戒慎恐懼
 而以位禄名壽卜徳之進否
[072-57a]
  愚謂徳盛則名位禄壽從之乃理之必然非姑為
  此言以勉天下之為徳亦非使學者以是四者卜
  其徳之進否也舜之飯糗茹草若將終身焉其受
  命也乃不期而自至耳豈曰卜之云乎張氏之説
  乃謀利計功之尤者學者一有此念存乎胸中則
  不可以進徳矣
無憂者其惟文王乎
 張云戒慎恐懼則無適而不在中和中其無憂也必
[072-57b]
 矣中和之中自當有賢父聖子又曰武王之舉危道
 也
  愚謂凡此類皆牽合而此數句尤踈濶無理又以
  武王之舉為危道則是聖人行險以徼幸也是豈
  知順天應人之為安哉郊社之禮禘嘗之義
 張云不知先王居於何地乃知天神自郊求地
 社求人鬼自禘嘗求哉
[072-58a]
  愚謂先王所以知此以其理而已矣不煩更為竒
  怪之説
地道敏樹
 張云布種下實未及頃刻云云/
  愚謂雖天下至易生之物亦未有下種未及頃刻
  而發生者此可見其矜竒欲速之心矣
故君子不可不脩身止/不可以不知天
 張云戒慎恐懼深致其察所以知天也
[072-58b]
  愚謂戒懼致察既知天而事天之事也未能知天
  則何所戒懼乎
 張云推知天之心以知人推知人之心以事親
  愚按推知天以知人猶之可也推知人以事親不
  亦悖乎伊川先生曰不知人則所與或非其人所
  由或非其道而辱身危親者有之故思事親不可
  以不知人此論不可易也
所以行之者一也及其知之一也及其成功一也
[072-59a]
 張曰知而未能行是未能運用此誠也
  愚謂知而未能行乃未能得之於巳豈特未能用
  而已乎然此所謂知者亦非真知也真知則未有
  不能行者且曰運用此誠亦非知誠者之語葢誠
  則無為而成初不煩運用矣 張云行知仁勇者誠也而所以知此誠者非它物也
 亦即誠也所以行此誠者非它物也亦即誠也此聖
 人極誠之所在而指之也又云誠字雖同而行知仁
[072-59b]
 勇之誠不若知誠之誠為甚明知誠之誠不若行誠
 之誠為甚大也
  愚按經文所以行之者一也與及其知之一也及
  其成功一也兩句立語命意不同張氏似誤作一
  例讀之故其為説如此文義猶不暇通而遽欲語
  其精㣲此其所以失之也且所謂誠者一而已矣
  今乃裂而三之又於其中相與自為優劣葢不窮
  天理無所凖則而逞其私智逆探幽深横騖捷出
[072-60a]
  必極其所如往而後己則安得不至於是乎然推
  其本原則生生化化見見聞聞之緒餘也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張云近之為言以不逺也不逺即在此而已第知所
 以好學者誰所以力行者誰所以知恥者誰則為知
 仁勇矣見於言語文字者皆近之而已惟人體之識
 所以體者為當幾而明即事而解則知仁勇豈它物
 哉
[072-60b]
  愚謂上章既言逹徳之名恐學者無所從入故又
  言其不逺者以示之使由是而求之則可以入徳
  也聖人之言淺深逺近之序不可差次如此張氏
  以為不逺者是矣而又曰即在此而已何其言之
  相戾也葢其所以為説者牽之以入於荒唐繆悠
  之中其勢不得而自己爾夫好學力行知恥在我
  而已又必求其所以如此者為誰而後為至是是
  身外復有一身心外復有一心紛紛乎果何時而
[072-61a]
  已耶設使果如其言則所謂誰者一而已矣聖人
  復何用虚張三者之目使學者徒為是多方以求
  之耶詳求聖人之意决不如是特釋氏之説耳此
  章之指惟吕博士之言淵慤有味庶幾得之張氏
  之徒葢以為淺近而忽之矣然豈知其言近指逺
  其得聖賢之意也與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
 張云如其知仁勇則亦不期於修身尊賢親親敬大
[072-61b]
 臣體羣臣子庶民來百工柔逺人懷諸侯矣又曰九
