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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四库全书 > 大學衍義補 > 大學衍義補 卷一百十三
[113-1a]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戒濫縱之失
周書吕刑曰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附/也罔擇吉人觀
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
[113-1b]
不蠲降咎于苗苗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
 蔡沈曰苗民不察于獄辭之所麗又不擇吉人俾觀
 于五刑之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政富者以貨奪法斷
 制五刑亂虐無罪上帝不蠲貸而降罰于苗苗民無
 所辭其罰而遂殄滅之也
 陳大猷曰自古酷吏如郅都寗成嚴延年王溫舒周
 興來俊臣之流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上帝
 不蠲而絶厥世古今一律也
[113-2a]
  臣按刑罰之所以不中者非訖于威則訖于富訖
  于威所以狥人之勢訖于富所以阜已之財用是
  以斷制刑獄虐亂無辜之人民怨于下天怒于上
  卒之所依之勢不可怙所得之財不能保而併與
  已之所有者而䘮之遂使自受姓以來之宗祀亦
  殄滅而無遺類焉嗚呼吕刑此言豈非萬世典獄
  者之永鑑哉
獄貨非寶惟府聚/也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
[113-2b]
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善/也政在于天下
 蔡沈曰獄貨鬻獄而得貨也府聚也辜功猶云罪狀
 也報以庶尤者降之百殃也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
 非天不以中道待人惟人自取其殃禍之命爾
 吳澂曰非天不中而偏罰之葢以人之為人在于有
 生之命陷人命以至于死天豈容之哉若天之罰不
 如此其極則獄吏將無所畏恣于深刻而施之庶民
 者皆酷虐之政無復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矣
[113-3a]
  臣按獄之于人乃性命之所闗係顧不以公而以
  私不以理而以欲以人之性命而成吾之私家其
  與殺越人于貨其心一也盍思曰人之生也乃天
  之所命吾以貨而殺人是逆天命也天豈容我哉
  以貨殺人且不可况又假天之討有罪者以殺無
  罪是重得罪于天矣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突之/子毛
及偃從公子/重耳在秦對曰父教子貳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
[113-3b]
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
  臣按刑以弼教必原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以權其
  輕重以為取舍焉茍在上者理有不明而惟欲之
  狥至用刑誅以快其志則凡所惡者大者可誅小
  者可論而人無容足措手之地矣下拂乎人心上
  逆于天道人雖無如我何其如天何
秦文公二十年初有三族罪孝公用衞鞅變法令令民
為什伍而相収司連坐不告姦者腰斬始皇并吞六國
[113-4a]
毁先王之法減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摽文墨晝斷獄
夜理書目程決事日懸石之一而姦邪竝生赭衣塞路
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潰而叛之
  臣按秦不師古專用刑法以致民不聊生而天下
  潰叛後世所當以為鑑戒者也
漢髙祖除秦苛法孝惠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議未決而
崩髙后除之孝文元年盡除収帑相坐律令
  臣按古者五刑極於大辟死一身之外無餘刑也
[113-4b]
  至秦人始有三族之法罪及于妻子同産夫以一
  人之有罪而其妻子固無罪也况一族乎父之族
  同一氣脉之相傳且猶不可又况于母族妻族乎
  是人家以一女子適人之故而累及其一家一族
  無辜而至于絶宗殞祀若推其類而至于義之盡
  則生女可以不舉矣使家家皆懲之而不舉則人
  類不幾於絶乎所謂妖言之令尤為無可慿據言
  出于人之口而入于人之耳甚無形迹也徒以一
[113-5a]
  人之言而坐其一人之罪且不可况其家族乎有
  國者恐其揺民惑衆或至姦宄之生禍亂之作必
  明立禁條須必見於手書著于簡牘成夫文理質
  証對驗明白無疑然後坐之不然且將有如賈生
  之論秦者矣生之言曰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
  謂之妖言非徒不能禁亂且因以生亂而至於亡
  矣漢承秦後而一切禁之其享國至四百餘年宜
  哉
