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1a] 
欽定四庫全書
景文集巻二十五
宋 宋祁 撰
奏疏
詆五代篇
臣聞王者握命紀操斗憲題期立象中天稱號必有積
徳之祐上凝霄極不謀之言下謡人口或捍禦大患甚
享其樂或勤勞累世后乃有興是故勰氣徯應則泄為
[025-1b]
曠瑞洪休震動則耿為烈光塞虖天淵施虖金石震如
雷霆燦如日月所以神明其位鞏固其祚乗雲髙躋與
天同貴大業既定垂世長久後世雖有僻王昏主猶得
䝉業而安為此者非他君道得而本基固也臣草茅狂
闇弗達大體不敢紬太古之事角無用之文竊怪土徳
之衰五代狎主何五代無道之短而先王有道之長也
試迹其事儻見其端乎先王之興也咸有絶異之姿甚
徳之度聰文敦敏淵泉博厚又有格天之佐恢其謀鷹
[025-2a]
揚之旅輔其决尚或憔然中昃穆然深拱瞿然如弗克
葦然而自戒同寅協恭致虖治平五代則不然臣主不
肖媮為一切自謂縮取備物妄投天隙庸人蹶張者列
侯土中涓刀筆者建宰相材不逮古謀不經逺乃葸葸
然相與卧積薪之上倒太阿之柄操持失統斃踣不振
一夫大呼天下合而軋之矣先王之始王也以治易亂
以寛代虐人情莫不欲逸因以輕其勞人情莫不欲生
因以逺其死賞未始由情而僭罰未始為私而濫其改
[025-2b]
制也使日就于正如行舟焉雖不截流漸靡而徃其易
俗也使嵗安其教如種樹焉雖未驟益有時而大是以
四海洗心于更生之辰萬民翹首于整綱之㑹五代則
不然觀釁以動乗時併起桀詐桀亂濟亂拯人于溺而
水益深投人于焚而火益熱収聚不逞裒合失職之徒
以為謀主剽刼民屋略奪金珤之聚以恱武士刈民之
命若草菅然視邦之易若置棋然大欲得矣終不知嬰
亷愧反仁誼程天下之豪革馬上之治徒乃戮無罪以
[025-3a]
威下爵匪人以恱衆將軍臭乳都尉爛胃民不見徳惟
亂是聞故下利其亡上階其亂雖勃然而興亦勃然而
廢古之王者皆父事天母事地子育人明徳恤祀祈天
永命以垂無窮之烈五代則不然誣神没禮或不郊見
禨祥雜揉不可方物童山斬木空虚地藏殺人盈野流
血漂櫓是以父含隕蝕之怒絶其命母馮震䧟之威告
其變子乗捐瘠之亂挺其亡不過一傳再傳陵遲㒺紹
矣古之王者改姓易統咸有以損益其政故夏之敝以
[025-3b]
野商人救之以忠商之敝以鬼周人救之以文故前車
巳覆而後鑾改御彼琴不調而此瑟更解五代則不然
自唐家失御藩帥迭侮朝疏封寵夕希姑息甚者自裨
校而下徧置私人招来亡命隸于牙帳因國府庫煽其
異圗鳥聲獸心隂相鳴召緩且慠法急則稱兵否乃熂
山封水與民争利方駕兼兩輸貨無厭靦面㒺極鈔食
求飽孰知有伏節之誼死綏之守者哉及罪盈情得仰
藥伏刃尸元横分噍類滅絶矣五代親罹其難終不知
[025-4a]
損權柄塞觖望平鐫其邪心漸出于公路以謂勢之適
然亡具甚矣自五代去雒即汴建為都邑北據大河西
掩函谷東漕淮泗南馳陳蔡皆天下勁兵處也地形便
利鎧馬犀勇五代不乗時角力削平天下犁其庭掃其
閭蔪去不義諸侯以虚其國方且徧舞樂禍沐猴而冠
遂使偽劉孽李么䯢數子限長江捶阸塞闚髙岸踰短
垣倔强跳梁坐餙邊幅以黒子之地與中國抗衡臣有
以知五代之無能為也乃炕龍絶氣非命之運故天殃
[025-4b]
巳加矣臣昩死臣聞夫吐珠于澤人誰不含集烏之屋
理無妄止是故太祖乗五精之運契三神之驩起而有
之撥亂世反之正天下所以無敵也且太祖以夏禹之
敏成湯之武文王之小心漢髙之大度又荷上真之眷
付畀四海虓虎鳬藻之師效其力負鼎前箸之臣贊其
務受命之後寒心銷志不明求衣南取吴西取蜀荆湘
閩越以次誅剪靈旗所指黄鉞所下若震聲蜚響雲撤
席巻日出海隅㒺不砥屬輿櫬銜璧赦而不誅者嬪然
[025-5a]
成行悍將驍帥驕而弗制者旋正其法萬邦止景羣饕
檢情剗其戾文蠲其苛制重惜府庫弗崇宫室軍雖數
出民不加賦是時少府水衡見錢多矣而又法明令具
吏知所守與天下更始者大功數十臣所不能盡道夫
不鍾大亂之剡無以啓至聖不當弗友之壞無以建明
徳秦刑塗地炎漢繼之厥或享國四百年隋酷稽天黄
唐受之厥或享國三百年五代殘殺我朝承之斬除亂
徒肇立人紀卜世垂祚與天無窮此上帝所以重景命
[025-5b]
與聖人之厚也詩云商監不逺在夏后之世五代有焉
又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我朝有焉雖區區唐漢不得
竝日而語矣
贊曰朱石不君漢周亂倫殄我龢氣煽為妖氛地厭流
血天䝉戰塵長蛇薦食險鹿横奔六國弱姬三戸亡秦
皇矣上帝哀此勞人戮絶亂命光啓聖真
選郡牧篇
昔王嘉之言國家有急取辦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
[025-6a]
傾乃能使下臣嘗以嘉為知言夫王者靖居九重之中
