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列子卷五
晋 張湛 注
唐 殷敬慎 釋文
湯問第五夫智之所限知莫若其所不知而世齊所/見以限物是以大聖發問窮理者對也
殷湯殷湯姓子名/履字天乙問於夏革夏棘字子棘為湯大/夫○革莊子音棘曰古
初有物乎疑直混/茫而已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今所以/有物由
古有/物故後之人将謂今之無物可乎後世必復以今世為/古世則古今如循環
[005-1b]
矣設令後人謂今/亦無物則不可矣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
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今之/所謂
終者或為物始所謂始者或是/物終終始相循竟不可分也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
朕所不知也謂物外事先廓然都/無故無所指言也殷湯曰然則上下八
方有極盡乎湯革雖相荅然而視聽猶未厯/然故重發此問令盡然都了革曰不知
也非不知也不/可以智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
以知之欲窮無而限有/不知而推𩔖也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
中復無無盡既謂之無何得有外既謂之盡何得有/中所謂無無極無無盡乃眞極眞盡矣無
[005-2a]
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或者将謂無極之外更有/無極無盡之中復有無盡
故重明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也朕以是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知
其有極有盡也知其無則無所不知不/知其有則乃是眞知也湯又問曰四海
之外奚有革曰猶齊州也爾雅云距齊以南戴日為丹/穴北戴斗極為空桐距去也
齊中/也湯曰汝奚以實之革曰朕東行至營今之桞城古/之營州東行
至海/是也人民猶是也如是/間也問營之東復猶營也西行至豳
人民猶是也問豳之西復猶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
四極爾雅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東㤗逺西邠國南濮鈆北
[005-2b]
祝栗謂/之四極之不異是也四海四荒四極義見爾雅/知其不異是間則是是矣故大小
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夫含萬物者天/地容天地者太
虚/也含萬物也故不窮乾坤含化隂陽受氣庶物流形代/謝相因不止於一生不盡於一形
故不/窮也含天地也故無極天地籠罩三光包羅四海大則/大矣然形噐之物㑹有限極窮
其限極非虚如何計天地在太虚之中則如有如無耳/故凡在有方之域皆巨細相形多少相懸推之至無之
極豈窮於一天極於一地則天地之與萬物互相/包裹迭為國邑豈能知其盈虚測其頭數者哉朕亦
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夫太虚也無窮天地/也有限以無窮而容
有限則天地未必形之大者然/則鄒子之所言盖其掌握耳亦吾所不知也夫萬事/可以理
[005-3a]
推不可以噐徴故信其心智所知及而不知所知之有/極者膚識也誠其耳目所聞見而不知視聽之有限者
俗士也至於逹人融心智之所滯𤣥悟智外之妙理豁/視聽之所閡逺得物外之竒形若夫封情慮於有方之
境循局歩於六合之間者將謂冩載盡於三墳五典歸/藏窮於四海九州焉知太虚之遼廓巨細之無垠天地
為一宅萬物為遊塵皆拘短見於當年昧然而俱終故/列子闡無内之至言以坦心智之所滯恢無外之宏唱
以開視聽之所閎使希風者不覺矜伐之自釋束敎者/不知桎梏之自解故刳斫儒墨指斥大方豈直好竒尚
異而徒為夸大哉悲夫耼周既獲/譏於世論吾子亦獨以何免之乎然則天地亦物也物
有不足故昔者女媧媧音瓜古/天子風姓氏煉五色石以𥙷其闕
隂陽失度三辰盈縮是使天地之闕不必形體虧殘也/女媧神人故能煉五色之精以調和隂陽使晷度順序
[005-3b]
不必以噐/質相𥙷也斷鼇之足鼇巨/龜也以立四極其後共工氏與顓
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共工氏興霸於伏羲神農/之間其後苖裔恃其彊與
顓頊争為帝顓頊黄帝/孫不周山在西北之極折天柱絶地維故天傾西北日
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音/老歸焉湯又問
物有巨細乎有修短乎有同異乎革曰渤海今樂/安郡之東
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山海經云東海/之外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
谷事見大荒經詩含神/霧云東注無底之谷其下無底稱其無底者盖舉深/之極耳上句云無無
極限有不可盡實/使無底亦無所閡名曰歸墟或作歸塘閭/莊子云尾八紘九野之
[005-4a]
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八紘八極也九/野天之八方中
央也世傳天/河與海通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貟嶠三曰
方壺一曰/方丈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史記曰方丈瀛洲蓬萊/此三神山在渤海中盖
常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未/至望之如雲欲到即引而去終莫能至其山高下周
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里以
爲鄰居焉其上臺觀皆金玉其上禽獸皆純縞珠玕之
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
皆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相徃來者不可數色主反/注同焉
[005-4b]
兩山間相去七萬里五山之間凡二十八萬里而/日夜徃來者不可得數風雲之揮霍不足逾其⬤而五
山之根無所連著直畧反若此之山猶浮於海上以此/推之則凡有形之域皆寄於太虚之
中故無/所根蔕常隨潮波上下徃還不得蹔峙焉仙聖毒毒病/也
之訴之於帝帝怒流於西極失羣聖之居乃命禺彊與/隅
同神仙傳曰北方之神名禺彊號曰𤣥冥子山海經曰/大荒之中有神人靣鳥身名曰禺彊簡文云北海神也
○大荒經曰北極之神/名禺彊靈龜為之使也使巨鼇列仙傳云巨鼇戴蓬萊/山而扞滄海之中𤣥中
記云即/巨龜也十五舉首而戴之離騷曰巨鼇戴/山其何以安也迭爲三番音/翻
更代/也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
[005-5a]
足不盈數色主/反歩而曁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合負
而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所據反/筭計也焉以高下周圍三萬/里山而一鼇頭之
所戴而此六鼇復爲一鈎之所引龍伯之人能并而負/之又鑚其骨以卜計此人之形當百餘萬里鯤鵬方之
猶蚊蚋蚤虱耳則太虚/之所受亦奚所不容哉於是岱輿貟嶠二山流於北極
沈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帝慿怒慿大/也侵子禁/反
减龍伯之國使阨侵小龍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農時
其國人猶數十丈山海經云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大/人之國河圖玉板云從崑崙以北九
萬里得龍伯之國人長四/十丈生萬八千歲始死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僬
[005-5b]
僥國樵音譙僥短人國名也史記云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韋昭曰僬僥西南蠻之别名也按括地志在
大秦國/北也人長一尺五寸事見詩/含神霧東北極有人名曰諍山/海
經曰東海之外有/小人名曰諍人人長九尺見山海經詩含神霧云東/北極有此人旣言其大因
明其/小耳荆之南有冥靈木名也生江南以葉/生爲春落葉爲秋者以五百歲
爲春五百歲爲秋上古有大椿木名也/一名橓者以八千嵗爲
春八千歲爲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菌其隕反崔譔云/糞土之芝也朝生
暮死簡文云/歘生之芝生於朝死於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謂蠛/蠓蚊
蚋也二者/小飛蟲也因雨而生見陽而死終髮北之北莊子云/窮髮有
[005-6a]
溟海十洲記云水/黑色謂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
稱焉其名爲鯤鯨魚/也有鳥焉其名爲鵬翼若垂天之雲
其體稱焉莊子云鯤/化爲鵬世豈知有此物哉翫其所常見習/其所常聞雖語
之猶將/不信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彌正反/與銘同之夷堅聞
而志之記之也○夫竒見異聞衆之所疑禹益堅豈直/空言譎怪以駭一世盖明必有此物以遣執守
者之固陋除視聽者之盲聾/耳夷堅未聞亦古博物者也江浦之間生麽蟲麽細也/亡果反
字書云/麽小也其名曰焦螟羣飛而集於蛟睫弗相觸也栖宿