 經以次而行皆中其㑹矣
  愚謂如張氏之云則九經皆剰語矣聖人之道所
  以異於異端者以其本末内外一以貫之而無精
  粗之辨也故子思於九經反復三致意焉而張氏
  忽之如此葢每事欲高於聖賢一等而不知慿虚
  失實秪其所以卑也
凡事豫則立
[072-62a]
 張云欲學者養誠於平日也
  愚謂先立乎誠則無不豫矣非謂豫養誠也既誠
  矣則何豫養之云乎
不誠乎身矣
 張云世之論誠者多錯認專為誠夫至誠無息専非
 誠也以專為誠則是語言寢處應對醻酢皆離本位
 矣
  愚謂專固不足以盡誠然遂以無息為誠則亦誤
[072-62b]
  矣葢惟至誠為無息非因其無息而命之以誠也
  離本位之言聖人無有已辨於前矣然專亦豈遽
  離本位哉
 張云世之行誠者類皆不知變通至於誦孝經以禦
 賊讀仁王以消災
  愚謂聖賢惟言存誠思誠未嘗言行誠葢思之既
  得存之既著則其誠在己而見於行事者無一不
  出於誠謂之行誠則是已與誠為二而自我以行
[072-63a]
  彼誠之為道不如是也如此者其失不但不知變
  通而已若曰所行既出於誠則又不可謂之行誠
  而亦無不知變通之理張氏之言進退無所據矣
  至於誦孝經以禦賊葢不知明理而有迂愚之蔽
  以是為行誠而不知變通然則張氏之所謂誠亦
  無以異於專矣讀仁王經者其溺於邪僻又甚不
  得與誦孝經者同科矣
 張云格物知至之學内而一念外而萬事無不窮其
[072-63b]
 終始窮而又窮以至於極盡之地人欲都盡一旦廓
 然則性善昭昭無可疑矣
  愚按格物之學二先生以來諸君子論之備矣張
  氏之云乃釋氏看話之法非聖賢之遺㫖也吕舍
  人大學解所論格物正與此同愚亦已為之辨矣
 張云注之於身則身誠注之於親則親悦注之於友
 則友信注之於君於民則獲上而民治
  愚謂明乎善則身自誠乃理之自然身誠則親自
[072-64a]
  悦由是以至於友於君於民皆然乃積盛充實而
  自致耳今曰注之而然則是設之於此射之於後
  而冀其必然也其為不誠莫大於是
 張云誠之所在擊觸轉移
  愚謂至誠積於中而事物應於外理之常也然豈
  若是其驚遽暴疾哉
 張云安得不想孔子孟子再拜以謝其格言乎
  愚謂觀此氣象甚矣其粗鄙而輕浮也
[072-64b]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張曰博學者戒慎恐懼非一事也問思辨放此/
  愚謂戒慎恐懼乃篤行之事非博學之謂也
誠明明誠
 張云由上智之自得而合乎聖人之教者性也由遵
 聖人之教而造乎上智之地者教也上智自得而不
 合於聖人之教則為異端矣
  愚謂張氏於誠明之説葢未嘗深攷而為此説以
[072-65a]
  合其素論觀其自處傲然已在誠明之域矣然謂上
  智自得而有不合於聖人之教者則未知其所得
  果何事也且所謂異端者復誰謂乎夫豈不自知
  其已失身於此而故為是言者是乃所謂改頭換
  面隂予而陽擠之將以自葢其迹而幸人之不疑
  已其為不誠莫大於是以是心而語中庸不亦戾
  乎大哉聖人之道章云荒唐夢幻之/學其意亦猶是也後不復重出矣
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止/天地參矣
[072-65b]
 張云此誠既見已性亦見人性亦見物性亦見天地
 之性亦見
  愚謂經言惟至誠故能盡性非曰誠見而性見也
  見字與盡字意義逈别大率釋氏以見性成佛為
  極而不知聖人盡性之大故張氏之言每如此
其次致曲
 張云禮樂射御書數中直造乎誠之地也
  愚謂直造乎誠則非致曲也
[072-66a]
 張云變者此誠忽然而有倐然而無
  愚謂誠若如此何以為物之終始乎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張云既前知之則以誠造化轉移變易使禍為福妖