[113-5b]
武帝即位之後自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繩下張湯以峻
文决理于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湯
奏顔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是後有腹
誹之法比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胡寅曰昏主姦臣未有不惡嫉言者武帝非昏主也
 而信張湯立此令何哉古者立誹謗之木以求謗言
 故士傳言庶人謗既許之謗則有口者皆得盡其情
 矣周厲王雖監謗亦見其時言路之不隘也監之而
[113-6a]
 後隘矣秦禁偶語則兩人不得相與言矣其後又有
 妖言令則一人而為國家深計者亦不得獨獻言矣
 雖然是猶或發之於口或筆之於書得一據證反是
 為非加之罪辟也若夫腹誹之法不亦異哉自堯舜
 大聖猶以知人為難知人之道必自聽言始是故敷
 奏以言既觀其言明試以功又考其事庶乎盡之而
 大姦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乃探心腹不
 用形顯而罪之嗚呼異哉人心難測甚于知天腹之
[113-6b]
 所藏何從而驗今指孝子曰爾欲弑父指忠臣曰爾
 欲弑君指亷人曰爾欲為穿窬指義士曰爾欲為盗
 賊爾雖不言不為吾知爾之心也然則凡所嫉惡者
 孰不可殺矣立法如此與商紂剖比干觀七竅也幾
 希使賢人君子精忠不得以上白志義不得以自伸
 反貽暗昧之誅喑嗚而死皆湯啓之也湯禍賊不足
 道其報亦不旋踵獨孝武信而用焉惜哉史云公卿
 大夫自是諂諛取容夫求合者不待是而諂諛也况
[113-7a]
 立法以詔之乎
  臣按腹誹之法胡氏論之可謂切至矣張湯今年
  殺顔異明年即自殺天道好還彰彰如此為人臣
  以事君何用殺人以求自安其位耶
武帝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民益輕犯法盗賊滋起
道路不通乃使樊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所至
得擅斬二千石以下誅殺甚衆一郡多至萬餘人散卒
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無可奈何于是作
[113-7b]
沈命法曰盗起不發覺發覺而捕不滿品者二千石以
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盗不敢發府
亦使其不言故盗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
 胡寅曰所為立君者為人羣而爭也不務德化而以
 力從事是與之爭也夫民服之則馴治之則駭與之
 爭則奮然競起矣雖大無道之君惡民叛已臨以嚴
 刑如薙草者錢鎛耰鋤相尋於地上亦未有能盡殺
 四海之人者何則寡不勝衆也漢監不逺在嬴政之
[113-8a]
 世矣是故以法制民不若以善養民以政御衆不若
 以德撫衆撫以德養以善居上而寛如天覆然何至
 于為盗哉
  臣按聖人制刑以求無刑立辟以求止辟武帝時
  以盗賊滋起作為沈命法非獨不能止盗反由是
  而盗賊滋多且又因之而致官吏之相為掩蔽而
  盗賊益甚是一舉而二失焉由是而馴致大亂不
  難也吕刑云民之亂罔不中是則治民之道無有
[113-8b]
  過于中者也是故先王立法制刑莫不用中中則
  無過無不及可以常用而無弊不過而嚴亦不及
  而寛過而嚴則民有不堪而相率為偽以避罪不
  及而寛則民無所畏而羣聚競起以犯罪
初孝武之世徵發煩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姦軌不勝
于是使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
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
比况禁網浸密律令煩苛文書盈于几閤典者不能徧
[113-9a]
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不曉其/用意也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
縁為市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所欲活則傳生議所欲陷則予
死比例/也議者咸寃傷之
  臣按武帝以百姓貧耗窮民犯法乃使酷吏條定
  法令推求其罪以網羅之嗚呼盍亦反求民之所
  以犯法之由乎史固曰徵發煩數百姓貧耗民之
  所以窮而至於犯法者有由也始也既用桑羊孔
  僅以徵發煩數而致民於法獄終也又用張湯趙
[113-9b]
  禹以律令煩苛而陷民于死地武帝何不仁之甚
  哉然則欲民之不犯法其道何繇曰管子有言倉
  廩實知禮節必也制節謹度薄稅斂寛力役使其
  家給人足則民不窮而人不犯于有司矣
宣帝時廷尉史路溫舒上言秦人用刑之失其終有曰
烏鳶之卵不毁而後鳯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
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
詬雖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
