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1a]
欽定四庫全書
柳河東集注巻三十三
宋 童宗説張敦頤潘緯 音釋
書
與楊誨之再説車敦勉用和書一本作與/楊誨之書
足下㓜時未有以異於衆童僕未始知足下及至潭州
乃見足下氣益和業益專端重而少言私心乃喜知舜
之陶器不苦窳音庾病也又器中空史記/舜紀陶河濵器不苦窳為信然而舜
[033-1b]
之德可以及土泥而不化其子何哉是又不可信也則
足下本有異質而開發之不早耳然開發之要在陶煦
吁句切/温也然後不失其道則足下亦教諭之至固其進如
此也自今者再見足下文益奇藝益工而氣質不更於
潭州時乃信知其良也中之正不惑於外君子之道也
然則顯然翹然秉其正以抗於世世必為敵讐何也善
人少不善人多故愛足下者少而害足下者多吾固欲
其方其中圓其外今為足下作説車可詳觀之車之
[033-2a]
其有益乎行於世也足下所持韓生毛穎傳來僕甚奇
其書恐世人非之今作數百言知前聖不必罪俳也俳/音
非戲/也及賀州所未有者文又三篇此言皆不欲出於世
者足下黙觀之藏焉無或傳焉吾望之至也今日有北
人來示將籍田敕是舉數十年之墜典必有大恩澤丈
人之寃聞於朝今是舉也必復大任醜正者莫敢肆其
吻矣甚賀甚賀僕罪大不得與於恩澤然其喜不減之
足下者何也喜聖朝舉數十年墜典太平之路果辟音/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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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吾之昧昧之罪亦將有時而明也方築愚溪東南為
室耕野田圃堂下以詠至理吾有足樂也足下過今年
當侍從北下僕得掃溪上設肴酒以俟趨拜足下發南
州當先示僕得與獵夫漁老上下水陸擇味以給膳羞
雖不得久亦一時之大願也過是無可道福來辭行急
福來誨/之之隸不可留言不盡所發不具某頓首
張操來致足下四月十八日書始復去年十一月書言
[033-3a]
説車之説及親戚相知之道是二者吾於足下固具焉
不疑又何逾歲時而乃克也徒親戚不過欲其勤讀書
決科求仕不為大過如斯巳矣告之而不更則憂憂則
思復之復之而又不更則悲悲則憐之何也戚也安有
以堯舜孔子所傳者而徃責焉者哉徒相知則思責以
堯舜孔子所傳者就其道施於物斯巳矣告之而不更
則疑疑則思復之復之而又不更則去之何也外也安
有以憂悲且憐之志而强役焉者哉吾於足下固具是
[033-3b]
二道雖百復之亦將不巳況一二敢怠於言乎僕之言
車也以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今子之説曰柔外剛
中子何取於車之疏耶果為車柔外剛中則未必不為
弊車果為人柔外剛中則未必不為恒人夫剛柔無常
位皆
之時中然後得名為君子必曰外恒柔則遭夾谷武子
之臺家語相魯篇定公與齊侯㑹于夾谷孔子攝相事/斬侏儒又使仲由隳三都公山弗擾率費人以襲
魯孔子以公登武子之臺命/申句須樂傾勒中衆下伐之及為蹇蹇匪躬以革君心
[033-4a]
之非莊以莅乎人君子其不克歟中恒剛則當下氣怡
色濟濟切切濟子/禮切哀矜淑問之事君子其卒病歟吾以
為剛柔同體應變若化然後能志乎道也今子之意近
是也其號非也内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吾以為至矣
而子不欲焉是吾所以惕惕然憂且疑也今將申告子
以古聖人之道書之言堯曰允恭克讓言舜曰温恭允
塞禹聞善言則拜湯乃改過不恡與吝/同高宗曰啟乃心
沃朕心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日昃不暇食坐以待旦武
[033-4b]
王引天下誅紂而代之位其意宜肆而曰予小子不敢
荒寧周公踐天子之位捉髮吐哺孔子曰言忠信行篤
敬其弟子言曰夫
度不可能也然則自堯舜以下與子果異類耶樂放弛
而愁檢局雖聖人與子同聖人能求諸中以厲乎巳久
則安樂之矣子則肆之其所以異乎聖者在是決也若
果以聖與我異類則自堯舜以下皆宜縱目卬鼻卬即/仰字
或音/昻四手八足鱗毛羽鬛飛走變化然後乃可茍不為
[033-5a]
是則亦人耳而子舉將外之耶若然者聖自聖賢自賢
衆人自衆人咸任其意又何以作言語立道理千百年
天下傳道之是皆無益於世獨遺好事者藻繢文字以
矜世取譽聖人不足重也重一本/作道故曰中人以上可以