獨運大鈞之上雖有喟然愛利之意下無由知雖有曠
然寛大之令民無由暁故臨遣二千石以鎮郡國使其
諭上之意以撫下紬下之情以聞上上下之際沛然無
壅此刺史所以與國休戚天子所以授任䝉成之意也
宣帝曰與我共此惟良二千石乎故授受之間不得不
慎國家茂稽天秩祗建王僚諮循吏以作民師進正臣
而端治表畨休遞上以仁佐賢振振焉鷺羽之集西雝
[025-6b]
孑孑焉旟千之紕良馬可謂得人為盛當事立功然而
政不加平訟不進理罪罟逾密淳源寖漓其一端殆二
千石責任之不至也請試言之自太宗右文真皇執競
陛下以光華重協清和有聲奮揚乾剛總擥天縡戎索
不警方内乂安邊吏耳不聞檀車之聲齊民目不睹贏
糧之役四十年矣故所倚于二千石者特皆簿領之期
㑹獄犴之文致無益之細政不急之常務積習成敝以
為二千石之職適如是耳故所任之意愈薄所假之權
[025-7a]
益輕或數月輒遷或朞年罷去送迎新故既巳騷然斷
盜詆欺寖亦隨發且又敦薄參進廉鄙竝塗非有法度
可循條教可紀也雖詔制凝密法網周設適足使中才
懐疑内顧下才畏罪求免懷疑既功無必成求免亦無
所不至矣授受若是國何頼焉臣願一二以條其失臣
聞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何也上下有級則
勢不陵表率素定則人知信伏見今列郡四百皆雜取
朝著以充守尉不課名實不覈賢愚第以久次一切署
[025-7b]
遣雖文敏肅給不絶于位而疲駑貪冒相㫁以多是使
泥滓久濁清流稂莠寖害良稼臣故曰所任之意愈薄
意薄則官賤矣所假之權益輕權輕則器卑矣威權既
奪而欲使人臨難伏節義不内顧不可得也古者重名
與器非為以虛尊加之欲一民之歸繫民之志而後可
使也夫上有常貴則觖望易裁下無偷令則善化日聳
習安其教中道若性故使之忘勞悦之忘死蹈白刃赴
滄海不辭也其惠之有素治之既定今則不然賢不肖
[025-8a]
魚貫悉材諸位名姓狀貌未簡上心循言治行弗允清
議直使之模表千里宣贊五教其路亡繇也夫生齒日
盛闢㝢日廣而不講禮誼以示之崇軌物以納之慎官
司以式之欲望龔黃之政術召杜之治最没世不可見
也且水旱天所代有兵革邦之常備假一有緩急則經
度財賦倚辦于郡國也安靜方畧藉威于守尉也背邪
趣正勞而不怨繫之于廉恥張而風俗厚也三者治之
大而二千石為之本豈不重乎又況風澆化汚政垢令
[025-8b]
翫人不嚮誼家無完行秉偷薄之意待不擇之官持益
輕之權化巳敝之俗臣不見其易也陶唐三考黜陟則
九嵗矣天道五年大備則再閏矣漢家勵精政道而苦
守令之數易其治入髙等皆賜金増秩以慰厚其意由
是而談郡守之屢遷亟罷古所弗取平津侯曰揉曲木
者不累日銷金石者不累月自謂期年而化尚竊遲之
臣以平津虚為勝談以邀誤賞可矣非極摯之論也治
民之意異于是焉先威以制其情後教以定其志信浹
[025-9a]
肌膚恩淪骨髓然後示之君臣之義父子之節曠然一
變導之正路不數十年民亦不信金石曲木無情之物
一化不變故易制焉民者生之靈也教者民之紀也不
植則僵不修則壞憚其慮始必怠樂其既成則安故曰
難艱之業當累日也臣願國家與大臣試圖其事遴揀
守尉必得其人辭去之日缺半日之間賜前席之問隂
察其言退攷其行練覈得實矣然後久嵗月以效之必
誅賞以信之其治理轉聞課品尤異者賜金増秩略循
[025-9b]
漢家故事公卿空乏以次升用悉罷朞年數月之命不
専當務細政之責使其禮讓興于民凌慢之心絶矣賢
才安于官苟且之心塞矣萬一邊塲有重鋂之警畎畮
有二鬴之困則斯人惟上所命順指如意豈不快哉
贊曰良二千石教化是職弊出輕授理與慎擇千里模
表十行方國天子是毗吾民滋殖
本風俗篇
夫民聰明精粹内函五常之謂性剛柔緩急外繫四方
[025-10a]
之謂風好惡舍取悦隨上教之謂俗聖人知俗之易失
故建之以師表壹之乎中和尊尊以示恭親親以教愛
悌幼以訓慈先長以興讓示義以尚忠嚴刑以威亂然
後可與適治平之路興愷悌之源故紫服長纓潛移二
國廣眉匹帛争尚四方水任盂圓草逐風偃傳曰上有
所好下必有甚者惟陛下體乾之粹縦天之能堯言成
典禹身為度堲讒説放壬人重力田憫庶獄恤祀事愛
民力定心而物自服三年而言乃驩即位已来未聞有
[025-10b]
弋獵之娱聲色之邇也每方蜡遘沴毛澤徴愆則必瞿
然克躬怛然振乏逮鰥寡協孤終率人以仁摩民以義
禮注其耳目樂淪于骨髓所以訓齊天下之理甚備然
而道化猶鬱俗態尚陵其故何也殆郡縣之官類多俗
吏因陋就寡拘文牽義未能丕揚陛下之本意暁之于
民也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長民乏不二之懿
比屋無可封之期父子徳色于耰鉏䲭鴞惡音于桑黮
齊民輕徙異物屢遷故臣前已言郡守擇任之不精乃
[025-11a]
今復見縣令授受之失實也臣聞古人有言郡守縣令
