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一百四十一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
列傳第二十九
齊 泰 黄子澄
方孝孺盧原質 鄭公智 林嘉猷 胡子昭鄭居貞 劉 政 方 法 樓 璉練子寧宋 徴葉希賢 茅大芳周 璿
卓 敬郭 任盧 迥 陳 迪黄 魁巨 敬
[166-1b]
景 清連 楹 胡 閏高 翔
王 度戴徳彜 謝 昇 丁志方 甘 霖董 鏞 陳繼之 韓 永 葉 福
齊泰溧水人初名徳洪武十七年舉應天鄉試第一明
年成進士歴禮兵二部主事雷震謹身殿太祖禱郊廟
擇歴官九年無過者陪祀徳與焉賜名泰二十八年以
兵部郎中擢左侍郎太祖嘗問邉將姓名泰歴數無遺
又問諸圖籍出䄂中手冊以進簡要詳密大竒之皇太
孫素重泰及即位命與黄子澄同叅國政尋進尚書時
[166-2a]
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奔喪王國吏民聴朝廷節制諸王
謂泰矯皇考詔間骨肉皆不悦先是帝為太孫時諸王
多尊屬擁重兵患之至是因密議削藩建文元年周代
湘齊岷五王相繼以罪廢七月燕王舉兵反師名靖難
指泰子澄為奸臣事聞泰請削燕屬籍聲罪致討或難
之泰曰明其為賊敵乃可克遂定議伐燕布告天下時
太祖功臣存者甚少乃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大將軍帥
師分道北伐至真定為燕所敗子澄薦曹國公李景隆
[166-2b]
代將泰極言不可子澄不聴卒命景隆將當是時帝舉
五十萬兵畀景隆謂燕可旦夕滅燕王顧大喜曰昔漢
髙止能將十萬景隆何才其衆適足為吾資也是冬景
隆果敗帝有懼色㑹燕王上書極詆泰子澄帝乃觧二
人任以謝燕而隂留之京師仍叅密議景隆遺燕王書
言二人已竄可息兵燕王不聴明年盛庸㨗東昌帝吿
廟命二人任職如故及夾河之敗復解二人官求罷兵
燕王曰此緩我也進益急始削藩議起帝入泰子澄言
[166-3a]
謂以天下制一隅甚易及屢敗意中悔是以進退失據
迨燕兵日逼復召泰還未至京師已不守泰走外郡謀
興復時購泰急泰墨白馬走行稍逺汗出墨脱或曰此
齊尚書馬也遂被執赴京同子澄方孝孺不屈死泰從
兄弟敬宗等皆生死叔時永陽彦等謫戍子甫六嵗免
死給配仁宗時赦還
黄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洪武十八年㑹試第一由
編修進修撰伴讀東宮累遷太常寺卿惠帝為皇太孫
[166-3b]
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
何對曰諸王䕶衛兵纔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
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
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比即位命子澄兼翰林學士
與齊泰同叅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
頓首曰不敢忘退而與泰謀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
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
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謀定
[166-4a]
明日入白帝㑹有言周王橚不法者遂命李景隆帥兵
襲執之詞連湘代諸府於是廢橚及岷王楩為庻人幽
代王桂於大同囚齊王榑於京師湘王柏自焚死下燕
議周王罪燕王上書申救帝覧書惻然謂事宜且止子
澄與泰爭之未決出相語曰今事勢如此安可不斷明
日又入言曰今所慮者獨燕王耳宜因其稱病襲之帝
猶豫曰朕即位未乆連黜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於
天下子澄對曰先人者制人毋為人制帝曰燕王智勇
[166-4b]
善用兵雖病恐猝難圖乃止於是命都督宋忠調縁邉
官軍屯開平選燕府䕶衛精壯隸忠麾下召䕶衛胡騎
指揮古通等入京以弱燕復調北平永清左右衛官軍
分駐彰徳順徳都督徐凱練兵臨清耿瓛練兵山海關
以控制北平皆泰子澄謀也時燕王憂懼以三子皆在
京師稱病篤乞三子歸泰欲遂収之子澄曰不若遣歸
示彼不疑乃可襲而取也竟遣還未幾燕師起王泣誓
將吏曰䧟害諸王非由天子意乃奸臣齊泰黄子澄所
[166-5a]
為也始帝信任子澄與㤗驟事削藩两人本書生兵事
非其所長當耿炳文之敗也子澄謂勝敗常事不足慮
因薦曹國公李景隆可大任帝遂以景隆代炳文而景
隆益無能為連敗於鄭村壩白溝河䘮失軍輜士馬數
十萬已又敗於濟南城下帝急召景隆還赦不誅子澄