語上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吾以子近上智今其言曰自
度不可能也則子果不能為中人以上耶吾之憂且疑
者以此凡儒者之所取大莫尚孔子孔子七十而縱心
彼其縱之也度不踰距而後縱之今子年有幾自度果
[033-5b]
能不踰矩乎而遽樂於縱也傅
多方/篇句今夫狙猴之處山呌呼跳梁其輕躁狠戾異甚然
得而縶之未半日則定坐求食唯人之為制其或優人
得之加鞭箠狎而擾焉跪起趨走咸能為人所為者未
有一焉狂奔掣頓踣弊自絶童云踣蒲/北切仆也故吾信夫狂之
為聖也今子有賢人之資反不肯為狂之克念者而曰
我不能一本更有我/不能三字捨子其孰能乎是孟子之所謂不
為也非不能也凡吾之致書為説車皆聖道也今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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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為車之説但當則法聖道而内無愧乃可長久
嗚呼吾車之説果不為聖道耶吾以内可以守外可以
行其道告子今子曰我不能翦翦拘拘以同世取榮吾
豈教子為翦翦拘拘者哉子何考吾説車之不詳也吾
之所云者其道自堯舜禹湯髙宗文王武王周公孔子
皆由之而子不謂聖道抑以吾為與世同波工為翦翦
拘拘者以是教巳固迷吾文而懸定吾意甚
人不以人廢言吾雖少時與世同波然未嘗翦翦拘拘
[033-6b]
也又子自言處衆中偪側擾攘欲棄去不敢猶勉强與
之居茍能是何以不克為車之説耶忍汚雜囂譁尚可
恭其體貌遜其言辭何故不可吾之説吾未嘗為佞且
偽其旨在於恭寛退讓以售聖人之道及乎人一本人/上更有
生/字如斯而巳矣堯舜之讓禹湯髙宗之戒文王之小心
武王之不敢荒寧周公之吐握孔子之六十九未嘗縱
心彼七八聖人者所為若是豈恒媿於心乎慢其貌肆
其志一本/作支茫洋而後言偃蹇而後行道人是非不顧齒
[033-7a]
類人皆心非之曰是禮不足者甚且見罵如是而心反
不媿耶聖人之禮讓其且為偽乎為佞乎今子又以行
險為車之罪夫車之為道豈樂行於險耶度不得巳而
至乎險期勿敗而巳耳一本/作矣夫君子亦然不求險而利也
故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國無道其黙足以容不幸而
耶伊尹以生人為巳任管仲釁浴以伯濟天下孔子仁
之潘云釁許覲切國語魯莊公束縛管仲以與齊使比/至三釁三浴之注以香塗身曰釁亦或為薰謂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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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草藥沐浴/伯與霸同凡君子為道捨是宜無以為大者也今子
書數千言皆未及此則學古道為古辭尨然而措於世
其卒果何為乎是之不為而甘羅終軍以為慕棄大而
録小賤本而貴末夸世而釣奇茍求知於後世以聖人
之道為不若二子僕以為過矣彼甘羅者左右反覆得
利棄信使秦背燕之親巳而反與趙合以致危於燕天
下是以益知秦無禮不信視函谷關若虎豹之窟羅之
徒實使然也子而慕之非夸世歟彼終軍者誕譎險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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譎古/穴切不能以道匡漢主好戰之志視天下之勞若觀蟻
之移穴翫而不戚人之死於胡越者赫然千里不能諌
而又縱踴之奬勸也一本作縱踊之潘本/作縱㬰之上子勇切下音勇巳則決起奮
怒掉强越挾
而俱死焉武帝時南越太后樛氏㓜與安國少季通元/鼎四年少季徃諭令入朝與太后私通國人
不附太后呂嘉遂攻/殺太后及終軍等是無異盧狗之遇嗾童云嗾音叟/冀隴間謂使
犬曰嗾左氏宣/三年公嗾夫獒呀呀而走呀虚/加切不顧險阻唯嗾者之從
何無巳之心也子而慕之非釣奇歟二小子之道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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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吾子言之孔子曰是聞也非逹也使二小子及孔子