民之師帥師帥不賢主徳不宣且陛下所與治斯民無
愁歎之聲驅一世于仁夀之域欲安責乎上宜倚于州
下宜委于縣是縣令郡守與王者分挈教民權也今之
縣令職厮禄薄與匹庶無異非才能駑頓即齒髪耄耋
力事上官應塞詰責之不暇何與論繩墨之外語教化
之原哉此不稱陛下之治一也就使豪英之士薰白之
人欲𢥠行樹風作為條教懐誠秉義告之話言而盜憎
[025-11b]
主人更見指目權輕不足自鎮民蕩因以忘反故四維
張而不具皇極建而未協此不稱陛下之治二也禮以
防欲樂以和情政以正名刑以禁暴四者相須而行未
有知其所由来者也今之吏治一切以法驅之媮合苟
安日闋而已非有長幼之序和樂之節㢘愧之砥孝弟
之行以漸化之也是以風尚頽替姦偽波煽棄禮者無
畏犯義者不刑上下相敺以多自證此不稱陛下之治
三也自文考嚮學髦士聚朝廟堂謀謨朝夕獻納詔令
[025-12a]
所下皆際天人之分據古今之誼兩漢深訓五典常道
而縣吏膚淺類不能暁而欲使下情無壅大教胥洽人
人感知上意不可得矣此不稱陛下之治四也由是天
秩久紊邦教彌翦賢者恥其冗則不事以為髙愚者甘
其疲則厚斂以自慰孰肯為陛下懇懇于収養孜孜于
教導哉臣以為當今之宜莫如按舊章定新制悉取朝
著使典民社厚其禄以責其亷醲其賞以規其效百里
之内有能興儒術闢汙萊明論詔恩勤恤民疚順孫孝
[025-12b]
子日以衆多者為髙第逮捕盜賊擊搏豪强租更先期
獄訟無濫操切下吏文符如流者為中第因循故常無
所澄正不能興譽亦無用咎者為下又重選良二千石
使互相帖領數年之後上計大此且觀其能三第中者
擢于衆而選之不中者罰其劣而遣之益儲時才以待
官乏陛下于此炳焉興三代之化巍乎建千載之問使
術有序黨有庠嵗時以鄉飲酒禮而綴其驩時時頒牛
酒以勞力田孝弟恤鰥寡問髙年建為成規授以方國
[025-13a]
上有龔黄之守以承藝極下有蒲宻之令以勤宣布出
令若流水傳命如置郵陛下髙拱以取尊名不勞而定
大計推放四海而準四維泰山而安風俗敦龎猶家至
日見威神振疊若雷聲淵黙掃除五代之跡而悉去之
簫勺他腸平鐫粃政化業一定千百載咀馨實挹清名
者歌吟不絶寧與勞心于内無成功于外者竝日而語
哉臣故曰俗失由于官邪郡守是已官邪由于任輕縣
令是已以犬馬畜之彼將犬馬自為也以滅裂耕之彼
[025-13b]
將滅裂報我也君以民為本民以吏為師民不知教則
國本易摇吏不奉承則君命幾辱且不材之士自知為
清議所去甘心處賤忘懐廉槩欲使之撫民屋興化條
不為國取侮者無幾矣
贊曰震驚百里王法是擬建爾縣公凝我民紀官者寖
輕治聲没振不念牛刀遂傷獸錦
絶禁忌篇
臣聞為川者决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以言為諱最
[025-14a]
國之患也昔姚虞能聳其徳以被四表禹戒之曰無若
丹朱成王克勤其身以膺天下周公戒之曰無若王紂
此兩人者非不知二后睿聖之親事也非葢君之美而
不稱也非邀忠之名以取髙也以為神器之重元首之
尊必推之大衰乃可與言盛必懼之将亡乃可與圖存
故夫臨層崖不測之深雖勇者知畏足九京空墟之上
雖昩者知哀舉危亡絶滅之世雖上聖或懼是以舜成
王知苦言之可以發憤治體切而不愧也禹周公知至
[025-14b]
訓之可以鞏固後葉發而不疑也古者大夫規誨士傳
言庶人謗商旅議于市百工獻藝位宁有典倚几有諫
御有箴史不失書矇不失誦近獻其謀逺達其聰神
明不遺而徳被天下也秦暴漢雜禁忌始興誹謗坐誅
妖言有法宣帝中興之賢主寛饒以五帝之刻屍横都
市章帝東遷之長者梁鴻以五噫之刺身竄海嶠是時
網目已宻而言路未榛故劉向引驪山以喻成蔡邕指
七國以諷桓轉移大謀多所毗益當時君上亦不拘忌
[025-15a]
為急故文帝之詔曰不敏無明久臨天下朕甚自愧明
帝之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又反支日許上章
奏斯亦罪已克躬之明效故功成當世名昭萬代不為
諂子嗤也且夫諱亂無益于治而諍臣為之杜口文惡
有害于善而佞人得以取容始皇推一至萬胡亥惡言
盜賊不能救巳危之基宋明給三百年期改騧避禍不
能損速顛之運由是而言則小數禁忌之不足任亦巳
明矣故善君人者曠然深鑒其失忻然樂聞其過謀及
[025-15b]
藿食擇于狂夫謂天命難諶則勤勤不寐以趣太平之
路謂人心惟危則栗栗如隕以據大安之勢不諱廢興
不隠過失則天下無遺慮人臣無伏言此五帝三王所
以克荷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道也
孝治篇
臣聞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有子母相養之道焉火之在