慟哭請正其罪帝不聴子澄拊膺曰大事去矣薦景隆
誤國萬死不足贖罪及燕兵漸南與齊泰同謫外密令
募兵子澄㣲服由太湖至蘇州與知府姚善倡義勤王
[166-5b]
善上言子澄才足捍難不宜棄閒逺以快敵人帝復召
子澄未至而京城䧟欲與善航海乞兵善不可乃就嘉
興楊任謀舉事為人吿俱被執子澄至成祖親詰之抗
辨不屈磔死族人無少長皆斬姻黨悉戍邉一子變姓
名為田經遇赦家湖廣咸寧正徳中進士黄表其後云
楊任洪武中由人材起家歴官袁州知府時致仕匿子
澄於家亦磔死二子禮益俱斬親屬戍邉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寧海人父克勤洪武中循吏
[166-6a]
自有傳孝孺㓜警敏雙眸炯炯讀書日盈寸鄉人目為
小韓子長從宋濓學濓門下知名士皆出其下先軰胡
翰蘇伯衡亦自謂弗如孝孺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
致太平為己任嘗臥病絶糧家人以吿笑曰古人三旬
九食貧豈獨我哉父克勤坐空印事誅扶䘮歸葬哀動
行路既免喪復從濓卒業洪武十五年以吳沉揭樞薦
召見太祖喜其舉止端整謂皇太子曰此莊士當老其
才禮遣還後為仇家所連逮至京太祖見其名釋之二
[166-6b]
十五年又以薦召至太祖曰今非用孝孺時除漢中教
授日與諸生講學不倦蜀獻王聞其賢聘為世子師每
見陳説道徳王尊以殊禮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及惠
帝即位召為翰林侍講明年遷侍講學士國家大政事
輙咨之帝好讀書毎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
面議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時修太祖實録及類
要諸書孝孺皆為總裁更定官制孝孺改文學博士燕
兵起廷議討之詔檄皆出其手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
[166-7a]
王聞齊黄已竄上書請罷盛庸吳傑平安兵孝孺建議
曰燕兵乆頓大名天暑雨當不戰自疲急令遼東諸將
入山海關攻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搗北平彼必歸救
我以大兵躡其後可成擒也今其奏事適至宜且與報
書徃返踰月使其將士心懈我謀定勢合進而蹴之不
難矣帝以為然命孝孺草詔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馳報
燕盡赦燕罪使罷兵歸藩又為宣諭數千言授嵓持至
燕軍中密散諸將士比至嵓匿宣諭不敢出燕王亦不
[166-7b]
奉詔五月吳傑平安盛庸𤼵兵擾燕餉道燕王復遣指
揮武勝上書伸前請帝將許之孝孺曰兵罷不可復聚
願毋為所惑帝乃誅勝以絶燕未幾燕兵掠沛縣燒糧
艘時河北師老無功而徳州又饋餉道絶孝孺深以為
憂以燕世子仁厚其弟高煦狡譎有寵於燕王嘗欲奪
嫡謀以計間之使内亂乃建議白帝遣錦衣衛千戸張
安齎璽書徃北平賜世子世子得書不啟封幷安送燕
軍前間不得行明年五月燕兵至江北帝下詔徴四方
[166-8a]
兵孝孺曰事急矣遣人許以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
漸集北軍不長舟楫決戰江上勝負未可知也帝遣慶
成郡主徃燕軍陳其説燕王不聴帝命諸將集舟師江
上而陳瑄以戰艦降燕燕兵遂渡江時六月乙卯也帝
憂懼或勸帝他幸圖興復孝孺力請守京城以待援兵
即事不濟當死社稷乙丑金川門啟燕兵入帝自焚是
日孝孺被執下獄先是成祖𤼵北平姚廣孝以孝孺為
託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
[166-8b]
種子絶矣成祖頷之至是欲使草詔召至悲慟聲徹殿
陛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
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
王之子成祖曰國頼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
祖曰此朕家事顧左右授筆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
可孝孺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成
祖怒命磔諸市孝孺慨然就死作絶命詞曰天降亂離
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
[166-9a]
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庻不我尤時