時曾不得與於琴張牧皮狂者之列是固不宜以為的
也且吾子之要於世者處耶出耶主上以聖明進有道
興大化枯槁伏匿縲錮之士皆思踴躍洗沐期輔堯舜
萬一有所不及丈人方用德藝逹於邦家為大官以立
於天下吾子雖欲為處何可得也則固出而巳矣將出
於世而仕未二十而任其心吾為子不取也馮婦好搏
虎卒為善士周處狂横一旦改節處上聲/橫去聲皆老而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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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子素善士年又甚少血氣未定而忽欲為阮咸嵇康
之所為守而不化不肯入
足下所以云云者惡佞之尤而不悦於恭耳觀過而知
仁彌見吾子之方其中也其乏者獨外之圓耳屈子曰
懲於羮者而吹虀屈其勿切楚/辭九章云吾子其類是歟佞之惡
而恭反得罪聖人所貴乎中者能時其時也茍不適其
道則肆與佞同山雖髙水雖下其為險而害也要之不
異足下當取吾説車申而復之非為佞而利於險也明
[033-9b]
矣吾子惡乎佞而恭且不欲今吾又以圓告子則圓之
為號固子之所宜甚惡方於恭也又將千百焉然吾所
謂圓者不如世之突梯茍冒突吐忽切又音脱楚辭將/突榜滑稽注轉隨俗也
以矜利乎巳者也固若輪焉非特於可進也鋭而不滯
亦將於可退也安而不挫欲如循環之無窮不欲如轉
丸之走下也乾健而運離麗而行夫豈不以圓克乎而
惡之也吾年十七求進士四年乃得舉二十四求博學
宏詞科二年乃得仕其間與恒人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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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志氣類足下時遭訕罵詬辱不為之面則為之背積
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鋤其氣雖甚自挫折然巳得號為
狂疎人矣及為藍田尉留府庭旦暮走謁於大官堂下
與卒伍無别居曹則俗吏滿前更説買賣商筭贏縮又
二年為此度不能去益學老子和其光同其塵雖自以
為得然巳得號為輕薄人矣及為御史郎官自以登朝
廷利害益大愈恐懼思欲不失色於人雖戒礪加切然
卒不免為連累廢逐猶以前時遭狂疎輕薄之號既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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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人為恭讓未洽故罪至而無所明之到永州七年矣
蚤夜惶惶追思咎過徃來甚熟講堯舜孔子之道亦熟
益知出於世者之難自任也今足下未為僕嚮所陳者
宜乎欲任巳之志此與僕少時何異然循吾嚮所陳者
而由之然後知難耳今吾先盡陳者不欲足下如吾更
訕辱被稱號巳不信於世而後知慕中道費力而多
故勤勤焉云爾而不巳也子其詳之熟之無徒為煩言
徃復幸甚又所言書意有不可者令僕專專為掩匿覆
[033-11a]
葢之慎勿與不知者道此又非也凡吾與子徃復皆為
言道道固公物非可私而有假令子之言非是則子當
自求暴揚之使人皆得刺列卒采其可者以正乎巳然
後道可顯逹也一本無/可字今乃專欲覆葢掩匿是固自任
其志而不求益者之為也士傳言庶人謗於道子產之
鄉校不毁事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獨何如哉君子之過如日月之
蝕又何葢乎是事吾不能奉子之教矣幸悉之足下所
為書言文章極正其辭奥雅後來之馳於是道者吾子
[033-11b]
且為蒲捎駃騠何可當也捎所交切駃音決騠音題史/記武帝伐大宛得千里馬號
蒲捎又前鄒陽傳注駃騠/駿馬生七日而超其母其説韓愈處甚好其他但用
莊子國語文字太多反累正氣果能遺是則大善矣憂
閔廢錮悼籍田之罷意思懇懇誠愛我厚者吾自度罪
大敢以是
鍤鑿也音同/史字多通用決溪泉為圃以給茹其隟與隙/同則浚溝池
藝樹木行歌坐釣望青天白雲以此為適亦足老死無
