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司空表聖文集巻七 唐 司空圖 撰
雜著
唐宣州王公行狀 石氏墓誌
復安南碑
唐故宣州觀察使檢校禮部王公行狀
曽祖翊皇任御史大夫贈户部尚書諡忠恵
祖重皇任河東縣令贈潞州都督
[007-1b]
父仲皇任衡州刺史贈司空
公諱凝字成庶太原人禮法冠昏著於雅族國朝忠惠
公克振農烈而河東衡州皆徳優位下宜其集祉於當
敢輕狎相公鄭公肅實公舅也一見聳異命子約為師
友孝愛識度宜其大成年十五舉孝亷上第其為文根
柢六經必先勸誡著都邑六崗銘益振時譽魏相國扶主
貢籍選中甲科崔公璪首辟鹺府周相國墀鎮東蜀裴
[007-2a]
公休亷問宣城操幣者交於門視其所知知其立矣崔
公龜從入相拜鄠縣尉校理集賢孔公温業鎭宣州辟
為上介韋公有翼初為御史丞盛選僚屬公首狀拜監
訊渉旬辨决轉殿中侍御史崔魏公出撫淮甸奏為節
度判官始以首秩命服佽助凖的著之美謡崔太保慎
由保釐浙西徴拜左史大誇得人之盛遷禮部員外宣
宗朝崇待制獨被顧問正色讜言不附權戚及内署進
[007-2b]
擬竟為所擠厯兵部考功員外前史稱第一流必為第
一官唯公資望人謂無愧轉司封郎中相國蕭公寘判
版籍請公分佐其務俄拜長安令政無私撓奸猾革
鄭公處誨縂憲綱公以考功郎中知雜事不示峻厲僚
吏自肅相國夏侯公用為中書舍人旋以同列或非清
議遂移疾乞免拜同州防禦使兼御史中丞賜金紫勵
精為治表率列城吏民守闕乞留遮道宰相言狀上降
璽書褒允竟謝疾葺居華下中外之議謂公不司文柄
[007-3a]
為朝廷闕政竟拜禮部侍郎韋澄邁在内廷懸入相之
勢其弟保殷干進自謂殊等不疑黨附者又方據權亦
多請託攘臂傲視人為寒心公顯言拒絶及榜出沸
以為近朝難事噫仁人之勇其可力奪哉久之時宰竟
用抗巳内不能平遂至商於之命尚兼御史大夫以塞
羣議商於屬邑頗病交卸主吏驟更破産不給而南鄙
山阻屬役尤難公俾相資贍得以安濟又治賦羡銀例皆
㩁估以優俸公命即賫月市驛駟横擾既絶謡誦溢境
[007-3b]
明年加檢校常侍亷問湖外理潭如商罔不慰悦先是
内外使臣自江陵理棹緣江數州皆弊挽舟之役公舉
奏條約給官緡以僦水工自是行役不淹人遂
支郡牧守選用素輕小大之獄不敢專斷繫驗往復動
渉歲時公命椓黥以降得自裁决苟或滯寃方許詣府
陳理奸絶宿稔政頼滌煩此皆勤恤之尤者也上初即
位講求明徳徴拜兵部侍郎至京未幾以本官判鹽鐵
峻望所服科條自振征輓之入嵗中兼倍然賦財制用
[007-4a]
不可以私干當路者多不便遂以秘書監分務生徒有
言於洛下者公神意無忤且曰吾豈受其任而怠其事
者耶幸非得罪於君耳何憾既更嵗持權者
歸遂將復用遂以大河南綴之内園吏槖奸傲法人不
聊生公捕伏辜都下震肅初汴州黒風之變帑藏一空
今滑州中令雖持軍有術力且不振時公方領鹺務遂
因詔㫖暫假便宜以漕米二萬石立賑懸給中令復㫖推
功上前且行陟勸之典乃加檢校禮部尚書按察宣歙
[007-4b]
池三郡公即郡未幾朞人知化矣既而賊黨濟自九江
且將入屠至徳公命偏將樊儔扼險以俟繼儔違命輕
進遂斬之以狥令既必行人亦自固淮南
盗有公命强弩據采石陳斾以為聲援次將馬頻又以
舟師乘夜鼔譟立解和州之圍明年兇渠復大入而都
將王涓亦自永陽赴敵公宴勞加禮且諭曰盗匿詐情
吾盡得之緩則抵虚以自張急則始降而脱死無他謀也