 為祥亡為興葢無難也  愚謂至誠之道非可以者以之則非誠矣夫轉禍
  為福易災為祥以太戊高宗之事觀之則理固有
  是然不如是之易也是以古之聖賢遇災而懼嚴
[072-66b]
  恭祗畏以正厥事猶不敢庶幾其萬一故曰瞻仰
  昊天曷惠其寕豈曰轉移變易而無難哉然此章
  之指初亦不為是發也
不誠無物
 張云吾誠一往則耳目口鼻皆壊矣
  愚謂誠無人我之别不必言吾無彼此之殊不必
  言往耳目鼻口亦豈有一旦遽壊之理哉此章之
  説諸先生言之悉矣以彼觀此得失可見
[072-67a]
君子誠之為貴 張云誠未足貴誠而又誠之斯足貴也
  愚謂聖人言天下之理無出於誠而曰誠未足貴
  何其言之悖也且既誠矣以為未足貴而又誠之
  乃足貴則前之所謂誠者無乃為棄物與葢縁本
  不知誠而惟恐其言之小故其言每如此且誠者
  天之道豈亦未足貴必待誠之者人之道乃足貴
  耶雖至愚有以知其不然矣
[072-67b]
至誠無息
 張云不見形象而天地自章不動聲色而天地自變
 垂拱無為而天地自成天地亦大矣而使之章使之
 成皆在於我又曰至誠不息則有不見而章不動而
 變無為而成天地又自此而造化之妙矣  愚詳經意葢謂至誠之理未嘗形見而自彰著未
  嘗動作而自變化無所營為而自成就天地之道
  一言而盡亦不過如此而已張氏乃以為聖人至
[072-68a]
  誠於此能使天地章明變化於彼不惟文義不通
  而亦本無此理其曰天地自此而造化語尤險怪
  葢聖人之於天地不過因其自然之理以裁成輔
  相之而已若聖人反能造化天地則是子孫反能
  孕育父祖無是理也凡此好大不根之言皆其心
  術之蔽又原於釋氏心法起滅天地之意正蒙斥
  之詳矣
尊徳性而道問學止/敦厚以崇禮
[072-68b]
 張云自戒慎恐懼而入入而造於發育峻極之地而
 不敢己則行乎三千三百之中而道問學矣尊徳性
 而不敢己則又變而為致廣大此下不敢己者三/又變而為者三
 新崇禮又致廣大極高明之變名也
  愚按此皆言體道成徳之目無不敢己而又變之
  意變名之説亦無義理
 張云豈有一毫之變怪以驚眩天下之耳目哉
  愚按張氏之書變怪驚眩葢不少矣猶以為無有
[072-69a]
  不知更欲如何乃為變怪驚眩哉
吾從周
 張云周法已弊其過多矣孔子身非輔相不在尊位
 所以不敢輕議妄論而曲意以從周之法度
  愚按孔子言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則
  其從周也亦有道矣非不得已而妄從之也若末
  世之弊有如拜上之泰則不盡從矣其不得不從
  者是亦義理之所在斯誠然而從之以為曲意而
[072-69b]
  從非聖人之心也張氏歸心乎釋氏而曲意於儒
  者故其所以窺聖人者如此非一辭之失也其所
  從來逺矣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張云夫如此指何事而言哉即予所謂戒慎不睹恐
 懼不聞也
  愚按張氏戒慎恐懼二句横貫中庸一篇之中其
  牽合附㑹連章累句已不容一一辨正矣至於此
[072-70a]
  章經文所謂如此乃上文君子之道本諸身以下
  耳張氏欲成其前説乃近舍本章上文之義逺指
  戒慎恐懼於數千字之間未論義理之當否而豈
  言語文字體勢之常哉故特論此一章尤踈漏處
  以見其餘之皆此類也
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張云論至於此則夫子葢未嘗死也觀乎天地此亦
 夫子之乾坤也
[072-70b]
  愚按孔子言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未嘗言文王
