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還賦
歸去來兮將息我以勌遊日月岀入如忽然兮何東西
南北之悠悠淹踵楚以轢宋㡬途梁而軌周旋巴鄧兮
結鞅事崤函兮相輈褫余魄於波瀾委余迹於陵丘來
默默兮無定往區區兮曷求朝吾既去夫帝鄉越嵩華
[001-1b]
而竝河經淮水兮凌大江抵揚州之寄家亘年嵗以不
居謂須㬰息足以逢窩曽不得㬉牀之席扁舟𣺌兮前
程途時浩瀚兮月逶迤陟火嶺之峩峩既脱身於水險
聊憩弄兮雲波彼夷越之都府於滄瀛之曲阿將窮耳
目兮又泝東南眇千里兮烟霞閩禺㑹衝諸海親日飛
蟲伏蠆鑠肉消骨溽蒸湫閉浸滛歐鬱城薄冷兮雲生
山遇炎兮火出戾止逾月館城之東垣垝肩及庭蕪膝
[001-2a]
水貴於玉療渴者胝肩趨庭者腫足眠發夕兮反覆坐
終日兮拳局念假宿之若狂嗟爾居人兮誰寘於毒駕
言出遊期於少蘇烏夷犬戎咽水囂衢狀貌羣分頭角
萬殊渠股反舌蟲聲鬼軀面緑眼青
逺紆見人驚異直愕不起忽如呵鬬側言真喜腥臊濁澤吹𨞬襲里
躬顛僕眡屼然雙止入室何處出門何從冠帶不售言
詞不通茸果卒嵗輕葛禦冬朝避天火夕逃海風如何
君子棲遲斯邦喟舒息兮無所竮鬱咽兮誰與安讀書
[001-2b]
之下帷兮樂儒行之環堵苟吾道之無爽又何陋於斯
土顧言行之有常雖蠻夷兮可處燕市屠狗趙人博徒
絶聖棄智忘貧化麄望見相識聞聲來趨時與追隨聊
江介夢綢繆於渭濱公孫逰兮蓮勺尼父聘兮蔡陳壹
斯民盍歸來兮無自苦恨
傷獨孤賦并序/
傷獨孤者傷君子也葢傷君子有道而無命也河南獨
[001-3a]
孤申歩勝冠舉進士博學宏辭登科典校祕書不幸短
命無後其人也君子也天厚之才而嗇之年又亡其家
傷哉余獲知於君也久而叨磨漸之益焉不幸淪喪所
知追想其人作賦傷之也
惜逝者之日逺兮心隠憫而内傷顧來者之不可與期
兮云誰嗣子之芬芳思夫君之好修兮企千載之相望
力之方剛宜盛德之日新俾滋大而熾昌飛霜肅其早
[001-3b]
零兮意慘慘而不長俄銷鑠以委絶兮還四氣之無常
謂明神正直兮始吾以信然天賞善而聽卑兮吾乃今
知其過之必夷夷而長久兮蹇煩寃而厯兹斯美人兮
下泉雖為芳蘭兮誰與佩之追往日之謌懽兮曽宿㫺
而不離我不見其㡬何兮殄七日而及斯涕浪浪以相
接兮痛湛湛而不移謂陽光而烜燎兮遽蔑爾其焉之
忽左右之歔欷兮若感慟兮虚儀懐玉音之清泠兮似
屬耳而依依嗟眷想之若存兮竟天地而長辭願一撫
[001-4a]
而無孤更出涕而淋漓聞古人所孜孜兮貴身没而名
存顔冉不登下夀兮無百里而愈尊齊梁楚趙之君
不富且貴兮人不得而稱之嗚呼自古而固然何嘆乎
今人
醉賦并序/
昔劉伶作酒徳頌以折搢紳處士予嘗為沈湎所惱因
作醉賦寄任山尹君君嗜此物亦以警之云爾
沈湎於酒有晉之七賢心遊於夢境墮於煙六府漫漫
[001-4b]
四支綿綿逶隨真淳陶和渾鮮遺天地之濶大失膏火
之燒煎寂寂邈邈歸根復朴居若死灰行猶飄殻車屢
墜兮無傷衣鎮濡兮不覺機發而動魂交而瞑合文字
之醇味反騷人之獨醒曽不知其耳目尚何懼於雷霆
寓四體之合真歸一元而大寧麴糵既散竹桂滋已百
慮森傷七情分始風飄火爇矜夸跱跂嗟海鳥之聚還
雞歟彼至仁者之於天地根性命於虛無拂披聚散脫
[001-5a]
遺寰區形猶大象心㝠太初故大道不失而至道可居
也今乃假荒惑之物沈耳目之機其解須㬰憂恙繁滋
中心不可捐外患生於時為疹為毒為狂為醨負責人
道隂陽戾違束乎巫醫敺乎有司辱身滅名痿肺淫支
狼狽顛蹶為人大嗤不得盡年玉色先衰曽不知無醉
時使人困苦兮如兹
明分
天下之是非繫於人不懸於迹一於分不定於所為孰
[001-5b]
謂人君子小人是也孰謂分君子小人之别是也彼誠
君子矣為之無不是彼誠小人矣動而之非故君子指