年四十有六其門人徳慶侯廖永忠之孫鏞與其弟銘
檢遺骸瘞聚寳門外山上孝孺有兄孝聞力學篤行先
孝孺死弟孝友與孝孺同就戮亦賦詩一章而死妻鄭
及二子中憲中愈先自經死二女投秦淮河死孝孺工
文章醇深雄邁毎一篇出海内爭相傳誦永樂中藏孝
孺文者罪至死門人王稌潛録為侯城集故後得行於
世仁宗即位諭禮部建文諸臣已䝉顯戮家屬籍在官
[166-9b]
者悉宥為民還其田土其外親戍邉者留一人戍所餘
放還萬厯十三年三月釋坐孝孺謫戍者後裔浙江江
西福建四川廣東凡千三百餘人而孝孺絶無後惟克
勤弟克家有子曰孝復洪武二十五年嘗上書闕下請
減信國公湯和所加寧海賦謫戍慶逺衛以軍籍獲免
孝復子琬後亦得釋為民世宗時松江人俞斌自稱孝
孺後一時士大夫信之為纂歸宗録既而方氏察其偽
言於官乃已神宗初有詔襃録建文忠臣建表忠祠於
[166-10a]
南京首徐輝祖次孝孺云孝孺之死宗族親友前後坐
誅者數百人其門下士有以身殉者盧原質鄭公智林
嘉猷皆寧海人原質字希魯孝孺姑子也由進士授編
修歴官太常少卿建文時屢有建白燕兵至不屈與弟
原朴等皆被殺公智字叔貞嘉猷名昇以字行皆師事
孝孺孝孺嘗曰匡我者二子也公智以賢良舉為御史
有聲嘉猷洪武丙子以儒士校文四川建文初入史館
為編修尋遷陕西僉事嘗以事入燕邸知髙煦謀傾世
[166-10b]
子狀孝孺間燕之謀實嘉猷發之胡子昭字仲常初名
志高榮縣人孝孺為漢中教授時徃從學蜀獻王薦為
縣訓𨗳建文初與修太祖實録授檢討累遷至刑部侍
郎鄭居貞閩人與孝孺友善以明經歴官鞏昌通判河
南叅政所至有善績孝孺教授漢中居貞作鳳雛行朂
之諸人皆坐黨誅死孝孺主應天鄉試所得士有長洲
劉政桐城方法政字仲理燕兵起草平燕䇿將上之以
病為家人所沮及聞孝孺死後嘔血卒法字伯通官四
[166-11a]
川都司斷事諸司表賀成祖登極當署名不肯投筆出
被逮次望江瞻拜鄉里曰得望我先人廬舍足矣自沉
於江成祖既殺孝孺以草詔屬侍讀樓璉璉金華人嘗
從宋濓學承命不敢辭歸語妻子曰我固甘死正恐累
汝軰耳其夕遂自經或曰草詔乃括蒼王景或曰無錫
王達云
練子寧名安以字行新淦人父伯尚工詩洪武初官起
居注以直言謫外任終鎮安通判子寧英邁不群十八
[166-11b]
年以貢士廷試對䇿力言天之生材有限陛下忍以區
區小故縱無窮之誅何以為治太祖善其意擢一甲第
二授翰林修撰丁母艱力行古禮服闋復官歴遷工部
侍郎建文初與方孝孺並見信用改吏部左侍郎以賢
否進退為己任多所建白未幾拜御史大夫燕師起李
景隆北征屢敗召還子寧從朝中執數其罪請誅之不
聼憤激叩首大呼曰壞陛下事者此賊也臣備員執法
不能為朝廷除賣國奸死有餘罪即陛下赦景隆必無
[166-12a]
赦臣因大哭求死帝為罷朝宗人府經歴宋徴御史葉
希賢皆抗疏言景隆失律喪師懐二心宜誅並不納燕
師既渡淮靖江府長史蕭用道衡府紀善周是修上書
論大計指斥用事者書下廷臣議用事者盛氣以詬二
人子寧曰國事至此尚不能容言者耶詬者愧而止燕
王即位縛子寧至語不遜磔死族其家姻戚俱戍邉子
寜從子大亨官嘉定知縣聞變同妻沉劉家河死里人
徐子權以進士為刑部主事聞子寧死慟哭賦詩自經
[166-12b]
子寧善文章孝孺稱其多學而文𢎞治中王佐刻其遺
文曰金川玉屑集提學副使李夢陽立金川書院祀子
寧名其堂曰浩然徴不知何許人嘗疏請削罪藩屬籍
燕師入不屈并妻子俱死希賢松陽人亦坐奸黨被殺
或曰去為僧號雪菴和尚云
茅大芳名誧以字行㤗興人博學能詩文洪武中為淮
南學官召對稱㫖擢秦府長史制詞以董仲舒為言大
芳益奮激盡心輔𨗳額其堂曰希董方孝孺為之記建
[166-13a]
文元年遷副都御史燕師起遺詩淮南守將梅殷辭意
激烈聞者壯之周璿洪武末以天䇿衞知事建言擢左
僉都御史燕王稱帝與大芳並見収不屈死而大芳子
順童道夀俱論誅二孫死獄中
卓敬字惟恭瑞安人穎悟過人讀書十行俱下舉洪武
二十一年進士除戸科給事中鯁直無所避時制度未
備諸王服乘擬天子敬乘間言京師天下視效陛下於
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餙與太子埒嫡庶相亂尊卑
[166-13b]
無序何以令天下帝曰爾言是朕慮未及此益器重之
他日與同官見適八十一人命改官為元士尋以六科
為政事本源又改曰源士已復稱給事中歴官戸部侍
郎建文初敬密疏言燕王智慮絶倫雄才大略酷類高
帝北平形勝地士馬精強金元所由興今宜徙封南昌
萬一有變亦易控制夫將萌而未動者幾也量時而可
為者勢也勢非至剛莫能斷幾非至明莫能察奏入翌
日召問敬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計願陛下察之事竟
[166-14a]
寢燕王即位被執責以建議徙燕離間骨肉敬厲聲曰
惜先帝不用敬言耳帝怒猶憐其才命繫獄使人諷以
管仲魏徴事敬泣曰人臣委贄有死無二先皇帝曾無
過舉一旦横行簒奪恨不即死見故君地下乃更欲臣
我耶帝猶不忍殺姚廣孝故與敬有隙進曰敬言誠見
用上寧有今日乃斬之誅其三族敬立朝慷慨美丰姿
善談論凡天官輿地律厯兵刑諸家無不博究成祖嘗
歎曰國家飬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萬厯初用御史屠