  之不死也然言近㫖逺其味無窮所以為聖人之
  言也不死之云變怪駭人而實無餘味故程子有
  言立言當涵蓄意思不使知徳者厭無徳者惑正
  為此耳
   吕氏大學解
  吕氏之先與二程夫子遊故其家學最為近正然
  未能不惑於浮屠老子之説故其末流不能無出
[072-71a]
  入之按正獻公神道碑載公進讀上語及釋老/虚寂之㫖公曰堯舜雖知此乃以知人安
  民為急此其所差之端也堯舜之道精粗本末一/以貫之其所知者似與釋老不相似也以為所知
  在此而所急在彼是二本也本原/如此則其末流之弊豈可勝道哉今論其一二以
  補其闕葢其他説之近正者則君子猶有取焉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吕氏曰異端之學皆不知所先後考索勤苦雖切而
 終不近故有終始為一道本末為兩端者
  愚謂此言似為釋氏發然吕氏終身學焉不知以
[072-71b]
  誰為異端而為是説以詆之耶葢其心未必不以
  為有先後者世間之粗學而無先後者出世間之
  妙道兩者初不相為謀雖並行而不相悖也方其
  言此故不得不是此而非彼及其為彼則又安知
  其不是彼而非此哉彼其陽離隂合自以為左右
  采獲而集儒佛之大成矣曽不悟夫言行不類出
  入支離之為心害而莠亂苗紫奪朱之患又將無
  所不至也此葢原於所知在此所急在彼之意而
[072-72a]
  其失又甚焉近世之言道者葢多如此其誤後學
  深矣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吕氏曰致知格物脩身之本也知者良知也與堯舜
 同者也理既窮則知自至與堯舜同者忽然自見黙
 而識之
  愚謂致知格物大學之端始學之事也一物格則
  一知至其功有漸積乆貫通然後胸中判然不疑
[072-72b]
  所行而意誠心正矣然則所致之知固有淺深豈
  遽以為與堯舜同者一旦忽然而見之也哉此殆
  釋氏一聞千悟一超直入之虚談非聖門明善誠
  身之實務也其與前章所斥異端之學不知所先
  後者又何以異哉
 吕氏曰草木之㣲器用之别皆物之理也求其所以
 為草木器用之理則為格物草木器用之理吾心存
 焉忽然識之此為物格
[072-73a]
  愚按伊川先生嘗言凡一物上有一理物之微者
  亦有理又曰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小而一物之
  所以然學者皆當理㑹吕氏葢推此以為説而失
  之者程子之為是言也特以明夫理之所在無間
  於大小精粗而已若夫學者之所以用功則必有
  先後緩急之序區别體驗之方然後積習貫通馴
  致其極豈以為直存心於一草一木器用之間而
  與堯舜同者無故忽然自識之哉此又釋氏聞聲
[072-73b]
  悟道見色明心之説殊非孔氏遺經程氏發明之
  本意也嚮以吕氏之博聞彊識而不為是説所迷
  則其用力於此事半而功必倍矣今乃以其習熟
  見聞者為餘事而不復精察其理之所自來顧欲
  置心草木器用之間以伺其忽然而一悟此其所
  以始終本末判為兩途而不自知其非也舊見吕
  氏晚年尺牘數語有足以證成此義者因系之於
  後并為之説云
[072-74a]
 吕氏曰聞見未徹正當以悟為則所謂致知格物正
 此事也比來權去文字專務體究尚患雜事紛擾無
 專一工夫若如伊川之説物各付物便能役物却恐
 失渉顢頇爾吕自注云其意以為物不可/去事不可無正當各任之耳
  愚謂以悟為則乃釋氏之法而吾儒所無有吕氏
  顧以為致知格物之事此其所以誤為前説而不
  知其非也若然則又安得獨以不知所先後者為
  異端之病哉若由吾儒之説則讀書而原其得失
[072-74b]
  應事而察其是非乃所以為致知格物之事葢無
  適而非此理者今乃去文字而專體究猶患雜事