今席勝益驕謂吾城不勞而可綴奮臂而東下前無絙
[007-5a]
髮之礙若知吾堅壁待之其勢自衂將軍第按甲稔威
以伺其隙慎無與之驟戰也涓意鋭自州日趨四舎至
南陵未及㑹食而陣遂死之明日中貴人復
四五千人傷痛之聲與塵埃相雜而至江南雅自怯獨
幸北軍以為援乃聞涓敗相顧失色賴公前䇿涓不足
恃拒守益嚴又城中水乏而泉自躍出人心不揺竟免
攻圍之患其後日夕撫循常若盗復至者先是有星直
寢庭而墜術者謂保境之勞足以暴列於上因遂請告
[007-5b]
灾變可禳公曰東南國用所資宣為其屏吾遽規脱禍
則一方尚何頼哉誓與此城相存亡矣勿復為言竟寢
疾猶日請監軍使親授規謀以虞侵軼其儲
利到今頼焉乾符五年八月七日薨於位享年五十八
上震悼輟朝發使臨弔贈吏部尚書惟公博厚深宏端
潔明懿極天人之儀品不陷於浮挺文學之宗師不炫
其價儉惟國寶身革時風訓閨門以孝慈育生靈以仁
恵固巳彰彰於四海奚俟贊揚而後顯哉或曰近古所
[007-6a]
謂清賢止於乘徳秉彛髙拱以服物盖謂徴其材則凂
其譽今王公聲望足以貽於信史而狀之所述先必徴
實損益之效豈相補哉愚曰君子踐脩以溉
外力或可濟豈知之而不為公以是志其大者非汲汲
於致用也斯可盖乎圖沗跡門下義服終始兢命撰徳
惟以漏略為愧易名有典敢俟至公上考功
竊以修名校徳非無可久之規稽實圖芳亦在飾終之
典恭惟故府尚書王公標延雅道輝藻儒林業裕匡時
[007-6b]
仁周濟物洛下則神仙元禮威鎭邊陲江南則談笑謝
公勲髙冊府必宏聲價未凂風華中外具瞻淺深莫際
揚未盡増一字而何慚聳勸可伸登九原而如在共仰
公忠之志敢忘報効之心克振彛章必光僉議謹狀
蒲帥燕國太夫人石氏墓誌
嘗覧淑徳之傳多矣其有存所以保千鍾之養殁所以
固九族之安始著宜家終由訓子遂致忠資報國叶宗
[007-7a]
社以貽休憂不貽親指河山而獻壽永惟作範必在擇
鄰今見之於太傅相公王公夫人矣夫人姓石氏其先樂陵
方騰褒魯史慶稱醇謹作表漢廷武則西晉元功文則
東都勝會式資天爵代有人豪曽祖士端信洽州邦聲
髙河𦍤雖抱不侯之憤巳呈展驥之姿祖珍紫葢干霄
青萍溢匣早膺曵裾之選實惟拯物之仁父獻直岑鼎
傳銘琱戈錫祚㧞聊城而騁辯倒趙幟以標竒上畧攻
[007-7b]
心敵自窮於術内雄藩企足位實冠於軍中娶某氏生夫
人生禀幽閒動循禮法父兄加敬閨閫肅然字
勝笄聘巳徴於鳴鳯某年歸我鹽州常侍公累更劇郡
兼搃貞師臨危無暇於憂家抗志惟聞於辭第夫人恭
勤自矢輔佐必伸柔以濟剛儉能周給表齊眉之敬我
在得中成克已之名公非無助及哀當晝哭室乃磬懸
萬里爰歸諸孤未立共誓食貧之㫖惟懐均飬之慈有
令子五人長曰重章皇威州刺史志殄國仇威清塞表
[007-8a]
仲子重簡皇華州節度使贈司空化髙列岳功顯本朝
季子重盈今任河中節度使嶽立一方波
和煦則闔境皆蘇洞感神明而亂根自剪振家聲以光
前烈奬京室以定中興益著恩威方膺倚注次子重榮
皇河中節度使贈太師允集大勲以光前烈次子重益
居常惟謹履險不疑並禀教母師嚴申子道克濟髙門
之慶亦符外族之禎及巨冦長驅横流孰拯太傅相公
首臨分陜太師旋鎮河中司空亦作牧華州共勤王事
[007-8b]
皆遵勉勵大濟艱難由是中使褒崇冊封祁國太夫人
特彰禮秩之優累降珍華之錫而陜華與
逓陟鴒原每屬嵗時競先迎養宗姻列侍士庶聳觀三
鎮旌旗出導潘園之樂一門鼎鉉入調殷飪之滋福履
