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
列傳一百七十五
文苑三
文徴明蔡 羽等 黄 佐歐大任黎民表
柯維騏 王慎中屠應埈等
髙叔嗣蔡汝楠 陳 束任 瀚 熊 過李開先
[457-1b]
田汝成子藝蘅 皇甫涍弟 沖 汸濓
茅 坤子 維 謝 榛盧 柟
李攀龍梁有譽等 王世貞汪道昆 胡應麟弟世懋
歸有光子子慕胡友信
文徴明長洲人初名璧以字行更字徴仲别號衡山父
林温州知府叔父森右僉都御史林卒吏民醵千金為
賻徴明年十六悉却之吏民修故却金亭以配前守何
文淵而記其事徴明幼不慧稍長頴異挺發學文於吳
[457-2a]
寛學書於李應楨學畫於沈周皆父友也又與祝允明
唐寅徐禎卿輩相切劘名日益著其為人和而介巡撫
俞諫欲遺之金指所衣藍衫謂曰敝至此邪徴明佯不
喻曰遭雨敝耳諫竟不敢言遺金事寧王宸濠慕其名
貽書幣聘之辭病不赴正徳末巡撫李充嗣薦之㑹徴
明亦以嵗貢生詣吏部試奏授翰林院待詔世宗立預
修武宗實録侍經筵嵗時頒賜與諸詞臣齒而是時專
尚科目徴明意不自得連嵗乞歸先是林知温州識張
[457-2b]
璁諸生中璁既得勢諷徴明附之辭不就楊一清召入
輔政徴明見獨後一清亟謂曰子不知乃翁與我友邪
徴明正色曰先君棄不肖三十餘年茍以一字及者弗
敢忘實不知相公與先君友也一清有慚色尋與璁謀
欲徙徴明官徴明乞歸益力乃獲致仕四方乞詩文書
畫者接踵於道而富貴人不易得片楮尢不肯與王府
及中人曰此法所禁也周徽諸王以寳玩為贈不啓封
而還之外國使者道吳門望里肅拜以不獲見為恨文
[457-3a]
筆徧天下門下士贗作者頗多徴明亦不禁嘉靖三十
八年卒年九十矣長子彭字壽承國子博士次子嘉字
休承和州學正並能詩工書畫篆刻世其家彭孫震孟
自有傳吳中自吳寛王鏊以文章領袖館閣一時名士
沈周祝允明輩與並馳騁文風極盛徴明及蔡羽黄省
曾袁袠皇甫沖兄弟稍後出而徴明主風雅數十年與
之遊者王寵陸師道陳道復王穀祥彭年周天球錢穀
之屬亦皆以詞翰名於世蔡羽字九逵由國子生授南
[457-3b]
京翰林院孔目自號林屋山人有林屋南館二集自負
甚髙文法先秦兩漢或謂其詩似李賀羽曰吾詩求出
魏晉上今乃為李賀邪其不肯屈抑如此黄省曾字勉
之舉鄉試從王守仁湛若水游又學詩於李夢陽所著
有五嶽山人集子姬水字淳父有文名學書於祝允明
袁袠字永之七嵗能詩舉嘉靖五年進士改庶吉士張
璁惡之出為刑部主事累遷廣西提學僉事兩廣自韓
雍後監司謁督府率庭跪袠獨長揖無何謝病歸子曾
[457-4a]
尼字魯望亦官山東提學副使有文名王寵字履吉别
號雅宜少學於蔡羽居林屋者三年既而讀書石湖由
諸生貢入國子僅四十而卒行楷得晉法書無所不觀
陸師道字子傳由進士授工部主事改禮部以養母請
告歸歸而游徴明門稱弟子家居十四年乃復起累官
尚寶少卿善詩文工小楷古篆繪事人謂徴明四絶不
減趙孟頫而師道並傳之其風尚亦畧相似平居不妄
交游長吏罕識其面女字卿子適趙宦光夫婦皆有聞
[457-4b]
於時陳道復名淳以字行祖璚副都御史淳受業徴明
以文行著善書畫自號白陽山人王穀祥字禄之由進
士改庶吉士厯官吏部員外郎忤尚書汪鋐左遷真定
通判以歸與師道俱有清望彭年字孔嘉其人亦長者
周天球字公瑕錢穀字叔寳天球以書穀以畫皆繼徴
明表表吳中者也其後華亭何良俊亦以嵗貢生入國
學當路知其名用蔡羽例特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良俊
字元朗少篤學二十年不下樓與弟良傅並負俊才良
[457-5a]
傅舉進士官南京禮部郎中而良俊猶滯場屋與上海
張之象同里徐獻忠董宜陽友善並有聲及官南京趙
貞吉王維楨相繼掌院事與相得甚歡良俊居久之慨
然歎曰吾有清森閣在海上藏書四萬卷名畫百籖古
法帖彛鼎數十種棄此不居而僕僕牛馬走乎遂移疾
歸海上中倭復居金陵者數年更買宅居吳閶年七十
始返故里徐獻忠字伯臣嘉靖中舉於鄉官奉化知縣
著書數百卷卒年七十七王世貞私諡曰貞憲董宜陽
[457-5b]
字子元張之象字月鹿祖萱湖廣參議父鳴謙順天通
判之象由諸生入國學授浙江按察司知事以吏隠自
命歸益務撰著晩居秀林山罕入城市卒年八十一
黄佐字才伯香山人祖瑜長樂知縣以學行聞正徳中
佐舉鄉試第一世宗嗣位始成進士選庶吉士嘉靖初
授編修陳初政要務又請修舉新政疏皆留中尋省親
歸便道謁王守仁與論知行合一之㫖數相辨難守仁
亦稱其直諒還朝㑹出諸翰林為外僚除江西僉事旋
[457-6a]
改督廣西學校聞母病引疾乞休不俟報竟去下巡撫
林富逮問富言佐誠有罪第為親受過於情可原乃令
致仕家居九年簡宫僚命以編修兼司諫尋進侍讀掌
南京翰林院召為右諭徳擢南京國子祭酒母憂除服
起少詹事謁大學士夏言與論河套事不合㑹吏部缺
左侍郎所司推禮部右侍郎崔桐及佐給事中徐霈御
史艾朴言桐與左侍郎許成名競進至相詬詈而佐及
同官王用賔亦爭覬望惟恐或先之宜皆止勿用言從
[457-6b]
中主之遂皆賜罷佐學以程朱為宗惟理氣之説獨持
一論平生譔述至二百六十餘卷所著樂典自謂洩造
化之秘年七十七卒穆宗詔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裕佐
弟子多以行業自飭而梁有譽歐大任黎民表詩名最
著云歐大任字楨伯順徳人由嵗貢生厯官南京工部
郎中年八十而終黎民表字惟敬從化人御史貫子也
舉鄉試久不第授翰林孔目遷吏部司務執政知其能
文用為制敕房中書供事内閣加官至參議
[457-7a]
柯維騏字竒純莆田人髙祖潛翰林學士父英徽州知
府維騏舉嘉靖二年進士授南京戸部主事未赴輒引
疾歸張孚敬用事剙新制京朝官病滿三年者概罷免
維騏亦在罷中自是謝賔客専心讀書久之門人日進
先後四百餘人維騏引掖靡倦慨近世學者樂徑易而
憚積累竊二氏之說以文其固陋也作左右二銘訓學
者務實以辨心術端趨向為實志以存敬畏宻操履為
實功而其極則以宰理人物成能天地為實用作講義
[457-7b]
二卷宋史與遼金二史舊分三書維騏乃合之為一 以
遼金附之而列二王於本紀獨出己見自為一書閱二
十年而始成名之曰宋史新編又著史記考要續莆陽
文獻志及所作詩文集並行於世維騏登第五十載未