  紛擾不能專一則是理與事為二必事盡屏而後
  理可窮也終始二道本末兩端孰甚於此則未知
  吕氏所體所究果何理哉伊川之説正謂物各有
  理事至物來隨其理而應之則事事物物無不各
  得其理之所當然者如舜之舉十六相去四凶也
  此其所以不為物之所役而能役物豈曰各任之
[072-75a]
  而已哉如曰任之而已則是漫然不察其是非可
  否而一切聽其所為也如此則能不為物之所役
  者鮮矣顧舍其顢頇而謂人顢頇豈不惑哉
   先王之世一道徳同風俗故天下之大人無異
   言家無異學豈復知有異端之害哉及周之衰
   正道陵遲禮壊樂崩夫子憂之乃緒正六
   明先王之教當是時異端雖不能無猶未有以
   名家者也及夫子没世道益衰狂僣之士見聖
[072-75b]
   人之有作也遂各逞其聰明競立異説以自名
   於世顧與正道並馳而争勝於是天下之人耳
   目眩瞶而莫知適從矣然諸子百家雖各主其
   説而其為害則有淺深如老荘之虚浮人固知
   其無著申韓之刑名人固知其少恩皆不足以
   惑人也惟楊墨之學假仁義以為名而實為仁
   義之害惑人之尤甚者也故孟子起而閑先聖
   之道舍諸子而獨闢楊墨以正人心息邪説距
[072-76a]
   詖行放淫辭使天下若醉而醒夢而覺然後正
   道廓如也噫孟子以來千有餘載儒者溺於詞
   采實不見道徒辯楊墨之非至身為楊墨則不
   自覺徒惡楊墨之害至躬蹈楊墨則不自知况
   敢冀其有孟氏之功乎夫浮屠出於夷狄流入
   中華其始也言語不通人固未之惑也晉宋而
   下士大夫好竒嗜怪取其侏離之言而文飾之
   而人始大惑矣非浮屠之能惑人也導之者之
[072-76b]
   罪也今有人於此詭衣冠而談空無衆必止而
   詬之一旦有貴顯名譽之士亦從而效尤則人
   皆眙愕改觀未論其事之是非且以其人而信
   之矣幾何其不胥而為夷狄哉此有識之所憂
   而永嘆也二蘇張吕豈非近世所謂貴顯名譽
   之士乎而其學乃不知道徳性命之根原反引
   老荘浮屠不經之説而紊亂先王之典著為成
   書以行於世後生既未有所聞必以其人而尊
[072-77a]
   信之漸染既深將如錮疾可不哀乎新安朱元
   晦以孟子之心為心大懼吾道之不明也弗顧
   流俗之譏議嘗即其書破其疵謬鍼其膏肓使
   讀者曉然知異端為非而聖言之為正也學者
   苟能因其説而求至當之歸則諸家之失不逃
   乎心目之間非特足以悟疑辨惑亦由是而可
   以造道焉故余三復而樂為之書云乾道丙戌
   孟冬晦日臺溪何鎬謹䟦
[072-77b]
   古史餘論
近世之言史者唯此書為近理而學者忽之予獨愛其
序言古之帝王皆聖人也其於為善如水之必寒火之
必熱其於不為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糓非近
世論者所能及而所論史遷之失以為淺近而不學踈
略而輕信亦中其病顧其本末乃有大不相應者竊以
為於此有以識之則其逹於聖賢不逺矣作古史餘論
   本紀
[072-78a]
蘇子曰古之帝王皆聖人也其道以無為宗萬物莫能
之予竊以為此特以老子浮屠之説論聖人非能知
聖人之所以聖者也故其為説空虚無實而中外首尾
不相為用若削其其道以下而更之曰其心渾然天徳
完具萬事之理無一不備而無有一毫人欲之私焉則
庶乎其本正而體用可全矣印本皆作以無為為宗而/蘇子嘗云佛書言以無為
法者謂以無而為法非謂有無為之法也僧徒拙於文/義乃以佛法為無為之法誤矣其言如此而其為黄帝
紀亦但言以無為宗而為字不再出不應此序無字之/下獨得有兩為字也蘇子之言雖非至論而於佛書文
[072-78b]
義猶為得之今復并失/其指故略為之辨云至其所謂其積之中者有餘故
推以治天下有不可得而知者則雖非大失而積與推
者終非所以言聖人不若易之曰黙而該之者既溥博