去來蛟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在詣反/目際也揚眉而望
[005-6b]
之弗見其形離朱黄帝時明目人能百/歩望秋毫之末子羽未聞䚦除倚/反俞古之/聦耳
人/師曠方夜音/愓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䚦俞未聞也/師曠晋平公
時人夏革無緣得稱之此後著書記事者潤益其辭/耳夫用心智頼耳目以視聽者未能見至微之物也唯
黄帝與容成子居崆峒之上史記云黄帝至于河登/崆峒之上今在醴泉郡同
齋三月心死形廢所謂心同死/灰形若枯木徐以神視神者寂然𤣥/照而已不假
於/目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以有形渉於神明之/境嵩山未足喻其巨徐以氣
聽氣者任其自然/而不資外用也砰普稱/反然聞之若雷霆之聲以有聲/渉於空
寂之域雷霆之音/未足以喻其大也吳楚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爲櫾山海/經曰
[005-7a]
荆山多橘柚柚似橘而/大皮厚味酸櫾音柚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
皮汁已憤厥之疾氣疾/也齊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爲枳
焉周禮曰橘渡淮/北而化爲枳鸜鵒不踰濟貉音鶴似⬤/善睡獸也踰汶武申/反
則死矣酈元水經曰濟水岀王屋山爲沇音兖水東經/温爲濟水下入黄河十餘里南渡河爲滎澤又
經濟隂等九郡而入海周禮云鸜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此地氣使然也鄭𤣥云汶水在魯城北先儒相因以
爲魯之汶水皆大誤也案史記汶與㟭同武中反謂汶/江也非音問之汶案山海經大江岀汶山郭云東南逕
蜀郡東北逕巴東江夏至廣陵入海韓詩外傳云昔者/江岀於汶山其始也足以濫觴是也又楚詞云隱汶山
之清江固可明矣且列子與周禮通言水土性異則遷/移有傷故舉四瀆以言之案今魯之汶水闊不踰數十
[005-7b]
步源不過二百里掲厲皆渡斯須徃還豈⬤貉蹔游生/死頓隔矣說文云貉⬤𩔖也皆生長丘陵旱地今江邊
人云⬤不渡江是明踰越/大水則傷夲性遂致死也地氣然也此事義/見周官雖然形氣
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
其巨細何以識其修短何以識其同異哉萬品萬形萬/性萬情各安
所適任而不執則鈞於全足/不願相昜也豈智所能辨哉太形王屋二山形當作行/太行在河
内野王縣王屋/在河東東垣縣方七百里高萬仞夲在兾州之南河陽
之北北山愚公者俗謂之愚者/未必非智也年且九十靣山而居懲
山韓詩外傳/云懲苦也北之塞岀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
[005-8a]
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逹于漢隂可乎雜然相許雜猶/僉也其
妻獻疑獻疑猶/致難也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淮南子作/魁阜謂小
山如/堆阜之邱如太行王屋何魁父小山也/在陳留界且焉置土石雜
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淮南云東北/得州曰隱土遂率子孫荷
胡可/反擔者三夫即石墾壤箕畚音本/籠也運於渤海之尾鄰
人京城氏之孀妻孀寡/也有遺男始齓初刃反韓詩外傳/云男女七歲或毁
齒謂/之齓跳音調躍也或/作跳誤也徃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
智叟⬤而止之俗謂之智者/未必非愚也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
[005-8b]
餘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
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
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
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
以應屈其理而/服其志也操蛇之神聞之大荒經云山/海神皆執蛇懼其不已
也必其不已則山㑹平矣世咸知積小可以高大而不/悟損多可以至少夫九層起於累土高岸遂為幽谷
苟功無廢⬤不期朝夕則無微而不積無大而不虧矣/今砥礪之與刀劒相磨不已則知其將盡二物如此則
邱壑消盈無所致疑若以大/小遲⬤爲惑者未能推𩔖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感愚/公之
[005-9a]
至心/也命夸娥氏夸口/花反二子夸娥氏傳記所未/聞盖神力者也負二山一
厝音/昔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兾之南漢之隂無隴斷焉夫/期
功於旦夕者聞歲暮而致歎取美於當年者在身後而/長悲此故俗士之近心一世之常情也至於大人以天
地爲一朝億代爲曠息忘懐以造事無心而爲功在我/之與在彼在身之與在人弗覺其殊别莫知其先後故
北山之愚與⬤妻之孤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悠悠之徒可不察歟夸父大荒經云/有人珥两
黄蛇踐兩黄/蛇名曰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隅谷/虞淵
也日/所入渇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
至道渇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
[005-9b]
千里焉山海經云夸父死/棄其杖而爲鄧林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内
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
靈所生其物其形或夭或夀唯聖人能通其道聖人順/天地之
道因萬物之性任其所適通其逆順/使羣異各得其方夀夭咸盡其分也夏革曰然則亦有
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隂陽而形不待日月而明夫生者/自生形
者自形明者自明忽然/自爾固無所因假也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夀
自夭者不由禍害/自夀者不由接養不待五榖而食不待繒纊而衣不待
舟車而行其道自然自然者都/無所假也非聖人之所通也聖人/不違
[005-10a]
自然而萬物自運豈樂通物哉自/此章已上皆夏革所告殷湯也禹之治水土也迷而
失塗謬之一國游絶垠之外者非用心/之所逮故寄言迷謬也濵北海之北不
知距齊州幾千萬里距去/也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
所齊子細/反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𩔖四
方悉平周以喬陟爾雅云喬高曲也又云三山襲陟/郭璞云重隴也○山之重壟也當
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狀若甔擔/甀直爲反甔甀/謂瓦缾也頂有
口狀若貟環名曰滋宂有水湧岀名曰神瀵甫問反郭/璞云今河
東汾隂有水中如車輪許大濆沸湧岀/其深無底名曰瀵○山頂之泉曰瀵臭過蘭椒味過
[005-10b]
醪醴一源分爲四埒注於山下山上水/流曰埒經營一國亡亡/音
無下/同不悉徧土氣和亡札厲札厲疫/死也人性婉而從物不
競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士皆/反居不君不
臣男女雜游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温適
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息/也阜盛/也亡數有
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擕而迭謡終日不輟音
飢惓則飲神瀵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醒沐浴神瀵
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周穆王北遊過其國三年忘
[005-11a]
歸旣反周室慕其國⬤昌兩/反然自失不進酒肉不召嬪
御者數月乃復管仲勉齊桓公因游遼口俱之其國幾
剋舉隰朋諫曰君⬤齊國之廣人民之衆山川之觀殖
物之阜禮義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滿朝肆咤
則徒卒百萬肆疑/作叱視撝則諸侯從命視疑/作指亦奚羡於彼
而棄齊國之社稷從戎夷之國乎此仲父之耄柰何從
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
及也朋之知極於齊國豈知彼/國之巨偉故管仲駭之也臣恐彼國之不可知之
[005-11b]
也齊國之富奚戀隰朋之言奚顧此國自不可得徃耳/豈以朋之言故止也
南國之人祝祝之六反孔安國注尚書云祝者斷截其/髮也漢書云越人斷髮文身以避蛟龍之
害一夲作/⬤恐誤髮而裸謂不以衣蔽/之也力果反北國之人鞨鞨音末方/言俗人帕
頭是也帕頭懆頭也帕又作鞨/又作帓帕亡八反懆七消反巾而裘中國之人冠冕
而裳九土所資或農或商或田或漁如冬裘夏葛水舟
陸車黙而得之性而成之夫方土所資自然而能故吳/越之用舟燕朔之乗馬得之
於水陸之宜不假學於賢智愼到曰治水者茨防决/塞雖在夷貊相似如一學之於水不學之於禹也越
