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柳河東集注巻三
宋 童宗說張敦頤潘緯 音釋
論
封建論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
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
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
[003-1b]
去之葢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一本下/有則字其生
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
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側侁切文選/注云聚貌鹿豖狉狉音丕狸/子曰狉
潘云/衆貌人不能搏噬音愽/誓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
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
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
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
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
[003-2a]
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於是
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一本又字/下有有字
下/同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
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
又就而聽命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
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
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
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
[003-2b]
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
裂土田而𤓰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履一本/作濩四
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㑹同離為守臣扞城
守舒救切扞音/干詩公侯干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
者禮記郊特牲篇下堂而見諸侯/天子之失禮也由夷王以下厯于宣王挾中興復
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魯武公/以二子
括與戲見宣王王立戲仲山甫諌不/聽魯公卒國人殺戲而立括出國語陵夷迄於幽厲王
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一本下/有矣字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
[003-3a]
之左傳宣公三年楚莊王問鼎之大小/輕重杜預注云示欲偪周取天下射王中肩者有
之左傳桓公五年鄭/祝聃射周王中肩伐凡伯誅萇𢎞者有之萇音長左/傳隐七年
戎伐凡伯于楚丘又/哀三年周人殺萇𢎞天下乖盭音/戾無君君之心余以為
周之䘮乆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
強末大不掉之咎歟掉徒弔切/尾大不掉遂判為十二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謂魯齊晉秦楚宋/衛陳蔡曹鄭燕合為七國合一本作吞謂秦/楚燕齊韓魏趙威分于
陪臣之邦謂田氏篡齊/韓魏趙分晉國殄于後封之秦秦伯益之後/其末孫非子
周恭王封為附庸及秦仲之孫襄/公救周周室束遷始列為諸侯則周之敗端其在乎
[003-3b]
此矣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
宰據天下之雄圗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
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
一本旡/其字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戍之
徒陳勝吳/廣等圜視而合從
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
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
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
[003-4a]
扶傷而不暇而一本/作之困平城髙祖/七年病流矢髙祖十二年/擊黥布為流
矢所中因/病而崩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
守矣武帝時主父偃請分王國/封其子弟而侯國遂弱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
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
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
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
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叛將謂藩/鎮節度使州縣之設固不可