氣也烝燠温厚萬寳以蕃在精也宣揚發暢羣幽争附
故謂之孝夫孝者天地之性人之所由靈也聖人因天
[025-16a]
之明儀物之則所以鎮天下國家凝百度之體者非孝
無以用之伏惟我朝炎靈儲暉赤制改物得天正統為
人元首故感帝所稟繼世尤盛自太祖躬武節對天下
太宗右文誼興邦教真宗建天封垂大章萬嵗之後皆
以至孝冠乎大號陛下躬萬國之籍鑑三綱之嚴上承
東朝顔色之養追嗣文王遹駿之烈重華之徳斯協三
年之言乃驩再駕至陽位躬接上帝仍嵗侑清廟祗薦
徽色所以助宣火徳勤服孝治之道可謂備矣然而禮
[025-16b]
當行者頗㦯未舉政宜革者尚憚更張是以善物頽陵
末俗澆弛故臣願為陛下一數于前臣誠至迂未許所
言必當猶冀不隠下情極上報之節臣伏見漢家取士
有孝亷之科以抗方正茂才之選下詔有孝悌之目以
偕力田鰥寡之賜是時人得禄仕咸矜節尚言値模楷
行觸規矱以化鄉黨者不可勝計乃至名臣輩出節士
相望退修之家進刑于國飴變周原之堇黮革泮林之
鴞漢家得人在兹數路今四海之富億姓之醜士不以
[025-17a]
廉舉家不以孝聞蚩氓無知流俗忘返以為孝愛之道
可得而廢殆非克稱陛下助宣火徳之意也今胡不揭
為科第以勸其来峻之刑章以禁其弊踞砥石磨天下
之鈍振大本觀百枝之搖其誰不𢥠行樹惇以企旌車
之招矣古者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士二官師一
庶人無廟祭于室而巳羞不踰牲寢不踰廟燕不踰祭
所以盡誠信交神明怵惕悽愴志意嘆息洞洞屬屬而
如將見之所以教人思其親示有先也洎唐家有國大
[025-17b]
臣猶得立廟于京師五代相殘其禮遂廢朝家受命猶
循舊章禮雖上建型不及物夫大臣國之四體民之具
瞻而使亡其等威下與人同祭室之禮殆非邦家之寵
也今縱未能惇崇古制猶當斟酌近禮而用之自臺省
大臣咸許立廟于私第禄微者祭近位髙者祭逺使四
方之士震動其教澡雪其心舉而措之天下無難矣昔
之喪親者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後世聖人稍制其禮夏
氏以堲商人以椁周家以翣姬旦以祔洛于霤飯于牖
[025-18a]
小斂于戸大斂于階祖于庭葬于墓諸侯五月大夫三
月士踰月有若防者矣有若斧者矣自叔葉菲廢漸用
火葬父母之重親舉而焚之衣冠委于煙埃骨肉熾于
薪炭神靈㐫懼何痛如之昔楚敗吳師子期將焚之子
西曰父兄親暴骨焉焚之不可彼當紛擾之際尚憚其
酷今乃禮義之族習以為常豈不為長太息哉傳曰有
焚其先人之室則三日哭又孝有傷足者憂律有殘尸
者死況夫示逺之典全歸之體幷熖而滅與灰俱冷非
[025-18b]
名方于傷足而惡等乎殘尸者哉今兹不制其防臣恐
孝誼之風由兹微矣臣願朝家明著律令風諭天下絶
其委巷之禮以全為子之恩亦以厭火徳當神祗之心
張國維一民俗之變經曰明王以孝治天下此物此志
也
詆虚名篇
臣聞天下之譽有不虞而至天下之毁有無方而来古
今之常患也惟聖人為能察之昔荀息晉國之柱楹獻
[025-19a]
公之肱膂目女戎之内敗耳恭世之前死文恵以讒獲
罪奚卓以孽代宗而息不能拂君邪心除國大蟊方且
激忠亮之對貫生死之誓終輔二子不食其言是以為
忠也臣謂之不然夫知其所事之謂忠得其所死之謂
義苟荀息為忠則惡来死紂紛如死齊皆可以為忠矣
尾生一介之賤奔三粲之誓水至不去抱梁而死是以
為信也臣聞五常無體惟正為體所貴乎信者内與道
接外與誠應也若尾生為信則復關上宫皆可以為信
[025-19b]
矣此所謂不虞之譽也漢王嘉身備上宰忠正王室疾
佞幸之磐互爭大誼而摩切破壞姦黨動寤上心遭主
不明仆死牢械何武都上公之重跱廣朝之表當哀帝
即世王莽復用炎崑之焰雖始稽天之浸尚㣲武與公
孫禄創外戚之厲階懼帝劉之孤弱圗任端士柄持大
政謀雖不臧誼亦無愧而班固以為一蕢鄣江河用没
其身是以為貶也若嘉武以喪生為貶則孔光禇淵靦
面全生皆可以為賢矣齊管仲相蕞爾之國膺蕩然之
[025-20a]
運然而内寓軍令遂尊王室諸侯震動四夷賓輯存亡
繼絶首乎五霸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所謂為臣之
極摯建功于當年而孟軻恥于願為曾西慚于見比掦
子雲亦稱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比晏嬰夷吾是以謂
之霸也夫言有累刻無髙而不躋事有算實居然而挺
效賢者遭遇異世亦功名殊軌必待堯舜之主此言志
士終無時也若夷吾以立功為羞則迂闊投閣皆可為
王者之佐矣此謂無方之毁也昔君子于春秋求名而
[025-20b]
亡欲葢而彰非斯文之監乎
