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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明史 > 卷一百九十六
[275-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一百九十六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勅修

  列傳第八十四

  張 璁胡 鐸    桂 萼

  方獻夫       夏 言

  張璁字秉用永嘉人舉於鄉七試不第將謁選御史蕭
鳴鳯善星術語之曰從此三載成進士又三載當驟貴
[275-1b]
璁乃歸正徳十六年登第年四十七矣世宗初踐阼議
追崇所生父興獻王廷臣持之議三上三却璁時在部
觀政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
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陛下嗣登大寳即議追尊聖
考以正其號奉迎聖母以致其養誠大孝也廷議執漢
定陶宋濮王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夫
天下豈有無父母之國哉記曰禮非天降非地出人情
而已漢哀帝宋英宗固定陶濮王子然成帝仁宗皆預
[275-2a]
立為嗣養之宫中其為人後之義甚明故師丹司馬光
之論行於彼一時則可今武宗無嗣大臣遵祖訓以陛
下倫序當立而迎立之遺詔直曰興獻王長子未嘗著
為人後之義則陛下之興實所以承祖宗之統與預立
為嗣養之宫中者較然不同議者謂孝廟徳澤在人不
可無後假令聖考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無後兄之義
且迎養聖母以母之親也稱皇叔母則當以君臣禮見
恐子無臣母之義禮長子不得為人後聖考止生陛下
[275-2b]
一人利天下而為人後恐子無自絶其父母之義故在
陛下謂入繼祖後而得不廢其尊親則可謂為人後以
自絶其親則不可夫統與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漢
文承惠帝後則以弟繼宣帝承昭帝後則以兄孫繼若
必奪此父子之親建彼父子之號然後謂之繼統則古
有稱髙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謂之統乎臣竊謂今日
之禮宜别立聖考廟於京師使得隆尊親之孝且使母
以子貴尊與父同則聖考不失其為父聖母不失其為
[275-3a]
母矣帝方扼廷議得璁疏大喜曰此論出吾父子獲全
矣亟下廷臣議廷臣大怪駭交起擊之禮官毛澄等執
如初㑹獻王妃至通州聞尊稱禮未定止不肯入帝聞
而泣欲避位歸藩璁乃著大禮或問上之帝於是連駁
禮官疏廷臣不得已合議尊孝宗曰皇考興獻王曰本
生父興獻帝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追崇議且寢
至嘉靖三年正月帝得柱萼疏心動復下廷議汪俊代
毛澄為禮部執如澄璁乃復上疏曰陛下遵兄終弟及
[275-3b]
之訓倫序當立禮官不思陛下實入繼大統之君而强
比與為人後之例絶獻帝天性之恩蔑武宗相傳之統
致陛下父子伯姪兄弟名實俱紊寧負天子不敢忤權
臣此何心也伏睹聖諭云興獻王獨生朕一人既不得
承緒又不得徽稱罔極之恩何由得報執政窺測上心
有見於推尊之重故今日爭一帝字明日爭一皇字而
陛下之心亦日以不帝不皇為歉既而加稱為帝謂陛
下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覘陛下將來未盡之心遂
[275-4a]
敢稱孝宗為皇考稱興獻帝為本生父父子之名既更
推崇之義安在乃遽詔告天下乗陛下不覺陷以不孝
禮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陛下尊為萬乗
父子之親人可得而奪之又可容人之奪之乎故今日
之禮不在皇與不皇惟在考與不考若徒爭一皇字則
執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議陛下亦姑以是滿今日之
心臣恐天下知禮者必將非笑無已也與桂萼第二疏
同上帝益大喜立召兩人赴京命未達兩人及黄宗明
[275-4b]
黄綰復合疏力爭及獻帝改稱本生皇考閣臣以尊稱
既定請停召命帝不得已從之二人已在道復馳疏曰
禮官懼臣等面質故先為此術求遂其私若不亟去本
生之稱天下後世終以陛下為孝宗之子墮禮官欺蔽
中矣帝益心動趣召二人五月抵都復條上七事衆洶