嘗一日服官中更倭亂故廬焚燬家困甚終不妄取世
味無所嗜惟嗜讀書撫按監司時有論薦不復起隆慶
初廷臣復薦所司以維騏年髙但授承徳郎致仕卒年
七十有八孫茂竹海陽知縣茂竹子昶副都御史巡撫
[457-8a]
山西
王慎中字道思晉江人四嵗能誦詩十八舉嘉靖五年
進士授戸部主事尋改禮部祠祭司時四方名士唐順
之陳束李開先趙時春任瀚熊過屠應埈華察陸銓江
以達曾忭輩咸在部曹慎中與之講習學大進十二年
詔簡部郎為翰林衆首擬慎中大學士張孚敬欲一見
辭不赴乃稍移吏部為考功員外郎進驗封郎中忌者
䜛之孚敬因覆議真人張衍慶請封疏謫常州通判稍
[457-8b]
遷戸部主事禮部員外郎並在南京久之擢山東提學
僉事改江西參議進河南參政侍郎王杲奉命振荒以
其事委慎中還朝薦慎中可重用會二十年大計吏部
註慎中不及而大學士夏言先嘗為禮部尚書慎中其
屬吏也與相忤遂内批不謹落其職慎中為文初主秦
漢謂東京下無可取已悟歐曾作文之法乃盡焚舊作
一意師倣尤得力於曾鞏順之初不服久亦變而從之
壯年廢棄益肆力古文演迤詳贍卓然成家與順之齊
[457-9a]
名天下稱之曰王唐又曰晉江毘陵家居問業者踵至
年五十一而終李攀龍王世貞後起力排之卒不能掩
攀龍慎中提學山東時所賞抜者也慎中初號遵巖居
士後號南江屠應埈字文升平湖人刑部尚書勲子也
舉嘉靖五年進士由郎中改翰林官至右諭徳華察字
子潛無錫人應埈同年進士累官侍講學士掌南京翰
林院陸銓字選之鄞人嘉靖二年進士與弟編修釴爭
大禮並繫詔獄被杖後官廣西布政使釴終山東提學
[457-9b]
副使兄弟皆能文江以達字子順貴溪人嘉靖五年進
士累官福建提學僉事
髙叔嗣字子業祥符人年十六作申情賦㡬萬言見者
驚異十八舉於鄉第嘉靖二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改吏
部厯稽勲郎中出為山西左叅政斷疑獄十二事人稱
為神遷湖廣按察使卒官年三十有七叔嗣少受知慶
陽李夢陽及官吏部與三原馬理武城王道同署以文
藝相磨切其為詩清新婉約雖為夢陽所知不宗其說
[457-10a]
陳束序其蘇門集謂有應物之冲澹兼曲江之沈雄體
王孟之清適具高岑之悲壯王世貞則曰子業詩如髙
山鼓琴沈思忽往木葉盡脫石氣自青又如衛洗馬言
愁憔瘁婉篤令人心折而蔡汝楠至推為本朝第一云
兄仲嗣官知府亦有才名汝楠字子木兒時隨父南京
聴祭酒湛若水講學輙有解悟年十八成嘉靖十一年
進士授行人從王慎中唐順之及叔嗣輩學為詩尋進
刑部員外郎徙南京刑部善皇甫涍兄弟尚書顧璘引
[457-10b]
為忘年友廷議改歸徳州為府擢汝楠知其府事以母
憂歸聚諸生石鼓書院與說經治民有惠政既去士民
祠祀之厯官江西左右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河
南召為兵部右侍郎從諸大僚祝釐西宫世宗望見其
貌寢改南京工部右侍郎未幾卒汝楠始好為詩有重
名中年好經學及官江西與鄒守一羅洪先游學益進
然詩由此不工云
陳束字約之鄞人生而聰慧絶倫好讀古書㑹稽侍郎
[457-11a]
董玘官翰林時聞束才召視之束垂髫而前試詞賦立
就遂字以女攜至京文譽益起嘉靖八年廷對世宗親
擢羅洪先程文徳楊名為一甲而置唐順之及束任瀚
於二甲皆手批其卷無何考庶吉士得胡經等二十人
以束及順之瀚曽奉御批列經等首座主張璁霍韜以
前此館選悉改他曹引嫌亦議改乃寢前命束授禮部
主事時有嘉靖八才子之稱謂束及王慎中唐順之趙
時春熊過任瀚李開先吕髙也四郊改建都御史汪鋐
[457-11b]
請徙近郊居民墳墓束疏諫不報遷員外郎改編修束
出璁韜門不肯親附歲時上夀望門投刺輒馳馬過之
為所惡出為湖廣僉事分巡辰沅治有聲稍遷福建參
議改河南提學副使束故有嘔血疾㑹科試期迫試八
郡之士三月而畢疾增劇竟不起年纔三十有三妻董
亦能詩束卒未幾亦卒束竟無後當嘉靖初稱詩者多
宗何李束與順之輩厭而矯之束早世且藳多散逸今
所傳后岡集僅十之一二云任瀚字少海南充人嘉靖
[457-12a]
八年進士改庻吉士未上授吏部主事屢遷考功郎中
十八年簡宫僚改左春坊左司直兼翰林院檢討明年
拜疏引疾出郭戒行疏再上不報復自引還給事中周
來劾瀚舉動任情蔑視官守帝令自陳瀚語侵掌詹事
霍韜帝怒勒為民久之遇赦復官致仕終世宗朝中外
屢薦不復用神宗嗣位四川巡撫劉思潔曾省吾先後
疏薦優㫖報聞而已瀚少懐用世志百家二氏之書罔
不蒐討被廢益反求六經闡明聖學晩又潛心於易深
[457-12b]
有所得文亦髙簡卒年九十三熊過字叔仁富順人瀚
同年進士累官祠祭郎中坐事貶秩復除名為民李開
先字伯華章邱人束同年進士官至太常少卿性好蓄
書李氏藏書之名聞天下吕髙字山甫丹徒人亦束同
年進士厯官山東提學副使鄉試錄文舊多出學使者
手巡按御史葉經乞順之文高心憾寓書京師友人言
經紕繆嚴嵩惡經遂置之死及後大計諸御史謂經禍
由髙乃斥歸於八子中名最下
[457-13a]
田汝成字叔禾錢塘人嘉靖五年進士授南京刑部主
事尋召改禮部十年十二月上言陛下以青宫久虚祈
天建醮復普放生之仁凡羈蹄鎩羽禁在上林者咸獲
縱釋顧使囹圄之徒久纒徽纆衣冠之侣流竄窮荒父
子長離魂魄永喪此獨非陛下之赤子乎望大廣皇仁
悉加寛宥忤㫖切責停俸二月屢遷祠祭郎中廣東僉
事謫知滁州復擢貴州僉事改廣西右參議分守右江
龍州土酋趙楷憑祥州土酋李寰皆弑主自立與副使
[457-13b]
翁萬達宻討誅之努灘賊侯公丁為亂斷藤峽羣賊與
相應汝成復偕萬達設策誘禽公丁而進兵討峽賊大
破之又與萬達建善後七事一方遂靖有銀幣之賜遷
福建提學副使嵗當大比預定諸生甲乙比榜發一如
所定汝成博學工古文尤善叙述厯官西南諳曉先朝
遺事撰炎徼紀聞歸田後盤桓湖山窮浙西諸名勝撰
西湖游覽志並見稱於時他所論著甚多時推其博洽
子藝蘅字子萟十嵗從父過采石賦詩有警句性放誕
[457-14a]
不羈嗜酒任俠以嵗貢生為徽州訓導罷歸作詩有才
調為人所稱
皇甫涍字子安長洲人父録𢎞治九年進士任重慶知
府生四子沖涍汸濓沖汸同登嘉靖七年鄉薦明年汸
第進士又三年涍第進士又十三年濓亦第進士而沖
尚為舉子兄弟並好學工詩稱皇甫四傑沖字子浚善