景文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景文集巻二十五
宋 宋祁 撰
奏疏
詆五代篇
臣聞王者握命紀操斗憲題期立象中天稱號必有積
徳之祐上凝霄極不謀之言下謡人口或捍禦大患甚
享其樂或勤勞累世后乃有興是故勰氣徯應則泄為
[025-1b]
曠瑞洪休震動則耿為烈光塞虖天淵施虖金石震如
雷霆燦如日月所以神明其位鞏固其祚乗雲髙躋與
天同貴大業既定垂世長久後世雖有僻王昏主猶得
䝉業而安為此者非他君道得而本基固也臣草茅狂
闇弗達大體不敢紬太古之事角無用之文竊怪土徳
之衰五代狎主何五代無道之短而先王有道之長也
試迹其事儻見其端乎先王之興也咸有絶異之姿甚
徳之度聰文敦敏淵泉博厚又有格天之佐恢其謀鷹
[025-2a]
揚之旅輔其决尚或憔然中昃穆然深拱瞿然如弗克
葦然而自戒同寅協恭致虖治平五代則不然臣主不
肖媮為一切自謂縮取備物妄投天隙庸人蹶張者列
侯土中涓刀筆者建宰相材不逮古謀不經逺乃葸葸
然相與卧積薪之上倒太阿之柄操持失統斃踣不振
一夫大呼天下合而軋之矣先王之始王也以治易亂
以寛代虐人情莫不欲逸因以輕其勞人情莫不欲生
因以逺其死賞未始由情而僭罰未始為私而濫其改
[025-2b]
制也使日就于正如行舟焉雖不截流漸靡而徃其易
俗也使嵗安其教如種樹焉雖未驟益有時而大是以
四海洗心于更生之辰萬民翹首于整綱之㑹五代則
不然觀釁以動乗時併起桀詐桀亂濟亂拯人于溺而
水益深投人于焚而火益熱収聚不逞裒合失職之徒
以為謀主剽刼民屋略奪金珤之聚以恱武士刈民之
命若草菅然視邦之易若置棋然大欲得矣終不知嬰
亷愧反仁誼程天下之豪革馬上之治徒乃戮無罪以
[025-3a]
威下爵匪人以恱衆將軍臭乳都尉爛胃民不見徳惟
亂是聞故下利其亡上階其亂雖勃然而興亦勃然而
廢古之王者皆父事天母事地子育人明徳恤祀祈天
永命以垂無窮之烈五代則不然誣神没禮或不郊見
禨祥雜揉不可方物童山斬木空虚地藏殺人盈野流
血漂櫓是以父含隕蝕之怒絶其命母馮震䧟之威告
其變子乗捐瘠之亂挺其亡不過一傳再傳陵遲㒺紹
矣古之王者改姓易統咸有以損益其政故夏之敝以
[025-3b]
野商人救之以忠商之敝以鬼周人救之以文故前車
巳覆而後鑾改御彼琴不調而此瑟更解五代則不然
自唐家失御藩帥迭侮朝疏封寵夕希姑息甚者自裨
校而下徧置私人招来亡命隸于牙帳因國府庫煽其
異圗鳥聲獸心隂相鳴召緩且慠法急則稱兵否乃熂
山封水與民争利方駕兼兩輸貨無厭靦面㒺極鈔食
求飽孰知有伏節之誼死綏之守者哉及罪盈情得仰
藥伏刃尸元横分噍類滅絶矣五代親罹其難終不知
[025-4a]
損權柄塞觖望平鐫其邪心漸出于公路以謂勢之適
然亡具甚矣自五代去雒即汴建為都邑北據大河西
掩函谷東漕淮泗南馳陳蔡皆天下勁兵處也地形便
利鎧馬犀勇五代不乗時角力削平天下犁其庭掃其
閭蔪去不義諸侯以虚其國方且徧舞樂禍沐猴而冠
遂使偽劉孽李么䯢數子限長江捶阸塞闚髙岸踰短
垣倔强跳梁坐餙邊幅以黒子之地與中國抗衡臣有
以知五代之無能為也乃炕龍絶氣非命之運故天殃
[025-4b]
巳加矣臣昩死臣聞夫吐珠于澤人誰不含集烏之屋
理無妄止是故太祖乗五精之運契三神之驩起而有
之撥亂世反之正天下所以無敵也且太祖以夏禹之
敏成湯之武文王之小心漢髙之大度又荷上真之眷
付畀四海虓虎鳬藻之師效其力負鼎前箸之臣贊其
務受命之後寒心銷志不明求衣南取吴西取蜀荆湘
閩越以次誅剪靈旗所指黄鉞所下若震聲蜚響雲撤
席巻日出海隅㒺不砥屬輿櫬銜璧赦而不誅者嬪然
[025-5a]
成行悍將驍帥驕而弗制者旋正其法萬邦止景羣饕
檢情剗其戾文蠲其苛制重惜府庫弗崇宫室軍雖數
出民不加賦是時少府水衡見錢多矣而又法明令具
吏知所守與天下更始者大功數十臣所不能盡道夫
不鍾大亂之剡無以啓至聖不當弗友之壞無以建明
徳秦刑塗地炎漢繼之厥或享國四百年隋酷稽天黄
唐受之厥或享國三百年五代殘殺我朝承之斬除亂
徒肇立人紀卜世垂祚與天無窮此上帝所以重景命
[025-5b]
與聖人之厚也詩云商監不逺在夏后之世五代有焉
又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我朝有焉雖區區唐漢不得
竝日而語矣
贊曰朱石不君漢周亂倫殄我龢氣煽為妖氛地厭流
血天䝉戰塵長蛇薦食險鹿横奔六國弱姬三戸亡秦
皇矣上帝哀此勞人戮絶亂命光啓聖真
選郡牧篇
昔王嘉之言國家有急取辦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
[025-6a]
傾乃能使下臣嘗以嘉為知言夫王者靖居九重之中
獨運大鈞之上雖有喟然愛利之意下無由知雖有曠
然寛大之令民無由暁故臨遣二千石以鎮郡國使其