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
[003-4b]
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理/一
作/治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
黷音讀事/戎謂用兵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
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于
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
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
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
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
[003-5a]
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
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
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
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
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孟舒魏尚/並守雲中聞黄霸之明審
潁川/守覩汲黯之簡靖淮陽/太守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卧而
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
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使漢室盡城
[003-5b]
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
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
退已違矣一本違矣上/有斯必二字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締/丁
計切從/將容切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眦亦作眥疾/智切目匡也勃然而起
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
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
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
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
[003-6a]
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
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
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
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
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
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
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
力於已
[003-6b]
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
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
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
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
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
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盡其封略聖賢生
于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
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003-7a]
四維論
管子以禮義亷恥為四維見管子/牧民篇吾疑非管子之言也
彼所謂亷者曰不蔽惡也世人之命亷者曰不茍得也
所謂恥者曰不從枉也世人之命恥者曰羞為非也然
則二者果義歟非歟吾見其有二維未見其所以為四
也夫不蔽惡者豈不
得者豈不以茍得為不義而不為乎雖不從枉與羞為
非皆然然則亷與恥義之小節也不得與義抗而為維
[003-7b]
聖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義仁主恩義主斷恩者親之
斷者宜之而理道畢矣蹈之斯為道得之斯為徳履之
斯為禮誠之斯為信皆由其所之而異名今管氏所以
為維者殆非聖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維絶則傾二維絶
則危三維絶則覆四維絶則滅若義之絶則亷與恥其
果存乎亷與恥存則義果絶乎人既蔽惡矣茍得矣諸/本
作/而從枉矣為非而無羞矣則義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
則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則四維者非管子之言也
[003-8a]
天爵論
柳子曰仁義忠信先儒名以為天爵見孟/子未之盡也夫
天之貴斯人也則付剛健純粹於其躬倬為至靈倬音/卓
大者聖神
志得之者運行而可大悠乆而不息拳拳於得善孜孜