[113-10a]
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則
太平之風可興于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
  臣按温舒之疏真氏已載于前書且謂箠楚之下
  何求而不得故囚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
  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則煅煉而周納
  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
  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語云畫地為獄
  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十餘言其于胥吏慘
[113-10b]
  刻之情獄犴寃枉之狀可謂盡矣然觀其疏始言
  秦之時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盛服
  先王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虚美薰心實
  禍蔽塞乃秦之所以亡繼言胥吏慘刻獄犴寃枉
  及其終也又以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
  箴諫之路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結之大意謂
  秦之所以亡由刑獄慘刻刑獄慘刻由言路不開
  言路所以不開者由以正言遏過者為誹謗妖言
[113-11a]
  也宣帝善其言故下詔立廷平然當時楊惲之死
  正坐南山蕪穢縣官不足為盡力之言于定國為
  廷尉乃奏以為妖惡言大逆無道則是溫舒之言
  切中宣帝之失而借秦為言耳胡氏謂人君行事
  不當於人心天下得而議之豈有戮一夫鉗一喙
  而能沮弭之哉宣帝於是乎失君道矣噫人君之
  酷刑皆足以失人心而亡國一旦茍有革心猶足
  以善其後惟殺諫者則無不亡之理觀諸漢唐末
[113-11b]
  世之君可見矣有國家者尚鑑之哉
章帝時陳寵上疏曰陛下即位數詔羣僚宏崇晏晏而
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
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
私逞縱威福今宜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
帝納寵言詔有司絶鉆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
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于令
  臣按文致謂其人無罪文飾致其法中也
[113-12a]
桓帝延熹元年中常侍侯覽等令牢修上書告李膺等
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部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
朝廷疑亂風俗帝怒下郡國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
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郤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譽
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之豈有罪不彰而致
収掠乎不肯平署上愈怒遂下膺等於黄門北寺獄其
辭所連及杜密陳翔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
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蕃上書極諫帝怒策免
[113-12b]
之自後無敢復言者竇武霍諝復以為言帝意稍解乃
詔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里書名三府禁錮終身及靈
帝即位陳竇用事復舉㧞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侯覽
怨張儉尤甚乃命朱並上書告儉等共為部黨圖危社
稷時上年十四問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對曰
欲為不軌上曰不軌者何對曰欲危社稷上乃可其奏
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邉連引収考布徧天下
宗戚並皆殘滅郡縣為之殘破
[113-13a]
 馬端臨曰黨錮之獄出於宦官之惡直醜正然欲加
 之罪則必從而為之辭帝之問曹節曰黨人何用為
 惡而欲誅之耶善哉問也帝時方童㓜未知姦佞容
 恱之可親忠賢鯁直之可惡故發此問至對以謀不
 軌危社稷則不復能窮詰其所以謀之說所以危之