諭上之意以撫下紬下之情以聞上上下之際沛然無
壅此刺史所以與國休戚天子所以授任䝉成之意也
宣帝曰與我共此惟良二千石乎故授受之間不得不
慎國家茂稽天秩祗建王僚諮循吏以作民師進正臣
而端治表畨休遞上以仁佐賢振振焉鷺羽之集西雝
[025-6b]
孑孑焉旟千之紕良馬可謂得人為盛當事立功然而
政不加平訟不進理罪罟逾密淳源寖漓其一端殆二
千石責任之不至也請試言之自太宗右文真皇執競
陛下以光華重協清和有聲奮揚乾剛總擥天縡戎索
不警方内乂安邊吏耳不聞檀車之聲齊民目不睹贏
糧之役四十年矣故所倚于二千石者特皆簿領之期
㑹獄犴之文致無益之細政不急之常務積習成敝以
為二千石之職適如是耳故所任之意愈薄所假之權
[025-7a]
益輕或數月輒遷或朞年罷去送迎新故既巳騷然斷
盜詆欺寖亦隨發且又敦薄參進廉鄙竝塗非有法度
可循條教可紀也雖詔制凝密法網周設適足使中才
懐疑内顧下才畏罪求免懷疑既功無必成求免亦無
所不至矣授受若是國何頼焉臣願一二以條其失臣
聞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何也上下有級則
勢不陵表率素定則人知信伏見今列郡四百皆雜取
朝著以充守尉不課名實不覈賢愚第以久次一切署
[025-7b]
遣雖文敏肅給不絶于位而疲駑貪冒相㫁以多是使
泥滓久濁清流稂莠寖害良稼臣故曰所任之意愈薄
意薄則官賤矣所假之權益輕權輕則器卑矣威權既
奪而欲使人臨難伏節義不内顧不可得也古者重名
與器非為以虛尊加之欲一民之歸繫民之志而後可
使也夫上有常貴則觖望易裁下無偷令則善化日聳
習安其教中道若性故使之忘勞悦之忘死蹈白刃赴
滄海不辭也其惠之有素治之既定今則不然賢不肖
[025-8a]
魚貫悉材諸位名姓狀貌未簡上心循言治行弗允清
議直使之模表千里宣贊五教其路亡繇也夫生齒日
盛闢㝢日廣而不講禮誼以示之崇軌物以納之慎官
司以式之欲望龔黃之政術召杜之治最没世不可見
也且水旱天所代有兵革邦之常備假一有緩急則經
度財賦倚辦于郡國也安靜方畧藉威于守尉也背邪
趣正勞而不怨繫之于廉恥張而風俗厚也三者治之
大而二千石為之本豈不重乎又況風澆化汚政垢令
[025-8b]
翫人不嚮誼家無完行秉偷薄之意待不擇之官持益
輕之權化巳敝之俗臣不見其易也陶唐三考黜陟則
九嵗矣天道五年大備則再閏矣漢家勵精政道而苦
守令之數易其治入髙等皆賜金増秩以慰厚其意由
是而談郡守之屢遷亟罷古所弗取平津侯曰揉曲木
者不累日銷金石者不累月自謂期年而化尚竊遲之
臣以平津虚為勝談以邀誤賞可矣非極摯之論也治
民之意異于是焉先威以制其情後教以定其志信浹
[025-9a]
肌膚恩淪骨髓然後示之君臣之義父子之節曠然一
變導之正路不數十年民亦不信金石曲木無情之物
一化不變故易制焉民者生之靈也教者民之紀也不
植則僵不修則壞憚其慮始必怠樂其既成則安故曰
難艱之業當累日也臣願國家與大臣試圖其事遴揀
守尉必得其人辭去之日缺半日之間賜前席之問隂
察其言退攷其行練覈得實矣然後久嵗月以效之必
誅賞以信之其治理轉聞課品尤異者賜金増秩略循
[025-9b]
漢家故事公卿空乏以次升用悉罷朞年數月之命不
専當務細政之責使其禮讓興于民凌慢之心絶矣賢
才安于官苟且之心塞矣萬一邊塲有重鋂之警畎畮
有二鬴之困則斯人惟上所命順指如意豈不快哉
贊曰良二千石教化是職弊出輕授理與慎擇千里模
表十行方國天子是毗吾民滋殖
本風俗篇
夫民聰明精粹内函五常之謂性剛柔緩急外繫四方
[025-10a]
之謂風好惡舍取悦隨上教之謂俗聖人知俗之易失
故建之以師表壹之乎中和尊尊以示恭親親以教愛
悌幼以訓慈先長以興讓示義以尚忠嚴刑以威亂然
後可與適治平之路興愷悌之源故紫服長纓潛移二
國廣眉匹帛争尚四方水任盂圓草逐風偃傳曰上有
所好下必有甚者惟陛下體乾之粹縦天之能堯言成
典禹身為度堲讒説放壬人重力田憫庶獄恤祀事愛
民力定心而物自服三年而言乃驩即位已来未聞有
[025-10b]
弋獵之娱聲色之邇也每方蜡遘沴毛澤徴愆則必瞿
然克躬怛然振乏逮鰥寡協孤終率人以仁摩民以義
禮注其耳目樂淪于骨髓所以訓齊天下之理甚備然
而道化猶鬱俗態尚陵其故何也殆郡縣之官類多俗
吏因陋就寡拘文牽義未能丕揚陛下之本意暁之于
民也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長民乏不二之懿
比屋無可封之期父子徳色于耰鉏䲭鴞惡音于桑黮
齊民輕徙異物屢遷故臣前已言郡守擇任之不精乃
[025-11a]
今復見縣令授受之失實也臣聞古人有言郡守縣令
民之師帥師帥不賢主徳不宣且陛下所與治斯民無