而淵泉故其揮而散之者自以時出而無不當則庶乎
輕重淺深之間亦無可得而議也其曰管仲子産叔向
之流皆不足以知者是則然矣至謂孔子知之至而未
嘗言孟子知其一二而人不信則是以夫子之言為有
隱孟子之知為未盡也且其謂數子之所未知孟子之
[072-79a]
所未盡與孔子之所知者皆果為何事耶若但曰以無
為宗萬物莫能嬰之而已則數子之未知也不足恨而
孔孟之所知吾恐其非此之謂也其必易之曰至於孔
子葢全體焉而孟子之知亦足以至乎其極則庶乎數
子之所未知者可得而言耳時以告人時字亦未/當當改作然每字嗚呼
秦漢以來史册之言近理而可觀者莫若此書而其所
未合猶若此又皆義理之本原而不可失者豈其學之所
從入者既己未得其正而其所以講磨體蹈之者又有
[072-79b]
所未精是以雖既其文而未既其實雖聞其號而未燭
厥理也歟嗚呼聖學不傳其害可勝言哉黄帝紀云其師岐伯明於方士之言醫者宗焉然黄帝
之書戰國之間猶存其言與老子相出入以無為宗其
設於世者與時俯仰皆其見於外者也予謂此言尤害
於理竊意黄帝聰明神聖得之於天其於天下之理無
所不知天下之事無所不能上而天地隂陽造化發育
之原下而保神練氣愈疾引年之術以至其間庶物萬
[072-80a]
事之理巨細精粗莫不洞然於胸次是以其言有及之
者而世之言此者因自托焉以信其説於後世至於戰
國之時方術之士遂筆之書以相傳授如列子之所引
與夫素問握竒之屬葢必有粗得其遺言之彷彿者如
許行所道神農之言耳周官外史所掌三皇五帝之書
恐不但若此而已也今蘇子乃獨指其與老子相出入
者為黄帝之本真而其前所叙載制作征誅開物成務
之大法下至醫方炙刺之屬皆以為設於世見於外而
[072-80b]
與時俯仰者則是聖人之内外心跡判然兩途而其文
章事業之見於世者皆不出於其中心之實然矣而可
乎哉
舜紀所論三事其一許由者是已然當全載史遷本語
以該卞隨務光之流不當但斥一許由而已也然太史
公又言箕山之上有許由冡則又明其實有是人亦當
世之高士但無堯譲之事耳此其曲折之意蘇子亦有
所未及也其一瞽象殺舜葢不可知其有無今但當知
[072-81a]
舜之負罪引慝號泣怨慕象憂亦憂象喜亦喜與夫小
杖則受大杖則走父母欲使之未嘗不在側欲求殺之
則不可得而已爾不必深辨瞽象殺舜之有無也其一
舜禹避朱均而天下歸之則蘇子慮其避之足以致天
下之逆至益避啓而天下歸啓則蘇子又譏其避之為
不度而無恥於是凡孟子史遷之所傳者皆以為誕妄
而不之信今固未暇質其有無然蘇子之所以為説者
類皆以世俗不誠之心度聖賢則不可以不之辨也聖
[072-81b]
賢之心淡然無欲豈有取天下之意哉顧辭譲之發則
有根於所性而不能已者苟非所據則雖巵酒豆肉猶
知避之况乎秉權據重而天下有歸己之勢則亦安能
無所惕然於中而不逺引以避之哉避之而彼不吾釋
則不獲已而受之何病於逆避之而幸其見舍則固得
吾本心之所欲而又何恥焉唯不避而彊取之乃為逆
偃然當之而彼不吾歸乃可恥耳如蘇子之言則是凡
世之為辭譲者皆隂欲取之而陽為遜避是以其言
[072-82a]
於事實至於如此而不自知其非也舜禹之事世固不
以為疑今不復論至益之事則亦有不能無惑於其説
者殊不知若太甲賢而伊尹告歸成王冠而周公還政
宣王有志而共和罷此類多矣當行而行當止而止而
又何恥焉蘇子葢賢共伯而尚何疑於益哉若曰受人
之寄則當遂有之而不可歸歸之則為不度而無恥則
是王莾曹操司馬懿父子之心而楊堅夫婦所謂騎虎
之勢也乃欲以是而語聖賢之事其亦誤矣
[072-82b]
夏紀與賢與子之論孟子言之盡矣彼以好異期聖人
者固妄而謂聖人畏天下後世喜名失實之弊而後不
敢與賢以為異至累數十百言以辨之者亦淺乎其知
聖人矣序文所謂水寒火熱騶虞竊脂者又安在哉且
於篇首即以苟字為言則其簡慢狥情之意勝又以不
求為異為主則其同流合汚之願深大抵不知天命人
心為義理本原之正而横斜曲直唯其意之所欲此則