洶欲撲殺之萼懼不敢出璁閲數日始朝給事御史張
翀鄭本公等連章力攻帝益不悦特授二人翰林學士
二人力辭且請面折廷臣之非給事御史李學曾吉棠
[275-5a]
等言璁萼曲學阿世聖世所必誅以傳奉為學士累聖
徳不少御史段續陳相又特疏論并及席書帝責學曽
等對狀下續相詔獄刑部尚書趙鑑亦請置璁萼於理
語人曰得俞旨便捶殺之帝責以朋奸亦令對狀璁萼
乃復列欺罔十三事力折廷臣及廷臣伏闕哭爭盡繫
詔獄予杖死杖下者十餘人貶竄相繼由是璁等勢大
張其年九月卒用其議定尊稱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
恃寵讐廷臣舉朝士大夫咸切齒此數人矣四年冬大
[275-5b]
禮集議成進詹事兼翰林學士後議世廟神道廟樂武
舞及太后謁廟帝率倚璁言而決璁縁飾經文委曲當
帝意帝益器之璁急圖柄用為大學士費宏所抑遂與
萼連章攻宏帝亦知其情留宏不即放五年七月璁以
省墓請既辭朝帝復用為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給事
中杜桐楊言趙廷瑞交章力詆并劾吏部尚書廖紀引
用邪人帝怒切責之兩京給事御史解一貫張録方紀
達戴繼先等復交章論不已皆不聴尋進璁左侍郎復
[275-6a]
與萼攻費宏明年二月興王邦奇獄搆陷楊廷和等宏
及石珤同日罷吏部郎中彭澤以浮躁被斥璁言昔議
禮時澤勸臣進大禮或問致招衆忌今諸臣去之將以
次去臣等澤乃得留居三日復言臣與舉朝抗四五年
舉朝攻臣至百十疏今修大禮全書元惡寒心羣奸側
目故要畧方進讒謗繁興使全書告成將誣陷益甚因
引疾求退以要帝帝優詔慰留吏部闕尚書推前尚書
喬宇楊旦禮部尚書亦闕推侍郎劉龍溫仁和仁和以
[275-6b]
俸深爭璁言宇旦乃楊廷和黨而仁和亦不宜自薦帝
命大臣休致者非奉詔不得推舉宇等遂廢璁積怒廷
臣日謀報復會山西巡按馬録治反賊李福達獄詞連
武定侯郭勛法司讞如録擬璁讒於帝謂廷臣以議禮
故陷勛帝果疑諸臣朋比乃命璁署都察院桂萼署刑
部方獻夫署大理覆讞盡反其獄傾諸異已者大臣顏
頤壽聶賢以下咸被搒掠録等坐罪逺竄帝益以為能
奬勞之便殿賚二品服三代封誥京察及言官互糾已
[275-7a]
黜御史十三人璁掌憲復請考察斥十二人又奏行憲
綱七條鉗束巡按御史其年冬遂拜禮部尚書兼文淵
閣大學士入參機務去釋褐六年耳楊一清為首輔翟
鑾亦在閣帝待之不如璁嘗諭璁朕有密諭毋泄朕與
卿帖悉親書璁因引仁宗賜楊士奇等銀章事帝賜璁
二章文曰忠良貞一曰繩愆弼違因并及一清等璁初
拜學士諸翰林恥之不與並列璁深恨及侍讀汪佃講
洪範不稱旨帝令補外璁乃請自講讀以下量才外補
[275-7b]
改官及罷黜者二十二人諸庶吉士皆除部屬及知縣
由是翰苑為空七年正月帝視朝見璁萼班兵部尚書
李承勛下意嗛之一清因請加散官乃手勅加二人太
子太保璁辭以未建青宫官不當設乃更加少保兼太
子太保明倫大典成復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
謹身殿大學士一清再相頗由璁萼力傾心下二人而
璁終以壓於一清不獲盡如意遂相齟齬指揮聶能遷
劾璁璁欲置之死一清擬旨稍輕璁益恨斥一清為奸
[275-8a]
人鄙夫一清再疏引退且刺璁隠情帝手勅慰留因極
言璁自伐其能恃寵不讓良可歎息璁見帝忽暴其短
頗愧沮八年秋給事中孫應奎劾一清萼并及璁其同
官王準復劾璁私參將陳璠宜斥璁乞休者再詞多隂
詆一清帝乃褒諭璁而給事中陸粲復劾其擅作威福
報復恩怨帝大感悟立罷璁頃之其黨霍韜力攻一清
微為璁白璁行抵天津帝命行人齎手勅召還一清遂
罷去璁為首輔帝自排廷議定大禮遂以制作禮樂自
[275-8b]
任而夏言始用事乃議皇后親蠶議勾龍棄配社稷議
分祭天地議罷太宗配祀議朝日夕月别建東西二郊
議祀髙禖議文廟設主更從祀諸儒議祧徳祖正太祖
南向議祈穀議大禘議帝社帝稷奏必下璁議顧帝取
獨㫁璁言亦不盡入其諫罷太宗配天三四往復卒弗
能止也十年二月璁以名嫌御諱請更乃賜名孚敬字
茂恭御書四大字賜焉夏言恃帝眷數以事訐孚敬孚
敬銜之未有以發納彭澤言搆陷行人司正薛侃因侃
[275-9a]
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御史譚纘端廷赦唐愈
賢交章劾之帝諭法司令致仕孚敬乃大慚去未幾遣
行人齎勅召之明年三月還朝言已擢禮部尚書益用
事李時翟鑾在閣方獻夫繼入孚敬亦不能専恣如曩
時矣八月彗星見東井帝心疑大臣擅政孚敬因求罷
都給事中魏良弼詆孚敬奸孚敬言良弼以濫舉京營
官奪俸由臣擬旨挾私報復給事中秦鼇劾孚敬强辨
飾奸言官論列輒文致其罪擬旨不密引以自歸明示
[275-9b]
中外若天子權在其掌握帝是鼇言令孚敬自陳狀許
之致仕李時請給廩隸勅書不許再請乃得馳𫝊歸十
二年正月帝復思之遣鴻臚齎勅召四月還朝六月彗
星復見畢昴間乞避位不許明年進少師兼太子太師