禹參於天地為昌言順則為周公變則為伊尹其心定
矣其歸一矣雖萬殊百化一於君子而已所謂左之左
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小人者不然其過人
為毁訾其譽人為比周言己之光羙為矜夸變則為賊
順則為偽其心定矣其歸一矣雖萬殊百化一於小人
[001-6a]
而已所謂天下之惡皆歸焉余故曰天下是非繫於人
不懸於迹一於分不定於所為横天地絶古今人之所
由者二而已
公是
湜次揚州其地面大江而負山往時城郭牽於形勢以
是一州南其東向府縣室閭涂井凡居處舉即其向狃
縣之於一祠猶約南北甚正而居之中人為偏焉予嘗
[001-6b]
途往車者凝視自淮而南咸以不正白之於衆不知甚
正也祠之斷事者將墮其志反其面焉余知其始為止
之曰反白以為黒倒上以為下謂此疑也夫不惟倒之
而又毁之罔之甚矣周之道衰嘉瑞不至凡有於山澤
者皆鴟梟麋鹿也彼麟獨生之故不祥必遭仲尼然後
知其麟也昔周之季也王者不作凡在天下者皆曲私
幽嶮也彼少正卯生之故反為聞人必遭仲尼然後知
少正卯罪也向微仲尼則麟怪而少正卯聞人乎今無
[001-7a]
異詞矣今是州與祠其顛倒有似焉則知直者寡而枉
者多奪寡宜矣以枉者定之直者枉之亦宜矣必有
而後公是焉噫無其遇者亦衆矣余不知也不果
諭業
逍遥逰曰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必聚糧此言務
逺則積彌厚成安君曰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
師不宿飽此言持不實則危一則寓論一則武經相發
明其義符也故彊於内者外必勝殖不固者發不堅功
[001-7b]
不什倍不可以果志力不兼兩不可以角敵號猿貫蝨
徹札飲羽必非一嵗之決拾仰馬出魚理心順氣必非
容易之搏拊淺闢庸種無嘉苗纇絇疎織無良帛夫欲
利其獲不若優其為獲之方若欲顯其能不若營其為
顯之道求諸人不若求諸己馳其華不若馳其實彼則
趦趄於卿士之門我則婆娑於聖賢之域彼則巾車於
後索與其勞於彼曷若勤於此與其背於路曷若齎於
[001-8a]
家求售者聲門而衒賈致賤者深匱而俟價求聘者自
容於靚妝取賄者嫌扁於密影鮪可薦也不慮綸罟之
不逢橘可貢也不慮包匭之不入務出人之名安得不
厲出人之器戰横行之陣安得不振横行之略書不千
軸不可以語化文不百代不可以語變體無常軌言無
常宗物無常用景無常取在殫其理覈其微賦物而窮
其致謌詠者極情性之本載述者遵良直之旨觸類而
長不失其要此大畧也夫此文流其來尚矣自六經子
[001-8b]
史至於近代之作無不備詳當朝之作則燕公悉已評
之自燕公以降試為子論之燕公之文如楩木柟枝
構大厦上棟下宇孕育氣象可以變隂陽閱寒暑坐天
子而朝羣后許公之文如應鐘鼙鼓笙簧錞磬崇牙樹
羽考以宫縣可以奉神明享宗廟李北海之文如赤羽
白甲延亘平野如雲如風有貙有虎闐然鼓之吁可畏
也賈常侍之文如高冠華簮曳裾鳴玉立於廊廟非法
不言可以望為羽儀資以道義李員外之文則如金轝
[001-9a]
玉輦雕龍綵鳳外雖丹青可掬内亦體骨不凡獨孤尚
書之文如危峯絶壁穿倚霄漢長松怪石傾倒谿壑然
而略無和暢雅徳者避之楊崕州之文如長橋新構鐵
騎夜渡雄震威厲動心駭目然而鼔作多容君子所慎
權文公之文如朱門大第而氣勢横敞廊廡廩廐戸牖
悉同然而不能有新規勝槩令人竦觀韓吏部之文
長江千里一道衝飈激浪瀚流不滯然而施於灌激或
爽於用李襄陽之文如燕市夜鴻華亭曉鶴嘹唳亦足
[001-9b]
驚聽然而才力偕鮮悠然高逺故友沈諫議之文則隼
擊鷹揚滅沒空碧崇蘭繁榮曜英揚㽔雖迅舉秀擢而