[166-14b]
叔方言表墓建祠同時戸部侍郎死者有郭任盧迥任
丹徒人一曰定逺人亷慎有能建文初佐戸部飲食起
居俱在公署時方貶削諸藩任言天下事先本後末則
易成今日儲財粟備軍實果何為者乃北討周南討湘
舍其本而末是圖非䇿也且兵貴神速茍曠日持乆鋭
氣既竭姑息隨之將坐自困耳燕王間而惡之兵起任
與同官盧迥主調兵食京師失守被禽不屈死之子經
亦論死少子戍廣西迥仙居人爽朗不拘細行喜飲酒
[166-15a]
飲後輙高歌人謂迥狂及仕折節恭慎建文三年拜戸
部侍郎燕兵入不屈縛就刑長謳而死台人祀之八忠
祠
陳迪字景道宣城人祖宥賢明初從征有功世撫州守
禦百戸因家焉迪倜儻有志操辟府學訓𨗳為郡草賀
萬夀表太祖異之乆之以通經薦歴官侍講出為山東
左叅政多惠政丁内艱起復除雲南右布政使普定曲
靖烏撒烏䝉諸蠻煽亂迪率土兵擊破之賜金幣建文
[166-15b]
初徴為禮部尚書時更修制度沿革損益迪議為多㑹
以水旱詔百官集議迪請清刑獄招流民凡二十餘事
皆從之尋加太子少保李景隆等數戰敗迪陳大計命
督運軍儲已聞變趨赴京師燕王即帝位召迪責問抗
聲不屈命與子鳳山丹山等六人磔於市既死人於衣
帶中得詩及五噫歌辭意悲烈蒼頭侯來保拾其遺骸
歸葬妻管縊死㓜子珠生五月乳母潛置溝中得免八
歳為怨家所訐成祖宥其死戍撫寧尋徙登州為蓬莱
[166-16a]
人洪熙初赦還鄉給田産成化中寧國知府涂觀建祠
祀迪𢎞治間裔孫鼎舉進士仕至應天府尹剛鯁有聲
黄魁不知何許人為禮部侍郎有學行習典禮迪及侍
郎黄觀皆愛敬之燕兵入不屈死有巨敬者平凉人為
御史改戸部主事充史官以清慎稱與迪同不屈死夷
其族
景清本耿姓訛景真寧人倜儻尚大節讀書一過不忘
洪武中進士授編修改御史三十年春召見命署左僉
[166-16b]
都御史以奏疏字誤懐印更改為給事中所劾下詔獄
尋宥之詔巡察川陕私茶除金華知府建文初為北平
叅議燕王與語言論明晰大稱賞再遷御史大夫燕師
入諸臣死者甚衆清素預密謀且約孝孺等同殉國至
是獨詣闕自歸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乆之一日
早朝清衣緋懷刃入先是日者奏異星赤色犯帝座甚
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獨著緋命搜之得所藏刃詰責
清奮起曰欲為故主報讎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鄉
[166-17a]
轉相攀染謂之𤓰蔓抄村里為墟初金川門之啟御史
連楹叩馬欲刺成祖被殺屍植立不仆楹襄垣人
胡閏字松友鄱陽人太祖征陳友諒過長沙王吳芮祠
見題壁詩竒之立召見帳前洪武四年郡舉秀才入見
帝曰此書生故題詩鄱陽廟壁者邪授都督府都事遷
經歴建文初選右補闕尋進大理寺少卿燕師起與齊
黄軰晝夜畫軍事京師陷召閏不屈與子傳道俱死㓜
子傳慶戍邉四歳女郡奴入功臣家稍長識大義日以
[166-17b]
爨灰汚面洪熙初赦還鄉貧甚誓不嫁見者競遺以錢
榖曰此忠臣女也髙翔朝邑人洪武中以明經為監察
御史建文時戮力兵事成祖聞其名與閏同召欲用之
翔䘮服入見語不遜族之發其先冢親黨悉戍邉諸給
高氏産者皆加税曰令世世罵翔也
王度字子中歸善人少力學工文辭用明經薦為山東
道監察御史建文時燕兵起度悉心贊事及王師屢敗
度奏請募兵小河之㨗奉命勞軍徐州還方孝孺與度
[166-18a]
書誓死社稷燕王稱帝坐方黨謫戍賀縣又坐語不遜
族度有智計盛庸之代景隆度密陳便宜是以有東昌
之㨗景隆徴還赦不誅反用事忌庸等功䜛間之度亦
見疎論者以其用有未盡惜之戴徳彜奉化人洪武二
十七年進士累官侍講太祖諭之曰翰林雖職文學然
既列禁近凡國家政治得失民生利害當知無不言昔
唐陸贄崔羣李絳在翰林皆能正言讜論補益當時汝
宜以古人自期已改監察御史建文時改左拾遺燕王
[166-18b]
入召見不屈死之徳彜死時兄弟並從京師嫂項家居
聞變度禍且族令闔舍逃去匿徳彜二子山中毁戴氏
族譜獨身留家収者至無所得械項至京搒掠終無一
言戴族獲全時御史不屈死者有諸城謝昇聊城丁志
方而懷寧甘霖從容就戮子孫相戒不復仕又董鏞不
知何許人諸御史有志節者時時㑹鏞所誓以死報國
諸將校觀望不力戰鏞輒露章劾之城破被殺家戍極
邉而給事中死者則有陳繼之韓永葉福三人繼之莆
[166-19a]
田人建文二年進士時江南僧道多腴田繼之請人限
五畝餘以賦民從之兵事亟數條奏機宜燕兵入不屈
見殺父母兄弟悉戍邉永西安人或曰浮山貎魁梧音
吐洪亮毎慷慨論兵事燕王入欲官之抗辭不屈死福
侯官人繼之同年生燕兵至守金川門城䧟死之
贊曰帝王成事盖由天授成祖之得天下非人力所能
禦也齊黄方練之儔抱謀國之忠而乏制勝之䇿然其
忠憤激發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凛凛猶有
[166-19b]
生氣是豈泄然不恤國事而以一死自謝者所可同日
道哉由是觀之固未可以成敗之常見論也
明史卷一百四十一終
欽定四庫全書