之東有輒木又/康之國其長子生則鮮杜預注左傳云人/不以壽死曰鮮謂
[005-12a]
少/也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
妻不可以同居處楚之南有炎去聲夲/作談人之國其親戚
死㱙音/朽其肉而棄然後埋其骨廼成爲孝子秦之西有
儀渠又/康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積而焚之燻則煙上謂
之登遐然後成爲孝子此上以爲政下以爲俗而未足
爲異也此事亦/見墨子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闘都豆/反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始岀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逺也一兒以
日初岀逺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曰日初岀大如車蓋及
[005-12b]
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逺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
初岀滄滄初涼涼又夲作滄周書曰天地之間有滄熱/善用道者終無竭孔⬤注云滄寒也桓譚新
論亦述此事作/愴涼⬤音潮涼涼字林云/涼微寒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爲
近者熱而逺者涼乎孔子不能决也兩小兒⬤曰孰爲
汝多知乎所謂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二童子/致⬤未必不逹此㫖或𤣥相起子也均天
下之至理也物物事事皆平皆/均則理無不至也連於形物亦然連屬也/屬於噐
物者亦/須平焉均髪均縣輕重而髮絶髮不均也髪甚微脆而/至不絶者至
均故也今所以絶者猶/輕重相傾有不均處也均也其絶也若其均也/寧有絶理莫絶言/不
[005-13a]
絶/也人以爲不然凡人不/逹理也自有知其然者也㑹自有知此/理爲然者墨
子亦有/此説⬤何⬤何楚人以/善釣聞於國以獨繭絲爲綸芒鍼音亡/箴爲
鈎荆蓧夲作/條爲竿剖粒爲餌引盈車之魚家語曰鯤魚/其大盈車
於百仭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絶鈎不伸竿不橈夫飾芳/餌挂微
鈎下沈青泥上乗驚波因水勢而施⬤頡/頏委縱與之沈浮及其弛絶故生而獲也楚王聞而異
之召問其故⬤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余/反子之
弋也蒲且子古/善弋射者弱弓纎繳音/灼乗風振之連⬤鶬於青雲
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放分兩/反而學釣五年
[005-13b]
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
沈鈎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沈埃聚沫
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彊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
能若此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善/其
此諭者以諷/其用治國矣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史記/曰扁
鵲渤海郡人姓秦氏善醫/能視病盡見五藏之疾求治扁鵲治之旣同愈謂公
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藥石之所
巳今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爲汝攻之何如二人曰
[005-14a]
願先聞其驗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彊而氣弱故足於謀
而寡於斷志謂心智氣謂質性智多/故多慮性弱故少決也齊嬰志弱而氣彊
故少於慮而傷於專智少而任性/則果而自用若換汝之心則均於
善矣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胷探心易而置
之投以神藥旣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
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
子妻子亦弗識二子易心乗其夲識故各反其/家各非故形故妻子不識也二室因
相與訟求辨於扁鵲扁鵲辨其所由訟乃已此言恢誕/乃書記少
[005-14b]
有然魏世華佗能刳腸易胃湔洗五藏天下理自有/不可思議者信亦不可以臆斷故宜存而不論也瓠
巴鼔琴而鳥舞魚躍瓠巴古善/鼓琴人也鄭師文聞之師文鄭/國樂師棄
家從師襄游師襄亦古之善琴/人也從其游學柱指鉤弦三年不成章
按指調弦三/年不能成曲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嫌其/難教師文舎其琴嘆
曰文非弦之不能鉤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
所志者不在聲遺弦聲然後能/盡聲弦之用也内不得於心外不應於
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心手器三者𤣥應不相/違失而後和音發矣且小假
之以觀其後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
[005-15a]
文曰得之矣請甞試之於是當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
商金音屬秋/南吕八月律涼風忽至草木成實得秋氣/故成熟及秋而叩角
弦以激夾鍾角木音屬春/夾鍾二月律温風徐廻草木發榮得春氣/故榮華
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鍾羽水音屬冬黄/鍾十一月律霜雪交下川
池暴沍得冬氣故/凝隂水凍及冬而叩徴弦以激蕤賔徴火音属/夏蕤賔五
月/律陽光熾烈堅冰立㪚得夏氣故消釋此一時彈琴無/緣頓變四時盖舉一時之驗則
三時可知且欲并/言其所感之妙耳將終命官而揔四弦則景風翔慶雲
浮甘露降灃泉涌至和之/所致也師襄乃撫心高⬤曰微矣子
[005-15b]
之彈也雖師矌之清角師矌爲晉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雲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
至而雨隨之三奏之裂帷幕破爼豆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伏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得聲者或吉或
凶/也鄒⬤之吹律齊人爲燕昭王師居稷下號談天⬤著/書四十九篇又有終始五十六篇北方
有地美而寒不生五穀鄒/子吹律煖之而禾⬤滋也亡亡音/無以加之彼將挾琴執
管而從子之後耳薛譚學謳於秦青二人並秦國/之善歌者未窮
青之⬤渠綺/反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
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
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韓國善/歌者也東之齊匱糧過
[005-16a]
音/戈雍音邕地名杜/預曰齊城門門鬻歌假食旣去而餘音繞梁欐三
日不絶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
曼聲哀哭曼聲猶/長引也一里一夲作/十里老㓜悲愁垂涕相對三
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爲曼聲長歌一里老㓜喜躍
抃舞弗能自禁音/金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發猶/遣也故雍
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遺聲六國時有雍門子名/周善琴又善哭以哭
干孟/嘗君伯牙善鼔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鼔琴志在登高山
鍾子期曰善哉峩峩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
[005-16b]
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伯牙游於
泰山之隂卒逢暴雨止於巖下心悲乃援琴而鼔之初
爲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鍾子期輒窮其趣
伯牙乃⬤琴而嘆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象猶吾
心也言心闇合/與已無異吾於何逃聲哉發音鍾子期已得其/心則無處藏其聲也周
穆王西廵狩越崑崙不至弇音/奄山日入/之所反還未及中國
道有獻工人名偃師中道有國獻此/工巧之人也穆王薦之薦當/作進問
曰若有何能偃師曰臣唯命所試然臣已有所造願王
[005-17a]
先觀之穆王曰日以俱來日謂/别日吾與若俱觀之翌日偃