騎射好談兵遇南北内訌譔幾策兵統枕戈襍言三書
凡數十萬言涍初授工部主事改禮部厯儀制員外郎
[457-14b]
主客郎中在儀制時夏言為尚書連疏請建儲皆涍起
草故言深知涍才比簡宫僚遂用為春坊司直兼翰林
檢討言者論涍改官有私謫廣平通判量移南京刑部
主事進員外郎遷浙江僉事大計京官以南曹事論罷
邑邑發病卒涍沈靜寡與自負髙俊稍不當意終日相
對無一言居官砥亷隅然頗操切多忤物故數被讒謗
云汸字子循七嵗能詩官工部主事名動公卿沾沾自
喜用是貶秩為黄州推官屢遷南京稽勲郎中再貶開
[457-15a]
州同知量移處州府同知擢雲南僉事以計典論黜汸
和易近聲色好狎游於兄弟中最老夀年八十乃卒濓
字子約初授工部主事母喪除起故官典惜薪厰賈人
偽增數罔利濓按其罪賈人女為尚書文明妾明召濓
切責之濓抗言曰公掌邦政縱奸人干紀又欲奪即官
法守邪明為斂容謝大計謫河南布政司理問終興化
同知濓兄弟與黄魯曾省曾為中表兄弟文藻亦相似
其後里人張鳳翼燕翼獻翼並負才名吳人語曰前有
[457-15b]
四皇後有三張鳯翼燕翼終舉人而獻翼為太學生名
日益髙年老矣狂甚為讐家所殺
茅坤字順甫歸安人嘉靖十七年進士厯知青陽丹徒
二縣母憂服闋遷禮部主事移吏部稽勲司坐累謫廣
平通判屢遷廣西兵備僉事轄府江道坤雅好談兵猺
賊據鬼子諸砦殺陽朔令朝議大征總督應檟以問坤
坤曰大征非兵十萬不可餉稱之今猝不能集而賊已
據險為備計莫若鵰𠞰倏入殱其魁他部必讋謀自全
[457-16a]
此便計也檟善之悉以兵事委坤連破十七砦晉秩二
等民立祠祀之遷大名兵備副使總督楊博歎為竒才
特薦於朝為忌者所中追論其先任貪汚狀落職歸時
倭事方急胡宗憲延之幕中與籌兵事奏請為福建副
使吏部持之乃已家人横於里為巡按龎尚鵬所劾遂
褫冠帶坤既廢用心計治生家大起年九十卒於萬厯
二十九年坤善古文最心折唐順之順之喜唐宋諸大
家文所著文編唐宋人自韓桞歐三蘇曾王八家外無
[457-16b]
所取故坤選八大家文鈔其書盛行海内鄉里小生無
不知茅鹿門者鹿門坤别號也少子維字孝若能詩與
同郡臧懋循吳稼竳吳夢陽並稱四子嘗詣闕上書希
得召見陳當世大事不報
謝榛字茂秦臨清人眇一目年十六作樂府商調少年
爭歌之已折節讀書刻意為歌詩西游彰徳為趙康王
所賔禮入京師脫盧柟於獄李攀龍王世貞輩結詩社
榛為長攀龍次之及攀龍名大熾榛與論生平頗相鐫
[457-17a]
責攀龍遂貽書絶交世貞輩右攀龍力相排擠削其名
於七子之列然榛游道日廣秦晉諸王爭延致大河南
北皆稱謝榛先生趙康王卒榛乃歸萬厯元年冬復游
彰徳王曾孫穆王亦賔禮之酒闌樂止命所愛賈姬獨
奏琵琶則榛所製竹枝詞也榛方傾聴王命姬出拜光
華射人藉地而坐竟十章榛曰此山人里言耳請更製
以備房中之奏詰朝上新詞十四闋姬悉按而譜之明
年元旦便殿奏伎酒止送客即盛禮而歸姬於榛榛游
[457-17b]
燕趙間至大名客請賦夀詩百章成八十餘首投筆而
逝當七子結社之始尚論有唐諸家各有所重榛曰取
李杜十四家最勝者熟讀之以㑹神氣歌詠之以求聲
調玩味之以裒精華得此三要則浩乎渾淪不必塑謫
仙而畫少陵也諸人心師其言厥後雖合力擯榛其稱
詩指要實自榛發也盧柟字少楩濬縣人家素封輸貲
為國學生博聞强記落筆數千言為人跅弛好使酒罵
座常為具召邑令日晏不至柟大怒徹席滅炬而臥令
[457-18a]
至柟已大醉不具賔主禮㑹柟役夫被搒他日牆壓死
令即捕柟論死繫獄破其家里中兒為獄卒恨柟笞之
數百謀以土囊壓殺之為他卒救解柟居獄中益讀所
㩦書作幽鞫放招二賦詞㫖沈鬰謝榛入京師見諸貴
人泣訴其寃狀曰生有一盧柟不能救乃從千古哀沅
而弔湘乎平湖陸光祖選得濬令因榛言平反其獄柟
出走謁榛榛方客趙康王所王立召見柟禮為上賔諸
宗人以王故爭客柟柟酒酣罵座如故及光祖為南京
[457-18b]
禮部郎柟徃訪之徧游吳㑹無所遇還益落魄嗜酒病
三日卒柟騷賦最為王世貞所稱詩亦豪放如其為人
李攀龍字于鱗厯城人九嵗而孤家貧自奮於學稍長
為諸生與友人許邦才殷士儋學為詩歌已益厭訓詁
學日讀古書里人共目為狂生舉嘉靖二十三年進士
授刑部主事厯員外郎郎中稍遷順徳知府有善政上
官交薦擢陜西提學副使鄉人殷學為巡撫檄令屬文
攀龍怫然曰文可檄致邪拒不應㑹其地數震攀龍心
[457-19a]
悸念母思歸遂謝病故事外官謝病不再起吏部重其
才用何景明例特予告歸予告者例得再起攀龍既歸
搆白雪樓名日益髙賔客造門率謝不見大吏至亦然
以是得簡傲聲獨故交殷許輩過從靡間時徐中行亦
家居坐客恒滿二人聞之交相得也歸田將十年隆慶
改元薦起浙江副使改參政擢河南按察使攀龍至是
摧亢為和賔客亦稍稍進無何奔母喪歸哀毁得疾疾
少間一日心痛卒攀龍之始官刑曹也與濮州李先芳
[457-19b]
臨清謝榛孝豐吳維岳輩倡詩社王世貞初釋褐先芳
引入社遂與攀龍定交明年先芳出為外吏又二年宗
臣梁有譽入是為五子未㡬徐中行吳國倫亦至乃改
稱七子諸人多少年才髙氣銳互相標榜視當世無人
七才子之名播天下擯先芳維岳不與已而榛亦被擯
攀龍遂為之魁其持論謂文曰西京詩自天寳而下俱
無足觀於本朝獨推李夢陽諸子翕然和之非是則詆
為宋學攀龍才思勁鷙名最髙獨心重世貞天下亦並
[457-20a]
稱王李又與李夢陽何景明並稱何李王李其為詩務
以聲調勝所擬樂府或更古數字為己作文則聱牙㦸
口讀者至不能終篇好之者推為一代宗匠亦多受世
抉摘云自號滄溟梁有譽宗臣徐中行吳國倫皆嘉靖
二十九年進士有譽除刑部主事居三年以念母告歸
杜門讀書大吏至辭不見卒年三十六宗臣字子相揚
州興化人由刑部主事調考功謝病歸築室百化洲上
讀書其中起故官移文選進稽勲員外郎嚴嵩惡之出
[457-20b]
為福建參議倭薄城臣守西門納鄉人避難者萬人或
言賊且迫曰我在不憂賊也與主者共擊退之尋遷提
學副使卒官士民皆哭徐中行字子輿長興人美姿容
善飲酒由刑部主事厯員外郎郎中稍遷汀州知府廣
東賊蕭五來犯禦之有功䇿其且走俾武平令徐甫宰
邀擊之讓功甫宰甫宰得優擢尋以父憂歸補汝寧坐
大計貶長蘆鹽運判官遷湖廣僉事掩捕湖盜柯彩鳯
得其積貯活饑民萬餘累官江西左布政使萬厯六年
[457-21a]
卒官中行性好客無賢愚貴賤應之不倦故其死也人
多哀之吳國倫字明卿興國人由中書舍人擢兵科給