能沛艾絶景其它握珠璣奮組繡者不可一二而紀矣
若數公者或傳符於帝宰或受命於神工或鳳翥詞林
或虎踞文苑或抗轡荀孟攘袂班揚皆一時之豪彥筆
硯之麟鳳今皆游泳其波瀾偃息其林藪銓其一揖之
舊也而驟以諭業之言動子之志誠未當也遂絶意随
計解裝退脩循力行待取之儒規達先難後獲之通理
[001-10a]
將為勇退真勇進也斯可尚矣子既信余之不欺余亦
貴子之不忽因源流遵業而列諭焉
當生為大丈夫斷羈羅出泥塗四散號呶俶擾無隅埋
之深淵飄然上浮騎龍披青雲汎覽逰八區經泰山絶
大海一長吁西摩月鏡東弄日珠上括天之門直指帝
所居羣仙來迎塞天衢鳳皇鸞鳥粲金輿音聲嘈嘈溢
太虚旨飲食兮照庖厨食之不飫飲不盡使人不陋復
[001-10b]
不愚旦旦侍玉皇夜夜御天姝當御者㡬人千百為番
宛宛舒舒忽不自知支消體化膏露明湛湛無色茵席
濡俄而散漫斐然虚無翕然復摶摶久而蘇精神如太
陽霍然照清都四支為琅玕五藏為璠璵顔如芙蓉頂
為醍醐與天地相終始浩漫為驩娯下顧人間溷糞蠅
蛆
春心
[001-11a]
茸兮既長見羙人兮未可以求蹇愁余兮此時出郊坰
兮遥望縁千里兮滿芳菲山縈鬱以四周溪潺湲兮數
支花思林兮苔媚石水光揺席兮煙染衣鳥嚶嚶兮聲
急曷孤逰兮不歸顧馳逐而紛煩非余心之所希欲淹
留以愉衍非余心之所期直目兮思
傷心兮感滋折桃李兮有贈意不遂兮天之涯愛韶妍之悅懌懼日夕
之差池春兮曷來之遟而去速使余汲汲以傷悲
夀顔子辯
[001-11b]
土與水火風雜為千品萬殊大凢太虛之中形而有者
皆主於土揮而動者皆主於風液而通者皆主於水躍
而養者皆主於火天地之與稊米醯雞之與應龍雖殊
大
質不能為知者也動焉四不動焉四四者能質不能知
有虛而靈者合焉以為物知凡四者之合而有也而合
于是為知若角若麟若飛若走舉為其屬不合于是為
無知若草若木若金若石舉為其屬最靈者人人之中
[001-12a]
為心心之知為神人之生也質乎土風水火而心主焉
其于死也氣旋于虛而反於土風水火之性各旋其所
質固化而無矣若心之知則未知其處焉而人見其質
之化也謂知亦從而亡豈不愚甚矣哉彼繇心所以知
者虚而靈其不可為無也如其質也游㝠而化遷者也
夫心猶水也水清則撓而濁者不存存則不清心猶鏡
也鏡明則塵埃不止止則不明聖與愚受於初一也聖
人瑩其心而窒其誘是以能照天下之理故其心清而
[001-12b]
定愚者負其心而薄於外是以閉天下之理故其心塵
而結清而定者離其質也玲瓏兮太虚
為文王仲尼順而安則必始終天地塵而結者離其質
也狂攘兮太虚之中轉而合于有則為禽為獸其於人
也為愚為凡於草木者無所不為矣雖欲少安得乎推
是言則彭祖為夭顔子為夀盜跖為殺比干為終
悲汝南子桑
汝南周子桑治詩通春秋非仁義不動年二十三貞元
[001-13a]
十九年如京師將舉五經秋及陜見無詔東還冬及宋
閏月丁亥而死夫天寒大雪火不星前纊不銖身寒之
聲與將死之聲犁然其具書存乎側其所行存其側友
人安定皇甫湜適至見之而哀之為文悲之
渾沌無端誰開闢之善惡未形誰分白之善其福之惡
其禍之謂
閭之死金玉其墓何黔婁之死手足不覆孰主張其事
而顛倒其數天且高地且遼鬼神之形幽敢問何誣哉
[001-13b]
招曰來吾語汝天有正理地有坦塗精者常不足麄者
常有餘有餘常豐不足常枯子乃惑之一何愚人事著
矣指物以復子何聖者千年而愚者如麻鳳皇不下而
鴟鴞滿家何草木不芝盡野而莎何蟲不龍盡水而蝦
非精者理少而麄者理多蘭萎何先葹老何難玉何為
而脆石何故而頑衣冠何蹙襏襫何蕃何麟而怪何鶴
而軒彼父邪母邪天兮人兮已焉哉謂之何哉
皇甫持正集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