於嗜學則志者其一端耳純粹之氣注於人也為明得
之者爽逹而先覺鑒照而無隐盹盹於獨見盹音/諄淵淵
於黙識則明者又其一端耳明離為天之用恒乆為天
[003-8b]
之道舉斯二者人倫之要盡是焉故善言天爵者不必
在道徳忠信明與志而已矣道徳之於人猶隂陽之於
天也仁義忠信猶春秋冬夏也舉明離之用運恒乆之
道所以成四時而行隂陽也宣無隐之明著不息之志
所以備四美而富道徳也故人有好學不倦而迷其道
撓其志者撓女巧/切擾也明之不至耳有照物無遺而蕩其性
脫其守者志之不至耳明以鑒之志以取之役用其道
徳之本舒布其五常之質充之而彌六合播之而奮百
[003-9a]
代聖賢之事也然則聖賢之異愚也職此而已使仲尼
之志之明可得而奪則
若乃明之逺邇志之恒乆庸非天爵之有級哉故聖人
曰敏以求之明之謂也為之不厭志之謂也道徳與五
常存乎人者也克明而有常受於天者也嗚呼後之學
者盡力於所及焉一本所字/上有斯字或曰子所謂天付之者若
開府庫焉量而與之耶曰否其各合乎氣者也莊周言
天曰自然吾取之
[003-9b]
守道論
或問曰守道不如守官出左傳昭/公十九年何如對曰是非聖人
之言傳之者誤也官也者道之器也離之非也未有守
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一冇/也字是固非聖人言乃
傳之者誤也一無/乃字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
準也守其物由其準而後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
凡聖人之所以為經紀為名物無非道者命之曰官官
是以行吾道云爾官是一本/作命是是
[003-10a]
輿馬章綬之數會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行音航左昭/十一年注朝
内列位常處/謂之表著是道之所存也則又示之典命書制符璽
奏復之文參伍殷輔陪臺之役周禮太宰注參謂鄉三/人伍謂大夫五人殷衆
也謂衆士輔府史庻人在/官者陪臺出左昭公七年是道之所由也則又勸之以
爵禄慶賞之美懲之以黜逺鞭扑梏拲斬殺之慘逺去/聲扑
普卜切擊也字從手梏居沃切手/械也拲居悚居玉二切两手共械是道之所行也故自
天子至于庻民咸守其經分扶問/切而無有失道者和之
至也失其物去其準道從而䘮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
[003-10b]
從而䘮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禮記
曰道合則服從不合則去禮記内/則篇孟子曰有官守者不
得其職則去然則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與也
是故在上不為抗在下不為損矢人者不為不仁函人
者不為仁率其職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工一本/作公
易位而處各安其分而道逹于天下也一本/作矣且夫官所
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䘮其本矣未有守
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一本無/之事字是非聖人之
[003-11a]
言傳之者誤也果矣
時令論上論禮記/月令
吕氏春秋十二紀漢儒論以為月令措諸禮以為大法
焉其言有十二月七十有二候迎日歩氣以追寒暑之
序類其物宜而逆為之備聖人之作也然而聖人之道
不窮異以為神不引天以為髙利於人備於事如斯而
已矣觀月令之說茍以合五事配五行而施其政令離
聖人之道不亦逺乎凢政令之作有俟時而行之者有
[003-11b]
不俟時而行之者是故孟春修封疆端徑術上古定切/下音遂出
禮/記相土宜無聚大衆季春利堤防逹溝瀆止田獵備蠶
器合牛馬百工無悖於時孟夏無起土功無發大衆勸
農勉作仲夏班馬政聚百藥季夏行水殺草糞
土疆土功兵事不作孟秋納材葦仲秋勸人種麥季秋
休百工人皆入室具衣裘舉五穀之要合秩芻養犧牲
趨人收歛趨逡遇切疾/也一音促務蓄菜伐薪為炭孟冬築城郭
穿竇窖音立/教修囷倉囷區倫/切圎
謹葢藏勞農以休息之勞/郎[003-12a]
到/切收水澤之賦仲冬伐木取竹箭季冬講武習射御出
五穀種計耦耕具田器合諸侯制百縣輕重之法貢賦
之數斯固俟時而行之所謂敬授人時者也其餘郊廟
百祀亦古之遺典不可以廢誠使古之為政者非春無
以布徳和令行慶施恵養幼少省囹圄省息井切察也/囹圄音零語獄
也/賜貧窮禮賢者非夏無以賛傑俊遂賢良舉長大行
爵出禄斷薄刑决小罪節嗜慾靜百官非秋無以選士
勵兵任有功誅暴慢明好惡修法制養衰老申嚴百刑
[003-12b]
斬殺必當丁浪/切非冬無以賞死事恤孤寡舉阿黨易關
市易去/聲來商旅審門閭正貴戚近習罷官之無事者去
器之
者也變天之道絶地之理亂人之紀舍孟春則可以有
事乎作淫巧以蕩上心舍季春則可以為之者乎夫如
是内不可以納於君心外不可以施於人事勿書之可
也又曰反時令則有飄風暴雨霜雪水潦大旱沈隂氛
霧寒暖之氣大疫風欬鼽嚏瘧寒疥癘之疾欬苦代切/鼽音求月
[003-13a]
令云人多鼽齅說文病寒/鼻塞也𡁲丁計切鼻觧氣螟蝗五穀𤓰瓠果實不成蓬
蒿藜莠並興之異女災胎夭傷水火之訛夭烏/老切㓂戎來
入相掠力灼切又/音諒奪也兵革並起道路不通邊境不寧土地
分裂四鄙入堡流亡遷徙之變若是者特瞽史之語非
出於聖人者也然則夏后周公之典逸矣
時令論下
或者曰月令之作所以為君人者法也葢非為聦明睿
智者為之將慮後代有昏昧傲誕而肆於人上忽先王
[003-13b]
之典舉而
禮智信之事附于時令俾時至而有以發之也不為之
一有/時字將因循放蕩而皆無其意焉爾於是又為之言五
行之反戾相蕩相摩妖災之說以震動于厥心古之所
以防昏亂之術也今子發而揚之使前人之奥祕布露
顯明則後之人而又何憚耶曰聖人之為教立中道以
示于後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謂之五常言可以常
行者也一本行字/下冇之字防昏亂之術為之勤勤然書於方冊
[003-14a]
興亡治亂之致永守是而不去也未聞其威之以怪而
使之時而為善所以滋其怠傲而忘理也語怪而威之
所以熾其昏邪滛惑而為禱禳厭勝鬼怪之事以大亂
于人也厭一渉/切塞也且吾子以為畏冊書之多孰與畏人之
言使諤諤者言仁義利害焯乎列于其前而猶不悟焯/音
灼明/也奚暇顧月令哉是故聖人為大經以存其直道將
以遺後世之君臣必言
同二字/出禮記其有嚚然而不顧者雖聖人復生無如之何又
[003-14b]
何冊書之有若陳隋之季暴戾淫放則無不為矣求之
二史豈復有行月令之事者乎然而其臣可勁悍者爭
而與之言先王之道猶十百而一遂焉然則月令之無
益於陳隋亦固矣立大中去大惑捨是而曰聖人之道
吾未信也用吾子之說罪我者雖窮萬世吾無憾焉爾
斷刑論上闕/
斷刑論下