既豐善基彌固而諸孫顯達者威州僕射之子某司空
院某宏材入用逸氣超羣太傅相公長子故晉州刺史
瓘洞究韜鈐兼明吏理次子今任陜州節度使珙挺
為端表隱若長城又次子檢校僕射瑶禮偹趨庭謙光
[007-9a]
待士太師院三子皆保和自晦樂善相成共宏襲搆之
規不忘折笄之誡蕃衍益盛古今罕儔豈同
惟觀宰邑潁川列會徒仰聚星慈仁之報宜哉温清之
榮極矣光啟丙午嵗八月二日薨於興教里第年八十
有二期頥克享飲膳稍違方當棄養之辰猶切防危之
慮風雲變色里巷纒悲詔自行朝進封燕國太夫人初
太傅相公逺奔䘮次俄逼衆情金革從權苴麻終制運
頻遷於星籥用方叶於蓍龜孝思罔極號奉先違以龍
[007-9b]
紀元年十月遷祔於河東縣某里瑯琊公之塋禮也同
盟致享偹物充庭蔣欽之帷帳重新傅
眠牛勝地兆已繼於公侯弔鶴殊祥事更傳於簡册所
以光昭懿範表識𤣥扃猥屬短才不容牢讓仰閨儀之
作則盍掲貞標愧墨客之摛詞徒埋幽壤銘曰
飛星降彩徳水流璜發於二姓兆彼百祥貴游標譽賢
媛流芳同蠲嚴祀偹養髙堂敵傾秦晉好睦潘楊充閭
必顯昭社宜昌
[007-10a]
四徳具修六宗皆慶纂組雖工紛華靡競孀室栖貧真
移珍天人錫命
五家一里五子封疆通衢賜第異姓稱王三牲上膳萬
石奉觴庭羅鼎綬座累銀璜追軒咽軌駐日廻光兒童
意氣旌斾飛揚
榮冠一時報臻五福達惟體順歸寧改卜拱樹髙低連
岡起伏孝子終禮行人望哭哀樂周環短修同躅永念
[007-10b]
珈珮空景明淑雖谷變而陵遷兮信惟蘭而與菊
臣聞天示武而太白不滅地育材而雄金自生髙臨鑠
彗孛之妖並用蓄干戈之鋭雖域中治定宏功載洽於
人祇而閫外抗陵睿畧必當於弔伐是以荆蠻作戾周
稱克㨗之謀越貊稽誅漢用相平之䇿馳雷霆而飾怒
義在勝殘命貔虎以濯征吾非樂戰皇上之御宇也睿
機作聖沖抱凝神蕩千古而獨駕雄圖掩八紘而宏開
[007-11a]
夀域撫百年之昌運數屬延洪欽下武之耿光徳
顯心貽𤣥極道契衢罇金椎震有截之威玉鏡洞無私
之照蒸雲涵潤决天閫以旁流擊壤登歌嬉春臺而自
樂故得氤氲叶慶動植駢休丹蕖則寶露凝芳瑶闕則
霏煙泛彩方欲停旒髙視仰至道於華胥輯瑞標䖍著
成功於日觀綿㝢𨽻必封之俗窮荒輸禀朔之心鳯樂
方陳翾企競先於率舞鯨潭不讓潢汚自絶於朝宗逖
矣荒陬蠢茲夷孽拒昆池而壍境縈瘴海以䟽鄰嶲穴
[007-11b]
前瞻地勢乃遥分八角孱陵却阻星躔則下
蠆毒於蜂宗扇鴞音於鳥俗昔亦瞻雲薦祉慕重譯以
朝周削祍移珍諷三章而頌漢金印示殊藩之寵銀簪
増服冕之榮方食徳以覊縻竟慿驕而背誕窺華飾僭
吠喧槃瓠之羣負險㤀恩釁結沉黎之黨琅川大擾洞
界横侵妖徒之勇氣干霄都䕶之窮兵竄谷千艘蹙浪
蘭津之戍火宵明萬里驚塵梅嶺之人煙晝斷舉旄何
暇猶申叩馬之忠曵踵誰觀莫救跕鳶之沴既而城夷
[007-12a]
交趾壘陷功門飛駿駟以聞天决神機而起
議請罷守於珠崖賢相㧞竒命啟行於黒水鑿門受律
杖鉞忘家宸衷輟旰食之憂壯士重横行之志豈獨英
籌獨運猶資平越之庸妙畧遐宣乃逮伏波之號聲光
載路勢激疾雷下五嶺而震金鉦沿三江而飛鐵鏃中
權令峻按虎節以風生上將策竒指龍編而天落賊將
朱道古等傾巢奔命負固偷安寨合浦以連竒亘同勞
而結祲雕題誓衆猶疑黒穴之神鑿齒窮兇豈直青丘
[007-12b]
之暴尚以哲王濟治先徳後刑大聖兢
戈制勝舞舜戚於兩階弭節招宣縱湯仁之一面諭其
歸首霈以鴻私姑停麗獸之機顯示輸龍之信守迷崇