 狀而遽可其奏矣自昔昬暴之君誅諍臣戮直士若
 龍逄比干之儔皆以諫諍於朝而嬰禍而竊議於野
 者則未嘗罪之也至李斯始有偶語之禁張湯始有
[113-13b]
 腹誹之律皆處以死罪今觀黨錮諸賢所坐即偶語
 腹誹之罪而曹節王甫所為葢襲斯湯之故智也至
 於根連株逮坐死者不可勝計雖曰主昬政亂㓙璫
 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來矣盖漢家之法以殊死
 為輕典而治獄之吏則以深竟黨與為能事夫子曰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傳曰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信
 哉
  臣按路溫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
[113-14a]
  也臣以為治獄之吏其小者耳其所失之存最大
  者則誹謗妖言之禁焉吕后時雖除去其禁然温
  舒上疏於宣帝始終以誹謗為言則是雖除之實
  則暗用之而不自知也其子孫習見以為當然左
  右兇邪遂襲用之以除異已之人其禍乃至更代
  累世而猶熾卒之善良受禍國祚隨之後之有天
  下者其他刑獄雖若慘刻然失人心促國脉趣于
  亟亡者皆莫甚于誹謗妖言之令也古語云殺諫
[113-14b]
  臣者其國必亡然殺諫臣猶有定名不諫者未必
  殺也惟用誹謗妖言坐人之罪則不分在朝在野
  有官無官一切誅之以鉗天下之口其國之亡也
  又何疑哉
魏孝文以有罪徙邉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闔門充
役光州刺史傳陵崔挺諫曰天下善人少惡人多若一
人有罪延及闔門則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栁下惠嬰盗
跖之誅不亦哀哉孝文善之遂除其制
[113-15a]
  臣按秦始有夷族之刑一人犯罪延及一家而且
  及其母族妻族焉崔挺茲言其仁人之言哉秦僅
  再世而博陵之崔世為北朝大族至於唐猶盛不
  可謂天無意也
初魏元丕與陸叡李沖于烈俱受不死之詔叡既誅賜
沖烈詔曰叡反逆違誓在彼不闗朕也然猶不忘前言
聽其自死免其孥戮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絶
 司馬光曰殺生予奪人君馭臣之大柄是故先王之
[113-15b]
 制雖有八議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
 可宥則宥可刑則刑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
 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魏於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
 以不死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使
 陷於死地也
  臣按人君為治大要在仁義所以持仁義者信也
  不當死而死之非仁當死而不死之非義既許以
  不死而又死之非信失此三者何以為國
[113-16a]
梁武帝疎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為意又專
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懌或謀反逆事覺亦泣而
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晝殺人於都街或暮夜公行
剽掠有罪亡命者匿於主家有司不敢搜捕帝深知其
弊而溺於慈愛不能禁也
  臣按大禹泣囚憐民之愚也梁武泣囚儌已之福
  也灑淚雖同而處心則異憐愚而泣終寘之于法
  所以戒其後使之化愚為智變惡為良儌福而泣
[113-16b]
  雖若免之于死然而法度日弛姦惡日起卒致白
  晝殺人公行摽掠本欲儌福于已而反有以致禍
  於人所謂求福不得而禍已隨之者也佛教之不
  足慿信如此後世人主其鑑之哉
隋文帝素不恱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
察臨下恒令左右覘内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
令史贓汙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廷捶人
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髙
[113-17a]
熲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决罰之地帝不
納又為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不從竟于殿廷
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羣臣之不諫者
  臣按智者行其所無事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文
  帝既以任智而獲大位故凡事皆以所謂智者處