愁歎之聲驅一世于仁夀之域欲安責乎上宜倚于州
下宜委于縣是縣令郡守與王者分挈教民權也今之
縣令職厮禄薄與匹庶無異非才能駑頓即齒髪耄耋
力事上官應塞詰責之不暇何與論繩墨之外語教化
之原哉此不稱陛下之治一也就使豪英之士薰白之
人欲𢥠行樹風作為條教懐誠秉義告之話言而盜憎
[025-11b]
主人更見指目權輕不足自鎮民蕩因以忘反故四維
張而不具皇極建而未協此不稱陛下之治二也禮以
防欲樂以和情政以正名刑以禁暴四者相須而行未
有知其所由来者也今之吏治一切以法驅之媮合苟
安日闋而已非有長幼之序和樂之節㢘愧之砥孝弟
之行以漸化之也是以風尚頽替姦偽波煽棄禮者無
畏犯義者不刑上下相敺以多自證此不稱陛下之治
三也自文考嚮學髦士聚朝廟堂謀謨朝夕獻納詔令
[025-12a]
所下皆際天人之分據古今之誼兩漢深訓五典常道
而縣吏膚淺類不能暁而欲使下情無壅大教胥洽人
人感知上意不可得矣此不稱陛下之治四也由是天
秩久紊邦教彌翦賢者恥其冗則不事以為髙愚者甘
其疲則厚斂以自慰孰肯為陛下懇懇于収養孜孜于
教導哉臣以為當今之宜莫如按舊章定新制悉取朝
著使典民社厚其禄以責其亷醲其賞以規其效百里
之内有能興儒術闢汙萊明論詔恩勤恤民疚順孫孝
[025-12b]
子日以衆多者為髙第逮捕盜賊擊搏豪强租更先期
獄訟無濫操切下吏文符如流者為中第因循故常無
所澄正不能興譽亦無用咎者為下又重選良二千石
使互相帖領數年之後上計大此且觀其能三第中者
擢于衆而選之不中者罰其劣而遣之益儲時才以待
官乏陛下于此炳焉興三代之化巍乎建千載之問使
術有序黨有庠嵗時以鄉飲酒禮而綴其驩時時頒牛
酒以勞力田孝弟恤鰥寡問髙年建為成規授以方國
[025-13a]
上有龔黄之守以承藝極下有蒲宻之令以勤宣布出
令若流水傳命如置郵陛下髙拱以取尊名不勞而定
大計推放四海而準四維泰山而安風俗敦龎猶家至
日見威神振疊若雷聲淵黙掃除五代之跡而悉去之
簫勺他腸平鐫粃政化業一定千百載咀馨實挹清名
者歌吟不絶寧與勞心于内無成功于外者竝日而語
哉臣故曰俗失由于官邪郡守是已官邪由于任輕縣
令是已以犬馬畜之彼將犬馬自為也以滅裂耕之彼
[025-13b]
將滅裂報我也君以民為本民以吏為師民不知教則
國本易摇吏不奉承則君命幾辱且不材之士自知為
清議所去甘心處賤忘懐廉槩欲使之撫民屋興化條
不為國取侮者無幾矣
贊曰震驚百里王法是擬建爾縣公凝我民紀官者寖
輕治聲没振不念牛刀遂傷獸錦
絶禁忌篇
臣聞為川者决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以言為諱最
[025-14a]
國之患也昔姚虞能聳其徳以被四表禹戒之曰無若
丹朱成王克勤其身以膺天下周公戒之曰無若王紂
此兩人者非不知二后睿聖之親事也非葢君之美而
不稱也非邀忠之名以取髙也以為神器之重元首之
尊必推之大衰乃可與言盛必懼之将亡乃可與圖存
故夫臨層崖不測之深雖勇者知畏足九京空墟之上
雖昩者知哀舉危亡絶滅之世雖上聖或懼是以舜成
王知苦言之可以發憤治體切而不愧也禹周公知至
[025-14b]
訓之可以鞏固後葉發而不疑也古者大夫規誨士傳
言庶人謗商旅議于市百工獻藝位宁有典倚几有諫
御有箴史不失書矇不失誦近獻其謀逺達其聰神明不遺而徳被天下也秦暴漢雜禁忌始興誹謗坐誅
妖言有法宣帝中興之賢主寛饒以五帝之刻屍横都
市章帝東遷之長者梁鴻以五噫之刺身竄海嶠是時
網目已宻而言路未榛故劉向引驪山以喻成蔡邕指
七國以諷桓轉移大謀多所毗益當時君上亦不拘忌
[025-15a]
為急故文帝之詔曰不敏無明久臨天下朕甚自愧明
帝之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又反支日許上章
奏斯亦罪已克躬之明效故功成當世名昭萬代不為
諂子嗤也且夫諱亂無益于治而諍臣為之杜口文惡
有害于善而佞人得以取容始皇推一至萬胡亥惡言
盜賊不能救巳危之基宋明給三百年期改騧避禍不
能損速顛之運由是而言則小數禁忌之不足任亦巳
明矣故善君人者曠然深鑒其失忻然樂聞其過謀及
[025-15b]
藿食擇于狂夫謂天命難諶則勤勤不寐以趣太平之
路謂人心惟危則栗栗如隕以據大安之勢不諱廢興
不隠過失則天下無遺慮人臣無伏言此五帝三王所
以克荷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道也
孝治篇
臣聞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有子母相養之道焉火之在
氣也烝燠温厚萬寳以蕃在精也宣揚發暢羣幽争附
故謂之孝夫孝者天地之性人之所由靈也聖人因天