華葢殿大學士初潞州陳卿亂孚敬主用兵賊竟滅大
同再亂亦主用兵薦劉源清為總督師久無功其後亂
定代王請大臣安輯夏言遂力詆用兵之謬請如王言
語多侵孚敬孚敬怒持王疏不行帝諭令與言交好而
[275-10a]
遣黄綰之大同相機行事孚敬以議不用稱疾乞休疏
三上已而子死請益力帝報曰卿無疾疑朕耳孚敬復
上奏不引咎且歴詆同議禮之萼獻夫韜綰等帝詰責
之乃復起視事帝於文華殿後建九五齋恭黙室為齋
居所命輔臣賦詩孚敬及時各為四首以上已數召見
便殿從容議政十四年春得疾帝遣中官賜尊牢而與
時言頗及其執拗且不惜人才以叢怨狀又遣中官賜
藥餌手勅言古有剪鬚療大臣疾者朕今以已所服者
[275-10b]
賜卿孚敬幸得温諭遂屢疏乞骸骨命行人御醫䕶歸
有司給廩隸如制明年五月帝復遣錦衣官齎手勅視
疾趣其還行至金華疾大作乃歸十八年二月卒帝在
承天聞之傷悼不己孚敬剛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
亦時進讜言帝欲坐張延齡反族其家孚敬諍曰延齡
守財虜耳何能反數詰問對如初及秋盡當論孚敬上
疏謂昭聖皇太后春秋髙卒聞延齡死萬一不食有他
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靈帝恚責孚敬自古强臣令
[275-11a]
主非一若今愛死囚令主矣當悔不從廷和事敬皇帝
耶帝故為重語愒止孚敬而孚敬意不已以故終昭聖
皇太后世延齡得長繫他若清勛戚莊田罷天下鎮守
内臣先後殆盡皆其力也持身特亷痛惡贓吏一時苞
苴路絶而性狠愎報復相尋不護善類欲力破人臣私
黨而已先為黨魁大禮大獄叢詬沒世顧帝始終眷禮
廷臣卒莫與二嘗稱少師羅山而不名其卒也禮官請
諡帝取危身奉上之義特諡文忠贈太師時有胡鐸者
[275-11b]
字時振餘姚人𢎞治末進士正徳中官福建提學副使
嘉靖初遷湖廣參政累官南京太僕卿鐸與璁同舉於
鄉大禮議起鐸意亦主考獻王與璁合璁要之同署鐸
曰主上天性固不可違天下人情亦不可拂考獻王不
已則宗宗不已則入廟入廟則當有祧以藩封虚號之
帝而奪君臨治世之宗義固不可也入廟則有位將位
於武宗上乎武宗下乎生為之臣死不得躋於君然魯
嘗躋僖公矣恐異日不乏夏父之徒也璁議遂上旋被
[275-12a]
召鐸方服闋赴京璁又要同疏鐸復書謝之且與辨繼
統之義大禮既定鐸又貽書勸召還議禮諸人養和平
之福璁不能從鐸與王守仁同鄉不宗其學與璁同以
考獻王為是不與同進然其辨繼統謂國統絶而立君
寓立賢之意葢大謬云

  桂萼字子實饒州安仁人正徳六年進士除丹徒知縣
性剛使氣屢忤上官調青田不赴用薦起知武康復忤
上官下吏嘉靖初由成安知縣遷南京刑部主事世宗
[275-12b]
欲尊崇所生廷臣力持已稱興獻王為帝妃為興國太
后頒詔二歳矣萼與張璁同官乃以二年十一月上疏
曰臣聞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聞
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禮官失考典
章遏絶陛下純孝之心納陛下於與為人後之非而滅
武宗之統奪獻帝之宗且使興國太后壓於慈壽太后
禮莫之盡三綱頓廢非常之變也乃自張璁霍韜獻議
論者指為干進逆箱人口致達禮者不敢駁議切念陛
[275-13a]
下侍興國太后慨興獻帝弗祀已三年矣拊心出涕不
知其幾願速發明詔稱孝宗曰皇伯考興獻帝皇考别
立廟大内正興國太后之禮定稱聖母庶協事天事地
之道至朝臣所執不過宋濮議耳按宋范純仁告英宗
曰陛下昨受仁宗詔親許為之子至於封爵悉用皇子
故事與入繼之主不同則宋臣之論亦自有别今陛下
奉祖訓入繼大統未嘗受孝宗詔為之子也則陛下非
為人後而為入繼之主也明甚考興獻帝母興國太后
[275-13b]
又何疑臣聞非天子不議禮天下有道禮樂自天子出
臣久欲以請乃者復得席書方獻夫二疏伏望奮然裁
㫁將臣與二臣疏並付禮官令臣等面質帝大喜明年
正月手批議行三月萼復上疏曰自古帝王相傳統為
重嗣為輕故髙皇帝法前王著兄終弟及之訓陛下承
祖宗大統正遵髙皇帝制執政乃無故任已私背祖訓
其為不道尚可言哉臣聞道路人言執政窺測陛下至
情不已則加一皇字而已夫陛下之孝其親不在於皇
[275-14a]
不皇惟在於考不考使考獻帝之心可奪雖加千百字
徽稱何益於孝陛下遂終其身為無父人矣逆倫悖義
如此猶可使與斯議哉與璁疏並上帝益大喜召赴京
初議禮諸臣無力詆執政者至萼遂斥為不道且欲不
使議其言恣肆無忌朝士尤疾之召命下衆益駭愕羣
起排擊帝不為動萼復偕璁論列不已遂召為翰林學
士卒用其言萼自是受知特深四年春給事中柯維熊
言陛下親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孫交彭澤之去是
[275-14b]
