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孟東野詩集巻十 唐 孟郊 撰
哀傷
弔國殤
徒言人最靈白骨亂縱横如何當春死不及羣草生堯
舜宰乾坤器農不器兵秦漢盜山岳鑄殺不鑄耕天地
莫生金生金人競爭
弔比干墓
[010-1b]
殷辛帝天下厭為天下尊乾綱既一㫁賢愚無二門佞
是福身本忠是喪己源餓虎不食子人
不入地下埋寃死魂有骨不為土應作直木根今來過
此鄉下馬吊此墳静念君臣間有道誰敢論
弔元魯山十首
摶鷙有餘飽魯山長饑空豪人飫鮮肥魯山飯蒿蓬食
名皆霸官食力皆堯農君子恥新態魯山與古終天璞
本平一人巧生異同魯山不自剖全璞竟没躬一作/窮
[010-2a]
自剖多是非流濫将何歸奔競一作/損
立詭節凌侮爭怪輝五常坐銷鑠萬類隨衰微以兹見魯
君子不自蹇魯山蹇有因苟含天地秀皆是天地身天
地蹇既甚魯山道莫伸天地氣不足魯山食更貧始知
補元化竟須得賢人
賢人多自霾道理與俗乖細功不敢言逺韻方始諧萬
物飽為飽萬人懷為懷一聲苟失所衆憾來相排所以
元魯山饑衰難與偕
[010-2b]
逺階無近級造次不可昇賢人絜腸胃寒日空澄凝血
誓竟訛繆膏明易煎蒸以之驅魯山疎迹去莫乗
針/競來闢田土相與耕嶔岑當宵無關鎖竟嵗饒歌吟
善敎復一作/履天術美詞非俗箴精微自然事視聽不可
尋因書魯山績庶合簫韶音
簫韶太平樂魯山不虚作千古若有知百年幸如昨誰
能嗣敎化以此洗浮薄君臣貴深遇天地有靈槖力運
[010-3a]
既艱難徳符方合莫名位苟虚曠聲明自銷鑠禮法雖
相救貞濃易糟粕哀哀元魯山畢竟誰能度
清遐障幽埋盡光洗滯旅免流浪唯餘魯山名未獲旌
亷讓二三貞苦士刷視聳危望髮秋青山夜目㫁丹闕
亮誘類幸從兹嘉招固非妄小生奏狂狷感惕増萬狀
黄犢不知孝魯山自駕車非賢不可妻魯山竟無家供
養恥他力言詞豈纎瑕将謡魯山徳賾海誰能涯
[010-3b]
遺嬰盡雛乳何況肉骨枝心腸結苦誠胷臆垂甘滋事
已出古表誰言獨今竒賢人母萬物愷
哭李觀
志士不得老多為直氣傷阮公終日哭壽命固難長顔
子既殂謝孔門無輝光文星落竒曜寶劒摧脩芒常作
金應石忽為宫别商為爾弔琴瑟㫁絃難再張偏轂不
可轉隻翼不可翔清塵無吹嘘委地難飛揚此義古所
重此風今已亡自聞喪元賔一日八九狂沈痛此丈夫
[010-4a]
驚呼彼穹蒼我有出俗韻勞君疾惡腸知音既已矣微
言一作/善誰能彰旅葬無髙墳栽一作/孤松不成行
寒日贈淚沾晨霜神理本窅窅一作/冥冥今來更茫茫何以
蕩悲懷萬事付一觴
李少府㕔吊李元賔遺字元賔題少府㕔云宿/從叔宅有感有其義
而無/其辭
零落三四字忽成千萬年那知冥寞客不有補亡篇斜
月弔空壁旅人難獨眠一生能㡬時百慮來相煎戚戚
[010-4b]
故交淚幽幽長夜泉已矣難重言一言一澘然
悼呉興湯衡評事
君生一作/在霅水清君殁霅水渾空令骨肉情哭
昬大夜不復曉古松長閉門琴絃緑水絶詩句青山存
昔為芳春顔今為荒草根獨問冥冥理先儒未曽言
哀孟雲卿嵩陽荒居
戚戚抱幽獨晏晏沈荒居不聞新歡笑但覩舊詩書藝
蘗意彌苦耕山食無餘定交昔何在至戚今或疎薄俗
[010-5a]
易銷歇淳風難久舒秋蕪上空堂寒槿落枯渠薙草恐
傷蕙攝衣自理鋤殘芳亦可餌遺秀誰忍除徘徊未能
去為爾涕漣如
哭盧貞國
能富才藝當兾深榮禄皇天負我賢遺恨至兩目平生
嘆無子家事親相囑
傷舊遊
[010-5b]
去春㑹處今春歸花數不減人數稀朝笑片時暮成泣
東風一向還西輝