事中楊繼盛死倡衆賻送忤嚴嵩假他事謫江西按察
司知事量移南康推官調歸徳居二嵗棄去嵩敗起建
寧同知累遷河南左參政大計罷歸國倫才氣横放好
客輕財歸田後聲名籍甚求名之士不東走太倉則西
走興國萬厯時世貞既沒國倫猶無恙在七子中最為
老夀
[457-21b]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人右都御史忬子也生有異禀書
過目終身不忘年十九舉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刑部
主事世貞好為詩古文官京師入王宗沐李先芳吳維
岳等詩社又與李攀龍宗臣梁有譽徐中行吳國倫輩
相倡和紹述何李名日益盛屢遷員外郎郎中奸人閻
姓者犯法匿錦衣都督陸炳家世貞搜得之炳介嚴嵩
以請不許楊繼盛下吏時進湯藥其妻訟夫寃為代草
既死復棺殮之嵩大恨吏部兩擬提學皆不用用為青
[457-22a]
州兵備副使父忬以灤河失事嵩搆之論死繫獄世貞
解官奔赴與弟世懋日蒲伏嵩門涕泣求貸嵩隂持忬
獄而時為謾語以寛之兩人又日囚服跽道旁遮諸貴
人輿搏顙乞求諸貴人畏嵩不敢言忬竟死西市兄弟
哀號欲絶持喪歸蔬食三年不入内寢既除服猶却冠
帶苴履葛巾不赴宴㑹隆慶元年八月兄弟伏闕訟父
寃言為嵩所害大學士徐階左右之復忬官世貞意不
欲出㑹詔求直言疏陳法祖宗正殿名廣恩義寛禁例
[457-22b]
修典章推徳意昭爵賞練兵實八事以應詔無何吏部
用言官薦令以副使涖大名遷浙江右參政山西按察
使母憂歸服除補湖廣旋改廣西右布政使入為太僕
卿萬厯二年九月以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數條奏屯
田戍守兵食事宜咸切大計有奸僧偽稱樂平王次子
奉髙皇帝御容金牒行游天下世貞曰宗藩不得出城
而譸張如此必偽也捕訊之服辜張居正枋國以世貞
同年生有意引之世貞不甚親附所部荆州地震引京
[457-23a]
房占謂臣道太盛坤維不寧用以諷居正居正婦弟辱
江陵令世貞論奏不少貸居正積不能堪㑹遷南京大
理卿為給事中楊節所劾即取㫖罷之後起應天府尹
復被劾罷居正歿起南京刑部右侍郎辭疾不赴久之
所善王鍚爵秉政起南京兵部右侍郎先是世貞為副
都御史及大理卿應天尹與侍郎品皆正三世貞通理
前俸得考滿廕子比擢南京刑部尚書御史黄世榮言
世貞先被劾不當計俸據故事力爭世貞乃三疏移疾
[457-23b]
歸二十一年卒於家世貞始與李攀龍狎主文盟攀龍
歿獨操柄二十年才最髙地望最顯聲華意氣籠蓋海
内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
片言褒賞聲價驟起其持論文必西漢詩必盛唐大厯
以後書勿讀而藻飾太甚晩年攻者漸起世貞顧漸造
平淡病亟時劉鳯往視見其手蘇子瞻集諷翫不置也
世貞自號鳯洲又號弇州山人其所與遊者大氐見其
集中各為標目曰前五子者攀龍中行有譽國倫臣也
[457-24a]
後五子則南昌余曰徳蒲圻魏裳歙汪道昆銅梁張佳
允新蔡張九一也廣五子則崑山俞允文濬盧柟濮州
李先芳孝豐吳維岳順徳歐大任也續五子則陽曲王
道行東明石星從化黎民表南昌朱多煃常熟趙用賢
也末五子則京山李維禎鄞屠隆南樂魏允中蘭谿胡
應麟而用賢復與焉其所去取頗以好惡為高下余曰
徳字徳甫張佳允字肖甫張九一字助甫世貞詩所謂
吾黨有三甫也魏裳字順甫與曰徳俱嘉靖二十九年
[457-24b]
進士曰徳終福建副使裳終濟南知府九一嘉靖三十
二年進士終巡撫寧夏僉都御史佳允自有傳汪道昆
字伯玉世貞同年進士大學士張居正亦其同年生也
父七十夀道昆文當其意居正亟稱之世貞筆之藝苑
巵言曰文繁而有法者于鱗簡而有法者伯玉道昆由
是名大起晩年官兵部左侍郎世貞亦嘗貳兵部天下
稱兩司馬世貞頗不樂嘗自悔奬道昆為違心之論云
胡應麟幼能詩萬厯四年舉於鄉久不第築室山中搆
[457-25a]
書四萬餘卷手自編次多所撰著攜詩謁世貞世貞喜
而激賞之歸益自負所著詩藪二十卷大抵奉世貞巵
言為律令而敷衍其說謂詩家之有世貞集大成之尼
父也其貢諛如此世貞弟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
成進士即遭父憂父雪始選南京禮部主事厯陜西福
建提學副使再遷太常少卿先世貞三年卒好學善詩
文名亞其兄世貞力推引之以為勝己攀龍道昆輩因
稱為少美世貞子士騏字冏伯舉鄉試第一登萬厯十
[457-25b]
七年進士終吏部員外郎亦能文
歸有光字熙甫崑山人九嵗能屬文弱冠盡通五經三
史諸書師事同邑魏校嘉靖十九年舉鄉試八上春官
不第徙居嘉定安亭江上讀書談道學徒常數百人稱
為震川先生四十四年始成進士授長興知縣用古教
化為治毎聴訟引婦女兒童案前刺刺作吳語斷訖遣
去不具獄大吏令不便輒寢閣不行有所擊斷直行己
意大吏多惡之調順徳通判專轄馬政明世進士為令
[457-26a]
無遷倅者名為遷實重抑之也隆慶四年大學士髙拱
趙貞吉雅知有光引為南京太僕丞留掌内閣制敕房
修世宗實録卒官有光為古文原本經術好太史公書
得其神理時王世貞主盟文壇有光力相觝排目為妄
庸巨子世貞大憾其後亦心折有光為之讚曰千載有
公繼韓歐陽余豈異趨久而自傷其推重如此有光少
子子慕字季思舉萬厯十九年鄉試再被放即屏居江
村與無錫髙攀龍最善其歿也廵按御史祁彪佳請於
[457-26b]
朝贈翰林待詔有光制舉義湛深經術卓然成大家後
徳清胡友信與齊名世並稱歸胡友信字成之隆慶二
年進士授順徳知縣嵗賦率奸胥攬輸稍以所入啗長
吏謂之月錢友信與民約嵗為三限多寡皆自輸不取
贏閭里無妄費而公賦以充海寇竊發官軍往討民間
驛騷部内烏洲大洲賊所巢穴諸惡少為賊耳目友信
悉勾得之捕誅其魁餘黨解散鄉立四應社一鄉有警
三鄉鼓而援之不援者罪同賊賊不敢發嵗大凶民饑
[457-27a]
死無敢為惡者初友信慮民輕法涖以嚴後令行禁止
更為寛大或旬日不笞一人其縣治如家弊修墮舉學
校城池咸為更新督課邑子弟教化興起卒官士民立
祠奉祀友信博通經史學有根柢明代舉子業最擅名
者前則王鏊唐順之後則震川思泉思泉友信别號也