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若與偕來者何人邪對曰臣之所
造能倡者倡俳/優也穆王驚視之趣音/趍歩俯仰信人也巧夫
顉駈音反曲頥也又五/感反顉猶搖頭也其頥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
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王以爲實人也與盛⬤内御並
觀之穆天子傳云盛/⬤穆王之美人技將終倡者瞬音/舜其目而招王之
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誅偃師偃師大懾立剖散倡者
以示王皆傅㑹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爲王諦料之
[005-17b]
内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髪皆
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㑹復如初見如向者之/始見王也王試
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
不能歩此皆以機關相使去其機關之主則不能相制/御亦如人五藏有病皆外應七孔與四支也
穆王始恱而嘆曰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詔貳
車載之以歸近世人有言人靈因機關而生何者造化/之功至妙故萬品咸育運動無方人藝麤
拙但冩載成形塊然而已至於巧極則幾乎造化似或/依此言而生此說而此書旣自不爾所以明此義者直
以巧極思之無方不可以常理限故每舉物/極以祛近惑豈謂物無神主也斯失之逺矣夫班輸之
[005-18a]
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班輸作雲梯可以凌/虚仰攻墨子作木鳶
飛三日/不集弟子東門賈禽滑⬤滑⬤音骨狸/墨翟弟子也聞偃師之巧
以告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時執規矩/言其不敢
數之/也甘蠅古之善射者彀弓而獸伏鳥下箭無虚發而/獸鳥不敢逸
戰國策云更嬴/虚發而鳥下也弟子名飛衛學射於甘蠅而巧過其師
紀昌者又學射於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
射矣紀昌歸偃臥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牽挺/機躡二年
之後雖錐末倒都道/反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
[005-18b]
也亞烏嫁反次也/夲作必學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而
後告我昌以⬤音/毛懸虱於牖南靣而望之旬日之間浸
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覩餘物皆邱山也視虱如/輪則餘
物稱此/而大焉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食亦/反之貫虱之心
而懸不絶以彊弓勁矢貫虱之/心言其用手之妙也以告飛衛飛衛高蹈拊
膺曰汝得之矣紀昌旣盡衛之術計天下之敵已者一
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
觸而墜於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窮盡/也紀昌遺一
[005-19a]
矢旣發飛衛以棘刺之端扞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
而投弓相拜於塗請爲父子剋臂淮南子曰中國翣血/越人契臂其一也許
愼云剋臂岀血/也翣所甲反以誓不得告術於人祕其道也此一章/義例已詳於仲尼
篇/也造父之師曰泰豆氏泰豆氏見/諸雜書記造父之始從習御也
執禮甚卑泰豆三年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
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爲箕良冶之子必先爲裘箕裘皆/須柔屈
𥙷接而後成噐爲弓冶者調筋角和金鐵亦然故學/者必先攻其所易然後能成其所難所以爲諭也汝
先觀吾趣趣行/也趣如吾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御造父
[005-19b]
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爲塗僅可容足⬤得/安脚計歩而
置䟽槪如/其歩數履之而行⬤走徃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
日盡其巧泰豆嘆曰子何其敏也得之㨗乎敏疾也/㨗速也凡
所御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於足應之於心推於
御也齊輯乎輯音集說文/云輯車輿也轡銜之際此言造父善御得/車輿之齊整在於
轡御之際喻人君/得民心則國安矣而急緩乎脣吻之和正度乎胷臆之
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馬志是
故能進退履䋲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逺而氣力有餘
[005-20a]
誠得其術也得之於銜應之於轡得之於轡應之於手
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閑體正
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
與和鸞之/聲相應也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
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嶮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
矣汝其識之夫行之所踐容足而已足外無餘而人不/敢踐者此心不夷體不閑故也心夷體閑
即進止有常數遲疾有常度茍盡其妙非但施之於身/乃可行之於物雖六轡之煩馬足之衆調之有道不患
其亂故輪外不恃無用之轍蹄/外不頼無用之地可不謂然也魏黒⬤以暱嫌殺邱邴
[005-20b]
章暱嫌/私恨邱邴章之子來丹謀報父之讎丹氣甚猛形甚
露計粒而食順風而趨雖怒不能稱兵以報之有膽氣/而體嬴
虚不能舉/兵噐也耻假力於人誓手劒以屠黑⬤黑卵悍志絶
衆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𩔖也延頸承刃披胸受矢
鋩鍔上音芒/下音諤摧屈而體無㾗撻負其材力視來丹猶雛
鷇也鷇音㓂生而須哺/曰鷇自食曰雛來丹之友申他音陁或音拖/一夲作抱曰
子怨黑⬤至矣黑卵之易子過矣將奚謀焉來丹垂涕
曰願子爲我謀申他曰吾聞衛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寳
[005-21a]
劒一童子服之却三軍之衆奚不請焉來丹遂適衛見
孔周執僕御之禮請先納妻子後言所欲孔周曰吾有
三劒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視
之不可見運之不知其有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
不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靣而
察之淡淡焉淡音/艶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
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
見光與日月/同色也方夜見光而不見形言其/照也其觸物也騞然
[005-21b]
而過騞呼麥反破/聲又竹璧反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寳
者傳之十三世矣而無施於事不能/害物匣而藏之未嘗啓
封來丹曰雖然吾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與音/預
齋七日晏隂之間晏晚/暮也跪而授其下劒來丹再拜受之
以歸以其可執可見/故受其下者來丹遂執劒從黑卵時黑卵之醉
偃於牖下自頸至腰三斬之黑卵不覺來丹以黑⬤之
死趣而退遇黑⬤之子於門擊之三下如投虚黑⬤之
子方⬤曰汝何⬤而三招一夲作拈奴兼反/指取物也又音㸃予來丹知
[005-22a]
劔之不能殺人也嘆而歸黑卯旣醒怒其妻曰醉而露
我使我嗌音益喉/上也疾而腰急其子曰疇昔來丹之來遇
我於門三招我亦使我體疾而支疆彼其厭於染反夲/又作厭烏
狎/反我哉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劒昆吾龍劒/也河圖曰
瀛州多積石名昆吾可爲劒/尸子云昆吾之劒可切玉火浣音/緩之布異物志云新/調國有火州
有火及䑕取其皮/毛爲布名曰火浣其劒長尺有咫音止八/寸曰咫練鋼赤刃用
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火色
垢則布色岀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此周書/所云皇子以爲
[005-22b]
無此物傳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哉
此一章斷後而說切玉刀火浣布者明上/之所載皆事實之言因此二物無虚妄者