弔房十五次卿少府
日髙方得起獨賞些些春可惜宛轉鶯好音與他人昔
年此氣味還走曲江濵逢著韓退之結交方殷勤蜀客
骨目髙聰辯劒㦸新如何昨日
謝世視聽一為塵誰言老淚短淚短沾衣巾一作足/沾巾
逢江南故晝上人㑹中鄭方回上人往年手札/五十篇相贈云
[010-6a]
以為他/日之念
相逢失意中萬感因語至追思東林日掩抑北邙淚筐
筴有遺文江山舊清氣塵生逍遙注一作/篇墨故飛動字
荒毁碧澗居虚無青松位珠沈百泉暗月死羣象閟永
謝平生言知音豈容易
哭秘書包大監
哲人卧病日賤子泣玉年常恐寳鏡破明月難
字未改素聲容忽歸𤣥始知知音稀千載一絶絃舊館
[010-6b]
有遺琴清風那復傳
悼幼子
一閉黄蒿門不聞白日事生氣散成風枯骸化為地負
我十年恩欠爾千行淚灑之北原上不待秋風至
悼亡
山頭明月夜増輝増輝不照重泉下泉下雙龍無再期
金蠶玉燕空銷化朝雲暮雨成古墟蕭蕭野竹風吹亞
[010-7a]
曉上荒凉原弔彼冥寞魂眼咽此時淚耳悽在日言寂
寂千萬年墳鎖孤松根
覽崔爽遺文因抒幽懷崔君殁/于南方
墮淚數首文悲結千里墳蒼旻且留我白日空遺君仙
鶴未巢月衰鳯先墜雲清風獨起時舊語如再聞瑤草
罷葳蕤桂花休氛氲萬物與我心相感呉江濆
峽哀十首
昔多相與笑今誰相與哀峽哀哭幽魂一作/夢噭
[010-7b]
來墮魄抱空月出没難自裁韲粉一閃間春濤百丈一/作
尺/雷峽水聲不平碧沲牽清洄沙
箭箭一作/湔湔急波齒齗齗開呀彼無底吮待此不測災谷號相噴激石怒爭
旋迴古醉有復鄉今縲多為能字孤徒髣髴銜雪猶驚
猜薄俗少直腸交結須横財黄金買相弔幽泣無餘漼
我有古心意為君空摧頽
上天下天水出地入地舟石劒相劈斫石波怒蛟虬花
木疊宿春風飈凝古秋幽怪窟穴語飛聞
蠁流沈哀[010-8a]
日已深銜訴将何求
魄一兩㸃凝幽千百年峽暉不停午峽險多饑涎樹根
鎖枯棺孤骨褭褭懸樹枝哭霜棲哀韻杳杳鮮逐客零
落腸到此湯火煎性命如紡績道路隨索縁奠淚弔一/作
酹/波靈波靈将閃然
峽亂鳴清磬一作峽虬/鳴清聲産石為鮮鱗噴為腥雨涎吹作
黒井身怪光閃衆異餓劒唯待人老腸未曽飽古齒嶄
[010-8b]
嵓嗔嚼齒三峽泉三峽聲齗齗
峽螭一作/蛟老解語百丈潭底聞毒波為計校飲
孫既非臯陶吏空食沈獄一作/玉魂潛怪何幽幽魄說徒
云云峽聽哀哭泉峽弔鰥寡猿峽聲非人聲劒水相劈
翻斯誰士諸謝奏此沈苦言
讒人峽虬心渇罪呀然潯所食無直腸所語饒梟音石
齒嚼百泉石風號千琴幽哀莫能逺分雪何由尋月魄
一作/魂髙卓卓峽窟一作/寃清沈沈銜訴何時明抱痛已不
[010-9a]
禁犀飛空波濤裂石千嶔岑
峽稜剸日月日月多摧輝物皆斜仄生鳥亦斜
石齒相鎖沈魂招莫歸恍惚清泉甲斑斕碧石衣餓嚥
潺湲號涎似泓汯肥峽春不可遊腥草生微微
峽景滑易墮峽花怪非春紅光根潛涎碧雨飛沃津巴
谷蛟螭心巴鄉魍魎親噉生不問賢至死獨養身腥語
信者誰拗歌歡非真仄田無異稼毒水多獰鱗異類不
可友峽哀哀難伸
[010-9b]
峽水劒㦸獰峽舟霹靈翔因依虺蜴手起坐風雨忙峽
旅多竄官峽氓多非良滑心不可求滑習積已長漠漠
涎霧起齗齗涎水光渇賢如之
梟䲭作人語蛟虬吸山波能於白日間諂欲晴風和駭
智蹶衆命藴腥布深蘿齒泉無底貧鋸涎在處多仄樹
鳥不巢踔
猿相過峽哀不可聽峽怨其奈何杏殤九首并序/
杏殤花乳也霜翦而落因悲昔嬰故作是詩
[010-10a]
凍手莫弄珠弄珠珠易飛驚霜莫翦春翦春無光輝零
落小花乳斕斑昔嬰衣拾之不盈把日暮空悲歸