明史卷一百四十一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
列傳第二十九
齊 泰 黄子澄
方孝孺盧原質 鄭公智 林嘉猷 胡子昭鄭居貞 劉 政 方 法 樓 璉練子寧宋 徴葉希賢 茅大芳周 璿
卓 敬郭 任盧 迥 陳 迪黄 魁巨 敬
[166-1b]
景 清連 楹 胡 閏高 翔
王 度戴徳彜 謝 昇 丁志方 甘 霖董 鏞 陳繼之 韓 永 葉 福
齊泰溧水人初名徳洪武十七年舉應天鄉試第一明
年成進士歴禮兵二部主事雷震謹身殿太祖禱郊廟
擇歴官九年無過者陪祀徳與焉賜名泰二十八年以
兵部郎中擢左侍郎太祖嘗問邉將姓名泰歴數無遺
又問諸圖籍出䄂中手冊以進簡要詳密大竒之皇太
孫素重泰及即位命與黄子澄同叅國政尋進尚書時
[166-2a]
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奔喪王國吏民聴朝廷節制諸王
謂泰矯皇考詔間骨肉皆不悦先是帝為太孫時諸王
多尊屬擁重兵患之至是因密議削藩建文元年周代
湘齊岷五王相繼以罪廢七月燕王舉兵反師名靖難
指泰子澄為奸臣事聞泰請削燕屬籍聲罪致討或難
之泰曰明其為賊敵乃可克遂定議伐燕布告天下時
太祖功臣存者甚少乃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大將軍帥
師分道北伐至真定為燕所敗子澄薦曹國公李景隆
[166-2b]
代將泰極言不可子澄不聴卒命景隆將當是時帝舉
五十萬兵畀景隆謂燕可旦夕滅燕王顧大喜曰昔漢
髙止能將十萬景隆何才其衆適足為吾資也是冬景
隆果敗帝有懼色㑹燕王上書極詆泰子澄帝乃觧二
人任以謝燕而隂留之京師仍叅密議景隆遺燕王書
言二人已竄可息兵燕王不聴明年盛庸㨗東昌帝吿
廟命二人任職如故及夾河之敗復解二人官求罷兵
燕王曰此緩我也進益急始削藩議起帝入泰子澄言
[166-3a]
謂以天下制一隅甚易及屢敗意中悔是以進退失據
迨燕兵日逼復召泰還未至京師已不守泰走外郡謀
興復時購泰急泰墨白馬走行稍逺汗出墨脱或曰此
齊尚書馬也遂被執赴京同子澄方孝孺不屈死泰從
兄弟敬宗等皆生死叔時永陽彦等謫戍子甫六嵗免
死給配仁宗時赦還
黄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洪武十八年㑹試第一由
編修進修撰伴讀東宮累遷太常寺卿惠帝為皇太孫
[166-3b]
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
何對曰諸王䕶衛兵纔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
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
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比即位命子澄兼翰林學士
與齊泰同叅國政謂曰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
頓首曰不敢忘退而與泰謀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
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
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謀定
[166-4a]
明日入白帝㑹有言周王橚不法者遂命李景隆帥兵
襲執之詞連湘代諸府於是廢橚及岷王楩為庻人幽
代王桂於大同囚齊王榑於京師湘王柏自焚死下燕
議周王罪燕王上書申救帝覧書惻然謂事宜且止子
澄與泰爭之未決出相語曰今事勢如此安可不斷明
日又入言曰今所慮者獨燕王耳宜因其稱病襲之帝
猶豫曰朕即位未乆連黜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於
天下子澄對曰先人者制人毋為人制帝曰燕王智勇
[166-4b]
善用兵雖病恐猝難圖乃止於是命都督宋忠調縁邉
官軍屯開平選燕府䕶衛精壯隸忠麾下召䕶衛胡騎
指揮古通等入京以弱燕復調北平永清左右衛官軍
分駐彰徳順徳都督徐凱練兵臨清耿瓛練兵山海關
以控制北平皆泰子澄謀也時燕王憂懼以三子皆在
京師稱病篤乞三子歸泰欲遂収之子澄曰不若遣歸
示彼不疑乃可襲而取也竟遣還未幾燕師起王泣誓
將吏曰䧟害諸王非由天子意乃奸臣齊泰黄子澄所
[166-5a]
為也始帝信任子澄與㤗驟事削藩两人本書生兵事
非其所長當耿炳文之敗也子澄謂勝敗常事不足慮
因薦曹國公李景隆可大任帝遂以景隆代炳文而景
隆益無能為連敗於鄭村壩白溝河䘮失軍輜士馬數
十萬已又敗於濟南城下帝急召景隆還赦不誅子澄
慟哭請正其罪帝不聴子澄拊膺曰大事去矣薦景隆
誤國萬死不足贖罪及燕兵漸南與齊泰同謫外密令