也逺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張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伏
闕諸臣多死徙而御史王懋郭楠又謫譴竊以為罰過
重矣萼璁遂求去優詔慰留尋進詹事兼翰林學士議
世廟神道及太后謁廟禮復排廷議希合帝指帝益以
為賢兩人氣益盛而閣臣抑之不令與諸翰林等兩人
乃連章攻費宏并石珤齮之去給事中陳洸犯重辟萼
與尚書趙鑑攘臂爭為南京給事中所劾不問嘗陳時
政請預蠲六年田租更登極初宿弊寛登聞鼓禁約復
[275-15a]
塞上開中制懲奸徒阻絶養濟院聴窮民耕城垣陾地
停外吏赴部考滿申聖敬廣聖孝凡數事多議行六年
三月進禮部右侍郎兼官如故時方京察南京言官拾
遺及萼萼上言故輔楊廷和廣植私黨蔽聖聰者六年
今次第斥逐然遺奸在言路昔憲宗初年命科道拾遺
後互相糾劾言路遂清請舉行如制章下吏部侍郎孟
春等言憲宗無此詔萼被論報復無以厭衆心萼言詔
出憲宗文集春欲媚言官宜并按問章下部再議春等
[275-15b]
言成化中科道有超擢巡撫不稱者憲宗命互劾去者
七人非考察拾遺比帝終然萼言趣令速舉給事御史
爭之並奪俸春等乃以御史儲良才等四人名上帝獨
黜良才而特旨斥給事中鄭自璧孟奇且令部院再覈
復黜給事中余經等四人南京給事中顧溱等數人乃
已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是月拜禮部尚書兼翰林
學士故事尚書無兼學士者自萼始甫踰月遷吏部尚
書賜銀章二曰忠誠靜慎曰繩愆匡違令密封言事與
[275-16a]
輔臣埒七年正月手勅加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成加少
保兼太子太傅萼既得志日以報怨為事陳九疇李福
達陳洸之獄先後株連彭澤馬録葉應驄等甚衆或被
陷至謫戍廷臣莫不畏其兇威獨疏薦建言獲罪鄧繼
曾季本等因事貶謫黄國用劉秉鑑等諸人得量移世
亦稍以此賢萼然王守仁之起也萼實薦之已銜其不
附已力齮齕及守仁卒極言醜詆奪其世封諸䘏典皆
不予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
[275-16b]
初萼璁赴召廷臣欲倣先朝馬順故事於左順門捶殺
之走武定侯郭勛家以免勛遂與深相結亦䝉帝眷典
禁兵久之勛奸狀大露璁霍韜力庇勛萼知帝已惡之
獨疏其兇暴貪狡數事勛遂獲罪楊一清為首輔持重
萼璁好紛更且惡其壓己遂不相能給事中孫應奎請
鑒别三臣賢否詆萼最力帝已疑惑令滌宿愆全君臣
終始之義萼乃大懼疏辨且稱疾乞休帝報曰卿行事
須勉徇公議庶不負前日忠萼益懼給事中王準因劾
[275-17a]
萼舉私人李夢鶴為御醫詔下吏部言夢鶴由考選無
私帝終以為疑命太醫院更考言官知帝意已移給事
中陸粲極論其罪并言夢鶴與萼家人吳從周序班桂
林居閒行賄事奏入帝大悟立奪萼官以尚書致仕璁
亦罷政帝復列二人罪狀詔廷臣畧言其自用自恣負
君負國所為事端昭然衆見而萼尤甚法當置刑典特
寛貸之遂下夢鶴等法司皆首服無何霍韜兩疏訟萼
言一清與法司搆成萼贓罪一清遂去位刑部尚書周
[275-17b]
倫調南京郎中員外皆奪職命法司㑹錦衣鎮撫官再
讞乃言夢鶴等假託行私與萼無與詔削夢鶴林籍從
周論罪萼復散官是時璁已召還史館儒士蔡圻知帝
必復萼疏頌萼功請召之帝乃賜勅令撫按官趣上道
萼未至國子生錢潮等復請趣萼帝怒曰大臣進退么
麽敢與聞耶并圻下吏明年四月還朝盡復所奪官仍
參機務萼初鋭意功名勇任事不恤物議驟被摧抑氣
為之懾不敢復放恣居位數月屢引疾帝輒優旨慰留
[275-18a]
十年正月得請歸卒於家贈太傅諡文襄萼所論奏帝
王心學論皇極論易復卦禮月令及進禹貢圖輿地圖
說皆有裨君徳時政性猜狠好排異己以故不為物論
所容始與璁相得歡甚比同居政府遂至相失

  方獻夫字叔賢南海人生而孤弱冠舉𢎞治十八年進
士改庶吉士乞歸養母遂丁母憂正徳中授禮部主事
調吏部進員外郎與主事王守仁論學恱之遂請為弟
子尋謝病歸讀書西樵山中者十年嘉靖改元夏還朝
[275-18b]
道聞大禮議未定草疏曰先王制禮本縁人情君子論
事當究名實竊見近日禮官所議有未合乎人情未當
乎名實者一則守禮經之言一則循宋儒之說也臣獨
以為不然按禮經喪服傳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
可也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大宗者尊之統也
不可以絶故族人以支子後大宗也適子不得後大宗
為是禮者葢謂有支子而後可以為人後未有絶人之
後以為人後者也今興獻帝止生陛下一人别無支庶
[275-19a]
乃使絶其後而後孝宗豈人情哉且為人後者父嘗立