  之欲人莫測吾之所為而知所畏懼將以得其情
  而攝其心也嗚呼聖人所謂智者豈若是耶彼盖
  自智其智非吾聖人之智也智與仁勇為天下之
[113-17b]
  三達德缺一不可也而其所以然者則本於誠焉
  誠以用智則所謂行其所無事也噫隋文用其奸
  謀詭詐以為智天之未定則因之以奸天位天之
  既定則因之以滅宗祀後世人君有任私智者尚
  文帝之鑑哉
文帝尚慘急而奸囘不止定盗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
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盗一榱桷三人共竊一𤓰即時
行决有數人刼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耶但為枉
[113-18a]
人来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盗一
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
為停盗取一錢棄市之法
  臣按先王因情以立法如衡之於輕重少者不可
  多大者不可小物有多少大小而衡一以無心待
  之隨其多少大小而權之也盗一錢者則坐以死
  盗萬錢者又何以加之哉以是立法是教天下之
  為盗者不為盗則已如必為盗則為其大而毋為
[113-18b]
  其小寧取其多而不取其少豈所謂辟以止辟者
  耶
唐武后自以久專國事且内行不謹欲大誅殺以威之
乃盛開告密之門擢胡人索元禮為遊擊將軍令按制
獄元禮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周興來俊臣之徒效
之紛紛繼起私蓄無賴數百人專以告密為事欲陷一
人輒令數處俱告事狀如一俊臣與萬國俊共撰羅織
經數千言教其徒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構造布置皆有
[113-19a]
支節太后得告密者輒令索元禮等推之競為訊囚酷
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及
鳯凰曬趐驢駒㧞橛僊人獻果等名或倒懸石縋其首
或以醋灌鼻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慄流
汗望風自誣
 胡寅曰自古酷刑未有甚于武后之時其技與其具
 皆非人理盖出於佛氏所說地獄之事也佛之意本
 以怖愚人使之信也然其說自南北朝瀾漫至唐未
[113-19b]
 有用以治獄者佛之言在册知之者少至閻立本圖
 地獄變相形于繪畫則人之得見而慘刻之吏智巧
 由是滋矣是故惟仁人之言其利溥佛本以善言之
 謂治鬼罪于幽隂間耳不虞其弊使人真受此苦也
 吁亦不仁之甚矣
  臣按先王制刑本以制民使之不敢為惡後世為
  惡者乃以刑為行惡之具其慘酷有如武后時酷
  吏之所為者盍思曰吾人也彼亦人也人以是加
[113-20a]
  我我能堪之乎天道好還吾害人以保己之富貴
  人雖不奈我何其如天道何吾雖尊貴彼雖卑賤
  同一知識蠢動也我與彼均禀性賦形於天地間
  天生我亦猶生彼也不畏於人獨不畏于天乎
武后長夀元年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狄仁傑等謀反
先是俊臣奏請降敇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仁傑下
獄俊臣以此誘之仁傑即承反是實俊臣乃少寛之仁
傑令其子上寃狀武后覽之以問俊臣對曰仁傑等下
[113-20b]
獄未嘗褫其巾帯寢處安甚茍無事實安肯承反太后
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視之俊臣暫假仁傑等巾𢃄羅立
於西使綝視之俊臣詐為仁傑等謝死表使綝奏之樂
思晦男數歲没入司農上變得召見武后問狀對曰臣
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
信臣言可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為反狀以
付俊臣無不承反矣武后意稍悟召見仁傑曰卿承反
何也對曰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武后曰何為作謝死
[113-21a]
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詐
  臣按路溫舒言箠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箠楚刑具
  之輕者也人之肌膚尚有所不堪者况用非法之
  重刑乎後世人主觀武后時來俊臣治狄仁傑謀
  反之獄及詳樂思晦㓜男之言與仁傑召見之對
  則酷吏害人之情狀罪人承罪之因由灼然見矣
武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云
其謀反中間疑有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
[113-21b]
自承服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不復聞有反者然則
前死者不有寃耶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