[457-27b]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
列傳一百七十五
文苑三
文徴明蔡 羽等 黄 佐歐大任黎民表
柯維騏 王慎中屠應埈等
髙叔嗣蔡汝楠 陳 束任 瀚 熊 過李開先
[457-1b]
田汝成子藝蘅 皇甫涍弟 沖 汸濓
茅 坤子 維 謝 榛盧 柟
李攀龍梁有譽等 王世貞汪道昆 胡應麟弟世懋
歸有光子子慕胡友信
文徴明長洲人初名璧以字行更字徴仲别號衡山父
林温州知府叔父森右僉都御史林卒吏民醵千金為
賻徴明年十六悉却之吏民修故却金亭以配前守何
文淵而記其事徴明幼不慧稍長頴異挺發學文於吳
[457-2a]
寛學書於李應楨學畫於沈周皆父友也又與祝允明
唐寅徐禎卿輩相切劘名日益著其為人和而介巡撫
俞諫欲遺之金指所衣藍衫謂曰敝至此邪徴明佯不
喻曰遭雨敝耳諫竟不敢言遺金事寧王宸濠慕其名
貽書幣聘之辭病不赴正徳末巡撫李充嗣薦之㑹徴
明亦以嵗貢生詣吏部試奏授翰林院待詔世宗立預
修武宗實録侍經筵嵗時頒賜與諸詞臣齒而是時專
尚科目徴明意不自得連嵗乞歸先是林知温州識張
[457-2b]
璁諸生中璁既得勢諷徴明附之辭不就楊一清召入
輔政徴明見獨後一清亟謂曰子不知乃翁與我友邪
徴明正色曰先君棄不肖三十餘年茍以一字及者弗
敢忘實不知相公與先君友也一清有慚色尋與璁謀
欲徙徴明官徴明乞歸益力乃獲致仕四方乞詩文書
畫者接踵於道而富貴人不易得片楮尢不肯與王府
及中人曰此法所禁也周徽諸王以寳玩為贈不啓封
而還之外國使者道吳門望里肅拜以不獲見為恨文
[457-3a]
筆徧天下門下士贗作者頗多徴明亦不禁嘉靖三十
八年卒年九十矣長子彭字壽承國子博士次子嘉字
休承和州學正並能詩工書畫篆刻世其家彭孫震孟
自有傳吳中自吳寛王鏊以文章領袖館閣一時名士
沈周祝允明輩與並馳騁文風極盛徴明及蔡羽黄省
曾袁袠皇甫沖兄弟稍後出而徴明主風雅數十年與
之遊者王寵陸師道陳道復王穀祥彭年周天球錢穀
之屬亦皆以詞翰名於世蔡羽字九逵由國子生授南
[457-3b]
京翰林院孔目自號林屋山人有林屋南館二集自負
甚髙文法先秦兩漢或謂其詩似李賀羽曰吾詩求出
魏晉上今乃為李賀邪其不肯屈抑如此黄省曾字勉
之舉鄉試從王守仁湛若水游又學詩於李夢陽所著
有五嶽山人集子姬水字淳父有文名學書於祝允明
袁袠字永之七嵗能詩舉嘉靖五年進士改庶吉士張
璁惡之出為刑部主事累遷廣西提學僉事兩廣自韓
雍後監司謁督府率庭跪袠獨長揖無何謝病歸子曾
[457-4a]
尼字魯望亦官山東提學副使有文名王寵字履吉别
號雅宜少學於蔡羽居林屋者三年既而讀書石湖由
諸生貢入國子僅四十而卒行楷得晉法書無所不觀
陸師道字子傳由進士授工部主事改禮部以養母請
告歸歸而游徴明門稱弟子家居十四年乃復起累官
尚寶少卿善詩文工小楷古篆繪事人謂徴明四絶不
減趙孟頫而師道並傳之其風尚亦畧相似平居不妄
交游長吏罕識其面女字卿子適趙宦光夫婦皆有聞
[457-4b]
於時陳道復名淳以字行祖璚副都御史淳受業徴明
以文行著善書畫自號白陽山人王穀祥字禄之由進
士改庶吉士厯官吏部員外郎忤尚書汪鋐左遷真定
通判以歸與師道俱有清望彭年字孔嘉其人亦長者
周天球字公瑕錢穀字叔寳天球以書穀以畫皆繼徴
明表表吳中者也其後華亭何良俊亦以嵗貢生入國
學當路知其名用蔡羽例特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良俊
字元朗少篤學二十年不下樓與弟良傅並負俊才良
[457-5a]
傅舉進士官南京禮部郎中而良俊猶滯場屋與上海
張之象同里徐獻忠董宜陽友善並有聲及官南京趙
貞吉王維楨相繼掌院事與相得甚歡良俊居久之慨
然歎曰吾有清森閣在海上藏書四萬卷名畫百籖古
法帖彛鼎數十種棄此不居而僕僕牛馬走乎遂移疾
歸海上中倭復居金陵者數年更買宅居吳閶年七十
始返故里徐獻忠字伯臣嘉靖中舉於鄉官奉化知縣
著書數百卷卒年七十七王世貞私諡曰貞憲董宜陽
[457-5b]
字子元張之象字月鹿祖萱湖廣參議父鳴謙順天通
判之象由諸生入國學授浙江按察司知事以吏隠自
命歸益務撰著晩居秀林山罕入城市卒年八十一
黄佐字才伯香山人祖瑜長樂知縣以學行聞正徳中
佐舉鄉試第一世宗嗣位始成進士選庶吉士嘉靖初
授編修陳初政要務又請修舉新政疏皆留中尋省親
歸便道謁王守仁與論知行合一之㫖數相辨難守仁
亦稱其直諒還朝㑹出諸翰林為外僚除江西僉事旋
[457-6a]
改督廣西學校聞母病引疾乞休不俟報竟去下巡撫
林富逮問富言佐誠有罪第為親受過於情可原乃令
致仕家居九年簡宫僚命以編修兼司諫尋進侍讀掌
南京翰林院召為右諭徳擢南京國子祭酒母憂除服
起少詹事謁大學士夏言與論河套事不合㑹吏部缺
左侍郎所司推禮部右侍郎崔桐及佐給事中徐霈御
史艾朴言桐與左侍郎許成名競進至相詬詈而佐及
同官王用賔亦爭覬望惟恐或先之宜皆止勿用言從
[457-6b]
中主之遂皆賜罷佐學以程朱為宗惟理氣之説獨持
一論平生譔述至二百六十餘卷所著樂典自謂洩造
化之秘年七十七卒穆宗詔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裕佐
弟子多以行業自飭而梁有譽歐大任黎民表詩名最
著云歐大任字楨伯順徳人由嵗貢生厯官南京工部
郎中年八十而終黎民表字惟敬從化人御史貫子也
舉鄉試久不第授翰林孔目遷吏部司務執政知其能
文用為制敕房中書供事内閣加官至參議
[457-7a]
柯維騏字竒純莆田人髙祖潛翰林學士父英徽州知
府維騏舉嘉靖二年進士授南京戸部主事未赴輒引
疾歸張孚敬用事剙新制京朝官病滿三年者概罷免
維騏亦在罷中自是謝賔客専心讀書久之門人日進
先後四百餘人維騏引掖靡倦慨近世學者樂徑易而
憚積累竊二氏之說以文其固陋也作左右二銘訓學
者務實以辨心術端趨向為實志以存敬畏宻操履為
實功而其極則以宰理人物成能天地為實用作講義
[457-7b]
二卷宋史與遼金二史舊分三書維騏乃合之為一 以
遼金附之而列二王於本紀獨出己見自為一書閱二
十年而始成名之曰宋史新編又著史記考要續莆陽
文獻志及所作詩文集並行於世維騏登第五十載未