募兵子澄㣲服由太湖至蘇州與知府姚善倡義勤王
[166-5b]
善上言子澄才足捍難不宜棄閒逺以快敵人帝復召
子澄未至而京城䧟欲與善航海乞兵善不可乃就嘉
興楊任謀舉事為人吿俱被執子澄至成祖親詰之抗
辨不屈磔死族人無少長皆斬姻黨悉戍邉一子變姓
名為田經遇赦家湖廣咸寧正徳中進士黄表其後云
楊任洪武中由人材起家歴官袁州知府時致仕匿子
澄於家亦磔死二子禮益俱斬親屬戍邉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寧海人父克勤洪武中循吏
[166-6a]
自有傳孝孺㓜警敏雙眸炯炯讀書日盈寸鄉人目為
小韓子長從宋濓學濓門下知名士皆出其下先軰胡
翰蘇伯衡亦自謂弗如孝孺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
致太平為己任嘗臥病絶糧家人以吿笑曰古人三旬
九食貧豈獨我哉父克勤坐空印事誅扶䘮歸葬哀動
行路既免喪復從濓卒業洪武十五年以吳沉揭樞薦
召見太祖喜其舉止端整謂皇太子曰此莊士當老其
才禮遣還後為仇家所連逮至京太祖見其名釋之二
[166-6b]
十五年又以薦召至太祖曰今非用孝孺時除漢中教
授日與諸生講學不倦蜀獻王聞其賢聘為世子師每
見陳説道徳王尊以殊禮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及惠
帝即位召為翰林侍講明年遷侍講學士國家大政事
輙咨之帝好讀書毎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
面議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時修太祖實録及類
要諸書孝孺皆為總裁更定官制孝孺改文學博士燕
兵起廷議討之詔檄皆出其手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
[166-7a]
王聞齊黄已竄上書請罷盛庸吳傑平安兵孝孺建議
曰燕兵乆頓大名天暑雨當不戰自疲急令遼東諸將
入山海關攻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搗北平彼必歸救
我以大兵躡其後可成擒也今其奏事適至宜且與報
書徃返踰月使其將士心懈我謀定勢合進而蹴之不
難矣帝以為然命孝孺草詔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馳報
燕盡赦燕罪使罷兵歸藩又為宣諭數千言授嵓持至
燕軍中密散諸將士比至嵓匿宣諭不敢出燕王亦不
[166-7b]
奉詔五月吳傑平安盛庸𤼵兵擾燕餉道燕王復遣指
揮武勝上書伸前請帝將許之孝孺曰兵罷不可復聚
願毋為所惑帝乃誅勝以絶燕未幾燕兵掠沛縣燒糧
艘時河北師老無功而徳州又饋餉道絶孝孺深以為
憂以燕世子仁厚其弟高煦狡譎有寵於燕王嘗欲奪
嫡謀以計間之使内亂乃建議白帝遣錦衣衛千戸張
安齎璽書徃北平賜世子世子得書不啟封幷安送燕
軍前間不得行明年五月燕兵至江北帝下詔徴四方
[166-8a]
兵孝孺曰事急矣遣人許以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
漸集北軍不長舟楫決戰江上勝負未可知也帝遣慶
成郡主徃燕軍陳其説燕王不聴帝命諸將集舟師江
上而陳瑄以戰艦降燕燕兵遂渡江時六月乙卯也帝
憂懼或勸帝他幸圖興復孝孺力請守京城以待援兵
即事不濟當死社稷乙丑金川門啟燕兵入帝自焚是
日孝孺被執下獄先是成祖𤼵北平姚廣孝以孝孺為
託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
[166-8b]
種子絶矣成祖頷之至是欲使草詔召至悲慟聲徹殿
陛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
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
王之子成祖曰國頼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
祖曰此朕家事顧左右授筆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
可孝孺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成
祖怒命磔諸市孝孺慨然就死作絶命詞曰天降亂離
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
[166-9a]
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庻不我尤時
年四十有六其門人徳慶侯廖永忠之孫鏞與其弟銘
檢遺骸瘞聚寳門外山上孝孺有兄孝聞力學篤行先