蘇氏膏肓沈痼之疾凡其父子兄弟少日之言若此類
[072-83a]
者不可勝舉而少公資禀稍為静厚故其晚歳粗知省
悟而意聖賢之心不徒若是其卑也是以特序此書以
救前失然舊習已安未易猝㧞而本原綱領終未明了
故其平日之邪論乗間竊發而一時正見之暫明者不
足以勝之也若長公之志林則終身不能有以少變於
其舊又不逮其弟逺矣
周論之云似矣然細考之有不能無失者請試言之夫
民生之初固未始有禮義之文也然自其相生養而有
[072-83b]
父子則知有相愛之恩矣自其相保聚而有君臣則知
有相敬之義矣是則禮義之實豈可謂之無哉今曰民
生之初父子無義君臣無禮此其不知道體之言一也
父子言義君臣言禮亦非是/今以此等處多皆不暇辨也夫人唯其本有禮義之心
也是以凡所作為有所凖則而知其安與不安所謂民
之秉彛好是懿徳者也今曰無禮義矣則觸情而行從
欲而動乃其當然無所不可而又謂其戚然有所不寜
而後反求諸心以得所安則未知其何所凖則而知之
[072-84a]
也此其不知道體之言二也且人心固有禮義之實矣
然非有聖人全體此心以當君師之寄因其有是實者
而品節之則禮義之文亦何自而能立其品節之也雖
非彊之以其所不欲然亦非苟狥其私意之所便也今
味蘇子之言乃若以為天下之人自能為禮而無待於
聖人又以為人之為禮但求以即其所安而不論其所
安之凖則則其末流之弊必将反有至於裸袒踞肆而
後己者此又其不察事理之言也若夫古今之變極而
[072-84b]
必反如晝夜之相生寒暑之相代乃理之當然非人力
之可為者也是以三代相承有相因襲而不得變者有
相損益而不可常者然亦唯聖人為能察其理之所在
而因革之是以人綱人紀得以傳之百世而無弊不然
則亦將因其既極而横潰四出要以趨其勢之所便而
其所變之善惡則有不可知者矣若周之衰文極而弊
此當變之時也而聖王不作莫能有變周用夏救僿以
忠如孔子董生太史之言者是以文日益勝禮日益繁
[072-85a]
使常人之情有所不能堪者於是始違則作偽以赴之
至於久而不堪之甚則遂厭倦簡忽而有横潰四出之
患若秦之掃除二帝三王之迹而專為自恣苟簡之治
以至於今遂有如蘇子所謂冠婚䘮祭不為之禮墓祭而
不廟室祭而無所者正坐此也而蘇子固謂生民以來
天下未嘗一日不趨於文即是又謂禮俗之變皆唯衆
人之所自為而聖人之通其變者為無所與於其間也
且曰日趨於文矣則又安有秦之苟簡與今之無禮如
[072-85b]
蘇子之所病而秦之苟簡與今之無禮又豈為治者真
有革薄從忠之意而故為不文以從唐虞夏商之質如
彼之所譏者耶其言反覆自相矛盾此又不察時變不
審物情之甚者也然則有聖賢出而欲為今日之禮者
宜奈何曰行夏時乗殷輅服周冕樂韶舞此吾夫子之
言萬世不易之通法也今以繼周而言則固當救之以
忠更以適時而慮亦恐其未能遽及夫文也亦曰躬行
以率之講學以開之厚其實而粗品節之使其文雖未
[072-86a]
備而不至於鄙野大綱略舉而不至於難行則亦庶乎
其有移風易俗之漸矣
蘇子論戰國之勢以為當是之時雖有桓文之君假仁
義挾天子以令之其勢將有所不行必得至誠之君子
自脩而不争如商周之先王庶幾可以服之其為秦計
則曰因秦之地用秦之民按兵自守修徳以來天下之
民彼將襁負其子而至誰與共守此其言皆善矣其視
史遷六國年表之云不啻美玉之視碔砆也然其為六
[072-86b]
國計但以齊魏之不受兵為驗則是不知文侯之時秦
方以戎翟見擯於中國固未能窺兵於山東君王后之
時秦方用逺交近攻之術日以三晉荆楚為事故為二
國者得以少安而無患若孝公商鞅之後始皇李斯之
時則如楚用子蘭齊用后勝召之㑹則㑹劫之朝則朝
今日割五城明日獻十邑其事秦豈不甚謹而不争哉
而卒以危亡之不暇蘇子之䇿亦不足以支矣然則冝
奈何曰其亦彊於自治厚於養民博求聖賢之佐以自
[072-87a]
輔使徳之脩於己者秦一巳百秦十巳千固守四方交
鄰以道使其勢出可以征而入可以守汲汲乎以一世
生民塗炭䧟溺為己任而不專以求利於吾國為心焉