余既為斷刑論斷都/玩切或者以釋刑復於余其辭云云余
[003-15a]
不得已而為之一言焉夫聖人之為賞罰者非他所以
懲勸者也賞務速而後有勸罰務速而後有懲必曰賞
以春夏而刑以秋冬出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而謂之至理者偽也
使秋為善者一本秋下/有冬字必俟春夏而後賞則為善者必
怠春為不善者一本春下/冇夏字
者必懈為善者怠為不善者懈是敺天下之人而入於
罪也敺音區/下同敺天下之人入于罪又緩而慢之以滋其
懈怠此刑所以不措也一本刑下/有之字必使為善者不越月
[003-15b]
踰時而得其賞則人勇而有勸焉為不善者不越月踰
時而得其罰則人懼而有懲焉為善者日以有勸為不
善者日以有懲是敺天下之人而從善逺罪也敺天下
之人而從善逺罪是刑之所以措而化之所以成也或
者務言天而不言人是惑於道者也胡不謀之人心以
熟吾道吾道之盡而人化乎一本/作矣是知蒼蒼者焉能與
吾事而暇知之哉果以為天時之可得順大和之可得
致則全吾道而得之矣全吾道而不得者非所謂天也
[003-16a]
非所謂大和也是亦必無而已矣又何必枉吾之道曲
順其時以謟是物哉吾固知順時之得天不如順人順
道之得天也何也使犯死者自春而窮
得貫三木三木謂項手/足皆有械加連鎖而致之獄更大暑者數
月更平聲一/本作吏痒不得搔痺不得揺痺必至切足/氣不至病痛不得
摩飢不得時而食渇不得時而飲目不得瞑莫定/切支不
得舒怨號之聲怨音寃/號平聲聞於里人如是而大和之不傷
天時之不逆是亦必無而已矣彼其所宜得者死而已
[003-16b]
也又若是焉何哉或者乃以為雪霜者天之經也雷霆
者天之權也非常之罪不時可以殺人之權也當刑者
必順時而殺人之經也是又不然夫雷霆雪霜者特一
氣耳非有心於物者也聖人有心於物者也春夏之有
雷霆也或發而震破巨石裂大木木石豈為非常之罪
也哉秋冬之有霜雪也舉草木而殘之草木豈有非常
之罪也哉彼豈有懲於物也哉彼無所懲則效之者惑
也果以為仁必知經智必知權是又未盡於經權之道
[003-17a]
也何也經也者常也權也者逹經者也皆仁智之事
離之滋惑矣經非權則泥乃計/切權非經則悖是二者強
名也曰當張云丁浪/切下同斯盡之矣當也者大中之道也離
而為名大中之器用也知經而不知權不知經者也知
權而不知經不知權者也偏知而謂之智不知者也偏
守而謂之仁不仁者也知經者不以異物害吾道知權
者不以常人怫吾慮合之於一而不疑者信于道而已
者也且古之所以言天者葢以愚蚩蚩者耳非為聦明
[003-17b]
睿知者設也或者之未逹不思之甚也
辨侵伐論
在集賢院為徵天下兵討淮西作/時徳宗貞元十五年討吳少誠
春秋之說曰凡師有鐘鼔曰伐無曰侵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句周
禮大司馬九伐之法曰賊賢害人則伐之負固不服則
侵之然則所謂伐之者聲其惡於天下也聲其惡于天
下必有以厭于天下之心夫然後得行焉古之守臣有
朘人之財朘一作没一作私一/作傷童云音宣縮也危人之生而又害賢人
[003-18a]
者内必棄於其人外必棄於諸侯從而後加伐焉動必
克矣然猶校徳而後舉量力而後會備三有餘而以用
其人一曰義有餘二曰人力有餘三曰貨食有餘是三
者大備則又立其體正其名脩其辭其害物也小則誥
誓徵令不過其鄰雖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
者不以動天下之師故師不踰時而功成焉斯為人之
舉也故公之公之而鐘鼔作焉夫所謂侵之者獨以其
負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於諸侯其
[003-18b]
過惡不足暴於天下暴音/僕致文告修文徳而又不變然
後以師問焉是為制命之舉非為人之舉也故私之私
之故鐘鼔不作斯聖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壞兵車之軌
交於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無道而正無道
者有之以無道而正有道者
又有之故世日亂一變而至於戰國而生人耗矣是以
有其力無其財君子不以動衆有其力有其財無其義
君子不以帥師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說而後可焉
[003-19a]
嗚呼後之用師者有能觀其侵伐之論則善矣
六逆論
春秋左氏言衛州吁之事因載六逆之說左傳隐/公三年曰賤
妨貴少陵長逺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滛破義六者亂之
本也余謂少陵長小加大滛破義是三者固誠為亂矣
然其所謂賤妨貴逺間親新間舊雖為理之本可也何
必曰亂夫所謂賤妨貴者蓋斥言擇嗣之道子以母貴
者也若貴而愚賤而聖且賢以是而妨之其為理本大
[003-19b]
矣而可捨之以從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謂逺間
親新間舊者葢言任用者之道也一本无/者字使親而舊者
愚逺而新者聖且賢以是而間之其為理
可捨之以從斯言乎必從斯言而亂天下謂之師古訓
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嗚呼是三者擇君置臣之事天下
理亂之本也一本之下/有大字為書者執斯言著一定之論以
遺後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一本冇/矣字自中人而降守
以為大據而以致敗亂者敗一/作賊固不乏焉晉厲死而悼
[003-20a]
公入乃理左傳成公/十八年宋襄嗣而子魚退乃亂子魚名目/夷宋襄之
庻兄事見左/傳僖公八年貴不足尚也秦用張禄而黜穣侯乃安張/禄
范雎也穰侯魏冉/也史記秦昭王事魏相成璜而踈吳起乃危成璜謂魏/成翟璜史
記魏文/侯事親不足與也苻氏進王猛而殺樊世乃興晉載/記苻
堅/胡亥任趙髙而族李斯乃滅秦二/世舊不足恃也顧所
信何如耳然則斯言殆可以廢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
盡其說建一言立一辭則臲
而不安童云臲倪結切/五忽切不安也潘本作甈
云諸韻並作甈項書作杌隉後答許/京兆書臲兀同此甈
字非甈音中列切諸韻同謂[003-20b]
之是可也謂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已教于後世莫知其
而咻之童云咻音休又况/羽切皆痛念聲也以為狂為怪而欲世之多有
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為不少矣然而罕
有知聖人之道則固為書者之罪也
柳河東集注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