戚戚者時時讀書不忘聖人之道巳不能用有我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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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以告之朝廷更宰相來政事益修丈人日夕還北闕
吾待子郭南亭上期口言不久矣至是當盡吾説今因
道人行粗道大旨如此粗坐五/切疏也宗元白
答貢士沈起書
九月某白沈侯足下無恙蒼頭至得所來問志氣盈牘
博我以風賦比興之旨僕之樸騃專魯騃語/駭切而當惠施
鍾期之位惠施與莊子鍾/子期與伯牙深自恧也又覽所著文宏博
中正富我以琳琅珪璧之寳甚厚僕之狹陋蚩鄙而膺
[033-12b]
東阿昭明之任曹植字子建封東阿王蕭/統謚昭明大子皆善論文又自懼也烏
可取識者歡笑以為知巳羞進越髙視僕所不敢然特
枉將命猥承厚貺豈得固拒雅
示布露于聞人羅列乎坐隅乎一本/作于使識者動目聞者
傾耳幾於萬一用以為報也嗟乎僕嘗病興寄之作堙
鬱於世辭有枝葉蕩而成風益用慨然間歲興化里蕭
氏之廬覩足下詠懐五篇僕乃拊掌愜心吟玩為娯告
之能者誠亦響應今乃有五十篇之贈其數相什其功
[033-13a]
相百覽者歎息謂余知文此又足下之賜也幸甚幸甚
勉懋厥志以取榮盛時若夫古今相變之道質文相生
之本髙下豐約之所自長短大小之所出子之言云又
何訊焉來使告遽不獲申盡輙奉草具以備還答不悉
宗元白
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
得楊八書知足下遇火災家無餘儲僕始聞而駭中而
疑終乃大喜葢將弔而更以賀也道逺言略猶未能究
[033-13b]
知其狀若果蕩焉泯焉而悉無有乃吾所以尤賀者也
足下勤奉養樂
赫烈之虞煬音漾炙/也熱也以震駭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
以不給滫息有切瀡息委切秦人溲曰滫齊人/滑曰瀡禮記滫瀡以滑之謂調和飲食吾是以
始而駭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虛倚伏去來之不可常或
將大有為也乃始厄困震悸其季/切於是有水火之孽有
羣小之愠勞苦變動而後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遼
闊誕漫雖聖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
[033-14a]
讀古人書為文章善小學其為多能若是而進不能出
羣士之上以取顯貴者葢無他焉一本作無/他故焉京城人多
言足下家有積貨士之好亷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
之善獨自得之心蓄之銜忍而不出諸口以公道之難
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則嗤嗤者以為得重賂僕自
貞元十五年見足下之文章蓄之者葢六七年未嘗言
是僕私一身一本/作巳而負公道久矣非特負足下也及為
御史尚書郎自以幸為天子
[033-14b]
足下之鬱塞然時稱道於行列猶有顧視而竊笑者僕
良恨脩己之不亮素譽之不立而為世嫌之所加常與
孟幾道言而痛之孟簡字/幾道乃今幸為天火之所滌盪天/一
本作/大字凡衆之疑慮疑一本/作所字舉為灰埃黔其廬赭其垣黔/巨
淹切赭/音者以示其無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顯白而不
汚其實出矣是祝融囘禄之相吾子也祝融火正/囘禄火神則僕
與幾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為足下譽也宥
而彰之使夫蓄於心者咸得開其喙許穢/切發䇿決科者
[033-15a]
授子而不慄雖欲如嚮之蓄縮受侮其可得乎於兹吾
有望於子一本作/乎爾是以終乃大喜也古者列國有災同
位者皆相弔許不弔災君子惡之事見左傳昭/公十八年今吾之
所陳若是有以異乎古故將弔而更以賀也元和二年/參元中進
士/第顏曾之養其為樂也大矣又何闕焉足下前要僕文
章古書極不忘候得數十幅乃併徃耳呉
來言足下為辭賦及對問大善可寄一本僕近亦好作
文與在京城時頗異思與足下輩言之桎梏甚固未可
[033-15b]
得也因人南來致書訪死生不悉宗元白
柳河東集注巻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