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為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
不自保何敢動揺所問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
死賴天啓聖心興等伏誅臣以百口為陛下保自今内
外之臣無復反者若㣲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
武后恱曰曏時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聞
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緡
[113-22a]
  臣按武后雖女主然其本心之天理亦未嘗無也
  雖以一時酷吏逢其惡用淫刑以逞彼雖昧於其
  初然事久而天理定事過而善心生卒亦未嘗不
  知其非也是以酷吏無不坐誅而當時宰臣順成
  之者亦咎其陷已於淫刑焉後世人主觀仁傑之
  對及元崇此言凡有大獄必須自引所犯者於前
  躬自詰問而毋為所蔽為刑官者毋逢君之惡為
  大臣者必匡君之失毋使他日其君之悔悟而誅
[113-22b]
  戮之及咎怨之歸也
武后時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刻之吏以深刻為功鑿
空爭能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摺脅籖爪懸髪熏耳刻害
支體糜爛獄中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
揺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即非木石且救目前茍
求賖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
者盡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
察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
[113-23a]
幸甚
  臣按人主所深惡者反叛也而小人之欲求富貴
  者往往假是誣人以求爵賞人主不之察而聽之
  其致人於死地輒至十百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絶
  人之宗祀其為仁政之累和氣之盭也大矣遇有
  斯獄必須隔别而問證佐既明必須得其反具引
  赴御前躬為詰問許其靣辯不付其獄於所執之
  人必察其詳於外廷之訊如此則奸狀無不明刑
[113-23b]
  獄無不當矣
𤣥宗天寶初李林甫為相起大獄以誣陷異已者寵任
吉溫羅希奭為御史二人皆隨林甫所欲深淺煅煉成
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臣按國家置為刑獄有一定之名有一定之所祖
  宗成法子孫當遵守之不敢有加焉可也漢唐以
  來乃有詔獄之名及有起大獄者是於常憲之外
  而更為之異名以羅人於死地所以張奸臣之威
[113-24a]
  失天下之心皆由乎此後世人臣有請於祖宗常
  獄之外别起獄者必奸邪也人主宜痛斥之
肅宗時將軍王去榮以私怨殺本縣令當死上以其善
用礟免死以白衣於陜郡効力賈至上疏曰易曰臣弑
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若縱
去榮可謂生漸矣議者謂陜郡初復非其人不可守然
則他無去榮者何以能亦堅守乎陛下若以礟石一能
即免誅死今諸軍技藝絶倫者其徒實繁必恃其能所
[113-24b]
在犯上復何以止之若止捨去榮而誅其餘者則是法
令不一而誘人觸罪也今惜一去榮之材而不殺必殺
十如去榮之材者不亦其傷益多乎夫去榮逆亂之人
也焉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亂於富平而治於陜郡悖於
縣君而不悖於大君歟下其事令百官議韋見素等議
以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猶不敢擅殺而小人得擅殺
是臣下之權過于人主也去榮既殺人不死則軍中凡
有技能者亦自謂無憂所在暴横為郡縣者不亦難乎
[113-25a]
陛下為天下主愛無親疎得一去榮而失萬姓何利之
有於律殺本縣令列於十惡而陛下寛之王法不行人
倫道屈臣等奉詔不知所從夫國以法理軍以法勝有
恩無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養戰士而每戰少利
豈非無法乎今陜郡雖要不急於法也有法則海内無
憂不克况陜郡乎無法則陜郡亦不可治得之何益而
去榮末技陜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無家國乃為之輕
重此臣等所以區區願陛下守貞觀之法上竟捨之
[113-25b]
  臣按肅宗之於一王去榮殺縣令而不正其罪賈
  至既言之韋見素等又言之諄複明切如此而肅
  宗竟不悟焉其後卒至法令廢弛士卒桀驁終唐
  室而不振其原未必不出諸此也
懿宗同昌公主薨悼痛不已殺醫官韓宗卲等二十餘
人収捕親族三百餘人係京兆獄平章事劉瞻言以為