孝孺死弟孝友與孝孺同就戮亦賦詩一章而死妻鄭
及二子中憲中愈先自經死二女投秦淮河死孝孺工
文章醇深雄邁毎一篇出海内爭相傳誦永樂中藏孝
孺文者罪至死門人王稌潛録為侯城集故後得行於
世仁宗即位諭禮部建文諸臣已䝉顯戮家屬籍在官
[166-9b]
者悉宥為民還其田土其外親戍邉者留一人戍所餘
放還萬厯十三年三月釋坐孝孺謫戍者後裔浙江江
西福建四川廣東凡千三百餘人而孝孺絶無後惟克
勤弟克家有子曰孝復洪武二十五年嘗上書闕下請
減信國公湯和所加寧海賦謫戍慶逺衛以軍籍獲免
孝復子琬後亦得釋為民世宗時松江人俞斌自稱孝
孺後一時士大夫信之為纂歸宗録既而方氏察其偽
言於官乃已神宗初有詔襃録建文忠臣建表忠祠於
[166-10a]
南京首徐輝祖次孝孺云孝孺之死宗族親友前後坐
誅者數百人其門下士有以身殉者盧原質鄭公智林
嘉猷皆寧海人原質字希魯孝孺姑子也由進士授編
修歴官太常少卿建文時屢有建白燕兵至不屈與弟
原朴等皆被殺公智字叔貞嘉猷名昇以字行皆師事
孝孺孝孺嘗曰匡我者二子也公智以賢良舉為御史
有聲嘉猷洪武丙子以儒士校文四川建文初入史館
為編修尋遷陕西僉事嘗以事入燕邸知髙煦謀傾世
[166-10b]
子狀孝孺間燕之謀實嘉猷發之胡子昭字仲常初名
志高榮縣人孝孺為漢中教授時徃從學蜀獻王薦為
縣訓𨗳建文初與修太祖實録授檢討累遷至刑部侍
郎鄭居貞閩人與孝孺友善以明經歴官鞏昌通判河
南叅政所至有善績孝孺教授漢中居貞作鳳雛行朂
之諸人皆坐黨誅死孝孺主應天鄉試所得士有長洲
劉政桐城方法政字仲理燕兵起草平燕䇿將上之以
病為家人所沮及聞孝孺死後嘔血卒法字伯通官四
[166-11a]
川都司斷事諸司表賀成祖登極當署名不肯投筆出
被逮次望江瞻拜鄉里曰得望我先人廬舍足矣自沉
於江成祖既殺孝孺以草詔屬侍讀樓璉璉金華人嘗
從宋濓學承命不敢辭歸語妻子曰我固甘死正恐累
汝軰耳其夕遂自經或曰草詔乃括蒼王景或曰無錫
王達云
練子寧名安以字行新淦人父伯尚工詩洪武初官起
居注以直言謫外任終鎮安通判子寧英邁不群十八
[166-11b]
年以貢士廷試對䇿力言天之生材有限陛下忍以區
區小故縱無窮之誅何以為治太祖善其意擢一甲第
二授翰林修撰丁母艱力行古禮服闋復官歴遷工部
侍郎建文初與方孝孺並見信用改吏部左侍郎以賢
否進退為己任多所建白未幾拜御史大夫燕師起李
景隆北征屢敗召還子寧從朝中執數其罪請誅之不
聼憤激叩首大呼曰壞陛下事者此賊也臣備員執法
不能為朝廷除賣國奸死有餘罪即陛下赦景隆必無
[166-12a]
赦臣因大哭求死帝為罷朝宗人府經歴宋徴御史葉
希賢皆抗疏言景隆失律喪師懐二心宜誅並不納燕
師既渡淮靖江府長史蕭用道衡府紀善周是修上書
論大計指斥用事者書下廷臣議用事者盛氣以詬二
人子寧曰國事至此尚不能容言者耶詬者愧而止燕
王即位縛子寧至語不遜磔死族其家姻戚俱戍邉子
寜從子大亨官嘉定知縣聞變同妻沉劉家河死里人
徐子權以進士為刑部主事聞子寧死慟哭賦詩自經
[166-12b]
子寧善文章孝孺稱其多學而文𢎞治中王佐刻其遺
文曰金川玉屑集提學副使李夢陽立金川書院祀子
寧名其堂曰浩然徴不知何許人嘗疏請削罪藩屬籍
燕師入不屈并妻子俱死希賢松陽人亦坐奸黨被殺
或曰去為僧號雪菴和尚云
茅大芳名誧以字行㤗興人博學能詩文洪武中為淮
南學官召對稱㫖擢秦府長史制詞以董仲舒為言大
芳益奮激盡心輔𨗳額其堂曰希董方孝孺為之記建
[166-13a]
文元年遷副都御史燕師起遺詩淮南守將梅殷辭意
激烈聞者壯之周璿洪武末以天䇿衞知事建言擢左
僉都御史燕王稱帝與大芳並見収不屈死而大芳子
順童道夀俱論誅二孫死獄中
卓敬字惟恭瑞安人穎悟過人讀書十行俱下舉洪武
二十一年進士除戸科給事中鯁直無所避時制度未
備諸王服乘擬天子敬乘間言京師天下視效陛下於
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餙與太子埒嫡庶相亂尊卑
[166-13b]
無序何以令天下帝曰爾言是朕慮未及此益器重之
他日與同官見適八十一人命改官為元士尋以六科
為政事本源又改曰源士已復稱給事中歴官戸部侍
郎建文初敬密疏言燕王智慮絶倫雄才大略酷類高
帝北平形勝地士馬精強金元所由興今宜徙封南昌
萬一有變亦易控制夫將萌而未動者幾也量時而可
為者勢也勢非至剛莫能斷幾非至明莫能察奏入翌
日召問敬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計願陛下察之事竟
[166-14a]
寢燕王即位被執責以建議徙燕離間骨肉敬厲聲曰
惜先帝不用敬言耳帝怒猶憐其才命繫獄使人諷以
管仲魏徴事敬泣曰人臣委贄有死無二先皇帝曾無
過舉一旦横行簒奪恨不即死見故君地下乃更欲臣
我耶帝猶不忍殺姚廣孝故與敬有隙進曰敬言誠見
用上寧有今日乃斬之誅其三族敬立朝慷慨美丰姿
善談論凡天官輿地律厯兵刑諸家無不博究成祖嘗
歎曰國家飬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萬厯初用御史屠
[166-14b]