嘗一日服官中更倭亂故廬焚燬家困甚終不妄取世
味無所嗜惟嗜讀書撫按監司時有論薦不復起隆慶
初廷臣復薦所司以維騏年髙但授承徳郎致仕卒年
七十有八孫茂竹海陽知縣茂竹子昶副都御史巡撫
[457-8a]
山西
王慎中字道思晉江人四嵗能誦詩十八舉嘉靖五年
進士授戸部主事尋改禮部祠祭司時四方名士唐順
之陳束李開先趙時春任瀚熊過屠應埈華察陸銓江
以達曾忭輩咸在部曹慎中與之講習學大進十二年
詔簡部郎為翰林衆首擬慎中大學士張孚敬欲一見
辭不赴乃稍移吏部為考功員外郎進驗封郎中忌者
䜛之孚敬因覆議真人張衍慶請封疏謫常州通判稍
[457-8b]
遷戸部主事禮部員外郎並在南京久之擢山東提學
僉事改江西參議進河南參政侍郎王杲奉命振荒以
其事委慎中還朝薦慎中可重用會二十年大計吏部
註慎中不及而大學士夏言先嘗為禮部尚書慎中其
屬吏也與相忤遂内批不謹落其職慎中為文初主秦
漢謂東京下無可取已悟歐曾作文之法乃盡焚舊作
一意師倣尤得力於曾鞏順之初不服久亦變而從之
壯年廢棄益肆力古文演迤詳贍卓然成家與順之齊
[457-9a]
名天下稱之曰王唐又曰晉江毘陵家居問業者踵至
年五十一而終李攀龍王世貞後起力排之卒不能掩
攀龍慎中提學山東時所賞抜者也慎中初號遵巖居
士後號南江屠應埈字文升平湖人刑部尚書勲子也
舉嘉靖五年進士由郎中改翰林官至右諭徳華察字
子潛無錫人應埈同年進士累官侍講學士掌南京翰
林院陸銓字選之鄞人嘉靖二年進士與弟編修釴爭
大禮並繫詔獄被杖後官廣西布政使釴終山東提學
[457-9b]
副使兄弟皆能文江以達字子順貴溪人嘉靖五年進
士累官福建提學僉事
髙叔嗣字子業祥符人年十六作申情賦㡬萬言見者
驚異十八舉於鄉第嘉靖二年進士授工部主事改吏
部厯稽勲郎中出為山西左叅政斷疑獄十二事人稱
為神遷湖廣按察使卒官年三十有七叔嗣少受知慶
陽李夢陽及官吏部與三原馬理武城王道同署以文
藝相磨切其為詩清新婉約雖為夢陽所知不宗其說
[457-10a]
陳束序其蘇門集謂有應物之冲澹兼曲江之沈雄體
王孟之清適具高岑之悲壯王世貞則曰子業詩如髙
山鼓琴沈思忽往木葉盡脫石氣自青又如衛洗馬言
愁憔瘁婉篤令人心折而蔡汝楠至推為本朝第一云
兄仲嗣官知府亦有才名汝楠字子木兒時隨父南京
聴祭酒湛若水講學輙有解悟年十八成嘉靖十一年
進士授行人從王慎中唐順之及叔嗣輩學為詩尋進
刑部員外郎徙南京刑部善皇甫涍兄弟尚書顧璘引
[457-10b]
為忘年友廷議改歸徳州為府擢汝楠知其府事以母
憂歸聚諸生石鼓書院與說經治民有惠政既去士民
祠祀之厯官江西左右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河
南召為兵部右侍郎從諸大僚祝釐西宫世宗望見其
貌寢改南京工部右侍郎未幾卒汝楠始好為詩有重
名中年好經學及官江西與鄒守一羅洪先游學益進
然詩由此不工云
陳束字約之鄞人生而聰慧絶倫好讀古書㑹稽侍郎
[457-11a]
董玘官翰林時聞束才召視之束垂髫而前試詞賦立
就遂字以女攜至京文譽益起嘉靖八年廷對世宗親
擢羅洪先程文徳楊名為一甲而置唐順之及束任瀚
於二甲皆手批其卷無何考庶吉士得胡經等二十人
以束及順之瀚曽奉御批列經等首座主張璁霍韜以
前此館選悉改他曹引嫌亦議改乃寢前命束授禮部
主事時有嘉靖八才子之稱謂束及王慎中唐順之趙
時春熊過任瀚李開先吕髙也四郊改建都御史汪鋐
[457-11b]
請徙近郊居民墳墓束疏諫不報遷員外郎改編修束
出璁韜門不肯親附歲時上夀望門投刺輒馳馬過之
為所惡出為湖廣僉事分巡辰沅治有聲稍遷福建參
議改河南提學副使束故有嘔血疾㑹科試期迫試八
郡之士三月而畢疾增劇竟不起年纔三十有三妻董
亦能詩束卒未幾亦卒束竟無後當嘉靖初稱詩者多
宗何李束與順之輩厭而矯之束早世且藳多散逸今
所傳后岡集僅十之一二云任瀚字少海南充人嘉靖
[457-12a]
八年進士改庻吉士未上授吏部主事屢遷考功郎中
十八年簡宫僚改左春坊左司直兼翰林院檢討明年
拜疏引疾出郭戒行疏再上不報復自引還給事中周
來劾瀚舉動任情蔑視官守帝令自陳瀚語侵掌詹事
霍韜帝怒勒為民久之遇赦復官致仕終世宗朝中外
屢薦不復用神宗嗣位四川巡撫劉思潔曾省吾先後
疏薦優㫖報聞而已瀚少懐用世志百家二氏之書罔
不蒐討被廢益反求六經闡明聖學晩又潛心於易深
[457-12b]
有所得文亦髙簡卒年九十三熊過字叔仁富順人瀚
同年進士累官祠祭郎中坐事貶秩復除名為民李開
先字伯華章邱人束同年進士官至太常少卿性好蓄
書李氏藏書之名聞天下吕髙字山甫丹徒人亦束同
年進士厯官山東提學副使鄉試錄文舊多出學使者
手巡按御史葉經乞順之文高心憾寓書京師友人言
經紕繆嚴嵩惡經遂置之死及後大計諸御史謂經禍
由髙乃斥歸於八子中名最下
[457-13a]
田汝成字叔禾錢塘人嘉靖五年進士授南京刑部主
事尋召改禮部十年十二月上言陛下以青宫久虚祈
天建醮復普放生之仁凡羈蹄鎩羽禁在上林者咸獲
縱釋顧使囹圄之徒久纒徽纆衣冠之侣流竄窮荒父
子長離魂魄永喪此獨非陛下之赤子乎望大廣皇仁
悉加寛宥忤㫖切責停俸二月屢遷祠祭郎中廣東僉
事謫知滁州復擢貴州僉事改廣西右參議分守右江
龍州土酋趙楷憑祥州土酋李寰皆弑主自立與副使
[457-13b]
翁萬達宻討誅之努灘賊侯公丁為亂斷藤峽羣賊與
相應汝成復偕萬達設策誘禽公丁而進兵討峽賊大
破之又與萬達建善後七事一方遂靖有銀幣之賜遷
福建提學副使嵗當大比預定諸生甲乙比榜發一如
所定汝成博學工古文尤善叙述厯官西南諳曉先朝
遺事撰炎徼紀聞歸田後盤桓湖山窮浙西諸名勝撰
西湖游覽志並見稱於時他所論著甚多時推其博洽
子藝蘅字子萟十嵗從父過采石賦詩有警句性放誕
[457-14a]
不羈嗜酒任俠以嵗貢生為徽州訓導罷歸作詩有才
調為人所稱
皇甫涍字子安長洲人父録𢎞治九年進士任重慶知
府生四子沖涍汸濓沖汸同登嘉靖七年鄉薦明年汸
第進士又三年涍第進士又十三年濓亦第進士而沖
尚為舉子兄弟並好學工詩稱皇甫四傑沖字子浚善
騎射好談兵遇南北内訌譔幾策兵統枕戈襍言三書
凡數十萬言涍初授工部主事改禮部厯儀制員外郎
[457-14b]