之為子子嘗事之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嘗有武
宗矣未嘗以陛下為子陛下於孝宗未嘗服三年之服
是實未嘗後孝宗也而强稱之為考豈名實哉為是議
者未見其合於禮經之言也又按程頤濮議謂英宗既
以仁宗為父不當以濮王為親此非宋儒之說不善實
今日之事不同葢仁宗嘗育英宗於宫中是實為父子
孝宗未嘗育陛下於宫中其不同者一孝宗有武宗為
[275-19b]
子矣仁宗未嘗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王别有子可以
不絶興獻帝無别子也其不同者三豈得以濮王之事
比今日之事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善述宋儒之說也若
謂孝宗不可無後故必欲陛下為子此尤不達於大道
者也推孝宗之心所以必欲有後者在不絶祖宗之祀
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豈必拘拘父子之稱而後為
有後哉孝宗有武宗武宗有陛下是不絶祖宗之祀不
失天下社稷之重矣是實為有後也且武宗君天下十
[275-20a]
有六年不忍孝宗之無後獨忍武宗之無後乎此尤不
通之說也夫興獻帝當父也而不得父孝宗不當父也
而强稱為父武宗當繼也而不得繼是一舉而三失焉
臣未見其可也且天下未嘗有無父之國也瞽瞍殺人
舜竊負而逃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下陛下何以為
心哉臣知陛下純孝之心寧不有天下決不忍不父其
父也說者又謂興獻帝不當稱帝此尤不達於大道者
也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周公追王太王王季
[275-20b]
子思以為達孝豈有子為天子父不得稱帝者乎今日
之事臣嘗為之說曰陛下之繼二宗當繼統而不繼嗣
興獻之異羣廟在稱帝而不稱宗夫帝王之體與士庶
不同繼統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繼嗣者一人之私
後世之事也興獻之得稱帝者以陛下為天子也不得
稱宗者以實未嘗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復稱孝宗曰
皇伯興獻帝曰皇考别立廟祀之夫然後合於人情當
乎名實非唯得先王制禮之意抑亦遂陛下純孝之心
[275-21a]
矣疏具見廷臣方觝排異議懼不敢上為桂萼所見與
席書疏並表上之帝大喜立下廷議廷臣遂目獻夫為
奸邪至不與往還獻夫乃杜門乞假既不得請則進大
禮上下二論其說益詳時已召張璁桂萼於南京至即
用為翰林學士而用獻夫為侍講學士攻者四起獻夫
亦力辭帝卒用諸人議定大禮由是荷帝眷與璁萼埓
四年冬進少詹事獻夫終不自安謝病歸六年召修明
倫大典獻夫與霍韜同里以議禮相親善又同赴召乃
[275-21b]
合疏言自古力主為後之議者宋莫甚於司馬光漢莫
甚於王莽主濮議者光為首吕誨范純仁吕大防附之
而光之說惑人最甚主哀帝議者莽為首師丹甄邯劉
歆附之而莽之說流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之說以惑
萬世誤後學臣等謹按漢書魏志宋史畧采王莽師丹
甄邯之奏與其事始末及魏明帝之詔濮園之議論正
以附其後乞付纂修官參互考訂俾天下臣子知為後
之議實起於莽宋儒之論實出於莽下洗羣疑上彰聖
[275-22a]
孝詔下其書於史館還朝未幾命署大理寺事與璁萼
覆讞李福達獄萼等議馬録重辟獻夫力爭得減死其
年九月拜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直經筵日講尋代萼
為吏部左侍郎復代為禮部尚書明倫大典成加太子
太保獻夫視璁萼性寛平遇事亦間有執持不盡與附
會萼反陳洸獄請盡逮問官葉應驄等以獻夫言多免
逮思恩田州比歳亂獻夫請専任王守仁而罷鎮守中
官鄭潤總兵官朱騏帝乃召潤騏還思田既平守仁議
[275-22b]
築城建邑萼痛詆之獻夫歴陳其功狀築城得毋止璁
萼與楊一清搆獻夫因災異進和衷之説且請收召謫
戍削籍余寛馬明衡輩而倍取進士之數帝優詔答之
寛等卒不用獻夫以尼僧道姑傷風化請勒令改嫁帝
從之又因霍韜言盡汰僧道無牒毁寺觀私創者帝欲
殺陳后喪獻夫引禮固爭尋復代萼為吏部尚書萼璁
罷政詔吏部核兩人私黨獻夫言陸粲等所劾百十人
誣者不少昔攻璁萼者以為黨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
[275-23a]
以為黨而去之搢紳之禍何時巳乃奏留黄綰等二十