[025-16a]
之明儀物之則所以鎮天下國家凝百度之體者非孝
無以用之伏惟我朝炎靈儲暉赤制改物得天正統為
人元首故感帝所稟繼世尤盛自太祖躬武節對天下
太宗右文誼興邦教真宗建天封垂大章萬嵗之後皆
以至孝冠乎大號陛下躬萬國之籍鑑三綱之嚴上承
東朝顔色之養追嗣文王遹駿之烈重華之徳斯協三
年之言乃驩再駕至陽位躬接上帝仍嵗侑清廟祗薦
徽色所以助宣火徳勤服孝治之道可謂備矣然而禮
[025-16b]
當行者頗㦯未舉政宜革者尚憚更張是以善物頽陵
末俗澆弛故臣願為陛下一數于前臣誠至迂未許所
言必當猶冀不隠下情極上報之節臣伏見漢家取士
有孝亷之科以抗方正茂才之選下詔有孝悌之目以
偕力田鰥寡之賜是時人得禄仕咸矜節尚言値模楷
行觸規矱以化鄉黨者不可勝計乃至名臣輩出節士
相望退修之家進刑于國飴變周原之堇黮革泮林之
鴞漢家得人在兹數路今四海之富億姓之醜士不以
[025-17a]
廉舉家不以孝聞蚩氓無知流俗忘返以為孝愛之道
可得而廢殆非克稱陛下助宣火徳之意也今胡不揭
為科第以勸其来峻之刑章以禁其弊踞砥石磨天下
之鈍振大本觀百枝之搖其誰不𢥠行樹惇以企旌車
之招矣古者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士二官師一
庶人無廟祭于室而巳羞不踰牲寢不踰廟燕不踰祭
所以盡誠信交神明怵惕悽愴志意嘆息洞洞屬屬而
如將見之所以教人思其親示有先也洎唐家有國大
[025-17b]
臣猶得立廟于京師五代相殘其禮遂廢朝家受命猶
循舊章禮雖上建型不及物夫大臣國之四體民之具
瞻而使亡其等威下與人同祭室之禮殆非邦家之寵
也今縱未能惇崇古制猶當斟酌近禮而用之自臺省
大臣咸許立廟于私第禄微者祭近位髙者祭逺使四
方之士震動其教澡雪其心舉而措之天下無難矣昔
之喪親者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後世聖人稍制其禮夏
氏以堲商人以椁周家以翣姬旦以祔洛于霤飯于牖
[025-18a]
小斂于戸大斂于階祖于庭葬于墓諸侯五月大夫三
月士踰月有若防者矣有若斧者矣自叔葉菲廢漸用
火葬父母之重親舉而焚之衣冠委于煙埃骨肉熾于
薪炭神靈㐫懼何痛如之昔楚敗吳師子期將焚之子
西曰父兄親暴骨焉焚之不可彼當紛擾之際尚憚其
酷今乃禮義之族習以為常豈不為長太息哉傳曰有
焚其先人之室則三日哭又孝有傷足者憂律有殘尸
者死況夫示逺之典全歸之體幷熖而滅與灰俱冷非
[025-18b]
名方于傷足而惡等乎殘尸者哉今兹不制其防臣恐
孝誼之風由兹微矣臣願朝家明著律令風諭天下絶
其委巷之禮以全為子之恩亦以厭火徳當神祗之心
張國維一民俗之變經曰明王以孝治天下此物此志
也
詆虚名篇
臣聞天下之譽有不虞而至天下之毁有無方而来古
今之常患也惟聖人為能察之昔荀息晉國之柱楹獻
[025-19a]
公之肱膂目女戎之内敗耳恭世之前死文恵以讒獲
罪奚卓以孽代宗而息不能拂君邪心除國大蟊方且
激忠亮之對貫生死之誓終輔二子不食其言是以為
忠也臣謂之不然夫知其所事之謂忠得其所死之謂
義苟荀息為忠則惡来死紂紛如死齊皆可以為忠矣
尾生一介之賤奔三粲之誓水至不去抱梁而死是以
為信也臣聞五常無體惟正為體所貴乎信者内與道
接外與誠應也若尾生為信則復關上宫皆可以為信
[025-19b]
矣此所謂不虞之譽也漢王嘉身備上宰忠正王室疾
佞幸之磐互爭大誼而摩切破壞姦黨動寤上心遭主
不明仆死牢械何武都上公之重跱廣朝之表當哀帝
即世王莽復用炎崑之焰雖始稽天之浸尚㣲武與公
孫禄創外戚之厲階懼帝劉之孤弱圗任端士柄持大
政謀雖不臧誼亦無愧而班固以為一蕢鄣江河用没
其身是以為貶也若嘉武以喪生為貶則孔光禇淵靦
面全生皆可以為賢矣齊管仲相蕞爾之國膺蕩然之
[025-20a]
運然而内寓軍令遂尊王室諸侯震動四夷賓輯存亡
繼絶首乎五霸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所謂為臣之
極摯建功于當年而孟軻恥于願為曾西慚于見比掦
子雲亦稱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比晏嬰夷吾是以謂
之霸也夫言有累刻無髙而不躋事有算實居然而挺
效賢者遭遇異世亦功名殊軌必待堯舜之主此言志
士終無時也若夷吾以立功為羞則迂闊投閣皆可為
王者之佐矣此謂無方之毁也昔君子于春秋求名而
[025-20b]
亡欲葢而彰非斯文之監乎
景文集巻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