叔方言表墓建祠同時戸部侍郎死者有郭任盧迥任
丹徒人一曰定逺人亷慎有能建文初佐戸部飲食起
居俱在公署時方貶削諸藩任言天下事先本後末則
易成今日儲財粟備軍實果何為者乃北討周南討湘
舍其本而末是圖非䇿也且兵貴神速茍曠日持乆鋭
氣既竭姑息隨之將坐自困耳燕王間而惡之兵起任
與同官盧迥主調兵食京師失守被禽不屈死之子經
亦論死少子戍廣西迥仙居人爽朗不拘細行喜飲酒
[166-15a]
飲後輙高歌人謂迥狂及仕折節恭慎建文三年拜戸
部侍郎燕兵入不屈縛就刑長謳而死台人祀之八忠
祠
陳迪字景道宣城人祖宥賢明初從征有功世撫州守
禦百戸因家焉迪倜儻有志操辟府學訓𨗳為郡草賀
萬夀表太祖異之乆之以通經薦歴官侍講出為山東
左叅政多惠政丁内艱起復除雲南右布政使普定曲
靖烏撒烏䝉諸蠻煽亂迪率土兵擊破之賜金幣建文
[166-15b]
初徴為禮部尚書時更修制度沿革損益迪議為多㑹
以水旱詔百官集議迪請清刑獄招流民凡二十餘事
皆從之尋加太子少保李景隆等數戰敗迪陳大計命
督運軍儲已聞變趨赴京師燕王即帝位召迪責問抗
聲不屈命與子鳳山丹山等六人磔於市既死人於衣
帶中得詩及五噫歌辭意悲烈蒼頭侯來保拾其遺骸
歸葬妻管縊死㓜子珠生五月乳母潛置溝中得免八
歳為怨家所訐成祖宥其死戍撫寧尋徙登州為蓬莱
[166-16a]
人洪熙初赦還鄉給田産成化中寧國知府涂觀建祠
祀迪𢎞治間裔孫鼎舉進士仕至應天府尹剛鯁有聲
黄魁不知何許人為禮部侍郎有學行習典禮迪及侍
郎黄觀皆愛敬之燕兵入不屈死有巨敬者平凉人為
御史改戸部主事充史官以清慎稱與迪同不屈死夷
其族
景清本耿姓訛景真寧人倜儻尚大節讀書一過不忘
洪武中進士授編修改御史三十年春召見命署左僉
[166-16b]
都御史以奏疏字誤懐印更改為給事中所劾下詔獄
尋宥之詔巡察川陕私茶除金華知府建文初為北平
叅議燕王與語言論明晰大稱賞再遷御史大夫燕師
入諸臣死者甚衆清素預密謀且約孝孺等同殉國至
是獨詣闕自歸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乆之一日
早朝清衣緋懷刃入先是日者奏異星赤色犯帝座甚
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獨著緋命搜之得所藏刃詰責
清奮起曰欲為故主報讎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鄉
[166-17a]
轉相攀染謂之𤓰蔓抄村里為墟初金川門之啟御史
連楹叩馬欲刺成祖被殺屍植立不仆楹襄垣人
胡閏字松友鄱陽人太祖征陳友諒過長沙王吳芮祠
見題壁詩竒之立召見帳前洪武四年郡舉秀才入見
帝曰此書生故題詩鄱陽廟壁者邪授都督府都事遷
經歴建文初選右補闕尋進大理寺少卿燕師起與齊
黄軰晝夜畫軍事京師陷召閏不屈與子傳道俱死㓜
子傳慶戍邉四歳女郡奴入功臣家稍長識大義日以
[166-17b]
爨灰汚面洪熙初赦還鄉貧甚誓不嫁見者競遺以錢
榖曰此忠臣女也髙翔朝邑人洪武中以明經為監察
御史建文時戮力兵事成祖聞其名與閏同召欲用之
翔䘮服入見語不遜族之發其先冢親黨悉戍邉諸給
高氏産者皆加税曰令世世罵翔也
王度字子中歸善人少力學工文辭用明經薦為山東
道監察御史建文時燕兵起度悉心贊事及王師屢敗
度奏請募兵小河之㨗奉命勞軍徐州還方孝孺與度
[166-18a]
書誓死社稷燕王稱帝坐方黨謫戍賀縣又坐語不遜
族度有智計盛庸之代景隆度密陳便宜是以有東昌
之㨗景隆徴還赦不誅反用事忌庸等功䜛間之度亦
見疎論者以其用有未盡惜之戴徳彜奉化人洪武二
十七年進士累官侍講太祖諭之曰翰林雖職文學然
既列禁近凡國家政治得失民生利害當知無不言昔
唐陸贄崔羣李絳在翰林皆能正言讜論補益當時汝
宜以古人自期已改監察御史建文時改左拾遺燕王
[166-18b]
入召見不屈死之徳彜死時兄弟並從京師嫂項家居
聞變度禍且族令闔舍逃去匿徳彜二子山中毁戴氏
族譜獨身留家収者至無所得械項至京搒掠終無一
言戴族獲全時御史不屈死者有諸城謝昇聊城丁志
方而懷寧甘霖從容就戮子孫相戒不復仕又董鏞不
知何許人諸御史有志節者時時㑹鏞所誓以死報國
諸將校觀望不力戰鏞輒露章劾之城破被殺家戍極
邉而給事中死者則有陳繼之韓永葉福三人繼之莆
[166-19a]
田人建文二年進士時江南僧道多腴田繼之請人限
五畝餘以賦民從之兵事亟數條奏機宜燕兵入不屈
見殺父母兄弟悉戍邉永西安人或曰浮山貎魁梧音
吐洪亮毎慷慨論兵事燕王入欲官之抗辭不屈死福
侯官人繼之同年生燕兵至守金川門城䧟死之
贊曰帝王成事盖由天授成祖之得天下非人力所能
禦也齊黄方練之儔抱謀國之忠而乏制勝之䇿然其
忠憤激發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凛凛猶有
[166-19b]
生氣是豈泄然不恤國事而以一死自謝者所可同日
道哉由是觀之固未可以成敗之常見論也
明史卷一百四十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