三人而黜儲良才等十二人良才者初為御史以考察
黜上疏詆楊廷和指吏部侍郎孟春等為奸黨萼因請
復其職至是斥去時論快之安昌伯錢維圻卒庶兄維
垣請嗣爵獻夫言外戚之封不當世及歴引漢唐宋事
為證帝善其言下廷議外戚遂永絶世封璁萼既召還
羽林指揮劉永昌劾都督桂勇語侵萼及兵部尚書李
承勛又劾御史廖自顯自顯坐逮已又訐兵部郎中盧
[275-23b]
襄等獻夫請按治永昌毋令奸人以蜚語中善類帝不
從獻夫遂求退帝亦不允給事中孫應奎劾獻夫私其
親故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澤帝不聴都給事中夏
言亦劾獻夫壊選法徙張璁所惡浙江參政黄卿於陜
西而用璁所愛党以平代邪回之彭澤踰等躐遷太常
及他所私昵皆有迹疑獻夫交通賄賂疏入帝令卿等
還故官獻夫及璁疏辨因引退帝重違二人意復令卿
等如前擬頃之給事中薛甲言劉永昌以武夫劾冢宰
[275-24a]
張瀾以軍餘劾勛臣下凌上替不知所止願存亷逺堂
髙之義俾小人不得肆攻訐章下吏部獻夫等請從甲
言勅都察院嚴禁吏民毋得譸張亂政并飭兩京給事
御史及天下撫按官論事先大體毋責小疵當是時帝
方欲廣耳目周知百僚情偽得獻夫議不懌報罷於是
給事中饒秀劾甲阿附自劉永昌後言官未聞議大臣
獨夏言孫應奎趙漢議及璁獻夫耳漢已蒙詰譴言應
奎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甲乃指為毛舉細故而頌大
[275-24b]
臣不已貪縱如郭勛亦不欲人言必使大臣横行羣臣
緘口萬一有逆人厠其間奈何奏入帝心善其言下吏
部再議甲具疏自明帝惡其不侯部奏命削二官出之
外部謂甲己處分不復更議帝責令置對停獻夫俸一
月郎官倍之獻夫不自得兩疏引疾帝即報允然猶虚
位以俟十年秋有詔召還獻夫疏辭舉梁材汪鋐王廷
相自代帝手詔褒答遣行人蔡靉趣之靉及門獻夫潛
入西樵以疾辭既而使命再至云將别用乃就道明年
[275-25a]
五月至京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初賜
獻夫銀章曰忠誠直諒令有事密封奏聞獻夫歸上之
朝至是復賜如故吏部尚書王瓊卒命獻夫掌之獻夫
家居引體自尊監司謁見輒稱疾不報家人姻黨横於
郡中鄉人屢訐告僉事龔大稔聴之獻夫還朝囑大稔
會大稔坐事落職疑獻夫為之遂上疏列其不法數事
詞連霍韜獻夫疏辨帝方眷獻夫大稔遂被逮削籍十
月彗見東井御史馮恩詆獻夫兇奸肆巧辨播弄威福
[275-25b]
將不利於國家故獻夫掌吏部而彗見帝怒下之獄獻
夫亦引疾乞休優詔不允獻夫飾恬退名連被劾中恧
雖執大政氣厭厭不振獨帝欲殺張延齡常力爭而其
時桂萼已前卒張璁最寵罷相者屢矣霍韜黄宗明言
事一不當輒下之吏獻夫見帝恩威不測居職二歳三
疏引疾帝優詔許之令乗傳予道里費家居十年卒先
已加柱國少保乃贈太保諡文襄獻夫縁議禮驟貴與
璁萼共事持論頗平恕故人不甚惡之

[275-26a]
  夏言字公謹貴溪人父鼎臨清知州言舉正徳十二年
進士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性警敏善屬文及居言路
謇諤自負世宗嗣位疏言正徳以來壅蔽已極今陛下
維新庶政請日視朝後御文華殿閱章疏召閣臣面決
或事闗大利害則下廷臣集議不宜謀及䙝近徑發中
旨聖意所予奪亦必下内閣議而後行絶壅蔽矯詐之
弊帝嘉納之奉詔偕御史鄭本公立事汪文盛覈親軍
及京衞冗員汰三千二百人復條九事以上輦下為肅
[275-26b]
清嘉靖初偕御史樊繼祖等出按莊田悉奪還民產劾
中官趙霦建昌侯張延齡疏凡七上請改後宫負郭莊
田為親蠶厰公桑園一切禁戚里求請及河南山東奸
人獻民田王府者救被逮永平知府郭九臯莊奉夫人
弟邢福海肅奉夫人弟顧福傳旨授錦衣世千戸言力
爭不可諸疏率諤諤為人傳誦屢遷兵科都給事中勘
青羊山平賊功罪論奏悉當副使牛鸞獲賊中交通名
籍言請毁之以安衆心孝宗朝令吏兵二部每季具兩
[275-27a]
京大臣及在外文武方面官履歴進御正徳後漸廢以
言請復之七年調吏科當是時帝鋭意禮文事以天地
合祀非禮欲分建二郊并日月而四大學士張孚敬不
敢決帝卜之太祖亦不吉議且寢㑹言上疏請帝親耕
南郊后親蠶北郊為天下倡帝以南北郊之説與分建
二郊合令孚敬諭旨言乃請分祀天地廷臣持不可孚
敬亦難之詹事霍韜詆尤力帝大怒下韜獄降璽書奬
言賜四品服俸卒從其請又贊成二郊配饗議語詳禮
[275-27b]
志言自是大蒙帝眷郊壇工興即命言監之延綏饑言
薦僉都御史李如圭為巡撫吏部推代如圭者帝不用
再推及言御史熊爵謂言出如圭為已地至比之張綵
帝切責爵令言毋辨而言不平訐爵且辭新命帝乃止
孚敬頤指百寮無敢與抗者言自以受帝知獨不為下
孚敬乃大害言寵言亦怨孚敬驟用彭澤為太常卿不
右已兩人遂有隙言抗疏劾孚敬及吏部尚書方獻夫
孚敬獻夫皆疏辨求去帝顧諸人厚為兩解之言既顯