列子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列子卷五
晋 張湛 注
唐 殷敬慎 釋文
湯問第五夫智之所限知莫若其所不知而世齊所/見以限物是以大聖發問窮理者對也
殷湯殷湯姓子名/履字天乙問於夏革夏棘字子棘為湯大/夫○革莊子音棘曰古
初有物乎疑直混/茫而已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今所以/有物由
古有/物故後之人将謂今之無物可乎後世必復以今世為/古世則古今如循環
[005-1b]
矣設令後人謂今/亦無物則不可矣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
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今之/所謂
終者或為物始所謂始者或是/物終終始相循竟不可分也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
朕所不知也謂物外事先廓然都/無故無所指言也殷湯曰然則上下八
方有極盡乎湯革雖相荅然而視聽猶未厯/然故重發此問令盡然都了革曰不知
也非不知也不/可以智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
以知之欲窮無而限有/不知而推𩔖也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
中復無無盡既謂之無何得有外既謂之盡何得有/中所謂無無極無無盡乃眞極眞盡矣無
[005-2a]
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或者将謂無極之外更有/無極無盡之中復有無盡
故重明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也朕以是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知
其有極有盡也知其無則無所不知不/知其有則乃是眞知也湯又問曰四海
之外奚有革曰猶齊州也爾雅云距齊以南戴日為丹/穴北戴斗極為空桐距去也
齊中/也湯曰汝奚以實之革曰朕東行至營今之桞城古/之營州東行
至海/是也人民猶是也如是/間也問營之東復猶營也西行至豳
人民猶是也問豳之西復猶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
四極爾雅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東㤗逺西邠國南濮鈆北
[005-2b]
祝栗謂/之四極之不異是也四海四荒四極義見爾雅/知其不異是間則是是矣故大小
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夫含萬物者天/地容天地者太
虚/也含萬物也故不窮乾坤含化隂陽受氣庶物流形代/謝相因不止於一生不盡於一形
故不/窮也含天地也故無極天地籠罩三光包羅四海大則/大矣然形噐之物㑹有限極窮
其限極非虚如何計天地在太虚之中則如有如無耳/故凡在有方之域皆巨細相形多少相懸推之至無之
極豈窮於一天極於一地則天地之與萬物互相/包裹迭為國邑豈能知其盈虚測其頭數者哉朕亦
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夫太虚也無窮天地/也有限以無窮而容
有限則天地未必形之大者然/則鄒子之所言盖其掌握耳亦吾所不知也夫萬事/可以理
[005-3a]
推不可以噐徴故信其心智所知及而不知所知之有/極者膚識也誠其耳目所聞見而不知視聽之有限者
俗士也至於逹人融心智之所滯𤣥悟智外之妙理豁/視聽之所閡逺得物外之竒形若夫封情慮於有方之
境循局歩於六合之間者將謂冩載盡於三墳五典歸/藏窮於四海九州焉知太虚之遼廓巨細之無垠天地
為一宅萬物為遊塵皆拘短見於當年昧然而俱終故/列子闡無内之至言以坦心智之所滯恢無外之宏唱
以開視聽之所閎使希風者不覺矜伐之自釋束敎者/不知桎梏之自解故刳斫儒墨指斥大方豈直好竒尚
異而徒為夸大哉悲夫耼周既獲/譏於世論吾子亦獨以何免之乎然則天地亦物也物
有不足故昔者女媧媧音瓜古/天子風姓氏煉五色石以𥙷其闕
隂陽失度三辰盈縮是使天地之闕不必形體虧殘也/女媧神人故能煉五色之精以調和隂陽使晷度順序
[005-3b]
不必以噐/質相𥙷也斷鼇之足鼇巨/龜也以立四極其後共工氏與顓
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共工氏興霸於伏羲神農/之間其後苖裔恃其彊與
顓頊争為帝顓頊黄帝/孫不周山在西北之極折天柱絶地維故天傾西北日
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音/老歸焉湯又問
物有巨細乎有修短乎有同異乎革曰渤海今樂/安郡之東
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山海經云東海/之外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
谷事見大荒經詩含神/霧云東注無底之谷其下無底稱其無底者盖舉深/之極耳上句云無無
極限有不可盡實/使無底亦無所閡名曰歸墟或作歸塘閭/莊子云尾八紘九野之
[005-4a]
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八紘八極也九/野天之八方中
央也世傳天/河與海通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貟嶠三曰
方壺一曰/方丈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史記曰方丈瀛洲蓬萊/此三神山在渤海中盖
常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未/至望之如雲欲到即引而去終莫能至其山高下周
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里以
爲鄰居焉其上臺觀皆金玉其上禽獸皆純縞珠玕之
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
皆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相徃來者不可數色主反/注同焉
[005-4b]
兩山間相去七萬里五山之間凡二十八萬里而/日夜徃來者不可得數風雲之揮霍不足逾其⬤而五
山之根無所連著直畧反若此之山猶浮於海上以此/推之則凡有形之域皆寄於太虚之
中故無/所根蔕常隨潮波上下徃還不得蹔峙焉仙聖毒毒病/也
之訴之於帝帝怒流於西極失羣聖之居乃命禺彊與/隅
同神仙傳曰北方之神名禺彊號曰𤣥冥子山海經曰/大荒之中有神人靣鳥身名曰禺彊簡文云北海神也
○大荒經曰北極之神/名禺彊靈龜為之使也使巨鼇列仙傳云巨鼇戴蓬萊/山而扞滄海之中𤣥中
記云即/巨龜也十五舉首而戴之離騷曰巨鼇戴/山其何以安也迭爲三番音/翻
更代/也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
[005-5a]
足不盈數色主/反歩而曁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合負
而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所據反/筭計也焉以高下周圍三萬/里山而一鼇頭之
所戴而此六鼇復爲一鈎之所引龍伯之人能并而負/之又鑚其骨以卜計此人之形當百餘萬里鯤鵬方之
猶蚊蚋蚤虱耳則太虚/之所受亦奚所不容哉於是岱輿貟嶠二山流於北極
沈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帝慿怒慿大/也侵子禁/反
减龍伯之國使阨侵小龍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農時
其國人猶數十丈山海經云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大/人之國河圖玉板云從崑崙以北九
萬里得龍伯之國人長四/十丈生萬八千歲始死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僬
[005-5b]
僥國樵音譙僥短人國名也史記云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韋昭曰僬僥西南蠻之别名也按括地志在
大秦國/北也人長一尺五寸事見詩/含神霧東北極有人名曰諍山/海
經曰東海之外有/小人名曰諍人人長九尺見山海經詩含神霧云東/北極有此人旣言其大因
明其/小耳荆之南有冥靈木名也生江南以葉/生爲春落葉爲秋者以五百歲
爲春五百歲爲秋上古有大椿木名也/一名橓者以八千嵗爲
春八千歲爲秋朽壤之上有菌芝者菌其隕反崔譔云/糞土之芝也朝生
暮死簡文云/歘生之芝生於朝死於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謂蠛/蠓蚊
蚋也二者/小飛蟲也因雨而生見陽而死終髮北之北莊子云/窮髮有
[005-6a]
溟海十洲記云水/黑色謂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
稱焉其名爲鯤鯨魚/也有鳥焉其名爲鵬翼若垂天之雲
其體稱焉莊子云鯤/化爲鵬世豈知有此物哉翫其所常見習/其所常聞雖語
之猶將/不信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彌正反/與銘同之夷堅聞
而志之記之也○夫竒見異聞衆之所疑禹益堅豈直/空言譎怪以駭一世盖明必有此物以遣執守
者之固陋除視聽者之盲聾/耳夷堅未聞亦古博物者也江浦之間生麽蟲麽細也/亡果反
字書云/麽小也其名曰焦螟羣飛而集於蛟睫弗相觸也栖宿
去來蛟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在詣反/目際也揚眉而望