若没水鳧不如拾巢雅浪鷇破便飛風雛裊相誇芳嬰
不復生向物空悲嗟
應是一線淚入此春木心枝枝不成花片片落翦金春
壽何可長霜衰亦已深常時洗芳泉此日洗淚襟
兒生月不明兒死月始光兒月兩相奪兒命果不長如
[010-10b]
何此英英亦為弔蒼蒼甘為墮地塵不為末世一作/世木芳
踏地恐土痛損彼芳樹根此誠天不知翦棄我
枝有子落芳命無一存誰謂生人家春色不入門
冽冽霜殺春枝枝疑纎刀木心既零落山竅空呼號斑
斑落地英㸃㸃如明膏始知天地間萬物皆不牢
哭此不成春淚痕三四斑失芳蝶既狂失子老亦孱且
一作/豈無生生力自有死死顔靈鳯不銜訴誰為扣天關
此兒自見災花發多不諧窮老收碎心永夜抱破懷聲
[010-11a]
死更何言意死不必喈病叟無子孫獨
霜似敗紅芳翦啄十數雙參差呻細風噞喁沸一作/戯淺
缸泣凝一作/疑不可消一作/誚恨壯難自降空遺舊日影怨
彼一作/此小書窻
弔江南老家人春梅
念爾筋力盡違我衣食恩奈何麤獷兒生鞭見死痕舊
使常以禮新怨一作/寃将誰吞胡為乎泥中一作/上天消歇敎義源
哭李丹一作/舟員外并寄杜中丞
[010-11b]
生死方知交態存忍将齚齖報幽魂十年同在
更遣何人哭寢門
哭劉言史
詩人業孤峭餓死良已多相悲與相笑累累其奈何精
異劉言史詩腸傾珠河取次抱置之一作為/抛擲飛過東溟
波可惜大國謠飄為四夷歌常於衆中㑹顔色兩切磋
今日果成死葬襄一作/喪之洛河洛岸逺相弔灑淚雙滂
沲
[010-12a]
弔盧殷十首
詩人多清峭餓死抱空山白雲既無主飛出意等閒久
病牀席尸䕶喪童僕孱故書窮䑕嚙狼
新鬼鄉我面古玉一作/土顔羞見入地時無人叫追攀百
泉空相弔日久一作/夕哀潺潺
唧唧復唧唧千古一月色新新復新新千古一花春邙
風噫孟郊嵩秋葬盧殷北邙前後客相弔為埃塵北邙
棘針草淚根生苦辛煙火不自煖筋力早已貧幽薦一
[010-12b]
杯泣㵼之清洛濵添為㫁腸聲愁殺長别人
棘針風相號破碎諸苦哀苦哀不可聞掩耳亦入來哭
絃多煎聲恨涕有餘摧噫貧氣已焚噫
浮閃閃淚波深洄洄薤歌一以去蒿閉不復開
登封草木深登封道路微日月不與光莓苔空生衣可
憐無子翁蚍蜉縁病肌攣卧嵗時長漣漣但幽噫幽噫
虎豹聞此外相訪稀至親唯有詩抱心死有歸河南韓
先生後君作因依磨一片嵌巖書千古光輝
[010-13a]
賢人無計校生苦死徒誇他名潤子孫君名潤泥沙可
惜千首文閃如一朝花零落難苦言一作/久留起坐空驚嗟
叟老壯氣感之為憂雲所憂唯一泣古今相紛紛平生
與君説逮此俱云云
初識漆鬢髮爭為新文章夜踏明月橋店飲吾曹牀醉
啜二杯釀名郁一縣香寺中摘梅花園裏翦浮芳髙嗜
緑蔬一作/雲羮意輕肥膩羊吟哦無滓韻言語多古腸白
[010-13b]
首忽然至盛年如偷将清濁俱莫追何須罵滄浪
前賢多哭酒哭酒免哭心後賢試銜之哀至無不深少
年哭酒時白髮亦以侵老年哭酒時聲
哭酒賔勿作登封音登封徒放聲天地竟難尋
同人少相哭異類多相號始知禽獸癡却至天然髙非
子病無淚非父念莫勞如何裁親疎用禮如用刀孤喪
鮮匍匐閉哀抱鬱陶煩他手中葬誠信焉能褒嗟嗟無
子翁死棄如脫毛
[010-14a]
聖人哭賢人骨化氣為星文章飛上天列宿増晶熒前
古文可數今人文亦靈髙名稱謫仙昇降曽莫停有文
死更香無文生亦腥為君鏗好辭永傳作謐寧
有所思聨句
相思繞我心日夕千萬重年光坐晼晚春淚銷顔容郊/
臺鏡晦舊暉庭草滋新茸望夫山上石别劒水一作/池中
龍愈/
[010-14b]
遣興聨句
我心隨月光冩君庭中央郊/月光有時晦我心安所忘