[275-28a]
與孚敬獻夫韜為難益以强直厚自結帝欲輯郊禮為
成書擢言侍讀學士充纂修官直經筵日講仍兼吏科
都給事中言又贊帝更定文廟祀典及大禘禮帝益喜
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兼翰林學士掌院事直講如故
言眉目疎朗美鬚髥音吐𢎞暢不操鄉音毎進講帝必
目屬欲大用之孚敬忌彌甚遂與彭澤搆薛侃獄下言
法司已帝覺孚敬曲乃罷孚敬而釋言八月四郊工成
進言禮部左侍郎仍掌院事踰月代李時為本部尚書
[275-28b]
去諫官未浹歳拜六卿前此未有也時士大夫猶惡孚
敬恃言抗之言既以開敏結帝知又折節下士御史喻
希禮石金請宥大禮大獄得罪諸臣帝大怒令言劾言
謂希禮金無他腸請帝寛恕帝責言對狀逮二人詔獄
逺竄之言引罪乃已以是大得公卿間聲帝制作禮樂
多言為尚書時所議閣臣李時翟鑾取充位帝毎作詩
輒賜言悉酬和勒石以進帝益喜奏對應制倚待可辦
數召見諮政事善窺帝旨有所傅㑹賜銀章一俾密封
[275-29a]
言事文曰學博才優先後賜繡蟒飛魚麒麟服玉帶兼
金上尊珍饌時物無虚月孚敬獻夫復相繼入輔知帝
眷言厚亦不敢與較已而皆謝事議禮諸人獨霍韜在
讎言不置十五年以順天府尹劉淑相事韜言相攻訐
韜卒不勝事詳韜傳中言由是氣遂驕郎中張元孝李
遂與小忤即奏謫之皇子生帝賜言甚渥初加太子太
保進少傅兼太子太傅閏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學士
入參機務扈蹕謁陵還至沙河言庖中火延郭勛李時
[275-29b]
帳帝付言疏六亦焚言當獨引罪與勛等合謝被譙責
焉時李時為首輔政多自言出顧鼎臣入恃先達且年
長頗欲有所可否言意不恱鼎臣遂不敢與爭其冬時
卒言為首輔十八年以祗薦皇天上帝冊表加少師特
進光禄大夫上柱國明世人臣無加上柱國者言所自
擬也武定侯郭勛得幸害言寵而禮部尚書嚴嵩亦心
妒言言與嵩扈蹕承天帝謁顯陵畢嵩再請表賀言乞
俟還京帝報罷意大不懌嵩知帝指固以請帝乃曰禮
[275-30a]
樂自天子出可也令表賀帝自是不恱言帝幸大峪山
言進居守勅稍遲帝責讓言懼請罪帝大怒曰言自卑
官因孚敬議郊禮進乃怠慢不恭進密疏不用賜章其
悉還累所降手勅言益懼疏謝請免追銀章手勅為子
孫百世榮詞甚哀帝怒不解疑言毁損令禮部追取削
少師勲階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言乃以手勅四百
餘并銀章上之居數日怒解命止行復以少傅太子太
傅入直言疏謝帝恱諭令勵初忠秉公持正免衆怨言
[275-30b]
心知所云衆怨者郭勛輩也再疏謝謂自處不敢後他
人一志孤立為衆所忌帝復不恱詰責之惶恐謝乃己
未幾雷震奉天殿召言及鼎臣不時至帝復詰讓令禮
部劾之言等請罪帝復讓言傲慢并責鼎臣已乃還所
追銀章御書陜西奏捷復少師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
華葢殿大學士江淮賊平璽書奬勵賜金幣兼支大學
士俸鼎臣殁翟鑾再入恂恂若屬吏不敢齟齬而霍韜
入掌詹事府數修怨以郭勛與言有隙結令助已三人
[275-31a]
日相搆既而韜死言勛交惡自若九廟災言方以疾在
告乞罷不允昭聖太后崩詔問太子服制言報疏有譌
字帝切責言言謝罪且乞還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
尚書大學士致仕言始聞帝怒已上御邊十四策冀以
解帝曰言既蘊忠謀何堅自愛負朕眷倚姑不問初言
撰青詞及他文最當帝意言罷獨翟鑾在非帝所急也
及將出都詣西苑齋宫叩首謝帝聞而憐之特賜酒饌
俾還私第治疾俟後命㑹郭勛以言官重劾亦引疾在
[275-31b]
告京山侯崔元新有寵直内苑忌勛帝從容問元言勛
皆朕股肱相妒何也元不對帝問言歸何時曰俟聖誕
後始敢請又問勛何疾曰勛無疾言歸即出耳帝頷之
言官知帝眷言惡勛因共劾勛勛辨語誖謾帝怒削勛
同事王廷相籍給事中髙時者言所厚也盡發勛貪縱
不法十數事遂下勛獄復言少傅太子太師禮部尚書
武英殿大學士疾愈入直言雖在告閣事多取裁治勛
獄悉其指授二十一年春一品九年滿遣中使賜銀幣
[275-32a]
寳鈔羊酒内饌盡復其官階璽書奬美賜宴禮部尚書
侍郎都御史陪侍當是時帝雖優禮言然恩眷不及初
矣慈慶慈寧兩宫宴駕勛嘗請改其一居太子言不可
合帝意至是帝猝問太子當何居言忘前語念興作費
煩對如勛指帝不悅又疑言官劾勛出言意及建大享
殿命中官髙忠監視言不進勅稾入直西苑諸臣帝皆
令乗馬又賜香葉束髮巾用皮帛為履言謂非人臣法
服不受又獨乗腰輿帝積數憾欲去言而嚴嵩因得間
[275-32b]
之嵩與言同鄉稱先達事言甚謹言入閣援嵩自代以
門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嵩日以佞柔寵言懼