[005-6b]
之弗見其形離朱黄帝時明目人能百/歩望秋毫之末子羽未聞䚦除倚/反俞古之/聦耳
人/師曠方夜音/愓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䚦俞未聞也/師曠晋平公
時人夏革無緣得稱之此後著書記事者潤益其辭/耳夫用心智頼耳目以視聽者未能見至微之物也唯
黄帝與容成子居崆峒之上史記云黄帝至于河登/崆峒之上今在醴泉郡同
齋三月心死形廢所謂心同死/灰形若枯木徐以神視神者寂然𤣥/照而已不假
於/目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以有形渉於神明之/境嵩山未足喻其巨徐以氣
聽氣者任其自然/而不資外用也砰普稱/反然聞之若雷霆之聲以有聲/渉於空
寂之域雷霆之音/未足以喻其大也吳楚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爲櫾山海/經曰
[005-7a]
荆山多橘柚柚似橘而/大皮厚味酸櫾音柚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
皮汁已憤厥之疾氣疾/也齊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爲枳
焉周禮曰橘渡淮/北而化爲枳鸜鵒不踰濟貉音鶴似⬤/善睡獸也踰汶武申/反
則死矣酈元水經曰濟水岀王屋山爲沇音兖水東經/温爲濟水下入黄河十餘里南渡河爲滎澤又
經濟隂等九郡而入海周禮云鸜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此地氣使然也鄭𤣥云汶水在魯城北先儒相因以
爲魯之汶水皆大誤也案史記汶與㟭同武中反謂汶/江也非音問之汶案山海經大江岀汶山郭云東南逕
蜀郡東北逕巴東江夏至廣陵入海韓詩外傳云昔者/江岀於汶山其始也足以濫觴是也又楚詞云隱汶山
之清江固可明矣且列子與周禮通言水土性異則遷/移有傷故舉四瀆以言之案今魯之汶水闊不踰數十
[005-7b]
步源不過二百里掲厲皆渡斯須徃還豈⬤貉蹔游生/死頓隔矣說文云貉⬤𩔖也皆生長丘陵旱地今江邊
人云⬤不渡江是明踰越/大水則傷夲性遂致死也地氣然也此事義/見周官雖然形氣
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
其巨細何以識其修短何以識其同異哉萬品萬形萬/性萬情各安
所適任而不執則鈞於全足/不願相昜也豈智所能辨哉太形王屋二山形當作行/太行在河
内野王縣王屋/在河東東垣縣方七百里高萬仞夲在兾州之南河陽
之北北山愚公者俗謂之愚者/未必非智也年且九十靣山而居懲
山韓詩外傳/云懲苦也北之塞岀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
[005-8a]
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逹于漢隂可乎雜然相許雜猶/僉也其
妻獻疑獻疑猶/致難也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淮南子作/魁阜謂小
山如/堆阜之邱如太行王屋何魁父小山也/在陳留界且焉置土石雜
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淮南云東北/得州曰隱土遂率子孫荷
胡可/反擔者三夫即石墾壤箕畚音本/籠也運於渤海之尾鄰
人京城氏之孀妻孀寡/也有遺男始齓初刃反韓詩外傳/云男女七歲或毁
齒謂/之齓跳音調躍也或/作跳誤也徃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
智叟⬤而止之俗謂之智者/未必非愚也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
[005-8b]
餘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
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
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
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
以應屈其理而/服其志也操蛇之神聞之大荒經云山/海神皆執蛇懼其不已
也必其不已則山㑹平矣世咸知積小可以高大而不/悟損多可以至少夫九層起於累土高岸遂為幽谷
苟功無廢⬤不期朝夕則無微而不積無大而不虧矣/今砥礪之與刀劒相磨不已則知其將盡二物如此則
邱壑消盈無所致疑若以大/小遲⬤爲惑者未能推𩔖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感愚/公之
[005-9a]
至心/也命夸娥氏夸口/花反二子夸娥氏傳記所未/聞盖神力者也負二山一
厝音/昔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兾之南漢之隂無隴斷焉夫/期
功於旦夕者聞歲暮而致歎取美於當年者在身後而/長悲此故俗士之近心一世之常情也至於大人以天
地爲一朝億代爲曠息忘懐以造事無心而爲功在我/之與在彼在身之與在人弗覺其殊别莫知其先後故
北山之愚與⬤妻之孤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悠悠之徒可不察歟夸父大荒經云/有人珥两
黄蛇踐兩黄/蛇名曰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隅谷/虞淵
也日/所入渇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
至道渇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
[005-9b]
千里焉山海經云夸父死/棄其杖而爲鄧林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内
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
靈所生其物其形或夭或夀唯聖人能通其道聖人順/天地之
道因萬物之性任其所適通其逆順/使羣異各得其方夀夭咸盡其分也夏革曰然則亦有
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隂陽而形不待日月而明夫生者/自生形
者自形明者自明忽然/自爾固無所因假也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夀
自夭者不由禍害/自夀者不由接養不待五榖而食不待繒纊而衣不待
舟車而行其道自然自然者都/無所假也非聖人之所通也聖人/不違
[005-10a]
自然而萬物自運豈樂通物哉自/此章已上皆夏革所告殷湯也禹之治水土也迷而
失塗謬之一國游絶垠之外者非用心/之所逮故寄言迷謬也濵北海之北不
知距齊州幾千萬里距去/也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
所齊子細/反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𩔖四
方悉平周以喬陟爾雅云喬高曲也又云三山襲陟/郭璞云重隴也○山之重壟也當
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狀若甔擔/甀直爲反甔甀/謂瓦缾也頂有
口狀若貟環名曰滋宂有水湧岀名曰神瀵甫問反郭/璞云今河
東汾隂有水中如車輪許大濆沸湧岀/其深無底名曰瀵○山頂之泉曰瀵臭過蘭椒味過
[005-10b]
醪醴一源分爲四埒注於山下山上水/流曰埒經營一國亡亡/音
無下/同不悉徧土氣和亡札厲札厲疫/死也人性婉而從物不
競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士皆/反居不君不
臣男女雜游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温適
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息/也阜盛/也亡數有
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擕而迭謡終日不輟音
飢惓則飲神瀵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醒沐浴神瀵
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周穆王北遊過其國三年忘
[005-11a]
歸旣反周室慕其國⬤昌兩/反然自失不進酒肉不召嬪
御者數月乃復管仲勉齊桓公因游遼口俱之其國幾
剋舉隰朋諫曰君⬤齊國之廣人民之衆山川之觀殖
物之阜禮義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滿朝肆咤
則徒卒百萬肆疑/作叱視撝則諸侯從命視疑/作指亦奚羡於彼
而棄齊國之社稷從戎夷之國乎此仲父之耄柰何從
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
及也朋之知極於齊國豈知彼/國之巨偉故管仲駭之也臣恐彼國之不可知之
[005-11b]
也齊國之富奚戀隰朋之言奚顧此國自不可得徃耳/豈以朋之言故止也
南國之人祝祝之六反孔安國注尚書云祝者斷截其/髮也漢書云越人斷髮文身以避蛟龍之
害一夲作/⬤恐誤髮而裸謂不以衣蔽/之也力果反北國之人鞨鞨音末方/言俗人帕
頭是也帕頭懆頭也帕又作鞨/又作帓帕亡八反懆七消反巾而裘中國之人冠冕
而裳九土所資或農或商或田或漁如冬裘夏葛水舟
陸車黙而得之性而成之夫方土所資自然而能故吳/越之用舟燕朔之乗馬得之
於水陸之宜不假學於賢智愼到曰治水者茨防决/塞雖在夷貊相似如一學之於水不學之於禹也越
之東有輒木又/康之國其長子生則鮮杜預注左傳云人/不以壽死曰鮮謂