愈/常恐金石契㫁為相思腸郊/平生無百嵗岐路有四
方愈/四方各異俗適意非所将郊/駑蹄顧挫秣逸翮遺
稻粱愈/時危抱獨沈道
聊慨慷愈/慨慷丈夫志可以耀鋒鋩郊/蘧甯知巻舒孔顔
識行藏愈/朗鑒諒不逺佩蘭永芬芳郊/苟無夫子聽誰
使知音揚愈/
[010-15a]
贈劒客李園聨句
天地有靈術得之者唯君郊/築爐地區外積火燒氛氲
愈/照海鑠幽怪滿空歊異氛郊/山磨電奕奕水淬龍蝹
蝹愈/太一裝以寳列仙篆其文郊/可用懾百神豈唯壯
三軍愈/有時幽匣吟忽似深潭聞郊/風胡久已死此劒
将誰分愈/行當獻天子然後致殊勲郊/豈如豐城下空
有斗間雲愈/
讃
[010-15b]
讃維摩詰
貌是古印言是空音在酒不飲在色不淫非獨僧禮亦
使儒欽感此補亡書謝懸金
書
上常州盧使君書
道徳仁義天地之常也将有人主張之乎将無人主張
之乎曰賢人君子有其位言之可以周
其位則周身言之可也周身言之可周天下言之不可
[010-16a]
也仲尼當時無其位言之亦不可周天下而行也及至
著書載其言則周萬古而行也豈唯周天下而已哉仲
尼非獨載其言周萬古而行也前古聖賢得仲尼之道
則其言皆載之周萬古而行閣下道徳仁義之言已聞
周天下誦之久矣其後著書君子亦當載之周萬古而
行也幸甚幸甚道徳仁義之言天地至公之道也君子
著書期不朽亦天地至公之道夫何讓哉是故不以道
徳仁義事其君
[010-16b]
衣食養其親者是盜賊養其親也閣下既以道徳仁義
事其君聞之天下久矣小子顯求閣下道徳仁義之衣
食以為養也謂之中庸之道謂之中庸則敢求也謂之
特逹則不敢求小子嘗衣食宣武軍司馬陸大夫道徳
仁義之矣陸公既没又嘗衣食此郡前守吏部侍郎韋
公道徳仁義之矣韋公既去衣食亦去道徳仁義顯其
主張謹載是書及舊文又有子遇之書同乎緘獻輕重
可否傾一言陳謝誠兾於異日不宣郊再拜
[010-17a]
又上養生書
天之與人一其道也天地不棄於人人自棄於天天可
棄於人乎曰不可人自棄也已曰人皆棄之乎曰賢人
君子不棄也凡人棄之可天有殺物之心而無棄物之
心天有棄物之心則萬物莫能生矣是故君子之于萬
物皆不棄也而況於身乎棄其身是棄其後也棄其後
是棄其先也故曰君子之道豈易哉敢不法天而行身
乎所以君子養其身養其公也小人養其身養其私也
[010-17b]
身以及家家以及國國以及天下以公
下肥也以私道養天下則天下削也養身之道豈容易
哉養其公者天道養也養其私者人情養也以天道養
其人則合天矣以人情養其人則不合天矣以人情養
其人自棄矣天道質也人情文也天道静也人情動也
質者生之侈也静者生之得也動者生之棄也文不以
質勝之則文為棄矣動不以静制之則動為棄矣天者
水之謂也人者魚之謂也魚棄水則螻蟻得之矣人棄
[010-18a]
天則疾病得之矣魚可安于水而不可翫于水其失也
在乎恣波浪而
失也在乎恣嗜慾而不迴也所謂安于天者法天之味
而食之食不違于四時也法天之聽而聽之聽不違于
五節也法天之明而視之視不違于五色也食與視聽
苟違于天則疾病得之矣故曰君子法天而行身也小
人翫天而棄身也書之座右嵇康猶有所棄秦之醫和
晉之杜蒯其亦不書于右則何以為君子之座哉良藥
[010-18b]
苦口也苦口獲罪於人苟或有矣仁義之獲罪於天未
之有也恩養下将逺辭違書冩至誠之言不勝
甚不宣郊再拜
孟東野詩集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