斥呼嵩與謀嵩則已潛造陶仲文第謀齮言代其位言
知甚慍諷言官屢劾嵩帝方憐嵩不聴也兩人遂大郄
六月嵩燕見頓首雨泣愬言見凌狀帝使悉陳言罪嵩
因振暴其短帝大怒手勅都察院數言罪且曰郭勛已
下獄猶千羅百織言官為朝廷耳目専聴言主使朕不
早朝言亦不入閣軍國重事取栽私家王言要密視等
[275-33a]
戲玩言官不一言徒欺謗君上致神鬼怒雨甚傷禾言
大懼請罪居十餘日獻帝諱辰猶召入拜候直西苑言
因謝恩乞骸骨語極哀疏留八日㑹七月朔日食既下
手詔曰日食過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職閒住帝
又自引三失布告天下御史喬佑給事中沈良才等皆
具疏論言且請罪帝大怒貶黜十三人髙時以劾勛故
獨謫逺邊於是嚴嵩遂代言入閣言久貴用事家富厚
服用豪侈多通問遺久之不召監司府縣吏亦稍慢易
[275-33b]
之悒悒不樂遇元旦聖壽必上表賀稱草土臣帝亦漸
憐之復尚書大學士至二十四年帝微覺嵩貪恣復思
言遣官齎勅召還盡復少師諸官階亦加嵩少師若與
言並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畧不顧嵩嵩噤
不敢吐一語所引用私人言斥逐之亦不敢救銜次骨
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貪忮謂言能壓嵩制其命深以為
快而言以廢棄久務張權文選郎髙簡之戍唐龍許成
名崔桐王用賓黄佐之罷王杲王暐孫繼魯之獄皆言
[275-34a]
主之貴州巡撫王學益山東巡撫何鼇為言官論劾輒
擬旨逮訊龍故與嵩善暐事牽世蕃其他所譴逐不盡
當朝士側目最後御史陳其學以鹽法事劾崔元及錦
衣都督陸炳言擬旨令陳狀皆造言請死炳長跪乃得
解二人與嵩比而搆言言未之悟也帝數使小内豎詣
言所言負氣岸奴視之嵩必延坐親納金錢袖中以故
日譽嵩而短言言進青詞往往失帝旨嵩聞益精治其
事未幾河套議起言故慷慨以經濟自許思建立不世
[275-34b]
功因陜西總督曾銑請復河套贊決之嵩與元炳媒孽
其間竟以此敗江都人蘇綱者言繼妻父也雅與銑善
銑方請復河套綱亟稱於言言倚銑可辦密疏薦之謂
羣臣無如銑忠者帝令言擬旨優奬之者再銑喜益銳
意出師帝忽降旨詰責語甚厲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
套不可復語侵言言始大懼疏辨且言嵩未嘗異議今
乃盡諉於臣帝責言强君脅衆嵩復騰疏攻言言亦力
辨而帝已入嵩譖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盡奪言官
[275-35a]
階以尚書致仕猶無意殺之也會有蜚語聞禁中謂言
去時怨謗嵩復代仇鸞草奏訐言納銑金交闗為奸利
事連蘇綱遂下銑綱詔獄嵩與元炳謀坐銑交結近侍
律斬綱戍邊遣官校逮言言抵通州聞銑所坐大驚墮
車曰噫吾死矣再疏訟寃言鸞方就逮上降諭不兩日
鸞何以知上語又何知嵩疏而附麗若此葢嵩與崔元
輩詐為之以傾臣嵩靜言庸違似共工謙恭下士似王
莽奸巧弄權父子専政似司馬懿在内諸臣受其牢籠
[275-35b]
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諸臣受其箝制亦知有嵩不
知有陛下臣生死係嵩掌握惟歸命聖慈曲賜保全帝
不省獄成刑部尚書喻茂堅左都御史屠僑等當言死
援議貴議能條以上帝不從切責茂堅等奪其俸猶及
言前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棄言市妻蘇流廣西從
子主事克承從孫尚寳丞朝慶削籍為民言死時年六
十有七言豪邁有俊才縱横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
揣帝意不欲臣下黨比遂日與諸議禮貴人抗帝以為
[275-36a]
不黨遇益厚然卒為嚴嵩所擠言死嵩禍及天下久乃
多惜言者而言所推轂徐階後卒能去嵩為名相隆慶
初其家上書白寃狀詔復其官賜祭葬諡文愍言始無
子妾有身妻忌而嫁之生一子言死妻逆之歸貌甚類
言且得官矣忽病死言竟無後

  贊曰璁萼獻夫議尊興獻遂請改孝宗為皇伯考紊正
統之緒瀆繼世之倫曲學阿世陷其君為過舉而不顧
謬矣逮乎遭時得君動援議禮自固務快恩讐宜其見
[275-36b]
惡當時貽譏後世也言所奏定典禮亦多因時傅㑹雖
終明之世多守其説顧其志驕氣盈卒為嵩所擠亦有
以取之耳究觀諸人立身本末與其議事建言固皆無
足取裁云爾



  明史卷一百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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