[005-12a]
少/也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
妻不可以同居處楚之南有炎去聲夲/作談人之國其親戚
死㱙音/朽其肉而棄然後埋其骨廼成爲孝子秦之西有
儀渠又/康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積而焚之燻則煙上謂
之登遐然後成爲孝子此上以爲政下以爲俗而未足
爲異也此事亦/見墨子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闘都豆/反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始岀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逺也一兒以
日初岀逺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曰日初岀大如車蓋及
[005-12b]
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逺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
初岀滄滄初涼涼又夲作滄周書曰天地之間有滄熱/善用道者終無竭孔⬤注云滄寒也桓譚新
論亦述此事作/愴涼⬤音潮涼涼字林云/涼微寒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爲
近者熱而逺者涼乎孔子不能决也兩小兒⬤曰孰爲
汝多知乎所謂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二童子/致⬤未必不逹此㫖或𤣥相起子也均天
下之至理也物物事事皆平皆/均則理無不至也連於形物亦然連屬也/屬於噐
物者亦/須平焉均髪均縣輕重而髮絶髮不均也髪甚微脆而/至不絶者至
均故也今所以絶者猶/輕重相傾有不均處也均也其絶也若其均也/寧有絶理莫絶言/不
[005-13a]
絶/也人以爲不然凡人不/逹理也自有知其然者也㑹自有知此/理爲然者墨
子亦有/此説⬤何⬤何楚人以/善釣聞於國以獨繭絲爲綸芒鍼音亡/箴爲
鈎荆蓧夲作/條爲竿剖粒爲餌引盈車之魚家語曰鯤魚/其大盈車
於百仭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絶鈎不伸竿不橈夫飾芳/餌挂微
鈎下沈青泥上乗驚波因水勢而施⬤頡/頏委縱與之沈浮及其弛絶故生而獲也楚王聞而異
之召問其故⬤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余/反子之
弋也蒲且子古/善弋射者弱弓纎繳音/灼乗風振之連⬤鶬於青雲
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放分兩/反而學釣五年
[005-13b]
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
沈鈎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沈埃聚沫
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彊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
能若此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善/其
此諭者以諷/其用治國矣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史記/曰扁
鵲渤海郡人姓秦氏善醫/能視病盡見五藏之疾求治扁鵲治之旣同愈謂公
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藥石之所
巳今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爲汝攻之何如二人曰
[005-14a]
願先聞其驗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彊而氣弱故足於謀
而寡於斷志謂心智氣謂質性智多/故多慮性弱故少決也齊嬰志弱而氣彊
故少於慮而傷於專智少而任性/則果而自用若換汝之心則均於
善矣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胷探心易而置
之投以神藥旣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
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
子妻子亦弗識二子易心乗其夲識故各反其/家各非故形故妻子不識也二室因
相與訟求辨於扁鵲扁鵲辨其所由訟乃已此言恢誕/乃書記少
[005-14b]
有然魏世華佗能刳腸易胃湔洗五藏天下理自有/不可思議者信亦不可以臆斷故宜存而不論也瓠
巴鼔琴而鳥舞魚躍瓠巴古善/鼓琴人也鄭師文聞之師文鄭/國樂師棄
家從師襄游師襄亦古之善琴/人也從其游學柱指鉤弦三年不成章
按指調弦三/年不能成曲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嫌其/難教師文舎其琴嘆
曰文非弦之不能鉤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
所志者不在聲遺弦聲然後能/盡聲弦之用也内不得於心外不應於
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心手器三者𤣥應不相/違失而後和音發矣且小假
之以觀其後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
[005-15a]
文曰得之矣請甞試之於是當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
商金音屬秋/南吕八月律涼風忽至草木成實得秋氣/故成熟及秋而叩角
弦以激夾鍾角木音屬春/夾鍾二月律温風徐廻草木發榮得春氣/故榮華
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鍾羽水音屬冬黄/鍾十一月律霜雪交下川
池暴沍得冬氣故/凝隂水凍及冬而叩徴弦以激蕤賔徴火音属/夏蕤賔五
月/律陽光熾烈堅冰立㪚得夏氣故消釋此一時彈琴無/緣頓變四時盖舉一時之驗則
三時可知且欲并/言其所感之妙耳將終命官而揔四弦則景風翔慶雲
浮甘露降灃泉涌至和之/所致也師襄乃撫心高⬤曰微矣子
[005-15b]
之彈也雖師矌之清角師矌爲晉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雲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
至而雨隨之三奏之裂帷幕破爼豆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伏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得聲者或吉或
凶/也鄒⬤之吹律齊人爲燕昭王師居稷下號談天⬤著/書四十九篇又有終始五十六篇北方
有地美而寒不生五穀鄒/子吹律煖之而禾⬤滋也亡亡音/無以加之彼將挾琴執
管而從子之後耳薛譚學謳於秦青二人並秦國/之善歌者未窮
青之⬤渠綺/反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
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
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韓國善/歌者也東之齊匱糧過
[005-16a]
音/戈雍音邕地名杜/預曰齊城門門鬻歌假食旣去而餘音繞梁欐三
日不絶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
曼聲哀哭曼聲猶/長引也一里一夲作/十里老㓜悲愁垂涕相對三
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爲曼聲長歌一里老㓜喜躍
抃舞弗能自禁音/金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發猶/遣也故雍
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放娥之遺聲六國時有雍門子名/周善琴又善哭以哭
干孟/嘗君伯牙善鼔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鼔琴志在登高山
鍾子期曰善哉峩峩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
[005-16b]
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伯牙游於
泰山之隂卒逢暴雨止於巖下心悲乃援琴而鼔之初
爲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鍾子期輒窮其趣
伯牙乃⬤琴而嘆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象猶吾
心也言心闇合/與已無異吾於何逃聲哉發音鍾子期已得其/心則無處藏其聲也周
穆王西廵狩越崑崙不至弇音/奄山日入/之所反還未及中國
道有獻工人名偃師中道有國獻此/工巧之人也穆王薦之薦當/作進問
曰若有何能偃師曰臣唯命所試然臣已有所造願王
[005-17a]
先觀之穆王曰日以俱來日謂/别日吾與若俱觀之翌日偃
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若與偕來者何人邪對曰臣之所