主客郎中在儀制時夏言為尚書連疏請建儲皆涍起
草故言深知涍才比簡宫僚遂用為春坊司直兼翰林
檢討言者論涍改官有私謫廣平通判量移南京刑部
主事進員外郎遷浙江僉事大計京官以南曹事論罷
邑邑發病卒涍沈靜寡與自負髙俊稍不當意終日相
對無一言居官砥亷隅然頗操切多忤物故數被讒謗
云汸字子循七嵗能詩官工部主事名動公卿沾沾自
喜用是貶秩為黄州推官屢遷南京稽勲郎中再貶開
[457-15a]
州同知量移處州府同知擢雲南僉事以計典論黜汸
和易近聲色好狎游於兄弟中最老夀年八十乃卒濓
字子約初授工部主事母喪除起故官典惜薪厰賈人
偽增數罔利濓按其罪賈人女為尚書文明妾明召濓
切責之濓抗言曰公掌邦政縱奸人干紀又欲奪即官
法守邪明為斂容謝大計謫河南布政司理問終興化
同知濓兄弟與黄魯曾省曾為中表兄弟文藻亦相似
其後里人張鳳翼燕翼獻翼並負才名吳人語曰前有
[457-15b]
四皇後有三張鳯翼燕翼終舉人而獻翼為太學生名
日益髙年老矣狂甚為讐家所殺
茅坤字順甫歸安人嘉靖十七年進士厯知青陽丹徒
二縣母憂服闋遷禮部主事移吏部稽勲司坐累謫廣
平通判屢遷廣西兵備僉事轄府江道坤雅好談兵猺
賊據鬼子諸砦殺陽朔令朝議大征總督應檟以問坤
坤曰大征非兵十萬不可餉稱之今猝不能集而賊已
據險為備計莫若鵰𠞰倏入殱其魁他部必讋謀自全
[457-16a]
此便計也檟善之悉以兵事委坤連破十七砦晉秩二
等民立祠祀之遷大名兵備副使總督楊博歎為竒才
特薦於朝為忌者所中追論其先任貪汚狀落職歸時
倭事方急胡宗憲延之幕中與籌兵事奏請為福建副
使吏部持之乃已家人横於里為巡按龎尚鵬所劾遂
褫冠帶坤既廢用心計治生家大起年九十卒於萬厯
二十九年坤善古文最心折唐順之順之喜唐宋諸大
家文所著文編唐宋人自韓桞歐三蘇曾王八家外無
[457-16b]
所取故坤選八大家文鈔其書盛行海内鄉里小生無
不知茅鹿門者鹿門坤别號也少子維字孝若能詩與
同郡臧懋循吳稼竳吳夢陽並稱四子嘗詣闕上書希
得召見陳當世大事不報
謝榛字茂秦臨清人眇一目年十六作樂府商調少年
爭歌之已折節讀書刻意為歌詩西游彰徳為趙康王
所賔禮入京師脫盧柟於獄李攀龍王世貞輩結詩社
榛為長攀龍次之及攀龍名大熾榛與論生平頗相鐫
[457-17a]
責攀龍遂貽書絶交世貞輩右攀龍力相排擠削其名
於七子之列然榛游道日廣秦晉諸王爭延致大河南
北皆稱謝榛先生趙康王卒榛乃歸萬厯元年冬復游
彰徳王曾孫穆王亦賔禮之酒闌樂止命所愛賈姬獨
奏琵琶則榛所製竹枝詞也榛方傾聴王命姬出拜光
華射人藉地而坐竟十章榛曰此山人里言耳請更製
以備房中之奏詰朝上新詞十四闋姬悉按而譜之明
年元旦便殿奏伎酒止送客即盛禮而歸姬於榛榛游
[457-17b]
燕趙間至大名客請賦夀詩百章成八十餘首投筆而
逝當七子結社之始尚論有唐諸家各有所重榛曰取
李杜十四家最勝者熟讀之以㑹神氣歌詠之以求聲
調玩味之以裒精華得此三要則浩乎渾淪不必塑謫
仙而畫少陵也諸人心師其言厥後雖合力擯榛其稱
詩指要實自榛發也盧柟字少楩濬縣人家素封輸貲
為國學生博聞强記落筆數千言為人跅弛好使酒罵
座常為具召邑令日晏不至柟大怒徹席滅炬而臥令
[457-18a]
至柟已大醉不具賔主禮㑹柟役夫被搒他日牆壓死
令即捕柟論死繫獄破其家里中兒為獄卒恨柟笞之
數百謀以土囊壓殺之為他卒救解柟居獄中益讀所
㩦書作幽鞫放招二賦詞㫖沈鬰謝榛入京師見諸貴
人泣訴其寃狀曰生有一盧柟不能救乃從千古哀沅
而弔湘乎平湖陸光祖選得濬令因榛言平反其獄柟
出走謁榛榛方客趙康王所王立召見柟禮為上賔諸
宗人以王故爭客柟柟酒酣罵座如故及光祖為南京
[457-18b]
禮部郎柟徃訪之徧游吳㑹無所遇還益落魄嗜酒病
三日卒柟騷賦最為王世貞所稱詩亦豪放如其為人
李攀龍字于鱗厯城人九嵗而孤家貧自奮於學稍長
為諸生與友人許邦才殷士儋學為詩歌已益厭訓詁
學日讀古書里人共目為狂生舉嘉靖二十三年進士
授刑部主事厯員外郎郎中稍遷順徳知府有善政上
官交薦擢陜西提學副使鄉人殷學為巡撫檄令屬文
攀龍怫然曰文可檄致邪拒不應㑹其地數震攀龍心
[457-19a]
悸念母思歸遂謝病故事外官謝病不再起吏部重其
才用何景明例特予告歸予告者例得再起攀龍既歸
搆白雪樓名日益髙賔客造門率謝不見大吏至亦然
以是得簡傲聲獨故交殷許輩過從靡間時徐中行亦
家居坐客恒滿二人聞之交相得也歸田將十年隆慶
改元薦起浙江副使改參政擢河南按察使攀龍至是
摧亢為和賔客亦稍稍進無何奔母喪歸哀毁得疾疾
少間一日心痛卒攀龍之始官刑曹也與濮州李先芳
[457-19b]
臨清謝榛孝豐吳維岳輩倡詩社王世貞初釋褐先芳
引入社遂與攀龍定交明年先芳出為外吏又二年宗
臣梁有譽入是為五子未㡬徐中行吳國倫亦至乃改
稱七子諸人多少年才髙氣銳互相標榜視當世無人
七才子之名播天下擯先芳維岳不與已而榛亦被擯
攀龍遂為之魁其持論謂文曰西京詩自天寳而下俱
無足觀於本朝獨推李夢陽諸子翕然和之非是則詆
為宋學攀龍才思勁鷙名最髙獨心重世貞天下亦並
[457-20a]
稱王李又與李夢陽何景明並稱何李王李其為詩務
以聲調勝所擬樂府或更古數字為己作文則聱牙㦸
口讀者至不能終篇好之者推為一代宗匠亦多受世
抉摘云自號滄溟梁有譽宗臣徐中行吳國倫皆嘉靖
二十九年進士有譽除刑部主事居三年以念母告歸
杜門讀書大吏至辭不見卒年三十六宗臣字子相揚
州興化人由刑部主事調考功謝病歸築室百化洲上
讀書其中起故官移文選進稽勲員外郎嚴嵩惡之出
[457-20b]
為福建參議倭薄城臣守西門納鄉人避難者萬人或
言賊且迫曰我在不憂賊也與主者共擊退之尋遷提
學副使卒官士民皆哭徐中行字子輿長興人美姿容
善飲酒由刑部主事厯員外郎郎中稍遷汀州知府廣
東賊蕭五來犯禦之有功䇿其且走俾武平令徐甫宰
邀擊之讓功甫宰甫宰得優擢尋以父憂歸補汝寧坐
大計貶長蘆鹽運判官遷湖廣僉事掩捕湖盜柯彩鳯
得其積貯活饑民萬餘累官江西左布政使萬厯六年
[457-21a]
卒官中行性好客無賢愚貴賤應之不倦故其死也人
多哀之吳國倫字明卿興國人由中書舍人擢兵科給
事中楊繼盛死倡衆賻送忤嚴嵩假他事謫江西按察
司知事量移南康推官調歸徳居二嵗棄去嵩敗起建