亂更宣蚊蚋之羣觸禍乘危猶幕蛛蝥之網元戎然後
抑揚英武嘯咤風雲援旗而激憤衝星狥國而抽誠駕
日幾神洞妙熊韜豹畧之權舞電威稜越騎燕犀之衆
於是營開戅石陣壓冷糜前軍則浴鐵爭登後拒則跳
刀鼔勇宣聲駭宇驚鰲柱之傾維瓌氣横堤悔鵬雲之
[007-13a]
寢耀我旅方振兇徒大崩動必氷
鼔喧豗而獸檻爭奔烈焰薰天埃鬰而虹梁忽斷駭脩
鱗之决網軋累卵於排山七擒攄必勝之能九變逞無
前之鋭伏尸百萬未窮追北之師廓地三千豈獨安南
之境始者以朝廷專征重寄騁績遐方慮切均勞謀當
易帥軍符未契猶懐稔冦之慙詔命將臨俄有麾城之
㨗遽收宸渙仍降優恩重委輯綏更恢經畧傷夷盡復
爰申借冦之誠旅拒頻梟寧止獲嘉之獻朱鳶再輯粉
[007-13b]
雉還嬰宣聖澤以懐柔道和風而
樂郊撲魅驅狸潛消沴氣農商並勸食力兼儲軍雄而
蹀駿嘶風劒禠而蟠蛟吼匣兇渠假息屢驚䘮膽之魂
王旅騰裝更俟指期之舉投機扼險委勁待時幸席巻
之可乘永清丹徼匪鞭長之可及焉用石田昔下瀬徂
征寧踰象坂渡瀘淹紀纔息蛉川豈同指授長馳披攘
右弔沃騰瀾於爝火蕩危葉於衝飈利盡海隅聲稜蜀
表中規克運振日㨗於丹冥吉語旋聞慶山呼於綺殿
[007-14a]
匪徒封離授首三十六之種落迎
之賨夷向北威懐益著典秩遽加茂績英姿别贊畵麟
之寵帶河礪嶽重申白馬之盟自將禮冠於朝倫豈特
榮髙於䇿府盛矣哉且四夷猾夏千古勞師折衝實在
於謀謨委寄惟艱於授受昔之命將繼得其人莫如材
為時生祥資世烈感狼星而兆壯煥驪穴以騰英玉帳
金壇神授六韜之訣琱戈寶鼎門傳八命之基故能業
嗣良弓名髙異俗撫士樂同於鳬藻伐謀動契於龜蓍
[007-14b]
麾下從容每投壺而講禮帳中談
當躍馬横矛恨征南之不武詞宗學海輕鎮北之無文
式是全能允膺注意故得勍呑敵國勢峙長城廟筭遐
敷家聲克裕三川底定粲青史於元和九郡肅齊著洪
勲於盛際元和中杜相公黄裳舉僕射崇文平蜀今/相國夏侯公用安南公駢遂復交趾故地恭
惟燕翼之謀自契君臣之美幽隂雪憤竦七廟之靈誅
雰雺廓清彰一人之聖武中外禔福飛沉載揚韋帶諸
生埏鎔賤質早負徼能之志曽無騁力之期有慚於鬻
[007-15a]
明廷欲希横槊非所以煥揚休功猶増懦氣鹿鳴登薦小臣無補於頌歌龍徳飛騰大
國必資於雲雨昔牢夷勦定漢紀崇勲林邑克平隋刋
盛績將欲耀聲明之逺暢詫轍跡以無窮輕叩謭材仰
騰茂實庶雕豐砥俾卓犖而長存用著偉功示威靈之
無外載惟荒畧遂掲銘詞銘曰
珠躔映運鼎業鑿乾麟銜瑞紀鳯舞昌年層瀾浩注景
祚遐延光凝寶篋慶靄祥編
[007-15b]
上喆繼文皇圖増煥得一踐羲登三轢漢於鑠開元休
雲腴洞潤月窟皆傾釣山就日截海來庭琛羅翠羽賮
委香瓊旁魄萬有駿奔百靈
乃睠荒夷獨迷𤣥造虺毒潛萌狼心益驁祲激焦煙塵
霾瘴嶠敷命講材式資窮討
均服將授暢轂斯臻肅拜清廟時維寶臣熊旗日浴貝
胄星陳機懸玉弩彗騈金驎
[007-16a]
申命長驅指揮横厲崿崿鷹眸稜稜虎視叠懿峩山連
𤣥戈増耀義憤慿兇鋒攢睥睨火迸艨艟天聲下振神
將沉雄髙牙爰指厚陣皆空
叱咤虹攄騰凌電掃動若摧枯勢踰穿縞血浪噴溟顱
山亘島沴捲一隅霞披四表
我武既張我威載揚克翦違命乃恢舊疆上帝寵錫元
戎休光允茲壯烈有耀羣芳
[007-16b]
遺孽偷魂數將燼滅魚窮㸑鼎蟻懼捜穴用警殊倫斯
司空表聖文集巻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