修短之期人之定分昨公主有疾深軫聖慈宗卲等診
療之時惟求疾愈備施方術非不盡心而禍福難移竟
[113-26a]
成蹉跌原其情狀亦可哀矜而械係老㓜三百餘人道
路嗟嘆奈何以達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謗願少
囘聖慮寛釋係者上覽疏不恱
  臣按古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
  已矣懿宗以一女之故而殺醫者二十餘人而収
  捕親族至三百餘人知痛吾女之死而人之死獨
  不可痛哉彼二十人者皆有父母子女吾愛吾女
  而彼之父母子女亦愛其父與子人有貴賤而痛
[113-26b]
  戚之情則一也吾女之死非其故若出於誤亦在
  所宥况醫所能生者不死者爾數之盡者醫豈能
  延哉劉瞻之言痛切而懿宗不悟非獨不仁盖不
  智也
宋至和中太常博士吳及言古人除肉刑重絶人之世
也今則宦官之家競求他子𠞰絶人理希求爵命童㓜
何罪陷於刀鋸因而夭死者多矣夫有疾而夭治世所
羞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無疾與罪乎臣聞漢永平之
[113-27a]
際中常侍四員小黄門十人唐太宗定制無得踰百員
且以祖宗近事較之祖宗時宦官凡幾何人今凡幾何
人臣愚以謂胎卵傷而鳯凰不至宦官多而繼嗣未育
伏望濬發德音詳為條禁進獻宦官一切權罷擅宫童
㓜寘以重法若然則天心必應聖嗣必廣召福祥安宗
廟之策莫先於此
  臣按五刑之中宫刑最重四刑惟殘人之肌體宫
  刑則絶人之種類故雖死辟之大不若宫刑之慘
[113-27b]
  大辟雖曰身首異處然止於一身一時而宫刑則
  上閼先傳下絶後繼非止一人一世焉今世無古
  宫刑亦無宋人宦官之家取他人子宫以為嗣之
  例祖宗以來凡人侍掖庭者多取軍旅中不得已
  所繫累之㓜穉免其死而生之至仁之恩也近年
  乃有軍民之家自宫其子以求進者而在近甸尤
  多惟我國家都燕切近邉鄙民之生於是者比諸
  他境尤當加意愛惜而保養之使其蕃息以壯實
[113-28a]
  根本一人失其生固在所惜况千百人絶其後代
  乎伏願體天地好生之德嚴為禁制自今有自宫
  其子弟者罪其父母及其生户全家戍邉隣保知
  情重加罰贖其主使下手之人問以死罪被宫者
  分送藩府以給使令永不許進入掖庭如此則不
  禁自絶矣是亦聖朝體天心惜民命錫民類莫大
  之仁政也
髙宗紹興中殿中侍御史常同論私鹽刑名太重主議
[113-28b]
之臣但曰刑不峻不足以致厚利夫峻刑章而不恤民
害此奸臣之所為也自古及今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
重豈有罪無等降一用重刑之理今私鹽一斤至杖脊
配廣南則孰不相率而為百千斤之多哉祖宗之仁德
在人猶人之有元氣今天下之勢可謂病矣奈何遂欲
傷元氣乎法令之行繫乎國本不使有識縉紳之士議
之而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非國之福也
  臣按天生物以養人非專為君也而君専其利己
[113-29a]
  違天意矣為之禁且不可也况又為不稱其罪之
  重刑哉常同謂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重深得先
  王制刑之意後世法令所以禁愈嚴而犯愈多者
  以不稱其罪也夫立法者君也而導君而為是法
  者左右之臣也而行法者未必皆無仁心未必皆
  欲從君之欲彼見法之過於嚴而民之愚而貧無
  知而冒法不得已而犯禁不肯盡行其法故法雖
  行於暫而不能行之於久而卒歸於廢弛此非獨
[113-29b]
  人心之不然而天理亦不之然也後世大盗多起
  於鹽徒正以鹽禁太嚴有國者不可不知
理宗朝天下之獄不勝其酷每歲冬夏詔提刑行郡决
囚提刑憚行悉委倅貳倅貳不行復委幕屬所委之人
皆肆行威福以要餽遺監司郡守擅作威福意所欲黥
則入其當黥之由意所欲殺則證其當死之罪呼喝吏
卒嚴限日時監勒招承催促結欵而又擅制獄具非法
殘民或斷薪為杖掊擊手足名曰棹柴或木索并施夾
[113-30a]
兩股名曰夾幫或纒繩於首加以木楔名曰腦篐或反
縛跪地短竪堅木交辮兩股令獄卒跳躍於上謂之超
棍痛深骨髓幾於殞命富貴之家稍有罥罣動籍其貲
又以趂辦月樁及添助版帳為名不問罪之輕重並從
科罰大率官取其十吏漁其百州縣往往專殺拘鎻罪
人死而後已甚至户㛰詞訟亦皆収禁有飲食不充饑
餓而死者有無力請求陵虐而死者有為兩詞賂遺苦
楚而死者懼其發覺先以病申名曰監醫實則已死名
[113-30b]
曰病死實則殺之至度宗時雖累詔切責禁止終莫能
勝而國亡矣
  臣按宋至理宗時土地已蹙窮民殘喘待日而斃
  多方以嫗乳之猶恐不足以有而一時監司守令
  乃為嚴刑苛法以籍民財以殘民命理宗在位方
  以崇尚道學為事務虚名而蔑實政當是之時為
  監司守令者豈無學道學之流乎要之皆趣時好
  名之士非真有心於居敬窮理以濟人利物者也
[113-31a]
  卒至於傷天地之和促國家之脉而有裔夷之禍
  也嗚呼豈無所自哉今去宋季不逺其淫刑之具
  如所謂腦篐超棍之類世猶有襲而用之者伏惟
  國家以仁立國乞勑有司痛加禁革敢有於律文
  訊杖之外巧意用刑者坐以違制之律造之者重
  罰用之者除名是亦順天心夀國脉之一大事也
    以上戒濫縱之失
 
[113-31b]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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