造能倡者倡俳/優也穆王驚視之趣音/趍歩俯仰信人也巧夫
顉駈音反曲頥也又五/感反顉猶搖頭也其頥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
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王以爲實人也與盛⬤内御並
觀之穆天子傳云盛/⬤穆王之美人技將終倡者瞬音/舜其目而招王之
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誅偃師偃師大懾立剖散倡者
以示王皆傅㑹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爲王諦料之
[005-17b]
内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髪皆
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㑹復如初見如向者之/始見王也王試
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
不能歩此皆以機關相使去其機關之主則不能相制/御亦如人五藏有病皆外應七孔與四支也
穆王始恱而嘆曰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詔貳
車載之以歸近世人有言人靈因機關而生何者造化/之功至妙故萬品咸育運動無方人藝麤
拙但冩載成形塊然而已至於巧極則幾乎造化似或/依此言而生此說而此書旣自不爾所以明此義者直
以巧極思之無方不可以常理限故每舉物/極以祛近惑豈謂物無神主也斯失之逺矣夫班輸之
[005-18a]
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班輸作雲梯可以凌/虚仰攻墨子作木鳶
飛三日/不集弟子東門賈禽滑⬤滑⬤音骨狸/墨翟弟子也聞偃師之巧
以告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時執規矩/言其不敢
數之/也甘蠅古之善射者彀弓而獸伏鳥下箭無虚發而/獸鳥不敢逸
戰國策云更嬴/虚發而鳥下也弟子名飛衛學射於甘蠅而巧過其師
紀昌者又學射於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
射矣紀昌歸偃臥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牽挺/機躡二年
之後雖錐末倒都道/反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
[005-18b]
也亞烏嫁反次也/夲作必學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而
後告我昌以⬤音/毛懸虱於牖南靣而望之旬日之間浸
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覩餘物皆邱山也視虱如/輪則餘
物稱此/而大焉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食亦/反之貫虱之心
而懸不絶以彊弓勁矢貫虱之/心言其用手之妙也以告飛衛飛衛高蹈拊
膺曰汝得之矣紀昌旣盡衛之術計天下之敵已者一
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
觸而墜於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窮盡/也紀昌遺一
[005-19a]
矢旣發飛衛以棘刺之端扞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
而投弓相拜於塗請爲父子剋臂淮南子曰中國翣血/越人契臂其一也許
愼云剋臂岀血/也翣所甲反以誓不得告術於人祕其道也此一章/義例已詳於仲尼
篇/也造父之師曰泰豆氏泰豆氏見/諸雜書記造父之始從習御也
執禮甚卑泰豆三年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
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爲箕良冶之子必先爲裘箕裘皆/須柔屈
𥙷接而後成噐爲弓冶者調筋角和金鐵亦然故學/者必先攻其所易然後能成其所難所以爲諭也汝
先觀吾趣趣行/也趣如吾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御造父
[005-19b]
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爲塗僅可容足⬤得/安脚計歩而
置䟽槪如/其歩數履之而行⬤走徃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
日盡其巧泰豆嘆曰子何其敏也得之㨗乎敏疾也/㨗速也凡
所御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於足應之於心推於
御也齊輯乎輯音集說文/云輯車輿也轡銜之際此言造父善御得/車輿之齊整在於
轡御之際喻人君/得民心則國安矣而急緩乎脣吻之和正度乎胷臆之
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馬志是
故能進退履䋲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逺而氣力有餘
[005-20a]
誠得其術也得之於銜應之於轡得之於轡應之於手
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閑體正
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
與和鸞之/聲相應也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
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嶮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
矣汝其識之夫行之所踐容足而已足外無餘而人不/敢踐者此心不夷體不閑故也心夷體閑
即進止有常數遲疾有常度茍盡其妙非但施之於身/乃可行之於物雖六轡之煩馬足之衆調之有道不患
其亂故輪外不恃無用之轍蹄/外不頼無用之地可不謂然也魏黒⬤以暱嫌殺邱邴
[005-20b]
章暱嫌/私恨邱邴章之子來丹謀報父之讎丹氣甚猛形甚
露計粒而食順風而趨雖怒不能稱兵以報之有膽氣/而體嬴
虚不能舉/兵噐也耻假力於人誓手劒以屠黑⬤黑卵悍志絶
衆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𩔖也延頸承刃披胸受矢
鋩鍔上音芒/下音諤摧屈而體無㾗撻負其材力視來丹猶雛
鷇也鷇音㓂生而須哺/曰鷇自食曰雛來丹之友申他音陁或音拖/一夲作抱曰
子怨黑⬤至矣黑卵之易子過矣將奚謀焉來丹垂涕
曰願子爲我謀申他曰吾聞衛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寳
[005-21a]
劒一童子服之却三軍之衆奚不請焉來丹遂適衛見
孔周執僕御之禮請先納妻子後言所欲孔周曰吾有
三劒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視
之不可見運之不知其有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
不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靣而
察之淡淡焉淡音/艶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
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
見光與日月/同色也方夜見光而不見形言其/照也其觸物也騞然
[005-21b]
而過騞呼麥反破/聲又竹璧反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寳
者傳之十三世矣而無施於事不能/害物匣而藏之未嘗啓
封來丹曰雖然吾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與音/預
齋七日晏隂之間晏晚/暮也跪而授其下劒來丹再拜受之
以歸以其可執可見/故受其下者來丹遂執劒從黑卵時黑卵之醉
偃於牖下自頸至腰三斬之黑卵不覺來丹以黑⬤之
死趣而退遇黑⬤之子於門擊之三下如投虚黑⬤之
子方⬤曰汝何⬤而三招一夲作拈奴兼反/指取物也又音㸃予來丹知
[005-22a]
劔之不能殺人也嘆而歸黑卯旣醒怒其妻曰醉而露
我使我嗌音益喉/上也疾而腰急其子曰疇昔來丹之來遇
我於門三招我亦使我體疾而支疆彼其厭於染反夲/又作厭烏
狎/反我哉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劒昆吾龍劒/也河圖曰
瀛州多積石名昆吾可爲劒/尸子云昆吾之劒可切玉火浣音/緩之布異物志云新/調國有火州
有火及䑕取其皮/毛爲布名曰火浣其劒長尺有咫音止八/寸曰咫練鋼赤刃用
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火色
垢則布色岀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此周書/所云皇子以爲
[005-22b]
無此物傳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哉
此一章斷後而說切玉刀火浣布者明上/之所載皆事實之言因此二物無虚妄者
列子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