則亦庶乎其可也若姑以自修者藉口而實專主於不
爭以事秦則所謂自脩者吾恐區區之杯水不足以救
焦邑滅都之火而所謂不爭者乃所以稔子蘭后勝之
禍也彼孟子所以告齊梁之君者其本末次第之詳焉
如何而其終也又未嘗不以無敵於天下為效豈若蘇
[072-87b]
子苟簡備數之言而已哉
始皇紀論封建之不可復其説雖詳而大要直謂無故
國之可因而已嘗試考之商周之初大賚所富已皆善
人而其土地廣狹隨時合度無尾大外彊之患王者世
世脩徳以臨之又皆長乆安寜而無倉卒傾摇之變是
以諸侯之封皆得傳世長久而不可動非以有故國之
助而然也秦至無道决無久存之理正使采公卿之議
用淳于越之説並建子弟以自藩屏不過為陳吴劉項
[072-88a]
魚肉之資雖有故國之助亦豈能以自安也哉至若漢
晉之事則或以地廣兵彊而逆節萌起或以主昏政亂
而骨肉相殘又非以無故國之助而亡也蘇子之攷之
也其已不詳矣至於又謂後世之封建者舉無根之人
寄之吏民之上君民不親一有變故則將漂卷而去亦
與秦之郡縣何異若使秦能寛刑薄賦與民休息而以
郡縣治之雖與三代比隆可也夫以君民不親而有漂
卷之患為不異於郡縣是固以封建為賢於郡縣但後
[072-88b]
世之封建不能如古之封建故其利害無以異於郡縣
耳而又必曰以郡縣善而治之猶可以比隆於三代至
於封建則固以為不可豈封建則不可以善治而必為
郡縣乃可以善治耶若以無根為慮則吾又有以折之
夫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君臣之義根於情性之自然非
人之所能為也故謂之君則必知撫其民謂之民則必
知戴其君如夫婦之相合朋友之相求既已聮而比之
則其位置名號自足以相感而相持不慮其不親也如
[072-89a]
太公之於齊伯禽之於魯豈其有根而康叔之於衛又
合其再世之深仇而君之然皆傳世數十衛乃後周數
十年而始亡豈必有根而後能久耶至於項羽初起即
戰河北其為魯公未必嘗得一日臨涖其民也而其亡
也魯人猶且為之城守不下至聞其死然後乃降以至
彭越之於梁張敖之於趙其為君也亦暫耳而欒布貫
高之徒争為之死以至漢魏之後則已為郡縣久矣而
牧守有難為之掾屬者猶以其死捍之是豈有根而然
[072-89b]
哉君臣之義固如此也若秦之時六國彊大誠不可以
為治既幸有以一之矣則冝繼續其宗祀而分裂其土
壌以封子弟功臣使之維持參錯於其間以義言之既
得存亡繼絶之美以勢言之就使有如蘇子之所病則
夫故國之助根本之固者又可於此一舉而兩得之亦
何為而不可哉但秦至無道封建固不能待其乆而相
安而為郡縣亦不旋踵而敗亡葢其利害得失之算初不
繫乎此耳蘇子乃以其淺狹之心狃習之見率然而立
[072-90a]
論固未嘗察乎天理民彛本有之常性而於古今之變
利害之實人所共知而易見者亦復乖戾如此是則不
惟其窮理之學未造本原抑其暮年精力亦有所不逮
而然也或曰然則為今之計必封建而後可以為治耶
而度其勢亦可必行而無弊耶曰不必封建而後可為
治也但論治體則必如是然後能公天下以為心而逹
君臣之義於天下使其恩禮足以相及情意足以相通
且使有國家者各自愛惜其土地人民謹守其祖先之
[072-90b]
業以為遺其子孫之計而凡為宗廟社稷之奉什伍閭
井之規法制數度之守亦皆得以久逺相承而不至如
今日之朝成而暮毁也若猶病其或自恣而廢法或彊
大而難制則雜建於郡縣之間又使方伯連帥分而統
之察其敬上而恤下與其違禮而越法者以行慶譲之
典則曷為而有弊耶
 
 晦庵集巻七十二

[073-1a]
欽定四庫全書
 晦庵集卷七十三     宋 朱子 撰
  雜著
   讀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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