寧同知累遷河南左參政大計罷歸國倫才氣横放好
客輕財歸田後聲名籍甚求名之士不東走太倉則西
走興國萬厯時世貞既沒國倫猶無恙在七子中最為
老夀
[457-21b]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人右都御史忬子也生有異禀書
過目終身不忘年十九舉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刑部
主事世貞好為詩古文官京師入王宗沐李先芳吳維
岳等詩社又與李攀龍宗臣梁有譽徐中行吳國倫輩
相倡和紹述何李名日益盛屢遷員外郎郎中奸人閻
姓者犯法匿錦衣都督陸炳家世貞搜得之炳介嚴嵩
以請不許楊繼盛下吏時進湯藥其妻訟夫寃為代草
既死復棺殮之嵩大恨吏部兩擬提學皆不用用為青
[457-22a]
州兵備副使父忬以灤河失事嵩搆之論死繫獄世貞
解官奔赴與弟世懋日蒲伏嵩門涕泣求貸嵩隂持忬
獄而時為謾語以寛之兩人又日囚服跽道旁遮諸貴
人輿搏顙乞求諸貴人畏嵩不敢言忬竟死西市兄弟
哀號欲絶持喪歸蔬食三年不入内寢既除服猶却冠
帶苴履葛巾不赴宴㑹隆慶元年八月兄弟伏闕訟父
寃言為嵩所害大學士徐階左右之復忬官世貞意不
欲出㑹詔求直言疏陳法祖宗正殿名廣恩義寛禁例
[457-22b]
修典章推徳意昭爵賞練兵實八事以應詔無何吏部
用言官薦令以副使涖大名遷浙江右參政山西按察
使母憂歸服除補湖廣旋改廣西右布政使入為太僕
卿萬厯二年九月以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數條奏屯
田戍守兵食事宜咸切大計有奸僧偽稱樂平王次子
奉髙皇帝御容金牒行游天下世貞曰宗藩不得出城
而譸張如此必偽也捕訊之服辜張居正枋國以世貞
同年生有意引之世貞不甚親附所部荆州地震引京
[457-23a]
房占謂臣道太盛坤維不寧用以諷居正居正婦弟辱
江陵令世貞論奏不少貸居正積不能堪㑹遷南京大
理卿為給事中楊節所劾即取㫖罷之後起應天府尹
復被劾罷居正歿起南京刑部右侍郎辭疾不赴久之
所善王鍚爵秉政起南京兵部右侍郎先是世貞為副
都御史及大理卿應天尹與侍郎品皆正三世貞通理
前俸得考滿廕子比擢南京刑部尚書御史黄世榮言
世貞先被劾不當計俸據故事力爭世貞乃三疏移疾
[457-23b]
歸二十一年卒於家世貞始與李攀龍狎主文盟攀龍
歿獨操柄二十年才最髙地望最顯聲華意氣籠蓋海
内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
片言褒賞聲價驟起其持論文必西漢詩必盛唐大厯
以後書勿讀而藻飾太甚晩年攻者漸起世貞顧漸造
平淡病亟時劉鳯往視見其手蘇子瞻集諷翫不置也
世貞自號鳯洲又號弇州山人其所與遊者大氐見其
集中各為標目曰前五子者攀龍中行有譽國倫臣也
[457-24a]
後五子則南昌余曰徳蒲圻魏裳歙汪道昆銅梁張佳
允新蔡張九一也廣五子則崑山俞允文濬盧柟濮州
李先芳孝豐吳維岳順徳歐大任也續五子則陽曲王
道行東明石星從化黎民表南昌朱多煃常熟趙用賢
也末五子則京山李維禎鄞屠隆南樂魏允中蘭谿胡
應麟而用賢復與焉其所去取頗以好惡為高下余曰
徳字徳甫張佳允字肖甫張九一字助甫世貞詩所謂
吾黨有三甫也魏裳字順甫與曰徳俱嘉靖二十九年
[457-24b]
進士曰徳終福建副使裳終濟南知府九一嘉靖三十
二年進士終巡撫寧夏僉都御史佳允自有傳汪道昆
字伯玉世貞同年進士大學士張居正亦其同年生也
父七十夀道昆文當其意居正亟稱之世貞筆之藝苑
巵言曰文繁而有法者于鱗簡而有法者伯玉道昆由
是名大起晩年官兵部左侍郎世貞亦嘗貳兵部天下
稱兩司馬世貞頗不樂嘗自悔奬道昆為違心之論云
胡應麟幼能詩萬厯四年舉於鄉久不第築室山中搆
[457-25a]
書四萬餘卷手自編次多所撰著攜詩謁世貞世貞喜
而激賞之歸益自負所著詩藪二十卷大抵奉世貞巵
言為律令而敷衍其說謂詩家之有世貞集大成之尼
父也其貢諛如此世貞弟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
成進士即遭父憂父雪始選南京禮部主事厯陜西福
建提學副使再遷太常少卿先世貞三年卒好學善詩
文名亞其兄世貞力推引之以為勝己攀龍道昆輩因
稱為少美世貞子士騏字冏伯舉鄉試第一登萬厯十
[457-25b]
七年進士終吏部員外郎亦能文
歸有光字熙甫崑山人九嵗能屬文弱冠盡通五經三
史諸書師事同邑魏校嘉靖十九年舉鄉試八上春官
不第徙居嘉定安亭江上讀書談道學徒常數百人稱
為震川先生四十四年始成進士授長興知縣用古教
化為治毎聴訟引婦女兒童案前刺刺作吳語斷訖遣
去不具獄大吏令不便輒寢閣不行有所擊斷直行己
意大吏多惡之調順徳通判專轄馬政明世進士為令
[457-26a]
無遷倅者名為遷實重抑之也隆慶四年大學士髙拱
趙貞吉雅知有光引為南京太僕丞留掌内閣制敕房
修世宗實録卒官有光為古文原本經術好太史公書
得其神理時王世貞主盟文壇有光力相觝排目為妄
庸巨子世貞大憾其後亦心折有光為之讚曰千載有
公繼韓歐陽余豈異趨久而自傷其推重如此有光少
子子慕字季思舉萬厯十九年鄉試再被放即屏居江
村與無錫髙攀龍最善其歿也廵按御史祁彪佳請於
[457-26b]
朝贈翰林待詔有光制舉義湛深經術卓然成大家後
徳清胡友信與齊名世並稱歸胡友信字成之隆慶二
年進士授順徳知縣嵗賦率奸胥攬輸稍以所入啗長
吏謂之月錢友信與民約嵗為三限多寡皆自輸不取
贏閭里無妄費而公賦以充海寇竊發官軍往討民間
驛騷部内烏洲大洲賊所巢穴諸惡少為賊耳目友信
悉勾得之捕誅其魁餘黨解散鄉立四應社一鄉有警
三鄉鼓而援之不援者罪同賊賊不敢發嵗大凶民饑
[457-27a]
死無敢為惡者初友信慮民輕法涖以嚴後令行禁止
更為寛大或旬日不笞一人其縣治如家弊修墮舉學
校城池咸為更新督課邑子弟教化興起卒官士民立
祠奉祀友信博通經史學有根柢明代舉子業最擅名
者前則王鏊唐順之後則震川思泉思泉友信别號也
[457-27b]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